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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細謀劃聯手制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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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杭縣衙之中,趙鼎正攤開了一張地圖,神情緊張地查看著方位。那是一張柳家周邊的地形圖,除了標出柳家附近所有房舍的位置之外,關於柳家的內裏便只有寥寥幾處建築,和其他地方的細致顯得很不協調。

只看這圖紙,趙鼎便知道燕青下了巨大的功夫,然而,要他相信一個聲名卓著的士大夫會與敵國奸細有關,他還是有些不可思議,更不用說事情還可能牽涉外國了。良久,他長長嘆息了一聲,擡起頭沈聲問道:“七公子,並非是我信不過你,只是事關重大,一旦做了便回頭不得,你可有什麽確鑿的證據麽?”

“沒有證據,目前所有的證據也不過表明,柳家很可疑而已。”燕青似乎沒看到趙鼎和李綱的勃然色變,微微搖了搖頭道,“如果真有證據,我便會徑直讓大哥向兩浙路兵馬都總管抽調禁軍了。柳家是本地望族,柳入道又在士族中頗有聲名,所以當務之急不是弄清楚事情是否和他有關,而是在不引起別人的註意下去柳家探查。如果是,莫說他的父親當過一任龍圖閣待制,就算曾經是大學士,此人也非除不可!”

趙鼎見燕青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殺機,心中不由微微凜然。他未曾見識過燕青以前的行事,也不知道這位看似衙內的公子哥有著怎樣的手段,但是,只看高俅把事情放心交給這個義弟,他就很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只不過,對方目前的所有行止都印證了奉命行事四個字,再者事關重大他也無可指摘,但這點疙瘩卻是暫時難消了。

李綱見氣氛有些沈悶,思索片刻便提議道:“你說如今已經拿到了另一撥可疑人的行蹤,兩邊既然暗通消息,可否截獲信使,取往來信件作為證據?”

“這不可行。”燕青不假思索地提出了反對,“如果可以這麽做,我早就下手了。趙大人,李公子,你們結識的都是走正道的人,不曾見過那些下九流的手段。莫說這種往來的密函都肯定會使用密語,單單一個信使的銷聲匿跡,就足以讓先前的一切準備白費。我在暗中查訪多日,他們大多是單線聯絡,對於彼此的身份都不盡了然,最最重要的是,那個出入柳府最勤的人,還是縣衙官差,試問這一旦打草驚蛇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趙鼎起先就對自己這縣衙官差牽扯其中頗有些心結,此時更是緊皺了眉頭。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雖然清理了一些吏員和官差,但畢竟不可能重新招募所有的人。須知大宋衙門中的官差和書吏等都屬於差役的一種,拿不到半分俸祿,都是靠的訴訟或是其他勾當收取錢財,而作上官的更不能斷了人家的所有財路。因此,他對於很多事情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一次無疑已經觸及了他的底線。

李綱深深吸了一口氣,語調中便帶了幾分猶豫:“我雖然未曾去過柳府,但也聽說他家大門向八方士子敞開,最是好客,柳入道本人甚至被人稱作餘杭柳翁,在江南一帶都是有名的。這種人若真的……”

“好了,事已至此,柳入道平日為人如何就都不足以取信!”趙鼎一口打斷了李綱的話,轉身目不轉睛地盯著燕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餘杭縣差役不過數十,我又沒有調兵之權,七公子要我怎麽做?”

大宋自立國開始便取天下驍勇之軍為禁軍,駐紮在京畿和河北,號稱有八十萬禁軍之多。因此,對於向來承平的江南東路和兩浙路而言,所駐紮的軍隊無疑是一個很不夠看的數字。以杭州這樣的大城,駐紮威果軍三指揮,足額為一千五百人,而一般來說,地方的駐軍很少有足額的情況。而像餘杭這樣的縣城,雖然有不少廂軍,但是,往日都是充作雜役,哪裏有什麽用場?

“動兵乃是下下之策!”燕青斬釘截鐵地扔下了一句話,見對面兩人都似乎松了一口氣,他不由開玩笑道,“怎麽,兩位莫非以為我會知法犯法?我之所以來找兩位,不過是為了想要借助兩位的名聲,你們一個是本地縣尉,一個是江南名士,都是夠資格去柳府作客的,只要叫上一個熟悉內情的人作陪,去內中了解一下情況總比瞎琢磨好。”

李綱當下便笑了:“柳入道和錢如益乃是多年舊交,我原本就要去拜訪錢如益,此番借他的名頭是最好的。元鎮,你先前也提過此人,不妨命人去邀他過府一敘如何?”

趙鼎自然不會有什麽異議,緊接著,燕青便又交待了一番,隨後留了一個聯絡地址便匆匆告辭,當然,臨走時他也沒忘記把陳九弄醒。

燕青這出入縣衙如若無人之地,趙鼎不免有些駭然,只是如今他沒時間考慮這些,很快便把這些無關緊要的丟在了腦後。等到錢如益一來,他便先介紹了李綱,言辭中自然大大誇讚了一番李綱的才學,又暗暗點出其在高俅面前極受信任。

話說到這個份上,錢如益又是消息靈通的人,哪裏還會不知好歹,聽李綱說起想要拜訪本地聞達,他一口答應陪著一起去,這選中的第一戶人家,理所當然地便是柳入道家。

傍晚的柳府依然如同往日一般門庭若市,餘杭柳翁的好客名聲乃是江南最有名的,這裏時時刻刻都有最美味的佳肴,最香醇的美酒,最動人的歌舞伎,因此,但凡有周游各地的游學士子,無不以享受到柳府的接待為榮。而倘若有人能夠讓柳入道看中而贈之以美妾,則更會傳為一時之美談。而今日,一位座上嘉賓更是讓所有人為之振奮——昔日只挾美妓縱情高歌於西湖的江南名士鮑臨鮑良翁,居然也在這裏作客。

然而,眼看高朋滿座,柳入道的臉上卻始終有些心不在焉,便是勸酒答話時的笑容也有些虛假。酒過三巡之際,他便借詞離席而去,出了燈火通明的大廳便招來一個心腹問道:“外頭有什麽動靜麽?”

那家人乖巧得緊,躬身答道:“老爺,一絲動靜也沒有,四處都安靜得很,和平日沒什麽兩樣!”

柳入道揮揮手示意其退下,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了開來。跟了他多年的大管家居然說這些天外面似乎有人窺伺,這自然叫他有些不安,最後幹脆加強了防備。但是,能夠阻止閑雜人等卻不能阻止那些賓客,要知道,他花了幾十年時間,花費金錢無數方才得到了江南士林的尊敬,豈可為小人行徑而傷了大體?一想到剛剛席間別人露出的尊敬神色,他便不由得意萬分。每逢酒宴他必定留下別人的墨寶,僅僅是這十年來,便有數位昔日座上客成為朝堂新貴,也讓他的聲名更上一截。

考不上進士又怎麽樣,橫豎祖上留下家財萬貫,夠他開銷一世了!再者,那些在仕途上兢兢業業的進士,到頭來又有幾人能夠真正出頭,還不如他逍遙自在!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意地捋著下頜幾縷長須,想到了自己最心愛的小妾青柔,眉間立刻飄上了一絲春色。

趁著酒宴才開了一半,不如去那裏溫存片刻,然後再回來會客?

“老爺!”

聽到身後那莽莽撞撞的叫聲,他只得停住了步子,滿心不耐煩地轉過了身來,見是新進的二管家,這才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若是還有客來拜,你直接領他到席間便是了。我有些倦了,且去休息一會再來陪那些年輕人。”

“老爺,是錢老爺帶著一位李公子到了!”那二管家本就是剛剛得了這個差事,哪裏知道該如何看柳入道的臉色,仍舊低頭稟奏道,“錢老爺說,李公子乃是高相公頗為愛重之人,老爺您是不是……”

柳入道原本準備提起的步子立刻放了下來,錢如益這個多年舊友原本就不可怠慢,更何況是對方帶來的貴客。他早就聽說,高俅路過無錫的時候曾經因奇石一案而結識了李綱,而後更是對這位無錫才子賞識有加,一直留在身邊,甚至還讓其代為拜訪東南名儒及士林才子,今日錢如益帶他前來,焉知不是有別的意思?

當下他便點了點頭,吩咐那二管家先去接待,自己則轉去房間又換了一身衣服,這才信步來到了大廳。還未進門,他便聽到裏頭有歌女合著竹板的拍子在那裏唱一首《望江南》:“新酒熟,雲液滿香篘。溜溜清聲歸小甕,溫溫玉色照瓷甌。飲興浩難收。嘉客至,一酌散千憂。顧我老方齊物論,與君同作醉鄉游。萬事總休休。”

他正在回味那詞中意境,卻不料裏頭又傳來了一聲讚語“好詞”,細細一聽,卻是鮑臨的聲音。這士子名流雲集的時候,吟詩作對原本是常事,只是,讓這赫赫有名放浪形骸的鮑良翁道一聲好字卻殊為不易。一時間,他倒真的動了心,悄悄地便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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