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鹿小艾抱著一個抱枕，倚在沙發上看電視。

陸時川坐到她身旁，側頭打量了她一會兒，問道，“你不去預習了？”

“周末再預習嘛。”鹿小艾見他過來，習慣性地放棄沙發背，轉而倚在他身上，“我剛才把以前預習過的都看得差不多了，晚上回家也可以再學會兒嘛，考試有把握的。”

“嗯。”陸時川用手指一卷落在身前的長發，然後漫不經心地覆原。

“我看看有什麽電影嗎……”鹿小艾想起周萱萱約她去看電影的事，不由得有點兒遺憾，按著遙控器找電影看。

“哎這個看起來很棒啊！”鹿小艾很開心地點進去。

陸時川的目光方才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聞聲掀了掀眼皮，大致看到了什麽“鬼”什麽“屍”，心中訝異，問道：“你看恐怖片？”

“嗯是啊。”鹿小艾把抱枕抱得緊了一點，又往他身邊縮了縮，“恐怖片可以減肥嘛。”

陸時川捏了捏她的肚子，說道：“吃的是有點兒多。”

鹿小艾睨了他一眼：“還不都怪你，誰讓你做的飯那麽好吃。”

陸時川不置可否地輕笑了一聲，然後說：“減肥是次要的，別嚇哭了。”

“哎呀我膽子很大的！”鹿小艾說著，傾身揪住另一個抱枕的一角，把它從沙發那一邊拉過來，塞到陸時川懷裏，“時時你不要怕哦。”

“好像不行。”陸時川垂下眼簾，略略看了下抱枕。

這時恐怖片的音樂已經響起來了，透著一種詭異的氣息，屏幕上黑漆漆一片，一個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在深山老林裏跑。

鹿小艾突然慌了——她還指望著陸時川給她壯壯膽呢，卻沒想到他也害怕。

“那怎麽辦啊……要不我們換個電影吧。”鹿小艾拿起遙控器，突然被電影裏的尖叫聲嚇得肩膀一抖，差點拿不穩。

“你保護我啊。”陸時川輕輕把她手中的遙控器托住，在沈而暗的光影交錯和緊張而壓抑的聲音中，嗓音頗為沈穩，重覆了一遍，“你可以保護我，這樣我就不會怕了。”

“……啊？”

鹿小艾楞楞地看著他。

怎麽反過來了呢，不應該是陸時川保護她的嗎？

“不行嗎？”陸時川稍稍側頭，註視著靠在他身上的小姑娘。

“……行！”鹿小艾只猶豫了不到半秒鐘，馬上答應下來，然後改變了剛才黏在陸時川身上，歪歪斜斜的坐姿，端端正正地坐好，表情頗為嚴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怕！”

小姑娘想起什麽，突然又跳下去，把另一個沙發上兩個抱枕也拿過來，全都堆在陸時川懷裏。

“太多了。”陸時川搖搖頭，把其中一個遞還給她。

“哎不多啦！”鹿小艾把拖鞋踢掉，爬到沙發上，推著他的胳膊，不讓他遞過來，“你就抱著嘛，你抱一抱肯定不會害怕了，我試過的很有用的。”

“對我大概用處不大。”陸時川說道，“可能要換一種方法。”

“誒？”鹿小艾松了手，大眼睛些許茫然，“什麽啊？”

陸時川不動聲色地指指鹿小艾，鹿小艾歪歪頭，也跟著指了指自己。

隨後她倏地明白過來，試探著說：“時時，你要把抱枕……換成我啊？”

陸時川微微點頭。

“啊？”鹿小艾拽了拽頭發，“這樣也行啊？”

雖然她每天都在陸時川身上蹭來蹭去，抱也沒少抱過，但這次……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突然，電影裏不知道誰“嗷”地大聲慘叫了一嗓子，鹿小艾被嚇了一大跳，差點跟著她喊起來，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屏幕。

不看還好，一看原來是一具屍體，臉上身上都是暗沈沈的血沫子，陰惻惻地沖女主角笑。

“我我我……這什麽東西啊！”鹿小艾一臉慌亂地別過頭去，忽的想到陸時川，趕忙伸出雙手捂住他的眼睛，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尾音都有些顫了，“時時你不要怕哦，一點也……不可怕，恐怖片肯定都是騙人的。”

姑娘的手溫熱，手心濕濕潤潤的，頭靠在他的胸口，從指縫中模模糊糊看得到她小巧的側臉。

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陸時川捂住她的耳朵，待那陣詭異的配樂漸漸淡去，才擡起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誒？”鹿小艾的雙手仍然覆在他眼上，鼓起勇氣悄咪咪地轉頭，往電視屏幕瞅了一眼，場景已經切換到正常的生活，於是她“呼”地長舒了一口氣，松手對陸時川說，“好啦好啦，沒事兒了，時時你沒被嚇到吧？”

“嗯。”陸時川淡聲應著，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繼而問道，“你呢？”

“我也……沒有啊。”鹿小艾使勁兒搖搖頭，從沙發上坐起來，晃晃悠悠地去找遙控器，腿一軟差點兒又趴在陸時川身上。

陸時川擡手扶了她一下，然後伸長胳膊，拿到遙控器，遞給她。

下一秒，鹿小艾接著一按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機，充斥著奇怪配樂和此起彼伏尖叫的客廳裏終於安靜了。

“不看了？”陸時川微微挑眉。

“……我擔心你害怕啦。”鹿小艾說完，磨磨蹭蹭地從沙發上下來，拿了兩個杯子去倒水喝，走了幾步，開始喃喃自語，“嚇死我了，還以為不可怕的，以後再也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陸時川的視線凝在她嬌小的背影上，勾了勾唇角。

“時時，你喝水嗎？”鹿小艾回來，把其中一個杯子遞給他。

“嗯，謝了。”陸時川接過來。

鹿小艾剛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莫名其妙開始打嗝，大概是剛才看恐怖片嚇到了。

陸時川見她停不下來，伸手在她後背輕輕拍了拍，沒想到鹿小艾“哇”的叫了一聲，一下跑出去老遠，然後轉過身，大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滿臉警惕地四處看。

剛剛的電影裏，恰好有一幕，是在鬼氣森森的古老房子裏，有人被一只枯手拍了拍肩膀。

陸時川猜出了她在想什麽，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抿了一口溫水，然後指指天花板。

鹿小艾霎時間僵住了，害怕地望著陸時川：“什、什麽啊？”

“不會是——”鹿小艾一瞬間腦補了好多，什麽一張人臉一個手印一灘血跡之類的，在恐怖片的影響下格外真實。

陸時川“嗯”了一聲，她滿臉驚恐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又“哇”地跑回來，撲到陸時川身上，半晌才敢擡起頭，往天花板上偷偷看了一眼。

什麽也沒有。

“好啊你敢嚇我！”鹿小艾瞪著他。

“對啊。”陸時川勾起唇角。

鹿小艾握了握拳，然後擡起手準備打他的肩膀一下，門鎖轉動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下一秒。

“小艾——你幹什麽呢？”

她媽媽的聲音響起時，鹿小艾的手還懸在半空中。

沙發上兩人同時看向門邊，陸媽媽正收起鑰匙，鹿媽媽站在她旁邊。

“啊那個，那個……”鹿小艾“那個”了半天，也沒說出下文來。

“你說你，一個女孩子，怎麽這麽喜歡打架呢？”鹿媽媽掃了一眼客廳內的情形，馬上明白了怎麽回事，責備道，“時川哥哥這麽照顧你，你不但不說聲謝謝，怎麽還打起來了？”

“我沒有啊……”鹿小艾小聲辯解著，悄悄擡起眼瞅了瞅陸時川。

“小艾，快點說聲對不起，給時川哥哥道歉。”鹿媽媽催促道。

“阿姨，是我先欺負的小艾，應該我對她說對不起。”陸時川望向鹿小艾，看起來很有誠意的眼神裏，明明透出了眼底的笑意，“對不起。”

不像是在道歉，倒像是幸災樂禍。

“是這樣嗎？”鹿媽媽狐疑地看著女兒，因為陸時川著實不像會欺負她的樣子。

“孩子們也都大了，有點什麽矛盾都正常，這點小事，我們就不要管太多了。”陸媽媽在一旁說，又轉向鹿小艾，“小艾啊，你媽媽來喊你回去的。”

“你這幾天軍訓也累了吧？回家好好休息啊。”陸媽媽又囑咐她。

“嗯，知道啦，謝謝阿姨。”鹿小艾乖乖巧巧地說，“阿姨再見啦。”

而後她仰頭看著陸時川，張了張口，幾秒鐘後才說道：“時時，再見。”

陸時川微微一挑眉梢：“再見。”

鹿小艾跟在媽媽身後出門，關門的時候，往後看了一眼，對上陸時川的目光，沒發出聲音，用口型說了句很短的話。

陸時川辨認了出來——

“時時你個大壞蛋。”

原來這才是剛才“再見”時，她猶猶豫豫沒說出口的那句。

還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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