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霞很為難。

王永華家裏的情況，李春霞心裏清楚的很，現在王永華把弟弟王長華和王德華接到了深圳，哥三個終於不用伸手問大哥王貴華要錢花，家裏的境況與往年相比，已經寬裕了不少。

可是前幾年王永華上大學期間，家裏一家人大大小小六口人，全靠著王貴華跟著建築隊打點零工，雖說王永華上學期間拼勁所有的力氣做一些兼職補貼家裏，奈何家裏人口多，吃飯的多，賺錢的少，家裏已經是負債累累。

現在王永華過的又不順心，聽說王貴華媳婦又懷孕了，這一胎又是計劃外生育，如果這個孩子還是女孩的話，不知道王貴華一家是不是還要不停的生下去，直到生下一個男孩為止。這一胎生下來之後，要繳納巨額的超生罰款，這對本來家裏就不寬裕的王貴華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李春霞實在搞不懂，為什麽老家的年輕人跟自己的父親這一代人一樣，重男輕女的思想絲毫沒有改變呢？村裏的墻上用白石灰寫了很多的標語，什麽“生男生女都一樣，兒女都是傳後人”，什麽“只生一個好，政府來養老”，甚至還有的寫著，“多生罰款，牽牛扒屋”，軟的硬的標語都有了，怎麽這些人就是認準了一定要生個兒子，否則就覺得絕後了，斷了香火了，無顏面對祖宗了呢？

王貴華在一邊站著，手裏還提著兩個袋子，將袋子放到了李春霞 的身邊。

“春霞啊，你就收下吧，錢不多，是我跟我娘的心意，要不是你出手幫忙，我娘和我婆娘帶著個孩子，讓老二犯愁不說，在深圳上哪裏找個歇腳的地方？小草娘回來之後一直念叨你，說人家春霞辦起事情來就是敞亮，讓人心裏痛快，還說你心胸寬廣，不計較事，要不是小草娘現在害喜害的厲害，她也就來了。”

王貴華指著放在春霞身邊的袋子，不好意思的對李春霞說，“春霞啊，老二在那裏過的不怎麽順心，掙錢又不多，這袋子裏是我娘給老二準備的一些玉米面，都是秋天剛下來的新玉米，麻煩你給老二捎過去吧。”

“行，東西我幫著送過去。”李春霞說這句話的時候，站在李春霞身邊的李小軍不滿意的看了一眼李春霞。

姐姐就是願意幫助人，可是你也應該看看這個人值不值得幫助啊，這麽個背信棄義見利忘義的小人，躲都躲不及，還幫助他幹什麽？再說了，我姐夫知道王永華與你的關系，你就不能替姐夫考慮一下？萬一我姐夫計較這些事情，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傷害了你和姐夫的感情，多不值得！

“春霞啊，這一袋子是給你的，家裏的東西，都不值錢，你別嫌棄，咱們老家的玉米面好喝，等著回去讓你婆婆做饅頭，熬粥喝，很香，你別嫌棄啊···”王永華娘拉著李春霞的手，熱切的期待著李春霞的回答。

王永娘真擔心李春霞不會收下自己的東西，這麽多年來，李春霞幫助自己家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自己一家人以前聽信了鎮子上對李春霞的傳言，一直對春霞有偏見，甚至對李春霞說過很多不好聽 話，自己的兒子王永華又辜負了春霞，這麽多的事情，讓這個當家一輩子的王永華娘，心裏沈甸甸的，如同自己一家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如果春霞能收下自己的東西，自己心裏還能好受一些。

“嘖嘖嘖···，真是會來事啊，得了便宜賣了乖，讓人家這麽大老遠的給你那不成器的上門女婿兒子捎東西，就給人家這麽點東西，你上郵局郵寄得花多少錢？算計了一輩子，算計的自己家裏上頓不接下頓的，你就不能別這麽算計人家春霞？車子走路不喝油？這袋子玉米面得有多沈，你心裏沒有個數嗎？”羅鳳英撇著嘴，翻著白眼看著王永華娘。

李春霞絲毫沒有理會羅鳳英，將王永華娘遞給自己的錢放到了包裏。

“嬸，謝謝您了，這錢跟玉米面我都收下了，您放心吧，到了深圳之後，我就將東西送給王永華家裏去。”

李春霞轉過身，招呼著站在一邊的李小軍跟楊小兵。

“把東西放到車子裏去吧。整理整理東西，咱們得早點走了。”

“別急，別急，我這裏也有東西呢。”羅鳳英急忙將放在墻根的兩個大尼龍袋子拎了過來，“你們兩輛車子，捎點東西肯定沒有問題，這不我把小雲的行李都拿過來了。”

“什麽，你說什麽？”李春霞不解，疑惑的看著羅鳳英。

羅鳳英費勁的提著兩個尼龍袋子，滿臉堆笑的看著站在面前的李春霞。

“這不知道你今天要回去了，小雲在朧原縣上班的工作也辭職了，昨天咱們不是說好了， 讓小雲到你那兒上班去嗎？我這不想著，反正早去也是去晚去也是去，幹脆趁著你們都回來了，跟著你一塊走行了。”

羅鳳英話沒有說完，剛想繼續跟李春霞套著近乎，羅鳳蘭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

羅鳳蘭不好意思的跟著李春霞打著招呼，拉著羅鳳英就往外走。

“你幹什麽？你幹什麽？”羅鳳蘭哪能拉得動肥胖的羅鳳英呢，羅鳳英站在原地不停的沖著自己的妹妹吆喝著。

“姐姐，你出來，我跟你說個事。”羅鳳蘭氣憤的跟自己的姐姐說。

“你拉我幹幹什麽？有事情你不能在這裏說？”羅鳳英不耐煩的推著羅鳳蘭的手。

“姐姐啊，你這是辦的什麽事啊，要不是小雲今天在店裏看到小雲，說今天要跟著春霞到深圳去了，我還不知道你幹出這樣的事情來了？人家春霞是開著公司，可是人家用人也得看需不需要人吧？人家開公司也有開公司的難處，你這樣做，不是讓春霞為難嗎？”

“鳳蘭！”羅鳳英一聽這句話，當時就拉下了臉子，沖著自己的妹妹吼了起來。

“你幸虧是小雲的小姨，怎麽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外甥考慮考慮！小雲在那個發不出工資的破廠子裏待著，你看著心裏能好受？人家小雲可是個中專畢業生，咱們四十裏鋪女孩子裏面，有幾個能上中專的？上了這麽多的學，天天在工廠裏跟著一群老娘們一起，有什麽前途？春霞有本事，為什麽不跟著春霞去？”羅鳳英就像是放炮似的，一聲比一聲高，高聲呵斥著羅鳳蘭，絲毫不給羅鳳蘭留一點情面。

站在屋子裏的李建國，看到王永華娘和王貴華跟羅鳳英在院子裏相互指責的時候，李建國心想，沒有一個好東西，讓你們相互折騰去，正當李建國坐在堂屋裏，看著羅鳳英在李春霞面前表演的時候，一眼看到了進到院子裏的羅鳳蘭。

昨天忙活了一天的羅鳳蘭，怎麽不在家好好休息，又來自己家裏了，是知道今天春霞和小軍要回深圳了，來家裏給孩子們送行嗎？

聽到羅鳳英高聲訓斥羅鳳蘭的聲音，李建國楞住了。

鬧半天，這個羅鳳英來個先斬後奏，直接把王小雲的行李都拿到自己家裏來了，想著讓閨女春霞把羅鳳英閨女帶到深圳去呢，你這個事辦的，可真是不地道啊！

春霞只是說，有機會就幫著你把這個事情辦了，什麽時候答應你，今天就帶著王小雲到深圳去？你當著大家夥的面子，跟羅鳳蘭吵吵鬧鬧的，不就是想讓春霞看羅鳳蘭的面子上，答應帶走王小雲的事情嗎？

“你弄些什麽事！”李建國從屋子裏出來，氣憤的將手裏的煙袋插到了腰上。

“你辦事太沒有譜了吧，你好歹跟春霞商議一下啊，我們家春霞是開著公司，也不能隨便安排人吧，廠子裏幹活的人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你冷不丁的帶著一個人去，住哪裏，吃哪裏，哪個不得讓春霞操心？”

“建國啊，我這不是想著春霞順帶的事嗎，這不咱們是一家人嗎，都是親戚講究那麽多幹什麽，再說我家小雲你又不是不認識，多機靈的一個孩子，又有文化，肯定能幫上春霞啊。”

“娘，你還在這裏啊，我都等你半天了。”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喊聲，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從門口跑了進來。

“娘， 你不是讓我在店裏守著，說春霞姐一會就到店門口接我嗎，我等了半天了，也不見春霞姐他們過來，我著急的很，就來找娘和春霞姐了。”年輕的女孩子微笑著跟李春霞和娘說著話。

來的年輕女孩正是羅鳳英的閨女王小雲。

李春霞上下打量著王小雲。

王小雲的穿著打扮，比村子裏的婦女和姑娘們好時尚的多，上身穿一件白底帶淡藍色印花的T恤，下身穿一件黑色的緊身褲子，腳上烏黑油亮的頭發梳成一個高高的馬尾，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自從進門後，一直笑著跟李春霞等人打著招呼。

“快，閨女，快喊春霞姐，這是小軍，是春霞姐的弟弟，這是你春霞姐的對象，看看，你春霞姐多能幹啊，找的對象是深圳本地人，你姐夫又有本事又能幹，人也長的好看，你看看，咱們鎮子上上哪裏找這麽好的女婿。”羅鳳英嘴巴裏像是蹦豆子似的，不喘氣的誇獎著楊小兵。

楊小兵樂了。

雖說這個羅鳳英辦起事情來的確是不跟正常人一樣，可是說話著實讓人感到搞笑，有這麽個人，也能調節一下氣氛。

李小軍不滿意的看了一眼李建國。

要不是爹找什麽後老伴，怎麽就能跟這個說話辦事不靠譜的羅鳳英扯上關系呢？一院子的人都在看著李春霞，等著李春霞做出什麽樣的決定。

“你多大了，中專畢業嗎？”李春霞看小姑娘一臉的精靈樣，像是一個手腳麻利的人，自己的公司裏正缺少這樣的人手，如果頭腦聰明、人機靈能幹，好好培養一番，也可以幫自己。

用誰不是用呢？現在這樣的狀況下，如果拒絕羅鳳英的話，爹的面子上肯定也不好過，萬一因為這件事情，羅鳳蘭和爹有了隔閡，好不容易找個合適的人，又不能走到一起了，爹又要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生活，那多不好啊！

“春霞姐，我今天二十歲了，中專學的統計專業。在朧原縣城鋼珠廠幹了一年了。”王小雲用幹脆利落的回答著李春霞。

李春霞看的出來，面前的這個小丫頭，比當年的自己幹脆利索多了，渾身透著一股精幹勁，跟胖胖的羅鳳英有著天壤之別。

“你這個人，怎麽能這樣呢？我不過是隨口一說，說春霞他們今天就要回去了，你可倒好，一個招呼不打就跑到這裏來了！”王滿堂婆娘不滿意的訓斥著羅鳳英。

“春霞啊，我看小雲這個孩子確實不錯，人有文化又能幹，咱們開公司用誰不是用啊，人你看了，要不就費費心，帶著小雲走吧，小雲娘不靠譜，但是人家小雲是個好孩子啊，好人有好報，你放心吧！”王滿堂婆娘轉過身來，跟李春霞說。

王滿堂婆娘當了這麽多年的村支書老婆，官場上的事情耳濡目染懂的太多，自己暗暗的幫著羅鳳英，還得讓大家夥覺得她辦事公平公正，沒有讓李春霞為難，這不，聽李建國說春霞給春霞娘上完墳就得回去了，王滿堂婆娘趕緊給羅鳳英打了電話。

“你不是一直想著讓小雲跟著春霞去深圳？閨女一個人到了大老遠的地方我們不放心，人家春霞在那裏的話，我們不就將心妥妥的放到肚子裏了？有春霞在那裏，誰敢對小雲不好？你快到春霞家裏，把小雲的東西準備好！”

聽到王滿堂家的囑咐，羅鳳英高興對已經辭職在家的王小雲說，“你打扮打扮，先到店裏守著，我這就到廟底村子去，今天你就跟著李春霞走。”

王小雲早就想跟著李春霞到深圳去了，得知娘已經跟李春霞商議好了的事情，興奮的王小雲一晚上沒有睡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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