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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如今自己一個兒子沒有,倒先認了個弟弟做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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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書房眾皇孫中,五皇子第三子成炠是最為嬌慣的。

前文說過,他的生母乃是五皇子極鐘情的一位側妃姜氏。

當日姜氏誕子,五皇子永澹以“炠”字為之名,乃是寄予厚望,以此子為第一等之意。

如今請立成炠為世子的折子都遞上去了。

這成炠既有父親寵慣,又才七歲,正是人嫌狗憎的淘氣年紀,一向在上書房頑劣,連師傅也管束不住他。

他又有兩個伴讀,一名素蛟,一名銀虎。

那銀虎乃是姜氏娘家的子侄,倒也罷了。那素蛟卻是奉國大將軍牛守定之子,舞刀弄棒是自幼學慣了的本事,更兼生得高大,人卻蠻橫,遍上書房裏沒有一個是他對手。眾伴讀自是不敢惹他,至若皇孫等人,卻不好同他理論——玉器總是碰不過石頭的。

日上三竿,這成炠才施施然自四所出來,一進上書房院落,繞過影壁旁經冬不雕的藤蔓,就見門廊下整齊碼著兩簍子又圓又大的橙黃蜜橘。

他便知道這是福州貢橘,到了都中宮裏,分到上書房裏只得兩簍。

“素蛟,銀虎,於我拆了那簍子,咱們吃幾個果子。”成炠就在門廊下呼喝起來。

裏面教書的師傅熟知這位小爺的秉性,也不去管他。屋裏坐著的學生們卻都耐不住了,他們都是天還沒亮就起床過來,枯燥地坐了一上午,既煩且累,早盼著下學。

如今有了成炠帶頭,他們便一個個交換眼色,齊聲哄鬧起來,也不知哪一個帶的頭,就你追我趕盡皆出去搶那蜜橘。

那師傅司空見慣,知道說也無用,皇帝於這些皇孫又不查檢功課,他便索性卷了書歸家去。

成燁人高腿長,先撿了兩個大的蜜橘在手裏,轉到門邊分一個給怯怯站著的寶玉。

寶玉接了蜜橘,倒要兩只手捧著。他在家錦衣玉食,凡事都有人伺候,竟一時剝不開那蜜橘。

成燁便將自己手中已剝開了的換給他,笑道:“可見在家裏是個少爺。”他雖是皇孫,然而生母早夭,養在嫡母跟前兒,總比一般孩子懂事要早些。

那寶玉捏了一瓣橘肉在口中,一咬滿口蜜水,既清香又甘甜。

成燁看他模樣,笑道:“可是好吃?”

寶玉笑道:“比往常家中吃的倒清甜些。”

成燁便將手中剩的一個也剝開遞給他,“你既喜歡,就多吃些。我倒不愛吃甜的。”

他兩人正在門邊笑語說話,忽聽得那擁作一堆搶橘子的眾人廝打起來。

其實這些公子哥們搶這兩簍子蜜橘,倒不是為了東西,只是正當淘氣的年紀,什麽東西但凡有人搶著,便覺成了天底下第一等的好物。

然而既然是爭搶,難免有人忘形了尊卑。

只見那成炠不知被誰推了一把,坐倒在地,頭頂帽子的紅纓子也歪了。他氣得臉色漲紅,由兩個伴讀拉了起來,一步上前,揪著一個小子領子就把人拽了出來。

“小王八!餓死鬼趕著投胎吶!你向天借膽敢撞小爺——素蛟,於我狠狠揍他!”

那被成炠拖出來的男童,不過六歲,乃是三皇子嫡子成灱的伴讀,名喚墨香。

這墨香嚇得臉色煞白,顫聲道:“小的萬萬不敢沖撞您,真不是我推的……”

成炠哪裏聽他辯解,正是無事還要生非的主兒,更何況如今摔了一跤,他獰笑道:“少羅嗦!你若怕了挨打,這便地上做一圈狗爬,叫我一聲祖宗!”

那墨香也是官宦之子,家裏千疼萬寵的,如何能依?只是忍淚不言語。

成灱見伴讀受辱,氣得兩手發顫,口唇哆嗦著道:“好、好、我……我去回了……回了……皇祖父……”

成炠嘻嘻一笑,叫道:“好五哥,你倒真是三叔的親兒子。”他學著成灱口吃模樣,“回、回、回……回了皇祖父——嗳喲,真嚇死弟弟我了。你要見皇祖父,先摸準乾清宮的門往哪邊開吧!”

便要素蛟和銀虎,一邊一個按住了那墨香肩膀,令他跪下作狗爬。

成燁見鬧得實在不成樣子,又見成灱氣得似要暈厥過去,只恐事情鬧大了都脫不了幹系。他便上前一步,笑道:“成炠,就饒過墨香這一遭吧,不過是為了個橘子……”

成炠向左右冷笑道:“瞧瞧我這哥哥,竟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人物。自家親弟弟受了委屈他不說話,這會兒倒幫著外四路的小子來找我的不是……”

永嗔帶著蓮溪、祥宇入了上書房,尚未轉過影壁就聽到這麽一句,不覺就駐足在藤蔓掩映下。

五皇子府上最大的兒子成燦見兩個弟弟拌起嘴來,不禁手足無措,他是個口拙嘴笨的,只好拿手中還未剝過的橘子給成炠,央求道:“好弟弟,莫再說了,有什麽咱們家去再理論……”

成炠一巴掌打落他遞過來的橘子,冷笑道:“成灱隨了三叔的口吃,好歹也是兒子肖父;你倆倒是好,雖是我的親哥哥,倒都學了二叔的毛病——難怪父親每常在家,總也看不上你倆!”

永嗔已聽出話音,低哼了一聲。

成炠的二叔,正是太子永湛。

蓮溪小聲道:“殿下,我去教訓他們。”

永嗔勾著嘴角,慢慢道:“急什麽,且聽他還有什麽好話。”雖唇角勾著,眼中卻殊無笑意。

成燦見弟弟說出這話來,大驚失色,慌道:“快住口吧,這是什麽地方?好不好的,咱們家去理論……”

成炠卻一仰脖子,大聲道:“我偏要說,你怕了就離遠些!”又發力狠踹已被壓著跪倒在地的墨香,恨恨道:“你這小子奸猾不是東西,每常說些好聽的,哄得我這倆哥哥倒為你拉偏架,小爺早就看不慣你!”

成燁見那他腳腳踹在墨香腹中胸前,只怕出事,上前按住他手臂,喝道:“你鬧夠了沒!還不快住手——真要把人打死不成?”

成炠年紀小,掙不開成燁的手,發狠道:“好啊,為了個外四路的小子上來助打‘太平拳’,他是你哪門子的好人?”他力不能敵,說話卻陰損不似孩童,“好哥哥,你生母死的早,難不成這墨香他娘,也是你生母的表妹不成?”

成燁臉色大變,忙去捂他的嘴。

成炠趁機掙脫出來,跑開兩步叫道:“這墨香他娘,生得跟你娘一模一樣,你見了喜歡,是也不是?你如今自己一個兒子沒有,倒先認了個弟弟做兒子……”說著自覺得意,笑得前仰後合。

這成炠小小年紀,如今一套套的話,也不過是從大人那裏學來的。他雖然口齒伶俐,說得清楚明白,心裏卻未必知道確鑿意思,只知道拿來羞辱人是頂好的故事。

成燦和成燁年紀略大些,尤其是成燁心思更深,聽成炠將這種話青天白日裏叫出來,都嚇得心裏直跳。

成燁見勸不住成炠,卻也不敢再留在這是非之地,回身拉了寶玉的手,只道:“隨我回住處去,別理會他們。”

成炠在背後叫罵,卻也不攔他們。

這成燁攜著寶玉轉過影壁,正撞上永嗔等人,登時便唬住了,忙請安行禮,“問十七叔好”。

裏面成炠還在嘲笑,“十七叔大半年不來上書房了,你還想哄我?我告訴你,別說是十七叔來,就是二叔太子來了,我該怎麽說還怎麽……”他一語未了,已望見永嗔轉過影壁露出身影來,登時就像被貓叼走了舌頭般不會說話了。

永嗔負手背後,一言不發,將廊下或立或坐、或躺或跪的一幹人等慢慢看了一圈,直將眾人看得膽戰心驚一個個低下頭去。

“把他送太醫院看診,稍好些送回家去歇幾日。”永嗔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墨香。

祥宇答應著,上前抱了捂著肚子呻?吟的墨香,往太醫院而去。

成炠低著頭,只覺一切都安靜地嚇人。他料定這十七叔要整治他,心裏七上八下等了半響,一擡頭卻見永嗔已離開了上書房,只眾同窗還呆若木雞在院中。

蓮溪跟著永嗔一路往宮外走,打量著主子臉色,道:“爺,你別氣壞了自個兒。我找幾個人把那群小王八蛋……”

“我跟他們生什麽氣?”永嗔壓著脾氣,刻意把話說得慢些,忍了一忍,咬牙冷笑道:“我只給他那混賬爹記著!”

成炠小小年紀,若不是家裏長輩當著他的面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他能知道什麽?

蓮溪見永嗔雖然口中說著“跟他們生什麽氣”,臉色神情卻絕不是沒生氣的樣子,恨恨道:“編出這些話的人,真該下地獄煎油鍋!”心裏不平,雖永嗔不與小子們計較,他卻要私下裏教訓一二,因又怒道:“他們只管嘴上說著痛快,卻不管旁人送了性命。”

流言可畏,三人成虎。

永嗔袖口裏的雙手攥地生疼,他嘶嘶冷笑道:“你是個蠢的。編出這種話來,難道不正是為了取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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