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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亞瑟王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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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王重活一世, 已經額外知道了許多事情, 但還有一些事情, 他並沒有了解真相。

比如說蘭斯洛特隱姓埋名參加比武的事情,他就只知道蘭斯洛特的說法——認為他是為了真實的榮譽, 而不是之前撒謊想要趁他不在陪在桂妮薇爾身邊, 結果被桂妮薇爾命令要出現在比武場,才找出了這麽一個理由。

上一世的時候, 蘭斯洛特手持的是伊萊恩的兄長的盾牌,頭盔上系著的是伊萊恩鑲著珍珠的衣袖,所以這一次, 亞瑟王知道蘭斯洛特肯定隱姓埋名參加了比武,卻發現自己找不到符合特征的無名騎士, 一時有些怔楞起來。

不過當比武正式開始時, 他就很輕易的辨別出了那個最英武的騎士,一定就是蘭斯洛特。

他這次持著一面空白的盾牌, 頭盔上飄蕩著紅纓——不, 那不是紅纓, 那是一條發帶。

那發帶上繡著的一只鳥, 與大不列顛的風格截然不同——他們甚至沒有人見過這種生物,不知道它叫什麽。

是天鵝?但好像比天鵝更加纖細。

這種奇妙優雅的生物, 風格雋秀的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另一個與大不列顛的風格格格不入的人——那個名為阿嬋的少女。

她來自遠東。

而這只鳥,大概也是異域之鳥。所以比起系在騎士的頭盔之上,它看起來更適合落在她烏黑柔順的長發之上。

整個不列顛,也只有她與它的氣質如此相似。

“這是那位女奴……不, 那位小姐的情人?不然他為何佩戴著她的信物?那只鳥是東方之鳥!我曾見過她系在自己的頭上。她告訴過我,那種鳥叫做——仙鶴。”

人們竊竊私語,“他好生英武啊!就像是蘭斯洛特騎士一樣!”

立刻就有人反駁,“如果不是蘭斯洛特騎士舊傷未愈,沒有出席,這種來歷不明的野騎士怎麽可能敢如此撒野?”

“但高文騎士都敗於對方馬下了呢?圓桌騎士裏,就數高文騎士攻擊最為粗野——”

“那位小姐不是國王的情人嗎……怎麽……”

“國王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參加過比武大賽了,他總是把機會讓給自己的騎士,以至於有些人們不尊敬的認為他已經衰弱!國王也應該上場好讓那些女人看看,最英武的騎士還是亞瑟王!”

“免得自己的女人總是跟別人勾搭?”

“這又不是國王的錯!”

“什麽——國王根本不會有情人好嗎!”

場下的觀眾因為各自的不同觀點,憤而出手,場上場下頓時都打成了一團。

亞瑟王坐在王座之上,看著那扭打在地的幾位觀眾,楞了楞——上輩子他好像記得,也沒有觀眾鬥毆的事情啊。

他低聲的朝著身邊的武士們吩咐了一句,便自有人前往觀眾席維持秩序。

場上也已然分出了勝負——蘭斯洛特騎在馬上,腰背挺直如松如竹,氣勢昂然。

他雖然戴著頭盔,看不見他的面容和神色,但從他高舉手中長劍的驍勇姿態,就可以想見那張英俊的臉上綻放著何等快意灑脫的笑容。

那樣的勃發英姿,讓亞瑟王看著他,心中情緒覆雜難言至極。

他曾經因為他的武藝高強,風度翩翩,驍勇善戰而寵愛和信任他,人人都充滿敬意的稱呼他為圓桌第一騎士,他也與有榮焉的倍感驕傲和榮耀。

但如今他英勇的身姿,卻讓他一次次的想起最後他們的兵戎相見。

那時蘭斯洛特凝望著他的眼神,有痛苦,羞愧,和哪怕一絲悔恨嗎?

亞瑟王不清楚。

他只從蘭斯洛特曾經充滿愛戴和尊敬的臉上,看到了一片冰冷,而從他揮舞手中長劍毫不留情的斬殺了那麽多的同伴中,看到了他的心意決絕。

他原諒了桂妮薇爾,也不再恨蘭斯洛特。

但是他也沒有資格,代替那些死在他手中的親朋好友將他放過。

現在在場上,蘭斯洛特已經將所有人都打敗了,但好幾個出身高貴的高傲騎士不甘被一個無名之輩所擊敗,他們重整旗鼓,蜂擁而上,以多打少。

蘭斯洛特縱然英勇無敵,卻也禁不住眾人圍攻——更何況,參賽者之中不乏圓桌騎士這樣的強者,每個都非常英勇,並且久負盛名。

失去了第一騎士的光環和威嚇,眾人的攻勢淩厲兇悍,為首的就是高文。

亞瑟王知道蘭斯洛特在這場比武中會受到幾乎死亡的重傷,然而在賽況進入到了最激烈的狀況時,他的眼前卻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的那個戰場上——高文,這個看起來溫雅俊美的王子,卻叛逆而高傲。

亞瑟王總是認為他常常不講信用,不夠禮貌,也太過驕傲,但最後卻是他,而不是蘭斯洛特,為他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他後來死在了蘭斯洛特的手裏,而這一次,他是否應該支持他的報仇……?

亞瑟王的心中罕見的一片混亂,最終,他定定的凝望著場上的局勢——蘭斯洛特已經漸露疲態,但即便如此,他也沒讓任何人有機會近身。

亞瑟王沈默了片刻,嘆了口氣。

也許阿嬋是白費力氣。他想,她那個時候,或許不該救他——他能改變什麽呢?他什麽也改變不了。

他上一世認為自己的騎士們是為了榮耀而戰,所以奮勇不退,作戰英勇,但這一世,他已經想明白了什麽——也許他們只是無法接受自己居然被一個來歷不明,沒有任何名氣的騎士打敗,所以惱羞成怒。

無論如何,以多欺少並非榮譽的行為。如果高文想要覆仇,那麽他起碼應該單獨對蘭斯洛特發起挑戰。

這麽想著,亞瑟王決定讓仆人吹響停止比賽的號角。

但就在這時,有一桿長矛如上一世一樣,刺穿了蘭斯洛特的胸盔,在刺入他的體內後,折斷在了他的盔甲裏。

停戰的號角猛然響起。場上的騎士們紛紛停下了動作。

阿嬋從觀眾席上沖了進去,她臉色慘白,跪倒在了從馬背上摔落在地的蘭斯洛特身邊。她的聲音惶恐而淒楚,“您還好嗎?您沒事吧?!”

蘭斯洛特艱難的朝著她擡起了身子,阿嬋連忙撐住了他的後背,聽見蘭斯洛特的聲音虛弱而顫抖,“帶我……離開這裏……”

他看見亞瑟王已經走下了看臺,朝著這邊趕來,下意識握緊了少女按在他胸前的手腕。他不想將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暴露在自己的好友和同伴,以及自己的君王面前。

而外星人如今的演技已經非常逼真了,她將手伸進他的頭盔裏,緊緊的貼著他的臉頰,說哭就哭,淚流滿面的樣子十分可憐。

就在此時,亞瑟王終於到了。他問道:“你們要去哪裏?”

他的視線帶著隱隱的哀痛從蘭斯洛特的身上掃過,心中哀嘆,看,他果然什麽都改變不了。

“我們可以把他帶到宮廷裏,會有宮廷藥師照顧他。還有你的獎勵——”亞瑟王蹲了下去,溫柔的將那顆最大,最璀璨的鉆石,放在了蘭斯洛特的手裏。

“看,它是屬於你的。”

蘭斯洛特倒在阿嬋的懷裏。他只能從頭盔的縫隙之中,看見自己的君王那溫柔和氣的臉龐。

他們的目光相遇了,蘭斯洛特有那麽一瞬間,感覺亞瑟王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

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一切——

但他原諒了他。他都原諒了他。

那雙綠色的,總是坦蕩而率真的眼眸,此刻充滿了人性的溫柔和諒解的悲憫。

蘭斯洛特突然就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他不想再獲取那顆鉆石,因為他原本想要將它們都交給眼前的男人的妻子——

也許死在最後一顆鉆石圓滿之前,是最好的。因為他就不會去犯下新的罪行——

也許這就是上天的懲罰。

懲罰他那深深地紮根於不光榮裏的愛情。

但罪行累累的罪犯會因為罪惡減少這麽一樁而顯得偉大嗎?

亞瑟王最偉大的騎士啊,你竟不與亞瑟王一條心!①“不……”蘭斯洛特低低的說道,“我的獎勵不是鉆石,而是死亡。”

他突然用盡最後的力氣站了起來,翻身騎上了一旁的一位騎士的駿馬。

“讓我獨自離去!請不要跟著我!”

騎士們都沒有動,他們尊重一位強者可能是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但阿嬋卻直接翻身騎上了另一匹馬,她眼圈還泛著令人憐愛的嫣紅,聲音還帶著可憐哽咽的哭腔,“沒有人照顧他的話,他會死的。”

亞瑟王看著她,點了點頭,“照顧好他。”

兩匹馬一前一後的飛馳而去,但這件事情並沒有影響到接下來王宮為其他騎士和參賽者們舉辦的宴會。

亞瑟王坐在王座之上,以盡國王的職責,接待那些前來覲見的貴族親王。宴會結束後他原本打算直接回議事廳休息,但王後卻找人傳話,說想要見他。

她大概是想要告訴他蘭斯洛特的事情。

亞瑟王沈默了片刻,覺得去也沒什麽,不去也沒什麽。但就算他今天沒有告訴她蘭斯洛特受了重傷,過幾天宮裏也會傳開這次比武大賽的情形,她猜也猜得到勝出卻被重傷的那個人是誰。

……她那麽愛他。也許知道這個消息,會擔憂到瘋掉。

想到這裏,亞瑟王嘆了口氣,決定去見她。

他突然覺得桂妮薇爾也很可憐。

作為國王的女兒,她大概並不能決定自己可以嫁給誰。

人們總說,妻子要對丈夫忠誠,仿佛愛上自己的丈夫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就算在結婚之前,對方對她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

與其說是理所當然,倒不如說,那只是女人們想要將日子能過得好一點——結婚之後,如果沒有大的意外,基本上是無法離婚了。與一個厭惡的人過上一輩子,當然沒有與愛上一個人過一輩子要舒服。

亞瑟王想,年輕時,他只在塔樓下見過桂妮薇爾一面,而她卻完全沒有見過他,就被他從她父親那裏娶了過來。

與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同床共枕,又該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呢。

這麽想著,他來到了桂妮薇爾的面前。

王後的表演有些造作,她先是驚呼,“陛下,蘭斯洛特呢?他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然後解釋,“勝出的那個無名騎士就是蘭斯洛特!他說您會原諒他的,因為他是為了一個更為真實的榮譽。”

還有那誠懇的樣子,“你離開後,他那麽對我說,並且希望我能為他保密。您不會生氣,對吧?”

不知道為什麽,亞瑟王有點想笑。

“我知道。”但很快,那笑容便斂去了,他看著桂妮薇爾,輕輕的說道:“但他最後受了重傷。或許我們不得不繼續對這件事情保持沈默,直到等到阿嬋回來。”

“阿嬋?”桂妮薇爾的表情生硬了起來,“為什麽要等她回來?”

“因為她去照顧他了。”亞瑟王和氣的解釋道:“事實上,蘭斯洛特今天在比武場上一反往常,在頭盔上系著她的紅色發帶——所以我們要等她回來,帶著蘭斯洛特一起,或者帶著淚水,單獨回來。如果讓他的親人和朋友知道,他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合力圍攻他,讓他身負重傷的離開武場,最後不治身亡,那實在是一件太過殘酷和痛苦的事情了。”

“……我也這麽認為。”桂妮薇爾強自鎮定的回答道。

說完這句話後,她便緊緊的閉上了嘴唇,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了最後一句話:“陛下,我想休息了。”

亞瑟王朝著她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了。

在他走後,她立刻抓起床上的床單和被褥,憤怒的甩到一旁。她抓起柔軟的枕頭,把它們狠狠地擲在地上。她咬牙切齒的握緊了拳頭,直到指甲都掐進了肉裏。

她對著墻壁尖叫:“叛徒!!”

然後淚如泉湧,臉色蒼白。

可是到了第二天,王後仍然傲慢的在王宮中走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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