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章 虛實 (1)

關燈
『……小明……』

從夢境深處響起了朋的聲音。

一睜開眼就看到神成手臂纏到了自己身上。齋木粗魯地挪開他溫熱沈重的手,擡起上半身。手心按住胸口。……還在悸動。

房裏很暗。看向窗簾縫隙外的天空,天色是比深夜要濃一些的群青色,再過兩個小時就是黎明了吧。

齋木看了眼左眼眼角。朋果然還在那裏。嘆了口氣,發出一聲苦笑。

一瞬間是嚇到了,但許久沒在夢裏聽到朋的聲音,多少還是有些懷念。畢竟是從同一個娘胎裏一起出來的。當然,除了懷念外,壓在心臟上的還有重如灌鉛的罪惡感。

哈、齋木輕輕嘆氣,低下頭。

以前有女同學硬是帶他去參加聯誼,那些女生的聲音細軟拔高。為了聽起來可愛,就特意說得嗲聲嗲氣的 。

朋的聲音則很低。不帶一絲嬌媚,沒有任何粉飾,就是很質樸的聲音。

她還活著的時候,齋木很討厭她的聲音,每每聽到都會覺得煩躁。可是在她死了的現在,齋木又無比想念她那溫柔的聲音了。

這麽說來,只有朋會看著他最真實的一面。不會受他那張臉皮的誘惑,沒有任何要求,目光率直純粹。

齋木用力按壓太陽穴。腦袋一抽抽的疼。

溫柔的聲音?不是的。他想聽的、必須要聽的,是詛咒他的聲音。是給他定罪的聲音。

要下床的時候被神成拽住了睡衣下擺。齋木僵硬地扭過頭,就見神成狹長的眼睛裏閃著銳利的光芒。

「你要去哪」

齋木凝眉。他並沒有要去哪裏。

「廁所」

咬牙應了一句,齋木揮開男人的手下了床。等小解完後,小心翼翼地洗了手指,以免繃帶碰到水。做完這一切,齋木深深嘆了口氣。他一點都不想回到床上。

雖然想回自己的家,但現在離首班車還很早。齋木慢吞吞地走回神成睡覺的寢室,躺到床的另一側,只想盡可能地遠離他。

可是神成立刻就朝自己伸出了手。就像是在抱著陪睡人偶一樣。

齋木的身體僵硬得猶如棒槌,神成對此卻毫不在意。

「你什麽時候搬過來」

「怎麽可能會搬」

「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

但是,要真搬到這種地方就再也逃不了了。別欺人太甚了——正想這麽說的時候就被他咬住了耳垂。

「總之快點搬。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耳朵上濡濕的觸感、說話的吐息都讓齋木發起了抖。不自然地扭動脖子,逃離了男人的牙齒。

男人直勾勾地看著他,那眼神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剝了才好。

就那樣任由神成抱著睡,等他好不容易睡著了,齋木就松開男人的手下了床。

拖著宛如被鞭打過了的沈重身體,齋木穿上衣服離開了公寓。

一聲不吭就回去,很可能會被他抱怨的。可他真的不想待在男人身邊了。

站在清晨的車站等電車時,外衣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齋木慌慌張張地把手伸進了口袋。

他知道來電的人是誰。是神成。肯定是氣他擅自跑回去。不想接電話。只要他不接,電話就會切換到無人接 聽的狀態。快點掛斷吧、齋木懇求著握緊了手中的手機。

·

《他聽到死者聲音》虛實2

中午吃的藥貌似起效了。

掌心沒那麽痛了,看著顯示屏的眼睛倒是越來越沈重,身體的芯軟綿綿的。

這是公司。要做的工作堆積成山。心裏是這麽想的,上半身卻違反意志地往前傾,咚、齋木的手肘撞到了桌子上。

「啊、神成老師!您好、您好!承蒙您的關照!」

被守口興奮的聲音嚇了一跳,一下子清醒了。

剛剛、他說什麽。那個肥豬說了『神成老師』。

慌慌張張擡起頭,看向上司的座位。只見守口誇張地用兩只手握著電話抵在耳邊,恭敬地低下了頭。

「誒!……啊啊、是!……是、這樣啊、是……」

沒有意義的附和。這樣就不清楚到底是在說什麽了。

守口擡起頭,看著齋木的臉。可是很快就移開了視線,又開始附和了起來。

難道說。

因為自己不肯搬家,神成失去了耐心,把謊報學歷的事告訴給了守口?掌心漸漸滲出了汗。感覺喉嚨變得幹渴堵塞起來。

兩完電話,守口再次擡頭看向齋木,朝他招了招手。

「齋木君,你過來!」

「啊、是」

被守口尖銳的聲音嚇得匆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守口很明顯地嘆了口氣。

「神成老師打來了電話」

抖了一下。

「神成、有、有什麽事……」

「你還問什麽事……對齋木君來說神成老師是你的青梅竹馬,但你們現在還有工作關系。你要是不能認真、專業地接待的話我可是很難辦的。你啊,沒跟神成老師商談過吧。也許你是覺得時間還很充足,或者這份工作不需要多花時間,但老師很忙的,一定要配合他的時間」

看來不是在說學歷的事。很想舒一口氣,可上司就站在自己面前。吞口唾液滋潤下幹渴的喉嚨,總算是可以開口回話了。

「……好的」

插畫集封面的工作早就跟神成的責編談妥了。因為有責編這個中間人,這種事通常是不會直接跟作家、插畫師或者漫畫家談的。

這是威脅。是對早上不接電話,也不答應搬家的自己的威脅。

混賬東西、很想這麽罵一聲,但上司在這裏也就只好忍了。

守口開心地搖著肚子笑了。

「不過啊,不委托給責編,而是要跟設計師商談,是個相當講究的老師吧?我還以為會難以取悅。結果卻相當好相處呢。聲音柔和,一點都不自大。還邀我一起去喝酒」

「……是、是嗎」

「什麽啊,別事不關己的樣子。你當然也要一起去了」

守口邊說邊翻著桌上的臺歷。

「下周……嗯、下下周會比較有空吧。你去挑幾個適合老師的好一點的店吧」

守口、神成和自己,三個人一起去喝酒。

或許守口是很期待,但對自己來說就是如坐針氈了。齋木臉頰抽搐,輕輕點了點頭。

「……啊啊、好的……」

「那你快點去問老師什麽時候方便商談吧」

守口吹著難聽的口笛,拿起桌上的文件,那意思就是話說完了你可以走了。一直主張中村的自殺跟自己毫無關系,這一點也被奉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上級所認同。守口從壓力中解脫後,心情比以往要好得多了。

坐回座位,凝視桌上的電話。不想在這裏打電話給神成。看了眼PC上的時間,剛好是正午。齋木拿起手機和外套離開了座位。

在專門賣三明治的快餐店解決了午飯,齋木把玩著手裏的手機。商談不商談的,自己每天都能看到那個男人。特意打電話也太蠢了。可是,不打也很可怕。

沒辦法,只好找出神成的電話號碼。凝視了一會兒,甩掉沈重的心情按下了通話鍵。只響了一聲,男人就接通了。

『太慢了』

「……你到底想幹嘛」

害怕被其他人聽到,齋木把聲音壓得很低。

聽不清楚話的神成顯得很生氣。

『你在說什麽。餵、你在哪裏。不是在公司嗎』

「在外面。……怎麽可能在公司給你打電話」

神成嗤之以鼻。

『是怕我揭穿你謊報學歷的事嗎』

耳邊的聲音比剛才還要大。說不定會被別人聽到。齋木握緊了手機。

「……你想威脅我嗎」

聲音在發抖。神成繼續道『你說什麽呢』

『這可是事實。……早上為什麽不接電話。為什麽不肯順從我』

隔了兩個座位的吧臺位上,坐著個身穿深灰色西裝的女孩。她從半透明的文件袋裏拿出手賬和手機。一定是大四的求職生。

輕輕皺眉的她直勾勾地盯著手機。沒有碰托盤上的三明治。

看著旁邊的求職生,齋木嘴唇發顫。認真求職的人滿大街都是。

現在這個公司很惡心人。但是不想辭職。失業是件很可怕的事。還有房租和水電費要交,看著存折想著還能撐多久的日子太可怕了……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

想逃離這個男人。可是,逃了之後呢。會怎麽樣。

『知道了是什麽意思。是說你會搬過來嗎』

「……啊、啊」

覺得口幹舌燥。但還是努力發出聲音。

「跟守口的酒會……不要約了。你推掉」

電話對面傳來愉悅的笑聲。

『這就看你怎麽做了』

齋木聞言垂下了頭。

·

四月下旬,齋木用上搬家公司專用的單身背包搬到了神成的二層公寓。

三月末,被神成催促著去搬家公司那裏問價,卻因春天搬家和入學的人太多而預約不到。上旬就以這件事和工作很忙為由一直拖延。這麽拖著拖著,神成的眼神也日益狠戻起來。

結果神成就擅自拜托了搬家公司,就連搬家日期都擅自定了下來。小型冰箱、洗衣機都處理掉,最終帶過去的就只有衣服和工作相關的書籍。話雖如此,齋木帶的衣服比男人的平均數量要多得多,幾乎占據了神成大半個衣櫃間。

搬家工人搬來了一個又一個搬家專用的收納箱。神成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房間被齋木的衣服所侵占,但卻沒有向齋木抱怨衣服太多,也沒有叫他處理掉。

「收拾行李真不簡單呢」

只楞楞地來了這麽一句話。齋木恨得牙癢癢。他也明白自己是個註重穿著的人。有很多套衣服都是穿上一次覺得不合適就再也沒穿了。原本可以賣給二手服裝店或是直接扔掉的。但他偏要說「都怪你硬要我搬過來住」,把不穿的衣服全都搬來占領神成的衣櫃間,為的就是找他的不快。

而讓他失望的是,神成只再次喃喃了句「真的不簡單」,然後就滿足地笑了。

·

搬過來的幾天後。

齋木在黑暗中打開手機。淩晨一點二十八分。並不想知道時間。只是想要一點光亮而已。

手上拿著發光的手機,鉆進了臥室裏的床。背過身無視旁邊的男人,緊緊閉上眼睛。可是神成卻從背後抱住齋木。今天希望他能放過自己。男人的肌膚非常煩人。

手腕拘束般纏上胴體,然後輕輕摸上額頭。

「燒退不下去呢」

這要怪誰、齋木咬著牙腹誹。連日來的做愛讓他的身體不堪重負。插入的一方是不會這樣的吧。女人還好,作為受方的自己是個男人。負擔相當重。

昨天是星期五,身體也非常沈重。好不容易才做完了工作,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走出公司大門,結果就下起了雨。要他回去借一把不知道是誰的傘也格外麻煩。

在狄漥站下了車,雨下得更大了。想到公寓裏有神成在等他就覺得郁悶,所以即便沒帶傘也還是走得慢悠悠的。

晚上神成又想做愛,伸手碰到他時才發現他發燒了。

「去醫院。周六中午前去看看」

背後響起神成的聲音。齋木焦躁地嘖了一聲。不想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一丁點的溫柔體貼。

「要去公司。明天沒時間」

待在神成身邊的時間能少則少。公司絕對不是讓人舒適的地方,但總好過待在神成身邊。

下一秒就被摟得更緊了,齋木呼吸一窒。掙紮著想逃離男人的懷抱,手不小心撞到了床上。受傷的那只手。被中村敦子弟弟劃傷的手才拆線沒幾天。

「唔……」

輕輕皺眉。而神成則不管不顧地在齋木耳邊囁語。

「為什麽。周六不是休息嗎?」

基本上是周六日雙休,但工作會積壓。齋木掙紮著狠聲道「休息日上班」。可不管他怎麽掙紮都甩脫不了男人。耳邊又響起男人沙啞的聲音。

「你還很燙。就這樣你還要去公司嗎。不行的吧。……工作就不能交給別人來做嗎?」

齋木抿緊嘴唇。要是把工作交給別人,那自己就要失業了。現在工作手冊完成了,即便自己不在,工作也不會受到影響。誰都不會困擾。

「……吵死了」

最終只吐出這句惡言,繃緊全身無視神成。「明史……」過了一會兒,神成輕輕地嘆了口氣。

·

在便利店買了飲料果凍,強迫自己喝下去後,齋木往嘴裏扔了粒阿司匹林。覺得去茶水間倒水太麻煩,就著咖啡吞了下去。

今天是周六,公司不忙。平日裏響個不停的電話安靜了很多。給電腦開機,習慣地拿根煙走向陽臺的吸煙室。剛打開窗戶就被不知從何時來到背後的根岸拍了肩膀「早上好」。

跟最先來到這裏的煙友們打完招呼,齋木和根岸站在了陽臺扶欄邊。看著霧雨蒙蒙中的街道,給煙點了火,根岸自嘲地笑了「真傻啊」。

「我煙草中毒,哪怕刮風、雨雪天我都要出來外面吸煙。就算物價上漲了,覺得吸煙丟人了,我都不會戒煙,真是個蠢蛋」

齋木聞言笑了笑,也跟著吸起了煙。味道真差。明明是煙,卻有種粗澀的感覺。喉嚨也很痛,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吸這玩意兒。

「我也一樣 。就算感冒喉嚨痛,我還是要吸」

「……小齋木也是那種,即便想放棄也放棄不了的人啊」

聽到根岸壓低了聲音,齋木擡起了頭。只見根岸把視線投向了幾厘米外的上司守口身上。

即便想放棄也放棄不了……不是這樣的,他吸煙只是想裝帥。

「……我是想戒,只是不知道戒了後要用什麽來代替」

側身把煙灰抖落到立式煙灰缸,然後隨便接了下去「果然還是要換成口香糖、咖啡這些東西吧」。

齋木擡起視線,察覺到守口正往這邊走了過來。

「齋木君啊」

被他黏糊地叫了聲名字,齋木轉頭看向守口。還沒等他回覆,守口就又說道「能快點扔掉那些簡歷嗎?已經用不上了,放在我桌上很礙眼啊」

簡歷包含個人資料,必須要一份份地放進碎紙機裏。這種雜活都是打工學生的工作,但齋木仍輕輕點頭說「啊、好的」。要推掉也很麻煩。

上午原本準備幫根岸的忙的。根岸聽到後一臉不悅,看向守口。

「那些可以扔嗎?上次不是有個孩子叫你把簡歷還給他嗎?」

被反問的守口不耐煩地哼了下鼻子。

「沒事沒事。招聘事項上寫了不返還簡歷。而且已經招到可以即刻成為戰鬥力的人了。所以新人立刻走人也不要緊。……扔掉的都是派不上用場的笨蛋。這次來應聘的大部分都沒什麽水平。沒事,都是灰塵,都是垃圾」

對面就是被稱為垃圾的、在尋找工作的人群。回想起找工作的日子,齋木的臉都僵了。

話說起來,守口有段時期的口頭禪就是別做垃圾一樣的工作。頻繁地用垃圾這個詞叱責中村。就相當於是在罵中村垃圾。

「有空就去做!」

想到了中村,齋木的語氣變得有些不善。守口像是從語氣裏察覺到了什麽,凝起了眉。

「因為是雜活,所以你不想做?還是說,因為是我拜托你的?」

根岸重重嘆了口氣。

「我想拜托齋木幫我做『Gillette』,周一中午就是死線了,他也是有優先順位的」

根岸提到了女性雜志的名字、死線和優先順位。守口就是對這些詞沒轍。根岸又繼續說道

「這次時間緊迫,有可能趕不出來」

「我又沒叫他優先我這邊。又不是笨蛋,還要我把話說得那麽清楚嗎」

像小孩子一樣扔下這句,守口離開了陽臺。這個上司不知因為中村的事被上頭說了些什麽,最近脾氣火爆得很。

和根岸對上視線,輕輕聳了聳肩。齋木把煙扔進煙灰缸裏。

回到座位,打開根岸送來的文件,看著指定紙。不能浪費時間。等處理完根岸的工作,他還想做自己手頭上的事。

集中精神看著屏幕。這時響起了聲響。是一沓簡歷被扔到了左邊桌子上。拿這種東西過來的守口不發一語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非常討厭自己桌上放著簡歷,還是只想讓底下的人對自己言聽計從。齋木嘆了口氣。

盯著電腦屏幕。很想集中,但不知是否被守口的焦躁情緒給感染了,完全集中不起來。齋木乜了眼簡歷。

看著簡歷上陌生人的臉。那認真的表情讓齋木更加煩躁了。

你落選了。真可憐。還得找其他的工作。拍照的錢都白費了吧。你就看著錢包和存折上的餘額,掏出硬幣吧。

桌上響起了嗡嗡聲。是手機的震動模式。看到屏幕上神成的名字,齋木眉間刻出了皺紋。搶過來般拿起手機,對神成說「你等一下」,齋木起身離開了座位。

出了公司走到樓梯,齋木不高興地問「什麽事」。

『去醫院了沒』

就這麽點小事還特意打電話過來。齋木生氣地不發一語,神成又開口了

『還沒去吧。現在,立刻過去』

「別管我」

『……早上我也說了,你就不能交給別人做嗎?』

神成的話讓齋木眼前變得赤紅。男人繼續催促『快去醫院』。

「不要命令我」

咬著牙狠聲道。然後用力掛斷了電話。手在細細發抖。從剛剛起就在對自己下達無關緊要的命令。從剛剛起就在動搖自己的價值。

雖然工作很多沒做,齋木還是走下了樓梯。

站在大廈出口的林蔭處。雨還在嘩啦啦地下著。想去便利店灌下能讓口腔清爽的碳酸飲料,但現在雨那麽大,沒有傘實在走不過去。

齋木從胸前的口袋掏出煙。

神成怎麽會懂。那個幸運的男人在做著只有他自己才能做的工作。別人無可替代的、誰都做不到的工作。

那就是神成跟自己的差別。

天才死後也會在世間留名。其成就會為後人所稱讚,永垂不朽。

從根本上就是不一樣的。凡人只能默默無名地腐爛,塵歸塵土歸土。就像以前,庭園角落裏的垃圾堆肥一樣。

那麽我……我是。

齋木渾身一顫,點燃了煙。發痛的喉嚨纏滿了煙。滋味太不好受了,喉嚨湧現出了酸味。「嘔」齋木幹嘔了起來,掌心捂住嘴。瞪著路上撐傘的行人們。

被丟棄的簡歷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手背擦掉被唾液濡濕的嘴角。

簡歷上,落選的他和自己,又有哪裏不一樣。守口的那番話在耳邊回響。然後,忽然想起了西園寺的話。

友人誤用成了『隨處可見』,但那不是十分貼切嗎……?

輕輕呢喃著。

「我是……凡百、塵土」

沒錯。誰都可以替代我。猶如垃圾。

·

周日繼續周六的工作,上班上到了傍晚。今天不用工作到深夜,下午就完成了,留到傍晚只是為了打下班卡而已。

回到神成的兩層樓公寓。餐桌上擺著一流料亭做出來的雞蛋雜燴粥和扇貝雜燴粥。下面壓著一張A4紙,「給明史。喜歡的你就吃了。明天一定要去醫院」。

齋木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從裏面拿出買來當晚飯的便當。雜燴粥會很好下咽,便當的飯就堵著喉嚨很不舒服。但齋木還是吃了一半,然後早早鉆進被窩,放任身體進入夢鄉。

突然醒來是在淩晨一點的時候。可是,床上只有齋木一個人。

神成恐怕是在畫室裏。最近,男人身上散發出油彩顏料獨有的味道,是還在畫油彩吧。

齋木擡起上半身。因為吃了藥早早就睡,燒已經退了,但睡衣卻被汗水給弄得黏糊糊的。

喉嚨好渴,想去小便,想換睡衣。在這些欲求的催促下齋木下了床。

小解完回到了臥室,就在他解開扣子想要換睡衣的時候,悠長的門鈴響了起來。

深夜居然來客人了?可是神成沒有從二樓的畫室裏出來。齋木回來後就沒見過神成。他說不定根本不在家。按門鈴的人是神成本人嗎?男人上次就雙手抱著東西,按門鈴叫自己出來開門。

門鈴又響了。這次像是在焦躁地催促著「快出來」一樣,連續按了兩次。齋木吊起了眉,走向玄關。

沒有確認可視門鈴顯示屏上的人,齋木一下子就打開了門。

「吵死了————————」

邊說邊擡起視線。緊接著就閉上了嘴。站在那裏的不是神成。

是個和自己同齡,個子跟神成一樣高的男人。上身穿著黑色的亞麻夾克,深灰色V字領針織衫,卡其色的工裝褲包裹著修長的雙腿。

「你是誰」

本來想問的話反被男人搶先了,齋木挑起一邊的眉毛。

「你才是——」

話沒說完齋木就沈默了。總覺得這男人好生面熟。

那就是張大眾臉。眼鼻均衡,可他的嘴卻很大。因此不可思議地平添了幾分華麗和可愛感。

不禁看得出神時,男人直勾勾地看了回去,黑框眼鏡後面的眼睛立刻發出好奇的光芒。

「你是神成的什麽人?」

被這麽一問,齋木支吾著說不出。直截了當地說,是南極二號。但是不能這麽說。也不想用青梅竹馬這種溫柔的詞匯。

「……朋友而已」

好不容易才擠出了一個單詞,男人聞言微微歪頭「是嗎?」。他的視線移到自己裸露的胸口上。被他赤裸的視線喚回了神。齋木有點慌,但又假裝若無其事地攏了攏睡衣領口。

「那家夥,在畫室?」

男人邊問邊擅自進了家門,走上二樓。男人越過身邊時,齋木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燒烤味和酒味。也許是喝醉了。

「等一下。別這麽隨便——」

跑進別人家、正想這麽說時,頭上傳來了驚訝的聲音。

「添田?你來做什麽」

神成走下樓梯。被叫了名字的男人嘻嘻一笑。

「不來喝酒嗎!我剛剛就一直在這附近喝酒,一起喝酒的人都回去了。……我買了你喜歡的伏特加,快來陪我」

男人揮了揮手上的茶色袋子,從紙袋口能看到酒瓶的黃色瓶蓋。

聽到添田的名字,齋木瞪大了眼。記得是添田信秋。是演員。最近經常出現在電視劇裏。不是主演級別,而是經常演配角。可以演繹出多種不同風格的角色,因此有攝像機ON的稱號。以前曾幫忙做過電視信息雜志,有看過他的特輯。

「是演員添田信秋?」

不禁發出了聲音。添田朝他笑了下,「對啊。你認識我啊,好開心」

「明史!快回房間去」

神成插嘴道。帶著命令和怒氣的聲音惹惱了齋木。

添田笑了笑,像是在緩和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難得遇到了,你別來攪和啊」

齋木心想,這男人多半也是gay。他的舉動像是在說,有機可乘的話就來邀請你。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也分外熟悉。

神成嘆了口氣。

「……至少該打個電話。哪有突然就過來的。現在沒法喝酒。也不能讓你住下。畫室我在用,臥室也有人在睡」

話題引到自己身上,齋木抿緊了嘴。想快點離開這裏。

「我回房間——」

想走向房間時被添田制止道「等等、等等」。手被抓住了。

「吶、神成。他是誰?超級美型啊?是畫畫的模特嗎」

「他怎麽可能會是模特」

神成的輕蔑讓齋木僵了臉。添田沒禮貌地打量著齋木。

「誒。你說什麽啊。他都能去做超模了。……我說,你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嗎?你肯定有想過要靠臉吃飯的吧」

添田醉得通紅的眼睛裏有著好奇和好色。

齋木苦笑。

從高中起,只要走在街上就會有娛樂圈的人過來挖他。

不想再當家裏蹲,走到街上時又被星探搭話了。接受了邀請,原本要打工做模特的,但最終卻派不上用場。因為照片裏齋木的姿勢不是扭曲就是白蒙蒙一片。攝像師看到試拍的照片後慌張地撕碎了照片,把齋木趕了回去。說不定是拍到朋了。

就在齋木想回答我是紙張設計師的瞬間,他就被神成搡了一把肩膀。在作用力下後退了一兩步。像被拉扯般掙脫了添田的手。

肩膀吃痛,齋木瞪著神成。但神成只對他回以極度冰冷的視線。意思就是你馬上給我回房裏去。

「餵餵……」

添田發出傻眼的聲音。齋木咬著嘴唇回去了房間。

·

那之後添田跟神成不知道聊了些什麽,最後他好像上去了畫室。從臥室裏聽到添田的笑聲和上樓梯的腳步聲。齋木深吸口氣。胸口好痛。被神成剛才的態度給傷到了。

別想了,睡覺吧。強迫自己別再瞎想,拉起毛毯裹住自己。但是卻毫無睡意。將近一個小時後,房裏響起了沒有任何顧忌的腳步聲。聽起來就像是在彰顯自己的存在一樣。毛毯被剝了下來。齋木看著直挺挺地站在面前的男人。

「幹什麽」

瞪著他低吼道。神成扯起嘴角。

「你真厲害啊。不愧是基佬中的基佬。一見到喜歡的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勾引對方」

神成的話令齋木怒不可遏地從床上擡起了身。

「什麽勾引。我開門是因為門鈴響了。我不知道那是客人。我以為是你」

神成淡淡一笑。

「……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信了嗎」

神成的聲音猶如吐息。齋木吞了口唾液。有哪裏不對勁。首先,無論自己說什麽神成都聽不進去。有種不好的預感。

「餵,你怎——」

麽了、話還沒說完就被神成的手腕給打斷了。被用力地摁住肩膀,牢牢釘死在了床上。眼見男人沈重的軀體就要壓向自己,齋木慌慌張張地避開了。渾身陰森森的,這個男人好可怕。

想趕緊下床逃離這裏,神成的手卻立刻追了上來。被推倒在床上,從背後欺身壓上。

睡褲連通內褲一起被脫下。察覺到他的意圖,齋木瞪大了眼。

「開什麽玩笑、你在想什麽。客人還沒回去吧?」

不是開玩笑。身體還沒完全康覆,而且添田還睡在畫室裏。齋木在男人身下掙紮著,「真、真的沒引誘他。沒有引誘!」

可是下個瞬間,劇烈的疼痛就穿透了腦髓。

「呀啊!」

不禁發出了悲鳴。被神成用力握住了中心。緊縮的柔軟陰莖被人用盡全力握住的話,不論哪個男人都會承受不住的。齋木感覺自己渾身都噴出了汗。

「不、不要」

尖銳的疼痛下沒法壓制住聲音。反覆哀求他放過自己後,陰莖總算擺脫了折磨。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唔啊」

手指毫無顧慮地潛入了肛門。沒有潤滑油,單靠蠻力。

他想就這樣插進來嗎。被劇痛和男人的意圖嚇得發起了抖,齋木搖著頭。

「不對、這是誤會!你相信我啊!真的什麽都沒有。門鈴響了,我不知道是客人,以為是你。真的、求求你。不要、不要就這樣進來、求你了」

「呵」即將施暴的男人輕聲笑了,抓住齋木的腰骨,把勃起的分身用力插了進去。

未經擴張的那裏,承受著粗壯物事的碾壓入侵。

「————!」

悲鳴緊貼著喉嚨。男人毫不留情地前後挺腰頂胯。那裏被神成體積倍增的陰莖蹂躪得痙攣了起來。齋木嘴唇發顫,細細地抽著氣。

那裏似乎流出了血。隨著男人的挺腰發出噗滋噗滋的響亮水聲。

「不要……別……」

身體火辣辣的疼,但是只要被刺激前列腺,那種熟悉的做愛的快感、又重又柔軟的麻痹就漸漸地蔓延到了腰部。

男人的手還在玩弄前面,跟剛剛不同,這次的撫摸很輕柔。手中握著變了形狀的分身,神成從背後嘲笑道

「你是M啊。痛也能讓你爽嗎」

在疼痛和屈辱中流下眼淚。可是,哭也無法動搖背後的男人。神成充滿憤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會讓你爽翻天的。你只管像頭母豬一樣哭叫吧」

維持著結合被抱起了上半身,身體就被托了起來。是後坐姿勢。神成抱起齋木的身體讓陰莖退至龜頭,然後往下一按。腰部竄起強烈的刺激。

「啊唔」

被從下往上地操幹,齋木拼命壓抑著呻吟聲。無論如何都不想發出聲音。二樓有客人在。可是神成卻低吼著「叫出來」,又一次被抱住腰往上擡。害怕再被那樣按下去,齋木焦急地摟住神成的脖子。

「住、住手」

「你抱得這麽緊,一定是很舒服了」

神成擡起齋木的腰,幾乎是用盡全力地狠狠按了下去。齋木嘗到了更為兇猛的快感。

「啊呼……唔咕、……」

死死壓著聲音忍受神成的撻伐。男人貌似不滿意於這種程度的苛責,開始小幅度地動起了腰。在疼痛和快感的狹縫間,齋木難耐地發出了哭叫。

「啊、呀啊!」

齋木後背劇烈地顫抖著,一股股的白濁飛濺到了自己的小腹和胸膛上。

·

在床上試圖讓疼痛的身體翻了個身。身體筋肉僵硬,腰部劇痛。做愛射了精後,那裏的痛感又竄了回來。齋木發出呻吟。不知道那裏被折騰成什麽樣了,害怕得不敢碰。

不想留在神成身邊。一想到很可能又會被插,身體就忍不住發起了抖。努力擡起像是被車碾過的身體,想逃離旁邊這個人。但立刻就被察覺到動靜的神成摁住肩膀推到了床上。神成騎在齋木身上,壓住他的身體。

「明史。你想去哪裏?要去找添田嗎」

齋木被嚇得繃緊身體。男人的眼底閃著兇光,看起來一點都不正常。

「不是。已、已經、夠了吧……」

哀求地看著男人。神成卻沒有從他身上退開。

「既然你又要跟別人走的話」

神成喃喃著,慢慢伸出雙手,撫上齋木的脖子。那雙手緩緩地註入力量。一點點地收攏掐緊。

「住、住手……」

齋木瞪大了眼睛。回想起奶奶和姐姐的葬禮上,在殯儀館廁所發生的事。

掐住脖子的手沒有任何憐憫,齋木在痛苦和窒息中掙紮著。視界變得通紅。神成用魔怔的眼睛凝視著齋木,開口道

「你跟誰都能睡呢,除了我以外,其他任何人你都想睡的吧!」

這樣下去也許就要被殺了。不能再顧忌酸痛的腰了。齋木胡亂地蹬起了腿。腳踝踹到了神成的大腿內側,男人的力量頓時弱了下來。好不容易才從神成的下面逃了出去。

「……你、你就這麽恨我嗎」

聲音嘶啞殘破。神成沒有回答他,只是用血紅的眼睛死死看著他。然後,伸出了手。那雙手好可怕。齋木身體猛顫,用力拍開男人的手。

「別、別碰我」

跌跌撞撞地出了臥室。想躲在某個地方。躲在神成夠不到的地方。

這棟兩層公寓中能上鎖的地方就只有廁所和浴室了。就在齋木護著酸麻的腰,手扶墻壁蹣跚著往前走的時候,浴室的門突然啪嗒一聲打開了。添田邊拉上工裝褲的褲鏈邊走了出來。

是剛小便完吧,男人不經意地擡起頭,然後吃驚地看著齋木。

「……誒?什麽、誒」

看到全裸的男人靠在墻上,大腿內側滿是血汙和精液,也難怪添田只能發出這種聲音了。

齋木悲慘羞恥得很想哭,就這樣蹲在了地上。蜷成一團。哪怕只是徒勞也想要遮一下胯部。

添田立刻折回浴室拿了浴袍出來,搭到齋木肩上「穿上這個」。齋木顫抖著把手伸進袖子,就在這時,

「你們在做什麽……!」

背後響起神成憤怒的聲音,齋木嚇得肩膀一顫。添田看了眼齋木,站了起來。

「這是我想問的。你對這個人做了什麽,神成」

只穿著內褲的神成,全裸的齋木。做了什麽是顯而易見的。

「做愛」

神成滿不在意地應道,添田聞言凝起了眉。

「跟你做了那麽久的朋友,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跟男人也能行。……我問的不是這個。這個人很害怕,而且還流血了。玩SM也得征求對方同意才行」

神成不耐地撩起擋住眼睛的卷發。然後瞇眼瞪著添田。

「跟你無關」

「說什麽無關,你這家夥……。你不是這樣的人啊,到底怎麽了」

添田交替看著齋木和神成,過了一會兒認命地抓了抓頭發。膝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