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陸時川微微挑起眉梢, 詢問的目光落在鹿小艾身上, 卻像是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鹿小艾覺得他一定聽見了，而且聽得清清楚楚，雖然他的神色還是如往常一般的淡然，但是鹿小艾憑借多年與他相處的直覺, 感到有些兒大事不妙。

她及時打住了結結巴巴的說話聲，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仰起頭來“嘿嘿”笑了兩聲, 悄咪咪地把手機背到身後。

怎麽和他解釋呢……這似乎有點兒困難啊……

難不成要對陸時川說“狗”是一種愛稱……呃, 這樣說完恐怕會死的很慘吧。

陸時川仍舊垂下眼簾，不言不語地看著她，雙眸慣常的無波無瀾裏劃過一道笑意，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等待著她慌裏慌張地解釋求饒。

和他料想的一模一樣, 鹿小艾如何也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逃避似的把手機往身後一放，只能心虛地笑嘻嘻地看著他，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瞪，十分具有欺騙性的天真無害。

往來的人聲喧鬧，但此處的空氣似乎十分安靜。

鹿小艾站在陸時川對面, 和他“僵持”了片刻，突然一下軟趴趴地抱住他，雙手環住他的腰，小腦袋埋在他的懷裏使勁兒蹭了蹭, 聲音含混不清：“時時我什麽都沒說嘛。”

像一只正在撒嬌的小貓一樣。

陸時川著實沒預料到她會這麽做，垂下目光凝在她頭頂柔軟的發梢之上，半晌才低聲道：“好。”

話音剛落，小姑娘立刻眉開眼笑地直起身子來，拉著他的胳膊晃悠，嗓音清脆：“時時你最好啦！”

陸時川視線從她周身掃過，微微勾了勾嘴角——越來越聰明了，連投懷送抱都學會了。

鹿小艾只知道目的達到了，當然不知道他在想的什麽，“嘿嘿”沖他一笑，樂呵呵地繼續看起手機來。

而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總結出來的“不能再在班群聊天了”，一瞬間就把屏幕關上，而後費勁兒巴拉地反手把書包拉鏈拉開，把手機放進去，拉上拉鏈時還卡住了，陸時川只好擡手，幫她整理好。

鹿小艾順著拉住他的手指，把指尖攥在手心裏，很是高興又在他手心撓了一下子。

陸時川感覺到了，下一秒垂眸看她時，她卻又已經低下頭，彎著嘴角踩地上的影子玩。

小姑娘總是有這種孩子氣的舉動，他也早已習慣了，斂起眉眼註視著她，由她拉著手，和她一起步履散漫地往前走。

沒過一會兒，鹿小艾忽然擡起頭來瞪了他一眼，兇巴巴的眼神和剛才求他時的柔軟截然相反。

“嗯？”

陸時川對她突然的轉變也不很意外，誰知道她小腦袋裏又想了些什麽，不超過三分鐘，她自己差不多就能恢覆正常，還能熟練而自覺地對剛剛發生的事裝傻。

“時時你太高了。”鹿小艾把他往後推了推，低頭小聲嘟囔著，“哎呀你怎麽長這麽高啊，是不是偷喝我家牛奶了，我說怎麽我家牛奶這麽快就沒了呢。”

陸時川：“……”

她的腦洞一向新奇。

他擡手，往上輕輕一提鹿小艾的書包，淡聲道：“挺重的。”

“誒？”鹿小艾懵了一下，然後也跟著轉了話題，頗為讚同地點點頭，“是啊是啊，今天還剩了好多作業沒做呢，尤其是我們數學老師，他把……”

“裝了多少盒牛奶？”陸時川像是沒聽到一般，繼續上一句漫不經心地說道。

鹿小艾：“……”

好吧，她從來就沒在“吵架”的時候贏過陸時川。

他這是拐著彎說她貪吃，反而賴在他頭上呢。

“哎呀沒有。”鹿小艾一轉身，把書包離他遠了一點，然後又嘟起嘴說，“你怎麽長得這麽高啊？”

她低頭踩影子的時候，無論如何都看到陸時川的影子都比她的長一大截，一時起了心思就把他往後推了幾步。

這樣看起來就像兩人一樣高了似的。

“長得高不好嗎？”陸時川說著，微微挑起眉梢，“可以保護你，沒人敢欺負你。”

他還記得上小學的時候，鹿小艾隔壁班有個男生，故意找她的麻煩，小姑娘放了學就慌裏慌張地跑來他教室，軟軟地拉起他的手：“哥哥，我們一起回家吧。”

她平常是不會這麽著急的，有時還會和同學嬉笑打鬧一會兒，才磨磨蹭蹭裝好書包，收起貪玩的心回去，而且還不一定會找他一起走。

陸時川看她的眼神，立刻感到不太對勁，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麽事，鹿小艾才斷斷續續地解釋清楚。

下一秒，陸時川沒帶她回家，而是直接去和她找了那個男生。

低年級的學生本來就對高年級的有懼怕感，再加上陸時川眉間神色陰沈，只擲下幾句話，男生就被嚇得不輕，直感覺他如果再在鹿小艾面前出現一次，陸時川能以這副冷淡而厲然的表情，用刀把他切成一片一片的。

他趕緊給鹿小艾道歉，真心實意地保證了好多遍再也不會有這種事了，而後跑的比兔子還快，沒敢看陸時川一眼，便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

“哥哥你好厲害啊。”鹿小艾彎起嘴角，軟著聲音，用有些濕潤的手心包裹著他微涼的指尖，仰起頭，“哥哥你長得這麽高，可以一直保護我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就什麽都不用怕了。”鹿小艾很是期待地望著他，一雙清亮的大眼睛讓人移不開目光。

“嗯。”陸時川不假思索地應著，簡潔而有力，“一直都可以。”

這個承諾，他一字沒忘地記到現在，像刻在心裏一般牢固，卻沒對鹿小艾再次認真地提起過，只有時說笑著一句帶過，但一直留著心思註意她是否遇見為難的事情，在她需要的時刻一秒不差地站在她身旁。

“哇我也想保護你嘛。”鹿小艾笑瞇瞇地說道，“再說了，你那個高度的空氣我都沒怎麽呼吸過呢，多向往啊。”

陸時川：“……”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有點慘，略微讓人同情。

“啊……要不然我還是不保護你了吧。”鹿小艾突然又反悔了，因為她想起看恐怖片那天，好心好意地保護陸時川，最後卻被他坑了的事。

陸時川瞥了她一眼，忽然連“略微”的同情都不想給她了。

“哎你別傷心啊。”鹿小艾拍著陸時川的手臂，安慰他，“你看你整天欺負我，我從來沒生氣過，所以你保護保護我也可以嘛。”

陸時川：“……”

他突然懷念起小時候的鹿小艾起來，乖乖巧巧的那麽一個小姑娘，他說什麽都聽，一口一句“哥哥”叫的毫不猶豫。

而且從來不會討價還價。

果然小孩子長大了，總會學一些壞習慣。

“哎？”鹿小艾睨了陸時川一眼，“你怎麽不說話了？”

“沒什麽。”陸時川輕嘆了一口氣。

“沒什麽是什麽意思啊。”鹿小艾悄悄踢了下他的腳邊，也跟著長嘆了一口氣。

這一聲嘆氣嘆的有點兒誇張，鹿小艾意識到後趕快閉上嘴，無辜地眨巴了幾下眼睛，嘴角揚起，仍然是具有欺騙性的笑。

陸時川看到她孩子氣的行為，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有時候又像沒有長大過似的，連一些小舉動都和以前毫無差別。

但無論怎樣，重要的都是“她”，而他願意一直陪她走下去，不管是保護她還是幫助她，抑或是從始至終地把她放在心中最深的位置。

他永遠會把與她有關的一切做到最好。

路燈的光照下，影子一點點拉長，又一點點縮短，鹿小艾拉著陸時川的手指往前走著，他的腳步始終在她後面，影子卻總是比她的高出一大截。

鹿小艾覺得他平時也是這樣，不論是站在自己看得見或看不見的地方，在她需要他的時候，總能發現他是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

雖然他也沒少坑她，故意逗她，而後垂眸望著她笑，但鹿小艾知道他對別人從來不會是這樣的。

有時淡漠到一句話都不肯說出，有時一個眼神冷冽足夠讓其他人不敢接近，有時言語嚴厲無人敢反駁，而大多數時間他總是疏離而有禮，哪怕成為人群的焦點，也至多對上繁雜的視線，波瀾無驚地微微頷首。

別人傳言中的陸時川，和她認識十幾年的幾乎不是一個人。

在她心裏，他是溫柔而令人安心的。

“時時。”鹿小艾忽然擡頭叫道，眼眸清亮。

“嗯？”陸時川摩挲著她柔軟的手指，聲音倦懶地應著。

“怎麽了？”

等了幾秒鐘，他只聽到喧雜的往來車流人聲，於是低頭詢問。

鹿小艾楞了片刻，好像剛反應過來似的“啊”了一下子：“沒事兒。”

陸時川：“……”

她不是走神了就是又傻了。

“我就是想叫一叫你嘛，你還不讓人叫了。”鹿小艾對他的表情很不滿，瞪了他一眼。

“沒有的事。”陸時川只好擡手摸摸她的頭頂，無奈而順從地說，“你想怎麽叫就怎麽叫。”

“真的？”鹿小艾眼珠一轉，很開心地輕快地說道。

“真的。”陸時川答道。

“時時。”

“嗯。”

“時時。”

“嗯。”

“……”

鹿小艾不厭其煩反反覆覆叫了好多遍，他也就不問原因地回應了那麽多遍。

“你好乖啊。”

鹿小艾踮起腳尖，笑瞇瞇地捏了捏他的耳垂，語氣很是滿意。

陸時川垂下眼簾，只聽小姑娘喃喃自語，目光早已從他身上移開飄到前面去了，只有軟軟的手指還抓著他的耳垂不放，聲音糯糯的：“放心，你這麽乖，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什麽好吃的都有你一份兒。”

他微微挑眉，想起一開始的對話。

——我呢？

——你是我的狗，這事兒就……就……

陸時川忽然有些懷疑，她可能心裏就是這麽想的，所謂表情包只是個引子，讓她不小心說出來而已。

她就差摸著他的頭說“乖乖時時聽話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