李建國微弱的呼吸聲越來越弱，慢慢的沒有了任何的氣息，被春霞緊緊握著的手，逐漸冰涼起來，手腕上的脈搏，再也不跳動了。

“大夫，大夫呢！”春霞沖著擠在門口看熱鬧的村民喊叫著，瘋一般的搖著頭。

“爹，爹，你醒醒，醒醒啊，大夫馬上就來了，馬上就來了。”

李春霞繼而轉過身子，朝著楊小兵淚流滿面的說道。

“小兵，爹還活著，快點，把爹抱到車子上去，我們上醫院，我們馬上到醫院。”

李春霞將臉緊緊的貼在李建國瘦骨嶙峋的胸脯上，放聲痛哭著，一聲聲呼喊著。

“爹啊，爹啊，不是說好了，過幾個月孩子出生了，你還要幫著我帶孩子的嗎？爹啊，你不是還要看著小軍娶媳婦、抱孫子嗎？我們在地裏栽種蘋果樹，過兩年就結果子了，想吃紅富士蘋果，你到地裏去摘啊，爹啊，爹，你聽到了嗎···”

聽到李春霞的一聲聲哭訴，站在院子裏的人，無不為之動容，幾個婦女抽噎著，擦去了臉上的鼻涕淚水。

“春霞，別哭了，大叔這回不受罪了。”村裏的赤腳醫生過來後，試試李建國的脈搏，翻翻緊閉的眼睛，輕輕的將李建國的兩個胳膊塞回到被子裏去。

李小軍呆呆地看著緊閉雙眼的爹，任憑淚水肆意流淌著。

要不是羅鳳英來家裏瞎折騰，爹怎麽會摔倒？要不是羅鳳英提起當年爹保自己的事情，爹怎麽會內疚的掉眼淚？都是羅鳳英害的！

李小軍一把抓起放置在門邊的一根手腕粗細的木棍，瘋一般的朝著門外奔跑過去。

站在門口的李為民等人，急忙拉住了瘋狂的李小軍。

李小軍瘋了一般的掙紮著，嘴裏狠狠的喊著：“羅鳳英，你這個潑婦，你還我爹命來，還我爹命來！”

李小軍的心裏，如同刀絞一般難受，這麽多年來，自己跟爹一直不對付，醒悟之後，卻又因為自己，讓爹斷送了性命，李小軍啊李小軍，正如羅鳳英所說，你就是一個掃把星！就是一個災星！二十年前，你害死了娘！現在，你又害死了爹！

剛剛還在院子裏撒潑打滾的羅鳳英，看到李建國突然閉上眼睛咽氣，嚇的直往後縮。

本來羅鳳英想著看看李建國是不是真的死了，沒想到李小軍竟然拿著棍子要沖到院子裏打自己，嚇的羅鳳英差點尿了褲子。

“你爹是得癌癥死的，跟我有什麽關系？你別胡亂埋怨！再說你爹這種毛病，他活著是活受罪，現在死了是解脫了，你吆喝什麽吆喝？剛才大夫的話，你沒有聽見？”羅鳳英小聲嘟囔著。

“我打死你個潑婦！”李小軍沖著羅鳳英揮舞著棍子。

“老王家婆娘，你還敢站在這裏瞎咧咧，要不是為民拉著小軍，你現在的腦袋早開花了，說不定會給建國陪葬去！還不快走！”大牛爺爺不滿的沖著羅鳳英喊著。

大牛爺爺看的真切，這個羅鳳英真不是什麽好人物，說話從來不過腦子，現在李建國死了，小軍心裏肯定恨死了這個滿嘴放炮的娘們，這個時候還當著李小軍的面瞎說八道，不怕紅了眼的小軍要了她的命嗎？

“人死了還賴別人！他要是身體好好的，能一下子就摔死了？”羅鳳英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彈彈身上的灰塵，滿院子找著鞋子，可是怎麽也找不到，穿著兩個破襪子，一瘸一拐的走了。

“哎呀，硌死我了···”羅鳳英一邊走，一邊嚷嚷著。

盤山路上的小石頭實在是太多，光著的兩個腳，不一會的功夫，磨的鮮血淋漓。

“大姐，你快回家去吧。”羅鳳蘭哭泣著追上了羅鳳英，手裏拿著一雙布鞋。

李建國的突然離世，讓羅鳳蘭心裏猛的一沈。

李建國的病情，羅鳳蘭早有思想準備，可是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這麽突然，比自己預想的時間，最少提前了兩個月，更何況，還跟自己的姐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你還在這裏幹什麽？人家李建國沒有跟你結婚，你彪呼呼的在人家裏瞎忙活！給人家當老媽子！走，趕緊走！”羅鳳英沖著羅鳳蘭吆喝著。

羅鳳蘭哭泣著，沒有理會羅鳳英，轉身朝著李建國家走去。

建國走了，春霞現在傷心欲絕，這個時候，必須在春霞身邊，好好照顧她。

雖然沒有跟建國成為真正的夫妻，可是跟李建國相處的這一段時間，是羅鳳蘭心裏最踏實的一段日子，李建國勤勞能幹，春霞乖巧懂事，跟他們在一起，心裏非常的踏實。

建國，放心的走吧，我會幫著你好好照顧著春霞和小軍，會幫著你料理所有的事情，建國，你解脫了，終於不再疼痛了，到了那邊，跟春霞娘好好相聚，你是我大哥，等來世，我們有緣再見吧！

羅鳳蘭擦拭著眼淚，來到了院子裏。

在王滿堂和大牛爺爺等人的張羅下，李建國已經從炕上擡到了地上。

李建國安詳的躺在席子上，像是安靜的睡著了一般。

自從患病之後，李建國再沒有這麽安靜的睡過了。每次夜裏病痛發作的時候，為了讓孩子們能夠好好睡覺，李建國總是強忍著巨大的痛疼，生怕弄出一點聲音來，將身上蓋的被子塞到嘴邊裏，生生將被子角咬的稀爛。

難忍的痛疼讓李建國生不如死，來回翻騰的身子或輕或重的弄出一些聲音，等李春霞等人起床看望的時候，李建國總是沖著他們揮揮手，說沒有什麽事情。

這兩個月，再也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而現在，李建國終於不再痛疼，不用擔心驚擾到春霞他們的休息，可以踏踏實實的睡下了。

李春霞淚如雨下，傾聽著王滿堂等人的安排。

“春霞，你弄點水，給你爹擦拭擦拭身子，前幾天我讓你嬸子做好送老衣服，沒敢拿過來，怕你爹疑心，一會為民將衣服拿過來，你跟小軍給你爹換上衣服。”

“春霞，現在天氣暖和了，不敢將你爹留的時間長了，今天在家裏留一天，明天就送你爹走吧！”大牛爺爺咳嗽著說道。

“讓為民開著拖拉機到山下買一些蔬菜什麽的，咱們這邊的風俗要招待客人。”

“大柱你跑跑腿，到春霞家的親戚家報個信！”

“春霞啊，你爹的墳地，你看看選在哪裏合適，跟你娘在一個地方，還是找劉大娘重新選一個地方？”王滿堂征求著李春霞的意見。

“滿堂叔，就讓我爹和娘在一起吧。”春霞淚流滿面的說道。

“好孩子，別哭了，往好處想想吧，這些日子，你爹遭受了太多的罪了，這走的好，你娘一個人在那裏二十多年，你爹去跟你娘作伴去了，解脫了。”王滿堂嘆著氣說道。

李春霞看著躺在地上的李建國，恍恍惚惚中，覺得爹是睡著了，過一會，會沖著自己喊道：“春霞，起來下地了！”

“春霞···”

倪鴻靠著春霞坐了下來，內疚的看著春霞。

“春霞，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招惹那個潑婦，大叔難哪能走的這麽早···”倪鴻已經是淚如雨下。

倪鴻內疚萬分，這次來看望大叔，本來是想讓大叔看到康覆的自己，增強一些跟病魔抗爭的力量，怎料到不小心招惹了羅鳳英這個潑婦，間接導致了大叔的離去呢？

春霞一頭撲到倪鴻的懷裏，大聲痛哭起。

“春霞啊，春霞啊，你聽話，你 是個好孩子，咱們不哭了行嗎？肚子裏還有兩個孩子呢···”羅鳳蘭蹲在李春霞的跟前，哽咽著勸解著李春霞。

李小軍端著一盆水，輕輕的擦拭著李建國的臉、身體，淚水一滴一滴的掉落在李建國的身上。

“爹，我對不起您···”李小軍喃喃自語。

“爹，您肯定在看著我對嗎？您放心，我一定會把咱們的家的手藝發揚光大，我不會離開廟底村，一定會在這裏紮根的。”李小軍淚如雨下的說道。

“小軍，你別掉眼淚了，淚珠子掉在去世的人身上，他走的不安生···”大牛爺爺蹲在李建國身邊，輕輕擦拭著小軍的淚水，扭過頭去，臉上道道皺紋裏，早已經布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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