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就到了11月底，程瑞秋被爸媽叫回家過生日。生日過完她就二十八歲，程媽媽整晚如同針對階級敵人般狂轟濫炸，將她一頓數落。

“杜承宇人家多好的孩子，吶你要分手，讓你秦阿姨給你介紹你又不要，我就要問問你到底想怎麽樣啊？”

程瑞秋夾了塊年糕送到嘴裏，“杜承宇哪裏好了。”

“不好？不好你能跟他談兩年？儂長長心眼好伐，現在像他這樣條件的男孩子全上海哪裏去找？有車有房工作穩定還是外企，人長的端正學歷也拿得出手，爸媽也是幹部家庭，你還想要怎樣？難不成你還想找個吳彥祖，你要看看人家看得上你伐。”

這種程度的數落在程瑞秋眼裏算不上什麽，老媽的殺手鐧遠遠沒有拿出來。

“行了你少說兩句，她估計已經找了新的了。”程爸爸給女兒使了個顏色。

“怎麽，你有新消息？”

程媽媽從廚房端來腌篤鮮，分別給兩人盛好。

“聽我爸亂講，哪有什麽人啊。”

“上次見到的那個你的老板也不錯，人長得很帥個頭也高，還有個自己的公司。”

“媽，他不只是有個公司，他是有個集團，下面N家公司呢。”

“都一樣都一樣，不過就是看上去年紀不小了身體又不行，不然你可以試試看。”

程瑞秋實在受不了翻了個白眼。

“不過這樣的也不好，太有錢了身邊鶯鶯燕燕一定多，你說對吧。”說完程媽媽還推了一下身邊的老公。

“是是是，你說什麽都對。”

“他的身體到底什麽問題，你曉得伐？”

老媽這樣不遺餘力的突擊讓程瑞秋也無從可躲，索性放下筷子調羹在自右半邊身子比劃了一下，“這半邊都有問題。”

程媽媽搖搖頭，又碎碎念了一會，程瑞秋根本沒過腦。其實鐘既明給她的感覺一直都不像是殘疾嚴重的人，他十分獨立，助理秘書是不需要做太多事的。再加上平日裏很是繁忙，來去都是匆匆，除了給底下工作的員工留下強勢的印象外也沒有其他了。

程瑞秋嘆氣，拿著煙去了陽臺。抽了兩根，手機震起來，接起來原來是鐘既明。

“在自己家還是爸媽家？”

“什麽事啊大老板。”

對方心情聽上去不錯，“給你送禮。”

一聽是好事她也就笑了，“在我爸媽這呢。”

“我等會到，你半個小時後下來一趟。”

掛了電話程媽媽把程瑞秋叫進來吃水果，“誰給你打電話？”

“老板。”

程媽媽挑眉，“他還記得你生日啊？”

程瑞秋嗯了一聲沒有接話，半小時後她跑下樓，鐘既明已經到了。他穿著灰色大衣撐著手杖站在小區的花壇邊，右手手指上勾了一個cartier紙袋。

“大老板怎麽今天這麽有空。”

“我等下要飛香港，繞路過來一趟。”

這一繞從浦東繞到徐匯也是夠遠的，程瑞秋看著他不說話。

“生日快樂。”鐘既明把手裏的紙袋遞給她。

程瑞秋打開，盒子裏是Cartier trinity項鏈，上面還有一顆鉆石，這作為給員工的生日禮物未免有點太過昂貴了。

“這我哪敢收，下個月你過生日我不得破產？”她雖這麽說，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容，珠寶首飾果然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就知道你會喜歡，你也不用幫我準備禮物，我不過生日的。”

鐘既明的話說的隨意，不過看著她喜歡也就足夠了。只是他沒想到程瑞秋會忽然抱住他，雙手緊緊扣著他的腰間，側臉放在他的胸口。

也是這一抱讓鐘既明心裏噗咚一下，他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對程瑞秋上心，可又管不住自己。如今人真的在他身邊在他懷裏，有什麽東西強烈沖擊著他。

“好了，我還要趕飛機，有事電話說。”

鐘既明微微擡了擡右手，程瑞秋立即輕輕勾住，然後點點頭，“什麽時候回來？”

“後天。”

“註意身體。”

程瑞秋心滿意足的回家了，留鐘既明一人站在花壇旁邊。直到她消失在蜿蜒的小路上，他撐著手杖往回走，站了半個小時腿都有點打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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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既明雖然說過生日不過也不要禮物的話，但出於禮貌和私心程瑞秋還是送了，一個天藍色的陶瓷杯子，底座寫著W.C。這杯子是她自己在陶瓷作坊裏做的，只是廢掉的就有五六個。

雖然這個也實在算不上好看，鐘既明左手拿起杯子把玩著，程瑞秋這樣的女人送他這樣的東西，再看不出來什麽意思就是傻子了。

冬季的上海冷的深入骨髓，右腿疼的他幾乎忽略了這種冷。車子開進程瑞秋自己家的小區，司機被他打發走，讓他兩個鐘之後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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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瑞秋用最後一點力氣摁電梯下到車庫，還沒打開車門，手機就響起來。來電顯示著鐘既明的名字，她用手背擦了下額頭上的汗，劃開手機放在speaker上。

“在家嗎？出來見一面吧，我就在你家樓下。”

“我在車庫，B4，你下來找我吧。”

鐘既明皺眉，她的聲音有些怪，而且說完立刻就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程瑞秋就聽到手杖點地的聲音，她彎腰靠在車門邊上，幾乎快要滑坐在地上。

“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鐘既明快走幾步，奈何他沒多餘的手扶她，也不方便彎腰。

程瑞秋這才擡著臉看他，右手頂在右腹，臉上還掛著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珠。

“右腹好痛，受不了了。”

“反跳痛還是壓痛？”

“不知道，我要瘋了。”

她說完打開車門，剛掙紮著坐進去，卻被一只手抓住。

鐘既明靠在車旁，手杖放在身側，伸手把她拉了出來。

“你都這樣了還開什麽車，讓開。”

他沒有用手杖，蹣跚著開了副駕駛的門讓程瑞秋坐進去，又俯身幫她系好安全帶，緩了一緩才直起身子。她在後面蜷著身子可看的特別清晰，對方靠左邊身子帶動右腿的樣子實在是不好看。

“你要開？”程瑞秋無力跟他爭，可他這副身子怎麽開車？

“我打120吧，不然uber。”她雖這麽說，可眼下一分鐘都忍不了，一步路也走不動，更不能指望對方背她扶她了。

鐘既明關好副駕駛車門，又扶著車子坐到駕駛坐，“你只管坐好，相信我。”

程瑞秋看著他的眼睛，這神情甚至比平時開會或者聽簡報時更加令人無法反駁。

他把手杖放到身旁，左手系好安全帶掛好R檔，左腳踩著油門把車子倒出去。然後找到remote打開停車場大門，一腳油門沖了出去。華山醫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一路上鐘既明都用左手左腳，右手只能搭在方向盤上穩住一下方向。程瑞秋在旁邊疼得身子縮成一團，他看著心裏擔心，可也無能為力。

車子終於停在了華山醫院，這半個鐘頭像是過了幾天一樣。鐘既明拄著手杖把她扶下來，讓她盡量把重量搭在自己右肩，兩個人折騰了好一陣才進了急診室。

等程瑞秋終於被護士帶走，他又掛了號繳了費，才發現對方的gi包還掛在自己身上，配上西服樣子十分好笑。

等一切折騰好，醫生確診了是急性單純性闌尾炎，鐘既明替她在手術單上簽了字。坐在手術室外，他的一身虛汗幾乎都幹了，右腿疼的厲害，低頭看看甚至連左手都在發抖。已經多少年沒有碰過車了？超過十年了吧，就連方向盤都不曾摸過，今日竟然能開上路也算是奇跡。

休息了一會起身去樓外抽了根煙，又打了電話讓司機直接來華山醫院後，鐘既明靠在單排椅上閉目養神，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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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程瑞秋被送進了VIP病房。護士拿著頭孢幫她掛水，笑盈盈的說，“有點炎癥，掛幾天水就沒事了。倒是你男朋友對你真好，我看他身子也不方便，剛才還一直問主任術後休養的事。”

程瑞秋也咧嘴笑了，“是啊，還有這VIP病房……”這筆人情債恐怕欠大了。

“這可是東院這邊最高的待遇了，不少明星都是來這裏。”小護士眉眼都笑彎了。

“手術費用是不是付了？”

護士點頭，手下準備著打針，“您說笑呢，不繳費怎麽可能動手術，這人這機器上著都是要錢的。”

問完程瑞秋也覺得自己傻了，有些不好意思。

鐘既明這時候敲門進來，針眼剛好刺進她手背血管裏，護士貼好膠帶又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他的形象不算好，甚至有點狼狽。西服襯衫有些亂，領帶早不知道哪去了，一八幾的大個子撐著手杖有點駝背，跟平時在公司精神的樣子判若兩人 。

可他還是眉眼帶笑，連右邊不靈活的眼睛都是彎的，“不疼了？”

“嗯。”程瑞秋點頭，“還沒過去麻藥。”

鐘既明坐到旁邊的沙發上，空下來的左手壓在右腿上。程瑞秋一直盯著他看，回想了剛才送她來的路上，竟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好似什麽東西堵在心口，堵的難受。

“剛才大夫說手術後兩天內要吃流食，三四天後才能逐漸過渡到普通食物。麻藥過後會感覺到痛，要是受不了就讓醫生開止痛藥。過兩天最好輕微運動下，不然容易……”

他像個老媽子一樣念叨許久，程瑞秋聽著想笑，“你看上去比我更需要休息。”

鐘既明停住，旋即摘下眼鏡捏了捏穴位，“我很好。”

“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麽事？”

“現在什麽事都不重要，你好好休息。”

程瑞秋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笑了，接著伸出雙手一副求抱抱的樣子，“過來一下。”

“又做什麽？”鐘既明撐著手杖走到床邊，始終跟她保持著一定距離。

程瑞秋卻忽然握住他的右手，雖然那只手幾乎沒有力氣和反應，但她仍舊緊緊的抓住。

“今天來找我有什麽話想說？”她的臉近在眼前，已經超越了安全距離。

“沒什麽，想說工作上的事。”

“那你可以打電話。”

鐘既明不說話了，她溫熱的氣息就在眼前，兩人周遭都是暧昧的氛圍。程瑞秋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上前一點，吻就落在他嘴邊。

當她想繼續的時候鐘既明卻側頭躲開了，程瑞秋不明白，臉上帶著疑問。

“你不要說我們之間沒什麽。”

他沈默了幾秒鐘，才帶著些許疲憊回答，“我們之間什麽都不應該有，Rachel，你不能對我有感情。”

這句話讓程瑞秋臉上失了顏色，她做夢也沒想到鐘既明竟然會當面說出這番話。一時之間難以消化，程瑞秋跌回床上，卻不死心的問，“為什麽？”

鐘既明讓她躺好，清了清嗓子說，“Rachel，你身邊的選擇很多，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那日程瑞秋沒有再繼續追問，她很明白即便再問也沒有結果，這就是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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