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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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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美容院,我扣下兩塊錢的公車錢,將餘下的所有零錢敗給了蔬果超市。

拎著購物袋坐上公車,身無分文竟讓我缺失了些安全感,直欲哭出一碗珍珠來。

物質富足的日子過太久了,人墮落了,被祁逸銘……寵壞了?

驀然想到這一句,我兀自笑起來。現在的他,如何會寵我?

我撥祁逸銘的電話:“要不要我過去做晚飯?”

“不用,忙,今天不回。”

“我已經在去的路上了,在家門口等你。”

我說完便掛了他的電話。

在門口等到九點,他仍沒回來,凍得我打了個噴嚏。

袋子裏的青菜都蔫了。

我磨磨牙,打量著這樓層。他這處房子不是吳思春所熟悉的那個家,地段挺好,外面看著也還氣派,裏面電梯老舊,樓道逼仄,小廣告貼得到處都是。

找到墻上的開鎖電話,我叫了個開鎖師傅過來。

我拎著蔬菜,擺出一副家庭主婦的架勢忽悠了一會兒,技藝高超的師傅幫我順利進了祁逸銘的房子,前前後後不過十多分鐘。

祁逸銘的習慣沒變,零錢放在電腦桌左側的底層抽屜裏,我拿了些出來,多給了師傅點辛苦費,開鎖師傅歡歡喜喜地走了。

我也倍覺歡喜。

得意了一下,我摘菜洗菜切菜炒菜,靠記憶裏的那點存貨搞了四菜一湯出來,全部是祁逸銘喜歡的。

家裏的碗碟都精致得可以,為了對得起它們,我精心搞了搞菜品裝飾。

罩上保鮮膜,換上祁逸銘的睡衣,我把我那身充滿油煙味的衣服晾在了陽臺。

等我洗掉頭發上的油煙味,祁逸銘已經冷著一張臉出現在這棟房子裏了。

不知怎的,看見他的臭臉我就有想笑的沖動,跟我特意吊著他玩兒似的,我這分明是順從他內心的欲望。

他不可能沒設想過,某天他下班後,看見董潞潞出現在他家裏,做了一桌子他喜歡的菜,對他甜笑著說歡迎回家。

我可是罩著董潞潞的皮囊呢,即便心知我不是她,我不信祁逸銘沒恍神的時候。

“歡迎回家。”我笑著說,順帶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

“你不該出現在這裏。”他不為所動。

“這裏是家啊,我們在戀愛,有你的地方我要開拓出我的一席之地,你啊,躲不掉。你說什麽我都不跟你爭。不管你是對的還是錯的,反正你在我這裏永遠都是對的。我左右等不來你,擔心凍壞了這具身體,就自作主張進來了,凍壞了你敢不敢說你不心疼?”我不再肉麻,提醒他,“這邊家裏治安不好”。

管得如此之寬,說得跟這是我家似的。我對自己評點道。

“換上你的衣服,離開這兒。”他從陽臺上摘下衣架,淩空丟到我懷裏,向他的臥室走去。

祁逸銘明顯一句話不想跟我多講,連搭理都懶得搭理。

我捂住眼睛尖叫一聲,蹲在地上。

“戳哪兒了?我看看”他有些急了,抱住我要把我拉起來,“讓我看看!”

我縮成一個團。

“乖寶,讓我看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該帶著衣架扔給你,我——”

我裝不下去,放下手,反抱住他大笑不已:“你問我戳哪兒了?戳心口上了傻子!”

“你回去吧”他推開我,把我的手從他身上硬拉下來。

冰冷的態度已散去大半,不過又添了幾分因受騙而產生的冷淡。

“我身上一分錢都沒,你要趕我去哪兒?”

祁逸銘又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不耐煩的時候慣常是這個表情,下拉的臉有些冷。

一本正經的冷。

一臉的認真。

讓人想賴皮都不好施展的認真。

認真得讓我發毛。

他不吝嗇於笑容,我確定。我想象得出他笑起來的樣子,但我回憶不起他真正笑開了曾經是什麽樣。

似乎他一直維持著這一本正經的狀態,不會發笑,不會嘶吼與咆哮,不是刻意繃出的面癱臉。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該手軟的時候絕不手軟,幫著董潞潞欺壓吳思春的模樣很是惹人厭。他的認真讓他的欺壓一點不剩地成了他認知中的理所當然。

“你沒有,我給你。回你的住處去吧。坦白說,我並不愉快,不想跟你糾纏。我這樣說,夠直白嗎?”

我賴著他,搖著他的胳膊哼唱:“我沒錢呀我不走,走不了啊我沒錢,啊哈開鎖的錢還是拿的你的喲,哎嗨你看著辦。”唱完在他臉上偷了個啵兒。

我一臉雲淡風輕,心底也是平靜無波的,沒卷起什麽驚濤駭浪,我無法對他擺臉色,在他面前,包容與憐惜毫無底線,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是真的在乎到無法生他的氣。

我清楚他為什麽會這麽對我,他對我多不好都合情合理。此刻的他不是我所熟悉的他,此刻的我也不是他所熟悉的我。

應對他,還好,我已駕輕就熟。

祁逸銘又一次推開我,主動拉開距離,他探究的目光射向我,相當久。

想起了什麽,他轉身大步進了廚房。

我跟著進去,看見他掃了眼飯菜,繼而無力吐出一口氣。

我明白他在嘆氣什麽。

是的,很多董潞潞不知道的我卻能說出一二三來。

“我了解你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你又想搞什麽,你在打什麽主意?你花了多少心思在我身上?”

看來我在他心裏的形象糟糕透了。

“我想讓你開心,我在打你的主意。”我說得鄭重其事。說到花心思,多少二字不足以衡量。這太煽情,我不想說出口。

“你把潞潞弄哪了?”

他並不買賬。

“你有你的辦法,真的假的你會看不出來?是假的你會與我纏到現在?”

憑良心說話,憋太多話在心裏的滋味一點兒都不好受。

我想讓他知道,我是真的希望他好。不跟我在一起也好,只要他能重新開始,只要我能確保他健健康康地活著。我想要他幸福,我努力在讓他幸福。

我矛盾著。

我想粘著他。

我擔心的是,終有一天他突然了悟,董潞潞徹底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至於我,我也不覆存在,我怕他對自己太過苛刻,感情上無以為繼,怕他短命,怕他十年二十年的走不出這陰霾。我想要在能多陪陪他的日子裏,盡我所能地給他快樂,借用董潞潞的身體把他曾有過的憧憬變為現實。

我又想遠離他。

看得出他不滿足、不快樂,同樣矛盾著。我看得出,他不喜歡我,他喜歡的不是我。我甚至都不敢用愛這個字眼。他誤會著我,他對我——嗤之以鼻。我的出現讓他心煩,董潞潞的身體又讓他倍覺想念。

我摸著祁逸銘的臉,眉骨、下巴,他居然不躲,我更為放肆,輕輕抵著他的肩。

我想著啊,討一個人的歡心真是難。我不想多說,可我又期望這個人能懂我。他怎麽會懂我?換位思考,我怎麽能要求他懂我?

我用力抱緊他,想說我愛你。

我說不出口,這三個字,我說不出。

我只好更用力地抱緊他。

“你的手很冰,在抖。”

我開口一笑,笑聲難聽得很,我收了音。

我說:“我的陰謀被你戳穿了,是嚇得手涼。我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啊,詭計多端、不知廉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我——”

我看著無動於衷的祁逸銘,洩了氣,是我要求得過分了,靠自貶來激他怎麽行得通?還真把自己當董潞潞了。

“可我這樣的不就應該福大命大、禍害萬年嘛,這樣吧,你說要我怎麽做,我按你說的做。我不是好人,你要我怎麽改都好。”只要你開心。

“去吃飯,吃完我送你回去。”

祁逸銘的提議含蓄且紳士,阻擋不了我的心涼了半截。

我說:“好”。

我面上掛著微笑,先他一步去熱菜。他在我身後一把撈我入懷,擡起我的臉與我親吻。

親吻的間隙,他問:“你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祁逸銘說:“我不喜歡你,以後也絕無愛你的可能”。

我聽著、應著:“我知道”

他繼續親吻我,聲音含糊,對我來說卻足夠了。我聽得清。

“我不管你想要做什麽,我絕不會配合你。你想要的,我不會給你,必要時會阻撓別人給你。”

“我明白”

“我見不得你好。”

“我懂”

他用力啃我,齒印讓我疼得顫栗:“我喜歡你——的身體,迷戀至極、不能自己。”

“完全理解。”他愛的本來就是董潞潞,這點我兩輩子都忘不了。

“你真是——”

“我知道,”我截斷他的話,“我從小就這樣兒,下/賤、不知廉恥。你盡管糟/踐我,怎麽高興怎麽來,日後我會在你身上搜刮更多,竭盡我所能,你不用對我客氣,你見識過我的決絕,我不會對你客氣的。”

“我虧欠你。”

我聽見自己喉嚨裏發出的笑。這笑被祁逸銘給封了回去,只留下模糊的震動。

祁逸銘覺得他虧欠我?!

現在的祁逸銘的確是虧欠吳思春的。因為董潞潞不待見吳思春,他亦不待見。董潞潞找茬,他只當沒看見,跟在後面給董潞潞收拾爛攤子。董潞潞讓他幫著出面,他果真就出面。

“的確是你們虧欠我。我記著呢。所以你得好好活,等我把這筆賬算回去,不能讓我找不到你。”

“你有什麽不滿沖我來。”

祁逸銘的這句話說得極為清楚。我一嘴的苦澀,心裏堵得發痛。

沖他來?

我在心裏一遍遍地講,沖你來,要我怎麽沖你來?我捧你寵你都來不及。

他不懂,他懂不了。

改不了了。我在這個祁逸銘心裏的形象是改不好的了。我不是那不谙世事楚楚可憐的白蓮花。我是機關算盡花樣百出的毒蛇。

我知道他愛吃什麽,我熟悉他的小習慣,在他看來,這是我耍的小手段,我另有陰謀。我若告知他,我已活了兩世,我們已過了多年如膠似漆的生活。他說不定會認為是我的新花招。

我認命,嘆出一個“好”字,怕這承諾不夠鄭重,又說,“我不會對董太太怎樣。我期望他們母子平安的心跟你一樣熱切,熱切到讓我拿命去換,我考慮考慮說不定會同意。”

我這番自諷的苦心,自然不奢望他能明白。

此刻,在祁逸銘面前,我非常想自虐,想靠自虐獲得他的心疼,心疼說得太重了,一點點同情與可憐就好。

明知不可能,明知只會刷低祁逸銘對我的好感度,還一次次不死心。

傻。

我這個樣子,媲美前些年拼命在周遇生面前刷好感度的愚蠢行徑了吧。我有我的期望和想當然,在別人眼裏就是心懷不軌的跳梁小醜。

祁逸銘摸著我的頭發,說:“頭發沒幹”

“我吹吹”

我接過他手裏的吹風機,開了風力最勁的熱風擋,期待它快點兒幹。

祁逸銘又不滿了,他拉著一張臉,劈手吹風機:“你這麽吹傷頭發。我說過一萬遍,別隨意作踐自己。你有沒有聽到耳朵裏去?”

我知道,此刻說什麽會讓他開心,賭氣頂回去一句“你分明沒說過一萬遍,我聽進去了,左耳進右耳出”比嬉皮笑臉要好得多。

但我就想嬉皮笑臉,我惡意地去試驗,看看我能遭人嫌到哪個地步。

我的反應的確是嬉皮笑臉,貼著他的身子,指尖沿著他的臉部輪廓劃下來,一口一口地朝他耳朵脖頸裏吹氣:“我要它快點幹,我——等不及了。”

祁逸銘猛得抱緊我,很快又把我推開。

我以一種暧昧的強調對祁逸銘發誓,我若對你有一丁點兒的不真心,罰我不得好死。但凡我做了一丁點兒對董太太不利的事情,罰我暴斃身亡。假如我有破壞你跟董潞潞之間感情的心思,哪怕一絲一毫,罰我身首異處不留全屍。倘若我存有一分霸占董潞潞的身體,不期望她本人回來的意願,罰我——體無完膚——好不好?”

說著這些的時候,我全身都生發出快意恩仇的舒暢感,笑得輕佻。

放蕩的笑聲沒持續多久就被祁逸銘堵了去。

他如狼似虎,我樂見其成。

這是重生之後我們第一次不在床上歡愛。我想我算得上是體無完膚,有些地方,他一碰,躥升的痛感就讓我不受控制地哆嗦。

口口聲聲傳達著對這殼子的憐惜,自己還不是往狠了虐。我感受到了他的懲罰和恨意,便是他的這副模樣,也讓我心酸、心疼得要命。

如果可以,我是真的期望董潞潞可以回來,撫平祁逸銘憋在心裏的疙瘩。

有些事情,我替代不了董潞潞。

不是董潞潞的我,沒有能力去讓祁逸銘真正快樂。

明知如此,我體味著祁逸銘的觸碰,亦碰著他堅硬的骨骼,從額骨到頜骨,從鎖骨到腰骨,從髖骨到股骨,我再也不能更感動更喜歡了。

這些可愛的連在一起的骨頭差點讓我摸上了癮。時長讓我升騰起想哭的沖動。

我太喜歡緊緊勒抱著祁逸銘了,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以及其他一切生命體征。

折騰到後半夜,廚房、客廳、臥室,原本整潔的房子已是一片狼藉。

我投入得很,但怎麽都無法避免偶爾脫線的思緒。

我又一次想到了周遇生,無一例外中的又一次。

不知怎麽回事,我覺得周遇生在我這裏的存在感已經很弱了,可是,在幾次與祁逸銘滾床單的過程中,我的思緒裏定會飄過周遇生三個字。伴隨著這三個字的是翻湧不息的罪惡感和報覆感,繼而是翻倍的興奮。

事後,又為自己那點不能說的心思憤恨不已。

這與吳思春的情況如出一轍。

吳思春與祁逸銘同床共枕了那麽些年,竟沒有哪怕一次的巫山雲雨是少了周遇生的名字的。哪怕是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

中了魔咒一般,這魔咒纏著她,亦纏著我,死忘都不能阻止它如影隨形。

我只好像吳思春那般,在拼命隱瞞、壓制和漠視中隨它去。

我思忖著,周遇生在吳思春的生命裏占據了太多。人都說,幼時發生的某些特別的事情會影響人的一生。吳思春幼時滿腦子都是周遇生,大了想的也是如何討好周遇生,不管離得有多遠,十個心念中至少有一個必是周遇生。從小到大,那麽些年,哪能是說不想就不想,說抹掉就抹掉的。

一定是因為祁逸銘太好了,好得超乎想象,好得不輸周遇生,好到完全可以拿出去向周遇生炫耀,所以才會在魚水之歡中想到周遇生。

我更不願意深想其他解釋。不管是創傷論還是心理扭曲或者其他的什麽。

有個解釋能穩住我亂糟糟的心緒,讓我信以為然就好了。正確答案對我來說意義不大。這是吳思春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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