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大牛爺爺，老人一改中午喝醉酒稀裏糊塗的樣子，皴裂的臉上全是焦急和恐慌，兩個渾濁的眼睛無助的看著李建國。

“快，建國，趕緊找找家裏，給春霞寫紅喜字的紅對聯紙還有吧，再給我幾張燒紙！”大牛爺爺提高了音量，帶著哭腔大聲喊著李建國。

“怎麽了？大牛病了？”李建國急忙起身，來到墻角的櫃櫥旁邊，翻開裏面歸置的亂七八糟的物品，拿出一沓燒紙和一張對聯紙。

“可不是，今天下午回去，又拉又吐的，吐的都是黃黃的水，晚上飯一點也沒有吃，試試身上燙的厲害！這不隔壁劉婆子過來看了看，試了試大牛的脈象，說大牛今天沖撞了小鬼了！小鬼本來想著找春霞要些喜錢，春霞身上陽氣太重，不敢招惹春霞，就找到大牛了！”大牛爺爺著急的額頭冒著汗，一把抓起李建國手裏的燒紙和對聯紙，扭過頭就往外跑，轉眼間拖拉著鞋子的大牛爺爺就消失在黑夜裏。

“爹，我過去看看吧，大叔這麽大年紀了， 一個人照顧著孩子，別有什麽事情。”李春霞跟爹說完，套上外套，拿起放置在炕頭上的手電，快步走出了院子。

“爹，媽媽，我跟著春霞過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楊小兵急忙一把抓起外套，跟隨著春霞出了門。

坐在屋裏的楊小兵媽媽，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夜，長長的嘆了口氣，“這大牛爺爺，過的真是不容易啊。”

“親家，咱村裏過窮日子的人家有的是啊，要不說人生下來命就定了呢，你看看親家的命多好啊，看看我們這些莊戶人家，一輩子跟土坷垃打交道，跟頭驢子似的賣命的幹，忙活來忙活去，來一場病災的，就打趴下了。”

李建國起身，看著外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擔心的說著。

“大牛這麽小的孩子，怎麽能長毛病呢，不會說不會道的，爹和娘都不在身邊，這孩子的命啊，真是夠可憐的。”

李春霞打著手電，拉著楊小兵的手，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去大牛家的路上，山村的路崎嶇不平，不知道哪裏就會出現一塊石頭，會出現一個凹陷的坑，李春霞腳上穿的半高跟鞋走在坑坑窪窪的山間小路上實在是費事。

李春霞索性將鞋子脫了下來，拎在手裏，拉著楊小兵一路小跑向前走去。

等李春霞和楊小兵走進了大牛爺爺家的時候，聽見屋子裏傳出嘀嘀咕咕奇怪的聲音，像是在唱歌，又像是是在哀嚎，這是幹什麽呢？

站在大門口的李春霞，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見大牛爺爺家隔壁的劉婆子，正跪在大牛身邊矮板凳上，閉著眼睛，五官扭曲的劉婆子，兩個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著，不時的沖著面前的大牛磕頭叩拜，嘴裏念叨著一些聽不懂的話語。

小小的大牛蜷縮在臟兮兮的炕上，身上的衣服脫的一絲不掛，露出瘦骨嶙峋的小身軀，只見肋骨一根根的凸出來，肚子出奇的鼓了出來，大牛身上到處都是臟兮兮的汙垢，看起來像是一年沒有洗過澡一樣。大牛躺在炕上，一動也不動，兩個眼眶都凹陷了下去，整個臉燒的通紅。

大牛爺爺焦急的看著跪在對面的劉婆子，虔誠的朝著劉婆子磕著頭，嘴裏小聲念叨著，“仙家啊，錢我都給送過去了，快離開我孫子吧，我孫子還是個小孩子，什麽事也不懂，哪裏沖撞了您了，您老別怪罪他，有什麽事就來找我老頭子啊，別折磨孩子啊，我孫子受的苦夠多了···”

劉婆子突然睜開了眼睛，一把將面前的燒紙和紅紙扔到了床頭的火盆裏，尖聲尖氣的沖著面前下跪的大牛爺爺喊著：“去找李春霞，讓她給出馬仙送些錢財來！不然我饒不了你孫子！”

“仙家啊，你要多少錢啊，我這就去要！”大牛爺爺慌忙磕頭詢問著劉婆子。

“拿二百塊錢來！”劉婆子說完話，像是一下子有什麽東西從身上飄走了似的，劉婆子渾身變得癱軟，一下子從矮凳子上摔到地上來。趴在地上的劉婆子，嘴裏只有往外出的氣，像是耗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似的。

大牛爺爺急忙扶起劉婆子，小心問道：“大嫂子，這事辦完了嗎？錢都給仙家送去了？”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都給仙家送去了，大牛明天就醒了，剛剛仙家沒有囑咐你什麽事情？”劉婆子眨巴著一雙小眼睛，露出狡邪的目光。

“囑咐了，我待會就去辦。”大牛爺爺耷拉著個腦袋，小聲說道。

大牛爺爺也是一個要臉面的人，兒子出門這麽久，再苦再難也咬著堅持著，孫子是自己家的孩子，再累也得把孩子拉扯大，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說過兒子的不是，更不會拉下臉來求村裏人幫自己一把。

可是今天大牛病成現在的這個模樣，劉婆子上身的仙家告訴自己，要跟春霞要二百塊錢的喜錢，這個錢，怎麽開口要呢？

要不然就跟春霞借二百塊錢吧，只要這個錢是從春霞手裏的出的，就可以滿足仙家的要求了，日後等賣了糧食，再還給春霞二百塊錢就是了。

大牛爺爺打定主意，跟劉婆子囑咐了幾句，拔腿就往外走，打算趕緊到李春霞家去。

“春霞，你過來了？”剛剛出門的大牛爺爺，一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李春霞和楊小兵。

“大叔，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大牛好點了沒有？”李春霞本來不想沖撞了劉婆子，打算劉婆子走之後再到屋子裏去。

劉婆子是廟底村的神婆子，家裏供奉著狐仙牌位，據說家裏供奉著狐仙。說來也是奇怪，誰家的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找劉婆子看看，鼓搗鼓搗，竟然也會好起來。雖然李春霞不相信這些迷信說法，可是村裏的人們對劉婆子深信不疑，李春霞也不願意招惹這些無端的事非。

“春霞，我剛想著過去找你去。”大牛爺爺顧不上害臊了，自己孫子的命要緊。

“春霞啊，仙家說了，她想跟你要些喜錢，這不因為你陽氣太重，她不敢近的身，只能上大牛身上了，說要二百塊錢，你現在手裏有二百塊錢沒有？”大牛爺爺生怕春霞以為自己是討要錢財，慌忙跟李春霞說。

“這錢我不要你的，只要從你手裏出來，給了仙家，大牛就好了，過一陣子我賣了糧食，我把錢給你爹，我還你的，不是白要你的的···”大牛爺爺解釋著。

李春霞心裏明白，這是劉婆子賺錢 的把戲，可是看目前的情況，如果自己不把錢給大牛爺爺，大牛爺爺肯定會埋怨自己，如果大牛真有個好歹，這事可就算到自己頭上了。

今天看到大牛和爺爺兩個人生活的可憐，春霞就和楊小兵商議著，準備幫助大牛爺爺一把，來的時候，兜裏就帶著準備給大牛爺爺的兩百塊錢。

現在大牛爺爺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就把這些錢給大牛爺爺吧，讓大牛爺爺安下心來。

“大叔，這錢給你，不用還了。”春霞將二百塊錢交到大牛爺爺的手裏。

“不過，大叔，這錢我想著是給大牛買些衣服和食物的，你先不要給劉嬸子吧。”李春霞囑咐著大牛爺爺。

在屋子裏的劉婆子聽到了李春霞的聲音，慌忙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春霞啊，你也過來了，你看看這事鬧的···”劉婆子指著躺在炕上的大牛。

“你看看，人怕出名啊，你在咱們四十裏鋪出了名，連仙家都知道，這不知道你回來了，今天到你家喝酒席去了，還想管你討要些紅包呢，這不，找到大牛身上了···”

劉婆子聽到了春霞跟大牛爺爺的對話，生怕春霞不讓大牛爺爺把這二伯塊錢給她，急忙對春霞解釋著。

“嗯，劉嬸子，你先忙吧，我進去看看大牛。”春霞不失禮貌的跟劉婆子打著招呼，拉著楊小兵走到了屋子裏。

一股刺鼻的氣味鉆入鼻孔，大牛旁邊的被褥散發出一陣陣的餿臭味，像是尿床之後沒有及時拆洗的，弄的滿屋子都臭烘烘的，春霞不禁皺了皺眉頭。

可憐這個小孩子，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這樣的成長環境，怎麽才能健康的成長呢？不生病才怪了！

躺在炕上的大牛臉色通紅，耳朵燒的變了顏色，兩個臟兮兮的小手緊緊的攥著拳頭，仿佛拼勁了渾身所有的力氣，聽大牛的喘息聲非常的急促，大牛難受的動了下身子，嘴巴裏喃喃喊著：“娘，娘！”

“你娘快回來了，快回來了，等你娘從外邊賺錢回來，就給你買好吃的，買玩具···”站在身邊的大牛爺爺，心疼的握著大牛的小手，小聲對大牛說著話。

“哇哇···”大牛突然大哭起來，難受的大牛不停的在床上打著滾，不停的捂著腦袋吆喝著：“疼，疼死了，我疼啊···爺爺，我疼啊···”

“怎麽了大牛，頭疼嗎？”大牛爺爺慌忙詢問著。

李春霞伸出手，試了下大牛的額頭，滾燙。

“大叔，不行，大牛發燒，燒的厲害，不能在家裏靠下去了。”李春霞對身邊的大牛爺爺說。

“大叔，大牛發高燒了，別拖了，趕緊送醫院去吧，孩子發高燒容易燒壞腦子的！”李春霞著急的跟大牛爺爺說著。

“你劉嬸子說明天就好了的。”大牛爺爺聽了李春霞的話，遲疑的說。

“大叔，那是迷信思想啊，這樣吧，我先送大牛到醫院去，你趕緊收拾下東西，跟著我一起去吧！”李春霞不容置否的跟大牛爺爺說。

楊小兵抱起在床上不斷打著滾的大牛，裹了一床散發著尿騷味道的被子，將大牛抱了出來，大牛爺爺緊緊的跟在楊小兵的身後，不停的詢問著大牛。

“大牛啊，你好點沒？大牛啊，你還疼嗎？”

走到李建國家門前時候，李春霞快速跑回屋子，跟爹說了一聲。

“爹，媽媽，大牛病的厲害，我和小兵送他到鎮上醫院看看。”

李建國和楊小兵媽媽連聲應著，“路上開車要緊慢點啊，山路可比不得城裏的路平整！”

崎嶇的盤山路上，一輛車子慢慢的開動著，朝著鎮上醫院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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