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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千裏迢迢伊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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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明殿學士嗎?”高俅捏著手中那份公文,嘴角稍稍上翹了一個弧度。大宋的館閣學士之多大概是歷朝歷代之最,雖說都是虛銜,但大多是從館閣待制等侍從官上來的官員必經之路,而要想扶搖直入政事堂,這也是至關重要不可或缺的一步。所以,對於自己從寶文閣學士、龍圖閣學士一路升任端明殿學士,他還是很有成就感的。只不過,同蔡京一步跳回京城相比,他這一次的升官便有些無足輕重了。

“終究還是沒有擋住蔡京的步伐!”他隨手將公文擱置在桌子上,轉身走到了窗前。人說大宋的基業完全是毀在蔡京的手裏,其實這一點並不正確,如果沒有歷史上那個昏庸無能卻又剛愎自用的道君皇帝,而是換作神宗這樣勵精圖治的皇帝主政,那麽,蔡京決不至於在政治上那麽大膽。從列黨籍到排異己,歷史上蔡京從執政初期就展示了其鋒利的獠牙,反而令人忽略了他極其激進的治國之策。“只希望曾布能夠多拖他幾天吧。”

與他曾經讀過的歷史相比,雖然改元崇寧,但趙佶在一系列的政令上無疑還是沿襲了建中靖國的那一套,朝堂上依舊是正人林立,尤其是臺諫官更是猶顯諍臣本色。雖然高俅對於一小撮只會狂吠的家夥非常不滿,但是,對於大多數言官他還是相當滿意的,更何況他還提早安置了一個宗澤在其中。所以,在他看來,至少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帶著功勞返朝。

轉頭瞅了一眼書桌上蔡京的來信,他最終還是坐了下來。不管怎麽樣,蔡京剛剛重返政治中樞,一封賀信還是很有必要的。他一邊筆走龍蛇一邊想到了先前給妻子英娘和伊容捎去的家信,心中倍感慶幸。蔡京固然是抓住了宮中的元符皇後劉珂,可自己下手同樣不慢,英娘和王皇後自藩邸時便有些交情,而伊容和正得寵的鄭婕妤王婕妤更是手帕交,從這一點來看,自己並不落下風。

“高帥,渝……恭州急報!”

高俅聞聲往外望去,見焦恩仲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外,心中不由一驚。“快進來,究竟怎麽回事?”

焦恩仲雙手將信呈了上去,這才搖搖頭道:“送信的人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讓您親自開拆,吳老和正夫都不敢造次,所以我就拿過來了。”他見高俅飛快地裁開信封展開了信箋,心中也有些好奇。朝廷剛剛處置了一大批人,恭州還會有什麽大不了的事?

“烏蒙王羅斡?”看到這五個字,高俅眉頭一挑,心中頓時掠過一絲不安。他當然知道白玲就是烏蒙王羅斡的義女,也知道烏蒙王派了人在恭州(此後渝州一律稱恭州)保護白玲,但是,他並沒有想到堂堂一部之主竟會親自到恭州來。從燕青手書的字裏行間,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要知道,在剛剛送走高明清一行的當口,烏蒙王羅斡便突然趕到了恭州,這其中的文章便大了。見焦恩仲依舊站在那裏,他信手將手中的紙遞了過去。

“這……”焦恩仲自然還不知道高俅和白玲的事,看完之後登時楞了。許久,他才大喜過望地道,“大人,這正是一個好機會。要知道,之所以西南蠻夷屢屢動亂,正是因為他們對官府的不信任。官府與蠻夷貨馬,常常賤買高賣,久而久之,再無蠻夷部落肯向朝廷賣馬;而一旦蠻夷饑荒而想向官府貸米時,州縣官府也往往貪圖蠅頭小利而造成大亂的隱患。烏蒙部乃是近百年來在烏蠻一族中崛起的大部落,人口有數萬之眾,能征戰的兵卒也不少,若是能拉攏了他們,再行籠絡羈縻其他部族之事,則西南之患旦夕可定!”

哪有這麽簡單!高俅心中暗嘆焦恩仲還留著幾分書生意氣,面上卻絲毫不動生色。漢夷之爭固然是西南的一大隱患,而諸夷之間的沖突卻更加令人憂懼。大宋向來的政策就是對恭順的厚加恩賞,對於不恭的則敷衍了事,縱使打起仗來,也往往是抱著此乃諸夷紛爭的由頭置若罔聞很少插手。正因為在用兵上的克制,比起唐朝深陷於和吐蕃以及南詔中無法脫身的境況來,大宋的西南已經安定多了。

“你去替我寫一封信,邀請烏蒙王到成都府來,然後蓋上我的小印,我會另外派人傳個口訊過去!”高俅一轉念便打定了主意,隨口吩咐了焦恩仲一聲。他眼下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把時間全都耗費在處理諸夷紛爭上,就連大理那邊的勾當也已經交給了公孫勝和高明處理。

公孫勝眼下卻在府衙的一間客房裏,他的對面,原本狡猾多變的小賈正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裏,只有那雙依舊靈動的眼睛顯現出了他的不安分。

“小賈,你這一次功勞不小啊!”公孫勝嘿嘿一笑,右手輕輕摩挲了一下下巴,“能抓住秦老大就足夠你將功補過了,想不到你還能拿出大理段氏的信物來。”

“那是我有幸見到了大理王世子。”小賈小心翼翼地陪笑道,他先前剛剛知道自己這位師傅已然是新任蜀帥的心腹,自然而然地打了順竿爬的主意。要知道,他在大理雖然混得不錯,終究還只是一個不入流的打手,哪裏及得上公孫勝這樣攀上真正的朝廷權貴?“師傅,不瞞你說,大理王如今除了有錢之外,權力已經很小了,所以我也只是混口飯吃。師傅,你如今跟了一個大人物,能不能提攜我一把?我可以……”

“你小子住嘴!”公孫勝一口打斷了小賈的話,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對方兩眼,“以你小子的心計,會不知道上頭為什麽留了你一條命?秦老大那批人不久就會以江洋大盜的罪名被處死,胡憲水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就你們幾個人被單獨押了起來,你會不知道其中利害?”他一邊說一邊輕輕拍了拍小賈的肩膀,“我這個當便宜師傅的最後提醒你一句,別不知足,否則再有什麽差錯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此時,門外的四個軍士頓時分作了兩撥,兩個依舊守在外頭,兩個卻徑直進了房間監視。雖然小賈這段時日一直表現得異常老實,但誰也不敢放松了戒備。

“公孫老弟,怎麽樣?”

公孫勝眼前一花便發覺高明竄了出來,頓時沒好氣地答道:“這小子比狐貍還狡猾,我還沒說他倒試探了起來。你放心,這件事讓他去辦保準成功,這小子連大理世子都能打上交道,鉆營的本事大著呢!”

“那就好!”高明聳了聳肩,突然將公孫勝拉到了一邊。“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聽說高帥前些時日在那邊和一個烏族女子……”

公孫勝登時臉色大變,狠狠瞪了高明一眼。“這些話你有膽子直接去問高帥,問我幹什麽!”他一把掙脫了高明的手,急急忙忙地溜之大吉。

“真是,我還準備抓著由頭向家裏那位報信呢,說不定還能討兩個賞錢!”高明低聲嘀咕了兩句,無奈地轉身離去。

數日後,高俅沒有等到烏蒙王羅斡,卻接到了千裏迢迢從京城送來的家書。然而,當他見到了那個送信的信使時,立時呆若木雞。他根本沒有想到,從汴京到成都府數千裏的路程,伊容居然敢只帶著一個隨從星夜兼程地趕到了這裏。

“你……”

“怎麽,吃驚了麽?”伊容一把拉下了用來遮掩的頭巾,滿頭青絲頓時飄落了下來。“姐姐一開始死活不答應,後來我偷偷拿了她寫好的家書溜了出來。”她得意地揚了揚手中書信,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幸好我學了好一陣子騎馬,否則這一路下來非把我顛散了不可!”她一邊說一邊輕輕揉著肩膀和腰腿,眼中卻流露出一股無法掩飾的關心。

顧不得房間裏還有一個自己府中的家人,高俅幾步沖上前去,一把將伊人抱在了懷裏。他很難想象,這一路伊容是怎麽一個人熬過來的,要知道,他當初入蜀的時候也弄得疲憊不堪,更何況伊容一個女兒家?

直到此時,伊容方才感到一顆心落了地,她順從地倚在高俅懷中,緩緩閉上了眼睛。二十一天,足足二十一天,她實在是太累了!如果不是心底的那股子信念支撐著她,她這一路怕是不知要從馬背上摔落多少次,好在一切終於結束了。

發覺伊容沒了動靜,高俅不由低頭往那張熟悉的俏臉上望去,這才發現人已經睡著了。看著那修長的睫毛和沾上了塵土臉蛋,他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了一下,然後才把人抱了起來。

“大人!”陪同伊容前來的家人此時方才找到空隙插話,“夫人讓小人轉告您一句話,伊容姑娘就交給您了,京城裏的事她會格外註意,大人不必操心。”

高俅聞言一震,腳下步子也不由慢了下來。這時,他終於認出來了,那個被伊容說成是硬拽出來的下人,不正是妻子英娘最信任的一個管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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