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位道長轉過頭來看向他們的時候赤浪便有所察覺了，除非是在喝醉酒的情況下，他的觀察力比血肉之軀的常人要敏銳得多。他感到那人的眼神有幾分熟悉，但在他的記憶中他幾乎從來沒有和道門中人打過交道，因而有幾分在意。許是他與那名道人目光接觸的時間長了些，宵也察覺到了這詭異的氛圍，他歪頭註視了赤浪一會兒，確定他的註意力確實不在自己身上後便扭頭去看自己的身後，上上下下地掃視了道人一遍後又轉向赤浪，問道：“你們為什麽一直盯著對方看？”

“哦，沒什麽。”赤浪說道，“只是覺得這位道長好生面熟罷了。”說完這句後，他匆匆地低下了頭，不想給對方任何有他聊天意願的信號。那位道長大概也有類似的想法，重新轉過身去，只當自己是認錯了人。

赤浪松了口氣。

就在宵說話的時候他終於想起來在哪裏見過這樣的眼神了。緞君衡的養子寄辛有兩名魔族後裔，分別名為他化與斷滅，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似乎都比他更加乖巧努力、懂事聽話，赤浪沒少在他們身上感覺到壓力，直到前段時日他聽說斷滅因為種種原因離家出走後才感到壓力稍減。他有些好奇對方轉行當道士的原因，但又覺得他們之間還沒有熟到能打聽隱私問題，而且……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萬一他認錯人了呢？那不是特別尷尬嗎？

“那你去問問吧，說不定你認識他呢。”宵積極地給出了自己的見解。

赤浪有些尷尬，幸好在這個時候小二把他們點的雞送了上來的。這裏的老板脾氣大得很，堅持只願意一整只一整只地售賣烤雞，連半只都不願意切，更不用說是一只雞腿了。赤浪算了算身上帶的銀錢，正好購買一只雞，不由感慨這老板當真是黑心。可黑心也是要有黑心的本錢的，這裏的雞無一不是現烤出來的，色澤鮮亮，上面撒著一層香料，聞起來分外誘人。赤浪用筷子往烤雞內一戳，輕而易舉地便戳破了酥脆的表皮、穿透了白嫩的雞肉，他以此為固定點，用空餘的那只手拎住雞腿輕輕一扯，成功截出了他希望讓宵品嘗的部位。

“這就是雞腿，你嘗嘗。”他熱情地將雞腿遞給宵，“你要是喜歡的話，另一只雞腿也給你。”

宵接過了赤浪手中的雞腿，看了看周圍人的動作，學著那些同樣在品嘗烤雞的人的樣子狠狠一口咬了下去，卻是將雞骨頭也咬斷半截。他咀嚼了片刻，沒有半分不適地把雞肉混合著雞骨一同咽了下去，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後不確定地說道：“熱的？”

“烤雞就是要熱的才好吃嘛。”赤浪說道，“不過你之後吃的時候可不要再吞骨頭了啊，你看別人都是只吃雞肉的。”

宵“哦”了一聲，更仔細地去觀察別人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在不傷及骨頭的前提下咬去了上頭的附著的雞肉。

“還要嗎？”赤浪問道。

宵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於是赤浪又將剩下的那只雞腿掰下遞了過去。

不一會兒，一整只雞就在兩個人的通力合作下被解決了。飯館裏的小二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立刻手腳麻利地掛著笑趕來收錢。赤浪將身上的銀錢給了他，小二數了數，說道：“客官，您還少給了一錢銀子呢。”

“胡說。”赤浪皺眉道，“你們明明標的就是這個數。”

“這雞確實是這個數，可是客官啊，我們這還要收個一成的服務費呢。”小二指了指不遠處價碼牌旁的一行黑字說道。

赤浪：……

這就很尷尬了。

當他開始考慮要洗多少盤子的時候，那名道人走到了他們旁邊，掏處一兩銀子放到了店小二面前的桌上：“這是吾之飯錢，剩下的便當是吾幫他們付的。”

“哎呀，謝謝道爺，道爺真客氣。”小二飛快地算了算賬，發現似乎還能賺一筆小費，頓時身手利落地把銀子往兜裏一揣，生怕對方反悔似的飛快地走開了。

“這一帶就這一家客棧，他們的廚子手藝也不錯，自然標的是天價。”走出反觀後，道人自然地同赤浪搭話道，“不過你出門前緞君衡就給你這些錢？”

“其實準確地說是魅生……算了，你是……斷滅？”赤浪問道。

“登道岸任雲蹤。”道人糾正道，“你來此地做什麽？還有你身邊這位朋友似乎是懵懵懂懂的，……他是晦王新的造物？”

“不，不是，我在穿界的時候出了點差錯，偶然到了這裏遇見了宵。”赤浪解釋道，他不著痕跡地將宵往自己身後拉了拉，“你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麽。”

“吾聽說此處有凝晶花，此花可在冰雪之中盛開，有驚人的藥效，吾希望能將它采集回去栽植，以作研究。”化名為任雲蹤的魔答道。

“這恐怕不大方便。”赤浪說道，“凝晶花對宵而言意義非凡，你不能隨便帶走，是這樣的吧，宵？”

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被提及，宵楞了一下，而後才順著赤浪的話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任雲蹤不過是一時好奇而已，凝晶花於他而言並非必要之物，因著赤浪的話他很快放棄了這一意圖，只是當他觸及宵好奇的目光、想起方才他對一切都懵懂無知的行為時，又忍不住感到有些難以安心。他明白這位不知來歷但絕非尋常出生的宵若想要與這俗世打交道恐怕需要一位好老師，而他現在所認識的人……想到赤浪平時的言行，任雲蹤沈默了片刻後說道，“吾雖然可以放棄凝晶花，但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的朋友還是要多加小心為好。若有需要，可隨時來登道岸尋吾。”

說完這些後，他便告辭離開，在回登道岸的路上，他斟酌著要不要修書一封將赤浪與宵之事告知晦王。雖然赤浪名義上是他的長輩，但是他總覺得現在的情況就和看到兩個完全不能照顧好自己的小孩子在外面亂逛一樣，令人很難放心。

赤浪並不知道任雲蹤的盤算，他依照先前的約定，在宵的帶領下回到了凝晶雪峰，心裏想著該如何同宵道別。

“那個人說的是什麽意思呢？”宵問道。

“什麽？”因為方才在想事情，赤浪有些難以跟上宵的思路。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就是說人本來沒有過錯，但是當他擁有了某樣寶物或者才能特別出眾的時候也會招致災禍。”這十年來緞君衡對赤浪的文化課一直抓得很緊，這麽簡單的話他當然能夠解釋。

“為什麽會這樣呢？”宵不解道。

“因為有些人會想要搶奪寶物啊，而且他們也會嫉妒比自己厲害的人。”赤浪說道，但他立刻又補充道，“不過這也不是絕對的，有些人就很看得開，從來不覬覦別人的東西也不喜歡和別人做比較。”

“有的人會這樣，有的人不會這樣，那什麽樣的人會這樣，什麽樣的人不會這樣呢？”

“呃……”

今天宵提出來的問題也非常難以回答啊。

赤浪苦惱地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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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話，玄寶也想像赤浪一樣為一個稚子提出的問題而苦惱，而不是留在北辰皇朝同一般無聊透頂的利欲熏心之人搬弄口舌。

只可惜他比赤浪懂事，自然也要比他更有擔當。

“所以說，那些家夥真的是過份呢。居然將人命當成是如此兒戲……什麽競技場，分明就是給別人取樂用的工具！”

“的確是過份，每一條生命都值得尊重。”玄寶附和道，他看著眼前的男裝少女，揣測著她的心意說道，“難道就沒有什麽辦法嗎？比如讓君王下令廢除競技之類的？”

這位少女名為楚華容，在北辰有一定地位，據調查她的父親是那位將聖蹤金封的出手金銀鄧九五，而她的母親當年慘遭半身金封是被劍邪所救。

寂寞侯交代的三件事皆與這少女有關，他如何能不重視她？

“對了，我初來乍到，對北辰的事還有好多不清楚哩。”玄寶說道，“我聽說下一任太子是個大好人，你了解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東離蠢作者有一個腦洞，以後有空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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