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外套袖子微微擼起，露出了瘦削骨感的手腕，右手懸在鍵盤上方，手腕突起的骨頭部位，有一顆淺淡的棕色小痣。

想起來了，他英氣逼人的劍眉尾部也有很淺很淡的一小顆。如果不是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

甩了甩鼠標，同時還有點擊鼠標的清脆聲響，像他這個人一樣，做事幹脆利落不拖泥帶水。

黑發年輕人的眼神始終停留在電腦顯示屏上，僅僅用右手食指，飛速在鍵盤上敲擊，聲音格外的響，和她在家時常用的迷你筆記本鍵盤打字時候完全不一樣的聲音效果。

只有最後那個他敲擊的鍵位是她看清了的——

回車鍵。

祝賀覺得自己應該像個隱形人，就連呼吸聲音也被她刻意地壓低再壓低，生怕打擾到旁邊正忙著自己事情的年輕人。

墻上的壁掛空調的暖風正對著她吹，向這一方空間各個角落彌散的熱氣絲絲縷縷地爬到她的脖子裏。祝賀幹脆脫去外套，將其工工整整地掛在椅背上，她又側著身子，垂著頭在外套口袋裏尋找手機，順勢垂下的頭發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斜靠在椅子上，她將右邊的頭發夾到耳朵後面，回著蘆笛的消息。

【瘋狂擠地鐵的傻蛋：到學校了麽-3-】

【中田君的貓：到啦，你放心好了，特別安全，一點意外都不存的-3-】

【瘋狂擠地鐵的傻蛋：畢竟咱們學神經驗豐富……（大笑）】

【中田君的貓：……什麽意思？】

【瘋狂擠地鐵的傻蛋：畢竟也是經常在網吧刷夜的一號人物啊！他是不是送了你之後去魔獸網吧了？】

看到這裏，祝賀下意識地看了路引一眼。他已經戴上了耳機，耳麥擋住了他大半個下巴。

她皺著鼻子，打字動作裏帶了點做賊似的束手束腳，在聊天框裏輸入：

【我不知道啊……】

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可是這回，她泛著心虛的目光被他疑惑不解的眼神攔截在半空中。

視線的碰撞，使得祝賀脖子上再度湧上一股股熱氣，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機，見他動了動略有些幹燥起皮的嘴唇，清澈明亮的聲音在一直沈默的空氣中劃開了一道裂縫，“你是不是不知道怎麽登陸網吧上網賬戶？”

滿是濃郁的幡然醒悟的口氣。頗有些自作聰明的味道。

路引神色透露著了然，沒等祝賀開口說話，雙手摘下了耳機，掛在一旁的耳機架子上，從椅子上起身，不過兩秒鐘的時間，祝賀面前的桌面上迎來一大片陰影。

她縮在椅子裏，像是只被人捕捉到的小麻雀。很安分，很膽小，不敢大口喘氣，不敢大聲說話，就連呼吸都顯露出一些由膽怯而生的孱弱。

那個人，左手撐在木頭桌子的邊緣，另一手越過她整個身子，握住了另一邊的鼠標。

雙擊一個圖標，登錄界面就這樣跳了出來。

心跳如鼓。

胸腔裏那一顆支配著她整個靈魂的東西跳躍的聲音，似是比夜晚的雷聲更振聾發聵。

他的身軀擋住了後面空調吹來的熱風，但祝賀依舊覺得悶。眼珠子不停地亂轉，也無法緩解緊張。

“手機號是xxxxxxxxxxx？”頭頂上方響起男生的聲音，路引很流暢地報了一串數字，尾音上揚，等待著祝賀的確認。

祝賀將那串數字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一一核對後發現竟然都對，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詫，“對，但你怎麽知道的？”

許久不開口說話，加之打著空調的封閉室內，空氣流通，祝賀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啞。

她不由得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

結果，那人卻是格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你剛剛在下面不是報過一遍？”

“哦。”祝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感嘆一句，“你記憶力裏很好哦。”

記憶力很好，所以功課成績很好，也因此能在quiz比賽裏脫穎而出。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路引唇角一彎，“還不錯。”

“如果你考我另一串數字，我大概也能覆述一遍。”他單手插兜，語氣輕松地補充了一句，清雋面容上帶著胸有成竹的神氣。而那副斯文眼鏡給人一種他為人真摯又內斂的奇妙感覺。

祝賀不假思索，九個數字脫口而出，“246XXX4X9。”

說完，她低頭去看手機，就見蘆笛在qq上對她說他們在吃烤魚，鮮嫩可口的魚肉上撒著洋蔥和香菜作為輔料，口感酥脆，魚皮吃起來又很有韌勁。濃濃的孜然味，麻辣鹹鮮。

深夜放毒嘛。

雖然沒有照片。

聊天框內還沒輸入完內容，就看到有新消息提示。

祝賀打完字後，切出頁面。

是一個好友請求。

【Hz.請求加你為好友。】

備註：路引:）

祝賀皺著眉，驚訝問：“H、Z？”

“……是赫茲。”三個字從他微動的雙唇之間清清楚楚地透出來。

“赫、茲？”她眉間打著的蝴蝶結還未解開。

路引點點頭，一本正經地給她解釋：“赫茲，國際單位制中的頻率的單位，每秒中的周期性變動重覆次數的計量，得名於德國物理學家海因裏希·赫茲。”

他已經回到了座位上，擺弄著黑色手機。

“你怎麽知道那是我的qq號啊？”

“首先，你想都沒想就能報出來那麽連貫的一串，可見不是當場選數字湊數。現在的年輕人，能背下來的數字，要麽是電話號碼，要麽是生日，再者就是社交軟件的賬號了。”他分析一番後，挑著眉說，“聽明白了？”

木訥地點頭，“明白了。”

“明白了就動一下小手點一下接受，中田君的貓。”重新戴上了耳機的年輕人說話語氣懶散。

昵稱這麽被他念出來，好像有點羞恥。

祝賀點下接受，她的好友列表多了一個人。

打開手機短信界面，她調出帶有網吧上網賬號的那條短信，在密碼欄輸入：Sn58VR。

登陸成功。

接著，她又找到了企鵝圖標，輸入賬號密碼。打開好友欄，往下拖了一段才找到剛加的好友。

隱身的路引，他暗著的頭像是一只貓。

作者有話要說： 祝賀：你有沒有點誠意啊？？？隱身都不對我可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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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感謝營養液啦~

--讀者“噗嚕塌”,灌溉營養液+22017-05-04 00:23:13

☆、二十三

游戲的語音頻道裏，邱臨冬喋喋不休。兩人雙排美服競技場，因為邱臨冬一直想上美服前一百。

路引不愛開麥，能在隊伍頻道裏打字的就絕對不會開麥說話。

他以前也不這樣，只不過有一次遇到一個路人隊友，是個妹子，開著自由麥嚷嚷個不停。

……各種誇他聲音好聽操作也好，使盡渾身解數賣萌求好友位。

他很煩這種，直接退了語音頻道。

後來，他就漸漸形成了打字交流型玩家。通常這種不愛交流的玩家被稱為“毒瘤選手”，所幸他個人能力較強，默默carry隊友。

反正競技游戲，各憑本事了。

游戲界面左下角的隊伍頻道。

【隊伍】Hz.：有個問題。

【隊伍】WinTer：啥？

【隊伍】WinTer：說啊。簡單點，幹脆點。

【隊伍】Hz.：。

【隊伍】Hz.：我這裏有個小朋友，玩著玩著電腦，趴桌上睡著了……

【隊伍】WinTer：誰啊？？你表弟呢？？

【隊伍】Hz.：……嗯。

【隊伍】WinTer：網吧老板越來越沒節操了，連小學生都放進來了？你怎麽帶你表弟進網吧啊？嘶，真是摧殘祖國的小花骨朵兒。你要不要點臉啰，老弟。

下一秒，邱臨冬就看到游戲界面提示：玩家【Hz.】已退出小隊。

一臉懵逼。

他心一抖啊，反應過來後，立馬求爺爺告奶奶地密聊路引重新把他拉進了隊伍裏。

單排深似海，雙排美滋滋。

要想進一百，還得靠路引……

【隊伍】WinTer：人家還小，還在發育階段，趴桌上睡哪行啊？……這問題還用想？把你表弟抱沙發上去睡啊。難道你還抱不動一個十歲小屁孩咧？？

【隊伍】Hz.：……哦

【隊伍】Hz.：5mins

【隊伍】WinTer：五分鐘？？？你這是要出去跑個一千兩百米呢這麽久？

那一頭，再無回應。

路引起身，摘掉蓋住耳朵的耳機，掛在一旁的耳機架上。

輕手輕腳地向她靠近，單手撐著桌面，低頭看著手臂交疊，腦袋靠在雙手上呼吸平緩的祝賀。

她睡覺的時候，嘴巴會微微嘟起，真是小孩子氣。

……睡的耳機都歪了。

伸手，動作輕緩地將她戴著的耳機摘下了，路引微微彎腰，轉而將耳機戴上，由於他的身軀的覆蓋，一大片陰影投射在祝賀安然熟睡的臉龐上。

此刻，她的電腦屏幕上播放著電影。

電影裏，燈光忽明忽暗的倉庫內，布拉德·皮特背對著鏡頭穿上紅色皮衣。鏡頭一轉，他低著頭點燃香煙，眼神輕蔑一瞥，和著煙霧，他吐出一句，“你要去哪，神經病？”

路引敲了一下ESC鍵，退出全屏。瀏覽器一共開了兩個網頁，一個是正在播放的電影，另一個標簽欄有一個黃色星星標志，單擊，是□□空間。

很少有這樣的耐心，他將空間網頁一點點往下拉，從頭看到尾。

這麽完整地看一遍，他心底突然升起一種特別的、與眾不同的感覺。

日志都是一些游戲攻略，長篇大論，但好像也沒什麽人看，或者說有些人打開了也看不懂。

沒發過什麽說說，他一向不覺得循環往覆又平凡普通的每一天有什麽值得用文字記錄下的東西，更何況是記錄在網絡上，還讓別的人看到。

相冊裏倒是裝著幾張照片，粗略一掃，皆是同一只貓咪，也是他頭像上那只貓。

這只貓的名字叫做赫茲。

今年應該……七歲了吧。名字是外婆取的，深受兩位長輩的寵愛。

他關掉網頁，推了推她瘦削的肩膀，不敢太用力。

……沒反應。

反倒是她羊絨衫上戴著的靜電觸到他的手指尖，讓他不禁縮回了手。

又推了推。

勉勉強強地啟唇，試圖雙管齊下，用聲音叫醒她：“餵，祝賀，醒一醒，到沙發上去睡。”

有反應了。

她雖沒有睜開眼睛，卻擰眉。喉間發出一些零零碎碎的音節，軟綿綿的像是天上那薄薄一層白色浮雲。

“聽見沒有？”皺著眉，又試探著喚了她一聲。

隨後，路引低頭，看到她努力睜大雙眼，快頻率地眨了好多次，似是在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但眼神卻依舊空洞，毫無內容，倒是有幹澀又柔軟的聲音緩緩穿過他的耳朵，“可我還沒刷牙……”

刷、刷牙啊。

路引拍了下後腦勺，才想起自己忘了這茬。

對她叮囑了一句，“你等一下。”

也不知道女孩子聽進去了沒有。

路引飛速跑下樓，問前臺要了幾份一次性洗漱用品。

回來的時候，見她有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打著哈欠，眼睛半睜著，上下眼皮打架，看樣子真是困的不行。

“再撐一下，刷完牙就能睡了。”

這種話，就連對小學生表弟他都沒這麽好聲好氣地說過。

聲音響起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像做夢一樣。

這真的是從他嘴巴裏冒出來的？

怎麽傻兮兮的。

“嗯……”她閉著眼睛，點點頭，卻伸手摸到了他的手臂，彎著手指，卻沒什麽力氣，也握不住，似是有些氣惱，她幹脆放棄，收回手使勁撐住椅子，身子有些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帶祝賀去洗手間的時候，路引時不時就要回頭看一下一直在揉眼睛的祝賀。生怕一轉身，她要麽就掉隊，要麽就一屁股坐地板上睡過去。

這可是網吧，又不是……警察局。

洗漱臺前。

透過面前碩大的鏡子，路引看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推動牙刷，感覺自己刷牙速度都變慢了。

大概睡迷糊了，她竟然花了十分鐘的時間才刷完牙並把嘴巴裏的牙膏沫都清幹凈。還用一臉無辜的眼神告訴他：

我刷完啦。

面對她彎成一道橋的眼睛。

他不得不勉強地彎了彎唇角。算作敷衍，好在人家照單全收。

翌日。

脖子有點疼。

祝賀睜開眼睛的時候，亂成一團漿糊的腦子裏只有這一個想法。

睡眼惺忪，她就伸手揉了揉。

頭暈腦脹地從沙發上坐起身來，祝賀雙腳落地的時候，竟還覺得天旋地轉的。

瞇著眼睛，往右前方看去。

黑發年輕人早已經脫下了沖鋒衣和黑色絨內膽，只著一件單薄的法蘭絨格子襯衫。

他坐在窗臺上，樣子瀟灑，襯衫的袖子微微撩起，一只手撐在窗臺上，一只手裏拿著本窄小的書，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祝賀瞇起眼睛，去看書本的封面。都是英文啊。

以為他會坐在電腦前，沒想到卻是在看書。再聯想起他的頭像，祝賀覺得他像只懶洋洋地趴在窗臺上打哈欠又同時在觀察世界的貓。

“醒了？”路引稍稍拉低了書本位置。

“啊，早上好啊。”她恬淡笑著道了一句早安後，好奇地問，“你在看什麽啊？”

帶著點鼻音。

一個“你”字，被她說的有些奇怪。

不過，好像有些熟悉……

這樣的問題。

路引簡明扼要地回答：“1984。”

炸了眨眼，又問，“原版書嗎？”

坐在窗臺上的年輕人“嗯”了一聲。

“看得懂嗎？”她傻兮兮地又問了這麽一句。

這回，年輕人沒有立馬回答，反倒是合上了書本，將其擱置在一旁，左手摘下了長期佩戴的無框眼鏡，放在書本上，他食指按著太陽穴位置，似是在疏散疲意。

一直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目光直直與她接觸，他動了動嘴唇，略有些低啞的聲音響起，“看不懂。”

聽起來，有些輕蔑。

祝賀微楞，“啊？那你……”

知道她沒說完的話是什麽。

路引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可能是為了讓人覺得我很厲害吧。”

聽他這麽說後，祝賀先是楞怔，後又重新打量卸去了眼鏡後，眼神稍有些渙散的年輕人。今天也不是什麽好天氣，沒有暖洋洋的日光透過窗子灑進來。但他整個人，落在她的視線中，卻依舊呈現出一種明亮獨特的色調，與周遭的灰暗格格不入。

像是清冷月光下，天鵝絨似的深色海面；像是寂靜海面上，桅桿上掛著電燈，邊緣上刷著白漆的輪船。

這人啊，時不時就冒出一句反話來。

他在看就說明看得懂。

他說看不懂就是為了對那個白癡又可笑的問題進行回擊——“我看不懂那我看它幹嘛”。

祝賀吸了吸鼻子，但有些堵。她不禁皺眉，食指落在鼻尖上，輕輕地摁了摁。

路引按壓完太陽穴後，祝賀看見他曲起的食指敲擊著書本扉頁，由此引起的振動讓書本上的眼鏡的位置也變了變，突然之間，看見他彎腰，對著她說，“祝賀，你知不知道，你睡覺的時候會打呼嚕？”

什、什麽？

反應過來後，祝賀的臉轟的一下紅了。

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原本唇角的笑意像是一片枯葉般墜落。

從小到大，頭一回被這麽說。

有些無措。

“我不知道，不好意思啊……”先是道歉一句，之後她又開始糾結難道自己真的呼嚕聲很大麽？

低著頭，短發擋住了臉上的表情。

她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

目光小心翼翼地轉過去看他，帶著點羞赧和怯意，見他從窗臺上下來，將那本原版書放到鍵盤旁邊，回頭，眼神中帶著出人意料的溫和，“應該是你感冒了影響了呼吸道，回去記得吃藥。”他說話的語氣像是個穿著白大褂的內科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 路引：哇，你們以為我會抱她嗎？？我是個老實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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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完我去趕論文了

不知不覺竟然七萬字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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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感謝營養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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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村頭一支花”,灌溉營養液+52017-05-05 22:57:49

☆、二十四（捉蟲）

祝賀抓了抓睡的蓬亂的頭發，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感冒不過是小毛病，她也沒吃感冒藥的習慣，多喝點熱水，晚上早睡一會兒，難受幾天也就熬過去了。

她起身，到書包前取出紙巾的時候，聽見路引問了一句，“寢室裏有藥吧？”

祝賀“啊”了一聲，遲疑著點點頭。

撒個謊，也沒關系。

她用紙巾無聲地擤鼻涕，完事後又吸了吸鼻子，還是堵的，嗓子也有些難受。

眼睛有些發酸，不過還沒嚴重到發紅流眼淚的程度。

……還能搶救一下。

琢磨琢磨著回去的時候，路過水果攤的話買兩個檸檬，晚上泡檸檬水喝，補充點維生素c。

雖然她沒有在寢室裏備感冒藥，但有增強免疫力的泡騰片，不過她不愛喝，總覺得味道奇怪。如果不是享受泡騰片入水後迅速溶化的那一過程，她大概無法說服自己捏著鼻子將那一杯杯橙黃色的液體喝下去。

祝賀帶著一次性紙杯和洗漱用品去了洗手間，雖說她昨晚有些迷糊，但還是留下了點印象，何況一路上還有指路牌，離包間也不遠。

輕哼著歌，心情還不賴。

空空腦袋裏只有一遍又一遍閃過那一段歌詞——

心情好，心情壞，怎麽開心怎麽來。

對著偌大的鏡子刷牙的時候，來來往往的人均用一種看奇怪貨物的眼神看她。

叼著煙從男廁出來的黑瘦年輕人，眼袋烏青，下巴一片青色胡茬，打開水龍頭將水潑到臉上用手摸了兩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不知名的網民抽出紙巾擦幹手的時候，嘴角掛笑，透過鏡子，祝賀看到他眼神落在她的臉上，問了一句，“小姑娘來網吧玩游戲？”

繼續刷牙。默不作聲。

這人甕聲甕氣地又問了一句：“小姑娘玩什麽游戲啊？”

祝賀彎腰，在一次性紙杯裏接滿自來水。

壓根不理睬這陌生人。

雖心裏慌張，但面上絲毫不露膽怯之色。怔怔地看著水杯裏的水漸漸溢出。

所幸這人沒有多作糾纏，對著地面啐了一聲，“裝什麽裝，嘖嘖嘖。”

將輕蔑的眼神甩她背上，那人轉身離開。

祝賀松了一口氣，快速洗漱完，將東西扔進垃圾桶後，跑回了包間。

打開門，就看到路引聽到了開門動靜後反射性的擡眸，看著她並對著她找了招手，“過來，吃早飯。”

早飯？

祝賀“哦”了一聲，關上了門。

擺在桌上的是一小碗打包的小餛飩，還冒著清晰可見的熱氣。

“我讓前臺吃早飯的時候順便帶兩份回來。”路引將餐具遞給她的時候，說。

祝賀先用調羹，舀了淺淺一小勺的湯，放在嘴邊吹了吹，才送進嘴巴裏。

雖因為感冒味覺稍許有些失靈，但依舊能嘗到鮮美滋味。

她喜歡這種小餛飩，肉少皮薄少香料，沒有油花，湯裏只有蛋皮紫菜和小蝦米。

祝賀看了眼打包盒外的塑料袋子，一眼認出上面的商標，認真咀嚼完嘴巴裏的小餛飩，將食物都咽下去後，才開口問道：“是不是煎餅果子旁邊那家早餐店的啊？”

路引點點頭，她低垂眉眼的溫順模樣真的很像一只小兔子。

吃東西也很安靜，細嚼慢咽，吃一個小餛飩的時間他可以吃三個……

祝賀才吃了一半，就見旁邊的年輕人已經將塑料袋子紮起來了，她用紙巾擦了擦嘴巴，慢條斯理地說：“這家早餐店旁邊的老媽餛飩，薺菜蝦仁大餛飩，蘸上麻醬，很好吃。”

聽著小姑娘說話，路引百無聊賴地給透明塑料袋子打了個蝴蝶結，擡眼，風輕雲淡地說：“A大附中沒什麽優點，除了附近吃的多。”

談到食物的時候，他鏡片後面那雙眸子裏總是流轉著溫和的眼波。

祝賀訥訥地應了一聲，“我一般都在食堂吃。”

一直低垂著頭的男生手裏動作一頓，眼神從塑料袋游移到她將左側的頭發夾到耳朵後面而露出的安靜柔和的側臉上，挑著眉，開了個玩笑，“和那幫初中生搶飯吃？”

路引口中的初中生指的自然是隔壁A大附屬初級中學的學生。兩所學校共享一個不太大的三層食堂。但初中早下課，因而等到A大附中學生上完上午第四節課去食堂打飯的時候，也少有和初中生小屁孩搶飯吃的現象。

祝賀舔了舔沾上了些湯汁的嘴唇，轉頭去看他，搖了搖頭，說：“沒有啊。去食堂吃比較快。”

他少年氣十足的劍眉微蹙，“快？”

點頭，“嗯”了一聲，祝賀又說：“早點去圖書館啊。”

“……寫作業？”勉勉強強地吐出三個字來，路引黑亮的眸子中一閃而過沾染上詫異的情緒。再去看這小小幾只小餛飩都還沒吃完的短發小姑娘，一臉認真且理所當然地點頭回望他，微啟櫻唇，“否則呢？”

左手曲起，指節瞧著外賣盒，他嘴角勾起愜意的笑容，微不可聞地“嘖”了一聲後，說：“原來你是個學霸啊，祝賀同學。”

他口氣裏調笑味十足。

……學、學霸？

祝賀一楞，臉漲得通紅。差點被小餛飩噎住。

學、學神你說笑了。

她輕聲嘟囔著，反駁了一句：“不是啊……”也不知道那人聽見了沒有。

唉。

哪有臉在他面前稱“學霸”啊。

手機界面亮起，是收到了來自蘆笛的消息，蘆笛正宣洩著她選課前的激動和緊張。祝賀依稀記得蘆笛想要選音樂劇賞析，課上就看看音樂劇，最後交一篇論文，很輕松，因而也比較搶手。

祝賀將調羹擱在外賣盒上靠好，發消息回覆蘆笛，試圖撫慰她焦躁的心情，讓她冷靜冷靜。也沒想好自己要選什麽課，沒什麽特別感興趣的，也沒什麽非選不可的。

反正她自知手速不及大家，搶也搶不過，最後隨便挑兩門就行。

考慮著這個，祝賀的眼前閃過那本選課指導書上的課程列表，有些出神，不過轉瞬即逝，她收回思緒，繼續吃東西。

還剩兩只，她一鼓作氣，通通用調羹舀了送進嘴裏。腮幫子鼓鼓的，兩排牙齒不停地循環往覆地進行著咀嚼運動。與此同時，她動手將打包盒收拾好。

畢竟是熱騰騰的食物，雖然口味偏清淡，但留在這個小包間裏還是會有氣味。

不太好。

祝賀皺了皺眉，打算起身到外頭去扔垃圾。

漸漸直起身子，她跨過椅子腿的時候，擡頭就見旁邊座位上的男生單手支著腦袋，側著身子，大半張臉正對著她，映在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木訥。

祝賀瞪大眼睛，有些不解。

“餵。”一聲叫住了她。

祝賀頓步。

卻聽那人又輕聲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生氣了？”摸了摸鼻子，好像有點心虛的模樣。

“啊？”

路引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挑了挑那兩道原本皺著的英氣十足的劍眉，改變了坐姿，收回了原本撐在桌面上的左手，擺正坐姿，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地從他雙唇之間透出來，“沒什麽。”

祝賀眼珠一轉，心思已然轉了一圈。

大致搞明白了。

她微微偏著頭，偷偷一笑，嘴角的俏麗弧度只持續了短短一秒。

笑容被她掩去之後，她伸手，在半空中停留片刻，最終左手食指還是輕輕戳了戳背對著她坐著的黑發年輕人的肩膀，輕柔地說：“把東西給我吧。”

她指尖觸到的襯衫質地棉軟。

路引轉頭，疑惑不解地應了一聲，“什麽？”

轉頭的時候，他的黑色短發正巧觸到了她的手背。

像是觸電一般，祝賀倏地收回手，那只手背不停地在羊絨衫的下擺摩挲著。耳尖不可抑制地泛著紅，她便將頭發從耳朵後面“解放”，自然地垂了下來。

能蓋住耳朵。

“喏，打包盒啊。”平覆了一下情緒後，祝賀指著他面前桌上擺著的那一團，又言，“我去扔垃圾。留在這裏，會有味道。”

聽她這麽說後，年輕人才有些遲鈍地、後知後覺地將塑料袋子遞給她。

祝賀從他手裏接過，眼神瞟向窗外，輕描淡寫地開口說：“我沒有生氣。”

她脾氣，又不差。

也不是特別開不起玩笑的人啊。

祝賀欲走，卻突然被人拉住，她懵著問了一聲，“怎麽了？”

“你不是九點選課？”年輕人發問。

點點頭，回答，“是啊。”

他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隨後說：“你選課，我去扔。”

祝賀低著頭，楞著看他搶過她手裏的兩個塑料袋子。

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像是一陣風。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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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阿誰”,灌溉營養液+52017-05-06 20:58:15

讀者“噗嚕塌”,灌溉營養液+42017-05-06 18:32:47

讀者“小姐姐的毛蘭”,灌溉營養液+202017-05-06 18:05:41

讀者“一只柚子”,灌溉營養液+12017-05-06 17:00:54

☆、二十五

祝賀路過前臺的時候，正巧有人從魔獸網吧那不算大的門口進來。

來人看起來年近中年，穿著土黃色的工裝大衣，駝著背，雙手插在兜裏，低著頭進來。

邊走，嘴裏邊用方言罵著A市變幻莫測的天氣。

祝賀雙手扯著背包帶子，放慢腳步，看著那人頭上染著點點白色，她下意識地往門外看去，好像是下雪了。

天氣預報上的內容再一次於她腦海裏重覆——A市許將迎來今冬第一場雪。

她心裏嘀咕著一直不太準的天氣預報難得靠譜了一回。

看著前臺的還是昨晚那個瘦成竹竿樣的小哥，小哥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那中年人持續又反覆的怨聲載道，可突然間，眸光一轉又落在她身上，就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上。

祝賀楞著點頭，禮貌回以淺淡一笑。

結果，前臺小哥雙臂靠在臺子上，目光掃過她身後的背包，挑著眉，問了一句，“他不和你一起走？”

祝賀怔怔回望，搖了搖頭。

“誒，你們是不是那種關系啊？”嘴角帶著吊兒郎當的笑容，他小聲湊近八卦地問了一句。

祝賀眨眨眼，有些窘迫，磕磕巴巴道：“不是的，你誤會了。”

他歪著腦袋，眼珠一連轉了好幾圈，十足的精明樣，“嘖”了一聲，目光意味深長地在她身上轉啊轉，隨後又說，“你別緊張，我沒惡意的。不是就不是啰……”

見她表情因這麽一個問題而變得僵硬，他都不敢再多說“騷話”嚇唬她了。

臉皮這麽薄的小姑娘他也頭一回見。來魔獸網吧上網的女生本就不多，而其中大部分都是些嗓門比大老爺們還大的女漢子。

轉念一想，大約路引能帶來的人……也與眾不同罷。

他皺著眉想了想，從抽屜裏拿出一根棒棒糖來，對著小姑娘說：“來，哥哥請你吃糖。以後常來玩。”

祝賀看著彩色包裝的棒棒糖，腦海裏立馬蹦出來這是布丁味的，甜甜的，說實話她還挺喜歡這個味道的。

但她哪敢接，不停地擺著手說，“謝謝你，但我不愛吃糖。”

習慣性撒謊。

這種話她說出來眼神是不會冒出洩露她心虛的光的。

前臺小哥聽她這麽說之後，滿不在乎的，依然堅持自己的立場，道：“吃不吃隨你，你先收下等會兒扔大馬路邊上隨便哪個垃圾桶後都成。收下它等於對我服務態度的五星好評。我們做服務業的……”

絮絮叨叨一大堆，那張嘴呀，就像是個話匣子，一旦打開，就關不上了。就像是上個世紀的電影底片，亂七八糟的一大堆。有用的可供放映的一大堆，沒用的要剪掉扔垃圾桶的也一大堆。

最後，他清了清嗓子，總結道：“難不成你對我的服務態度不滿意？”說完，他指著背後有上方的一個牌子，道，“上頭寫著投訴電話，你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老板。”

祝賀：“……”

哪敢不滿啊。

她只能收下，放進口袋裏，很客氣地說：“謝謝你。”

“客氣什麽。”他瞥了她一眼，整理著手裏頭的東西，玩笑話很自然的就溜到了嘴邊，“我這只是為了培養長期潛在客戶啊……”

祝賀聽了，不禁一笑。

見小姑娘終於笑了，他也松了口氣，轉頭看門外，還在飄雪，估計還得持續一段時間，便順口提了一句：“帶傘沒？沒帶的話我這兒倒是有備用的。”

祝賀聞言，下意識伸手去摸了摸背包，一片扁平，但她還是開口說：“帶了。”

“果然是女孩子，出門習慣好，會帶傘。”前臺小哥感慨一聲，“路上小心啊，以後常來玩。”

祝賀淡淡“嗯”了一聲，推開了魔獸網吧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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