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軍一改往日對護士畢恭畢敬的態度，沖到王護士跟前，沖著王護士大聲嘶吼起來。

“虧你還是個護士！虧你也是個當了娘的人！嘴巴怎麽那麽惡毒，搬弄口舌你心裏舒坦不是！都說醫者仁心，我看你他媽的長了個獸心！你一個女人家，怎麽這麽惡毒！要是你閨女遭遇這樣的事情，你也是這幅德行嗎，啊！”小軍越說越激動，額頭的青筋一根根跳躍著，兩個眼睛瞪的像個銅鈴一般，在沖著王護士吼叫的時候，手已經緊緊的握成一個拳頭，倘若不是此時的李建國橫在了小軍和王護士之間，相信此時，小軍的拳頭已經打在王護士的身上。

“小軍，你冷靜下，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病人。”王大夫冷靜的勸慰著小軍，畢竟在醫院裏看多了生離死別，處置事情的時候，還是王大夫最冷靜、最理智。

王二伯此刻已經是失去了分寸。根本不知道眼下的情形，應該怎麽去辦。

李小軍著急是著急，可畢竟還是個孩子，做事根本就沒有分寸和條理，李建國一著急，只感覺到腦子哄哄作響，傻傻的看著哭泣的王二伯，只能跟著唉聲嘆氣，一點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做。

“蕙蘭傷口剛剛愈合，根本不能走很多的路，她如果出去，肯定是要坐車， 坐車只能到車站坐，不如這樣吧，小軍，你到車站去問問，對了，你知道蕙蘭要找的人的地址嗎？”王大夫冷靜沈著的分析著。

小軍傻眼了。

小軍根本就不知道，蕙蘭曾經打工的拿過地方具體地址在哪裏，只是聽蕙蘭提起過，老板好像姓梁，店名叫“青春理發屋”。

小軍拔腿就往外跑。

“回來，李小軍！”王大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李小軍的胳膊。

“別拉我，我得找蕙蘭去啊！”李小軍心急如焚。

人情練達上，畢竟王大夫長小軍幾十年。這個看起來如此稚嫩的小夥子，竟然有這麽強的擔當，比起蕙蘭那只知道哭天搶地的爹強多了，王大夫不禁暗暗稱讚起這個小夥子。

小夥子的身上有股李春霞的影子，機靈、倔強不服輸。可是，辦事情，光有這些 是不夠的，只要條件充沛，大可以事半功倍，而不是出蠻力，做些無用功。

“李小軍，我理解你的心情。”王大夫耐心開導著，拿一個手帕，輕輕的擦拭著小軍額頭上密密匝匝的汗珠。

“現在大體方向我們能夠確定了，但是縣城那麽大，具體名字是不是就是青春理發屋，我們又不能確定，我們是不是在蕙蘭的這些物品裏，好好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這樣你去找的時候，也能快一點，就有更大的把握找到王蕙蘭，你說是不是？”王大夫指著蕙蘭亂七八糟散落一地的東西，對李小軍說。

‘“小軍，王大夫說的對，咱們趕緊找找吧！”李建國安慰著王二伯，“老二，你別慌了，這不我和小軍都在這裏嗎，別急，別急，莫慌莫慌。”

李建國嘴巴上安慰王二伯，可是自己心裏卻是慌慌的。

這個小軍太奇怪了，雖然小軍和蕙蘭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可是對蕙蘭的關心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一個初中的孩子，怎麽這麽重感情呢？

可是李建國還是沒有往深處想。只是對小軍的做法實在是不理解，他對自己的說，或許，小軍是心裏對蕙蘭的憐憫。兩個同病相憐的孩子，看到蕙蘭遭受這麽大的不幸，看看家裏根本就沒有能指望的人，或許，小軍才會對蕙蘭如此上心吧。

“這個你看看，小軍，是不是王蕙蘭原來打工的地方？”李建國從蕙蘭的枕頭底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張。

“青春理發屋，解放路30號”。

看樣子，蕙蘭怕自己坐錯車了，自己也是好好想了一番，在紙上歪歪扭扭的記錄了下來。

“應該就是這個地址了，那我帶著吧。”小軍對李建國說，“爹給我點錢吧！”此刻的小軍，已經沈穩了許多，一改剛剛著急忙慌的樣子。

“小軍，給你二十。”李建國從懷裏掏出一把大小不一的票子，一股腦塞進了小軍的手裏，“你趕緊去吧 ，路上註意安全”李建國囑咐道。

“小軍哪，我跟你一塊去吧！”王二伯猛的起身， 想追上風也似得跑出去的小軍，可是剛剛起身的王二伯，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

從早上到現在，王二伯是滴米未進，自己的閨女不知道到底在哪裏，有沒有做傻事，急火攻心的，一下子失去了知覺。

護士急忙上前，王大夫使勁的掐著王二伯的人中，終於王二伯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眼淚順著渾濁的雙眼，流了下來。

在場的人無不動容，就連那平日以嚼舌頭為樂的王護士，此刻也是紅了眼圈。

有時候，父母對子女的愛，是用生命衡量的。

倘若可以，用自己這個已近暮年毫無活力的生命，可以換給女兒健康和快樂，王二伯肯定會毫不遲疑 的把自己的命給女兒，可是這只是王二伯的一種心願罷了。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作為女兒的親爹，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好 自己的女兒，不要讓她再遭受到傷害。

女兒生死未蔔，當爹的又倒下了，聽小軍說家裏只有一年邁的奶奶和神智不清醒的娘，看看這一年的慘狀，王大夫忍不住的搖搖頭。

都說貧窮無罪，可是如果這一家的經濟不是如此的困頓，怎麽會發生這麽多令人心疼的事情？

都已經改革開放了，外面的世界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為什麽改革開放的春風，對這個偏僻的小地方的影響力度這麽小呢？

貧窮、愚昧、落後，是導致這個地方經濟一直不發達的最重要的原因，人們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農閑的時候寧願湊在一起嚼著舌頭，打著撲克，也不願意出門打一些零工。美其名曰老婆孩子熱炕頭，可是看見自己的老婆孩子跟著自己遭受這麽多非人的折磨，內心裏就沒有一點點的觸動嗎？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聽李小軍說起過，這個王二伯曾經也是個教師，怎麽著也算是一個知識分子，怎麽就聽從了家裏老娘的安排，娶一個傻子為婆娘呢？幸虧蕙蘭沒有遺傳她娘的傻性，萬一不幸，娶了個傻子，再生個心智不齊的孩子，這個日子還能過下去嗎？

看著面前長籲短嘆的王二伯，王大夫心裏酸溜溜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連續遭遇事情的這一家人，更是恨自己，只能在這個醫院裏，給病人們診治疾病，卻無法從根本上改變人們的意識，讓這個貧瘠地方的人們，能夠自救。

小軍揣著爹給的二十塊錢，花兩塊錢買了一張到縣城的車票，坐上了開往縣城的汽車。

小軍從小到大，出過最遠的門，就是從廟底村走三十裏路，到大四十裏鋪鎮上，到縣城還是第一次。

朧源縣雖然是地處偏遠地區的一個非常落後的小縣城，可是與四十裏鋪相比，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四十裏鋪最高的建築就是醫院裏那座有著幾十年歷史，已經是破爛不堪的醫院住院樓了，滄桑的醫院樓，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一塊塊的墻磚好像隨時就要掉下來，已經成了一座危樓，醫院裏多次提議要重新修建醫院的樓房，可是每次都是風聲大雨點小，每次提議報上去，總是被打回來，美其名曰需要再議，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三番五次之後，索性沒有人再提這件事情。

縣城裏的商鋪已經陸陸續續開張了，街上時不時的響起了一陣陣的鞭炮聲。懸掛在天空中的太陽，散發著溫暖的光芒，街道上不時有小汽車、摩托車、自行車 駛過，穿著嶄新衣服的行人們，提著大包小包，談笑風生的走在 街道上，人們都未曾留意，一個瘦削的少年，懷揣著滿腹的心事，東張西望的尋找著什麽。

小軍已經換上了姐姐給他買的那件羽絨服，這件從深圳買來的衣服，樣式質量都是上乘，在朧源縣城這個巴掌大的地方，還真是數的著的衣服，幾個打扮時髦的婦女，看著小軍衣服，不時回過頭來張望著，議論著。

“解放路30號，青春發屋”小軍將兜裏的紙條又掏出來看了一眼，沒錯，條子上就是寫著這幾個字。

解放路，那就是這條街道了，老天爺保佑，讓我快點找到蕙蘭吧。

小軍心裏暗暗祈禱。

前面聚集了一群人，小軍的心裏不禁暗暗發緊。

蕙蘭啊蕙蘭，你不要出事啊！

剛剛那幾個一直瞅著小軍身上的羽絨服的婦女 ，正在低頭議論著什麽，一個身體胖胖的女人，晃著一身肥肉，沖著剛剛走過去的幾個婦女，大聲吆喝著，“快點，快點，到前面看熱鬧去！”

話音未落，胖女人已經跑到了前面。

有什麽比湊熱鬧，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閑著沒事站在街頭更有意思的事情呢？

那幾個婦女竊竊私語。

“女人家不守婦道，遭罪了是活該，聽說沒，這個梁勇這次作大業了，弄的小姑娘在他店面前尋死尋活的呢？”

小軍聽了，心裏一個機靈。

這幾個人討論的，難道不是蕙蘭嗎？

小軍再也顧不上猶豫，飛一般的往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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