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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來漆琉,不認識這女人,只聽旁邊有人叫她:“景姐。”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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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

砰——

艙門被人推開。

“師姐!”

“小梨兒!”

沐真和黑虎齊齊闖進來。

“……”霍錦驍立刻松手站直。

東辭捂唇咳了兩聲,望向已呆若木雞的兩人:“什麽事?”

“我……吵到你們了?”沐真難得意識到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

“都叫你先敲門再進來!”黑虎暗罵道,白凈臉皮上浮現尷尬的紅暈。

沐真不高興了:“我推門的時候,你好像想用腳踹吧?”

“……”黑虎心塞,“我這手裏不是端著東西!”

他好不容易找了個借口。

“行了,是不是送晚飯過來?快點拿進來。”霍錦驍已然平靜。

黑虎越過沐真,把端在手裏的飯食擺到桌上。飯食簡單,饅頭、豆腐魚頭湯、炒豆芽,一碟腌白菜,一碟辣子,量卻很大。

“多謝。”東辭向二人道謝。

沐真走進來,大大咧咧就要坐到桌邊,被黑虎一掌拉住:“走了走了,出去了。”

沐真不解:“這是四個人飯量,剛才不是說好咱們和師姐一起吃嗎?”

黑虎把人往艙房外拖,一邊走一邊解釋:“他們不想同我們一起吃。”

霍錦驍和東辭對視一眼,都沒出聲留人。

艙房的門關上,沐真的聲音還傳進來:“為什麽?”

“人家就想兩個人安靜吃飯。”黑虎又開始解釋,怕她不明白,適時點拔,“就像有時候我約你出去玩,一點都不想你帶那麽人跟在屁股後。我就想和你玩,和你吃飯,兩個人!明白嗎?”

沐真搖頭:“不明白,人多熱鬧,多好呀。”

黑虎發現自己在對牛彈琴,沒了言語。

屋裏,霍錦驍看向東辭:“季淩肅這是……”

看上沐真了?

東辭點點頭。

“哈。”霍錦驍深深同情黑虎。

————

逐寇二十日,大安水師勝利返航,與駐在平南海域附近的大軍會和。

隔著遙遠的距離,霍錦驍就已從觀遠鏡中看到龐大的總督軍戰船,五層高的寶船在一眾戰船的陪襯下,像海面的浮島。巨大的戰旗迎風而揚,旗上朱紅的龍圖像要騰起。

“害怕?”東辭站在她身邊問道。

“怕什麽?”她將發絲勾到耳後。

“你離家三年未有音訊,不怕你爹娘怪責?”東辭笑她。

她“嘁”了聲:“我爹自己同意讓我下山的。”

“也是,縱虎下山,哪能乖乖回去。”東辭感慨一句。

她戳戳他的腰:“說誰呢你?”

他一縮腰,攥住她的手:“人多,別鬧。”

嗯,他怕癢。

霍錦驍便饒過他,只靜靜望著海面。

平南的水文地文都是她最熟悉的,只是如今這裏已浮滿大安戰船,此景叫她心頭感慨萬分。祁望未死並成為三爺的消息傳開,平南的父老恐怕已經得到消息,許炎大抵也猜到是怎麽一回事吧。

被放棄的滋味並不好受,那畢竟是他跟了近十年的兄弟。

東海的這場紛爭,平南不會再插手,便不是為了許炎當初應下的承諾,他只怕也不願出手了。撇開利益,幫與不幫都是傷,倒不如遠遠離開。

大海茫茫,船行百裏也未見變化,只有前方船隊近在眼前。楊呈令他們的戰船降帆下錨,前頭已有小船靠來,欲接他們往寶船上覆命。

霍錦驍等諸人盡數上船,船很快便往寶船駛去,不多時已到寶船旁邊,舷梯接上,接引的士兵領著幾人一一登船。

甲板很大,船舷四周駐守著身著輕甲的士兵,五層高的艙房前候著幾個人,衣著打扮皆非軍中服制。

“他們怎麽在這兒?”霍錦驍蹙眉。

站在艙前的,正是鐘玉珩、程雪君並幾個三港綠林人物。

“是來求見晉王殿下的,說是想為平定東海出一份力,以彌補先前失炮之錯。”領著他們上船的水兵答道。

霍錦驍臉上露出三分冷嘲,手被東辭牽起。

看到他們,她便想起那日他們攻打平南時逼她的情景,刺進東辭心頭的那一劍猶在眼前,叫她心中生恨。

“妖女……”

才走到艙房前,霍錦驍就聽到程雪君尖細的聲音。她轉頭看去,程雪君穿著寬松的裙子,小腹微凸,大約是有了身孕,人豐腴了不少。

緊接著,她又瞧見魏東辭,整個人楞住,情不自禁擡手指向他,結結巴巴道:“魏……魏……”

眾人隨之望去,臉色均是一變,只有鐘玉珩強壓下驚愕,冷眸盯了盯程雪君,程雪君馬上瑟縮顫抖著收回手,垂下了頭。

霍錦驍蹙眉,程雪君那麽張揚的女人,嫁給鐘玉珩像變了個人似的,滿臉都是懼意,好像特別害怕鐘玉珩。

“雪君,別亂說話。如今平南已歸順大安,景姑娘不是妖女,再者……魏盟主也安然無恙活著,以前的事,想必皆是一場誤會。”鐘玉珩摸著右手上套的金絲手套,笑瞇瞇道。

他雖溫言,眸中戾恨之色卻倏爾閃過,被克制按下。

程雪君不敢再開口,其餘人也都收聲。

“盟主,景姑娘,你們也來拜見晉王?”鐘玉珩好聲好氣問道。

霍錦驍不答他,只冷笑看他片刻,忽道:“楊呈。”

“末將在。”楊呈抱拳上前。

鐘玉珩眉頭一皺,在心裏思忖,軍中之人對他們這些人可沒那麽尊敬,但眼前這將領竟在她面前自稱“末將”?

“此人與漆琉早有勾結,三番四次挑拔三港綠林關系,幾次離間各大門派,暗害東辭,還不派人將他拿下。“

霍錦驍冷漠開口。

“是。”楊呈朝向後揮手,上來的卻是黑虎、沐真、蘇辰等人。

鐘玉珩臉色大變,怒道:“景姑娘,你為何血口噴人?”

霍錦驍退後半步,不作辯解,黑虎抽出涼血刀,笑道:“幾天沒打架,骨頭都銹了。”

語畢,他縱身躍上,沐真跟著化作流星追上,蘇辰低語:“三個打一個,會不會有失君子之風?”

沐真聲音傳來:“我爹說了,打架不能講風度,勝者為王,贏了才有資格論君子,你還不快點上,這人招子挺硬!”

甲板上人影絞作一團,四周駐守的水兵均已轉身將他們圍起,鐘玉珩帶來的其他幾人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兵刃也已在手。

“涼血刀?詭煙步?華神掌?他們是雲谷的人。”有人已經然認出。

“是又如何?你們還不上前幫我夫君?難道都信這妖女的挑釁?”程雪君捂著小腹退後。

話音才落,楊呈喝道:“大膽!竟對郡主無禮?都給我拿下!”

“郡主?”程雪君喃喃道。

“她是我師妹,不叫景驍,乃是晉王愛女,今上親封的永樂郡主,全名霍錦驍。三年前她受命潛入東海為間,是東海平寇之戰的最大功臣。”魏東辭已踱到幾人身前,淡道,“若你們還認我這個盟主,就收起你們的兵刃,鐘玉珩之事查清後,若與幾位無關,我們自然會送幾位歸去。”

“永樂郡主……”

此變故來得突然,眾人皆震,便連程雪君也一陣失神,那廂鐘玉珩慘叫一聲倒在甲板上,被涼血刀架上脖子。

————

“老八,你真這麽教女兒?”

站在上層甲板上圍觀許久的人突然開口。

沐沈沙答得理所當然:“她是一個姑娘家,講什麽君子?單打獨鬥當然不如群架來得安全,我那也是為了她的小命著想。”

“怕死就直說。”秋芍白嘲笑道。

“你個毒婦你說什麽?”沐沈沙指著她的鼻子。

“夠膽碰我一下試試?讓你知道什麽叫真毒婦。”秋芍白勾唇笑出一抹艷色。

沐沈沙不敢,秋芍白渾身上下帶毒。

“好了。”溫和的女聲響起,“霍錚,咱們下去吧。”

“好。”最先說話的男人開了口,又請站在身旁著朱紅公服的人先走,“徐大人,請。”

“請。”徐蘇琰笑道,感慨萬分,“殿下,阿遠,不過幾年光陰,他們都這般大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後生可畏。

————

“晉王,俞帥,到——”甲板上唱引聲忽起。

各懷心思的人均皆肅立,朝艙樓間的木梯上望去,只見一群人自梯上緩緩走下,當前兩人一男一女,卻著同樣的戰甲,頭戴雪羽戰盔,風采卓然。

歲月似乎不曾留下太多印跡。

“父王,母妃。”

梯前有人抱拳拜倒,聲音微微顫抖著喚人。

昔年幼女,如今已是灼灼驕陽。

作者有話要說: 嗯,完完整整的結束他。

☆、求親

離開雲谷已近三年, 霍錦驍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在東海上看到這麽多熟稔的面孔。海上漂泊無根, 說不想家是假的,不過咬牙撐著, 今日見到父母親人,縱她心硬如石,也難免紅了眼眶。

魏東辭帶著其他小輩一齊在她身邊恭敬拜下, 道了聲:“谷主, 夫人。”

“都起來吧。”俞眉遠上前,一一將眾人扶起,最後才走到霍錦驍身前。

長眉如箭, 嬌色似春,縱歲月淌過,風華仍舊如初,霍錦驍經歷生死風霜, 然到她面前,依然像個孩子。

“娘!”甜甜叫了聲,霍錦驍猴似跳起, 撲到俞眉遠懷人,把她摟住。

“舍得回來了?”霍錚行至二人身後, 攬過俞眉遠的肩,高大的身影如山巒墨影將她們籠住。

這些年風侵霜染, 他越發剛毅沈斂,少年時清俊無雙的容顏被歲月雕琢磨厲得棱線犀利,一雙眼眸卻清冽如昔, 望透人心。

“爹。”霍錦驍摟著俞眉遠,沖他吐舌。

“你啊……一去就是三年,發生那麽大的事,也不知往家裏送封信!”俞眉遠戳了下她的眉心,“真當自己是孫猴子,打算把東海龍宮也掀翻?”

“你別說她,她跟你當年一模一樣,都是不安分的主,將來誰娶了她可有得受。”霍錚說話間不動聲色望向魏東辭。

俞眉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道:“我讓你受什麽了?”

“你說呢?”他沈聲反問,眼仍看著魏東辭。

兜兜轉轉,看情況還是便宜老魏家了。

————

“二師父,四叔、八叔、十叔。”魏東辭見霍錦驍與父母說話,他便先去見其他人。

這趟出兵東海,霍錚把雲谷幾個叔叔帶來了,其中秋芍白便是授他毒經的第二位師父。

“小子,你出大名了。”秋芍白一掌按在他肩頭,“六省盟主,醫毒雙修,天下皆知了,果然是我的好徒弟!”

魏東辭沈肩側避,雙指如電光般閃過,自秋芍白手上拈下根極細的銀針。

“師父過獎了,東辭愧不敢受。”說著他將針一甩,彈入海中,“謝師父賜教。”

秋芍白翹起一邊嘴角,滿意極了。

“有你這麽當師父的嗎?一見徒弟就下毒手?”沐沈沙被沐真挽著手臂,挑眼道。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秋芍白撩撩鬢邊落下的長發,風情萬種地笑。

老四竺默海站在旁邊沈默地搖頭,徐蘇琰也只笑著。

“表舅舅,秋姨,四叔,八叔。”霍錦驍見完父母,過來與他們打招呼。

“丫頭,還記得我?。”徐蘇琰看著她,仿如看見昔年俞眉遠,心裏一陣唏噓。

他是俞眉遠的表哥,也是當年雲谷十秀排位最末的人,因為朝廷效力,故一直都在京中,不住雲谷。從小到大,霍錦驍也沒見過他幾面。

“怎麽不記得?表舅舅年年都我送禮物,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霍錦驍笑得滿臉生花。

“那可糟糕了,我這次沒帶禮物。”徐蘇琰亦笑了,又道,“你小玉妹妹明年嫁人,記得和你爹娘回京。”

霍錦驍滿口應下,細想想,她真的好多年沒回過京城。

“諸位,進艙再聊吧。”俞眉遠含笑而至,請眾人進艙。

短暫的敘舊方告歇。

————

是夜,星火璀璨。

霍錦驍挽著母親的手站在甲板上,時不時就擡頭看位於最高處的艙房。

瞧她滿臉急切,恨不能飛身進入一探究竟的模樣,俞眉遠這做母親的哪有不懂的理,不由笑她:“你急什麽?”

“娘,爹這麽晚找東辭到底什麽事?都進去好久了。”霍錦驍翹首而望。

軍中事務繁忙,霍錚和俞眉遠白天沒有時間和他們說話,到了夜裏方得些許空閑,就讓人把魏東辭單獨帶進艙去。

“你是心疼你爹還是心疼東辭?”俞眉遠搖著頭,女大不中留。

這麽多年,她看著他們聚散離合幾番,看著一人神傷,一人痛隱,能走到最後,除了感情,大抵也是上天給的造化。

多一步不成,少一步也不成,所有的安排,都必須剛剛好。

“娘。”霍錦驍晃晃俞眉遠的手臂,頰上浮起紅暈,幸而被夜色所掩。

“放心吧,你爹不是虎狼,吃不了東辭。”俞眉遠按下霍錦驍的手,遙望遠海。

夜色如濃墨遮眼,只得遠船星火璀璨。

————

琉璃燈將偌大艙房照得通明,魏東辭站在書案前,雙手垂落身側,望著坐在書案後的霍錚。

他招呼已經打過,然而霍錚一直沒開口,只是用犀利通透的眼看著他。

魏東辭泰然自若站著,任其打量自己。

良久,霍錚方開口,聲音低沈,藏雷霆之勢:“我有件事問你。”

“谷主請說,東辭知無不言。”魏東辭聽到他出聲,方悄悄松口氣。

“你覺得,雲谷日後當如何延續發展?”霍錚撫著桌上擺的麒麟玉件,淡道。

不是問東海情勢,也不是問前沿戰事,更非兒女情長,他竟問了個與這些通通無關的問題,東辭一時也拿不準他的想法,在心頭斟酌片刻,方道:“雲谷雖是避世之地,但能進雲谷之輩多是能人異士,是以芥子之地,卻兼容百家、人才濟濟,而前些年收養的孩子經由谷中諸位師父悉心教養,如今已然是國之棟梁、業界翹楚,不論去往何地皆可闖出名堂,現如今雲谷之名猶勝當年,天下人莫不以能入雲谷,或出自雲谷為榮。”

霍錚靜靜聽著,見他停頓,便道:“繼續說。”

魏東辭朝他一拱手:“以學生之淺聞陋見,覺得避世不如入世。以雲谷之學,傳承百世,匡扶天下,方是長遠之計。”

“哦?”霍錚按住麒麟首,向前傾身,“何謂入世?又如何傳承?”

“廣納人才,不拘流派,開宗立學,為國育才,為天下盡心。”他又道。

雲谷能人諸多,涵蓋三教九流各行各術,早已不是江湖武夫聚集之地,如今天下大定,最需要治世之才。若能讓谷中各種秘術得以傳承,不至失傳,又能為國培育英才,那便是流芳百世、福延子孫之舉。

既已說開,魏東辭便侃侃而談,從傳承談及如何治學,又如何開宗立學,期間霍錚一句話都沒再插過。

燭火微晃,他說了半個多時辰方歇:“學生愚見,讓谷主見笑了。”

“你謙虛了,世上能有這樣愚見的人,可沒幾個。”霍錚說著往後靠到椅背上,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

“谷主過獎。”東辭握了握拳,他面上雖然平靜,掌心卻已潮冷一片。

面對霍錦驍的父親,他還是緊張了。

“行了,夜已深,你回去歇息吧。”霍錚擺手,對他適才言論不置可否。

東辭告辭一聲,轉身剛要離,卻聽霍錚又道:“東辭,你沒別的話要與我說?”

他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將袍一掀,跪到地上。

————

夜越發深,艙房裏只點著一盞馬燈,光線昏黃。

俞眉遠輕輕褪下霍錚身上的戰甲,將他發髻散下,正想替他松松太陽穴,卻被他拉到身前。

“阿遠……”他溫柔喚她,一如從前。

“嗯?”俞眉遠將頭倚到他肩上。

“魏家那小子今天向我求娶小梨兒了。”

————

星鬥縱橫如棋,蒼穹幽深,無窮無盡。

霍錦驍與魏東辭並肩站在船舷前,任海風吹亂衣袍。

“我爹找你說了什麽?你們聊這麽久?”她雙手壓在舷上,人朝外微傾,側來的臉龐帶著好奇。

魏東辭不吱聲。

“怎麽不說話?”她奇怪,伸手扯扯他的袖子。

他順勢拉住她的手,把人往懷裏帶。霍錦驍發現他素來幹燥的手掌竟發潮,不由大奇,正要問他,卻聽他緩緩開口。

“小梨兒,我向晉王求娶你了。”

“……”霍錦驍怔住。

————

驅逐倭寇之戰大勝,大安水師得到一段緩歇時間。倭寇一去,東海局勢驟變,東海的大部分海梟除了像平南這樣的,大多都不願歸附朝廷,全向漆琉靠攏,漆琉與海神三爺的威望在東海到達頂峰,與朝廷勢成水火。

唯一的好消息是,雙龍島龐帆答應朝廷的招安,願意協助大安水師剿滅漆琉。

收到消息時,霍錦驍正在去燕蛟的船上。

“小梨兒?”魏東辭見她怔怔盯著信紙,連他喚了她兩遍都沒回神,便走到她身後將人擁住。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他問她。

霍錦驍丟下紙,道:“你說……若是朝廷向漆琉招安,他會不會同意?”

“你還沒死心?”東辭手臂一用力,把人牢牢圈住。

還真是個犟脾氣。

她勾了縷他腦後的長發摩挲著,道:“東辭,我真不想與他為敵。不論從交情恩情上,還是整個東海戰勢上來說,若能將他招安,兵不刃血,那才是最好的辦法。”

她既不想和他為敵,也不想東海再掀戰事,耗時耗力,死傷一片。

“你可以試試。”魏東辭下巴磕在她發間,“不過我覺得他那脾性,若願意歸順,上回你在漆琉勸他時他就同意了,不會等到今天。但你若想試就試吧,只要記著一切以安全為上。”

若真的開戰,不論誰輸誰贏,傷的都是她。

倔強也有倔強的好處,起碼不放棄,便還有些微希望。

“你可怪我?”她頭一扭,讓他的下巴落空。

“怪你什麽?”他將人抱到錦榻上,拈起顆剔過核的棗子塞進她唇中。

“我和祁望……”她咕噥說著。

“不怪。”他坐到她身邊,拍拍自己的大腿,“那叫嫉妒。”

霍錦驍順勢倚下,把頭枕在他腿上,烏黑的發散了他滿身,他便像摸貓似的捏她的後頸。

“你還真嫉妒啊?”

“嗯,嫉妒,你可有補償?”他含笑問她。

“你想要什麽補償?”她半閉著眼,帶著一絲媚態斜望他。

他便俯頭,含住她的唇,語焉不清:“用你一輩子來補償就可以了。”

棗子甜香在唇舌間縈繞散開,她“唔唔”兩聲,不能言語,只聽他又道:“舌頭給我。”

她迷迷糊糊地將舌尖半吐,被他噙去口中,反反覆覆地啜嘗……

————

船行兩日,便到燕蛟。霍錦驍身份已露,在東海不能再單獨行事,此番回燕蛟,霍錚派了十艘戰船護送。船抵岸時,派來的大安水兵先下船來,簇擁著她往碼頭上行去。

碼頭已經候著好些人,都靜立遠處,往日熟悉的笑臉不再,只剩帶著惶恐的敬意。

霍錦驍才走到他們面前,這些人便都一起跪下,齊道:“恭迎郡主。”

只有巫少彌還站著。

旁邊的丁鈴拉了他一下,他才回神,作勢欲跪,卻被霍錦驍掃來的柔勁托住。

“不必多禮,起來吧。”

“景……啊不是,郡主,快請入島,您的宅子我都讓我上上下下打掃過了,另外在祠堂裏設了接風宴,讓這幾位官爺們也一起上島吧。”

說話的是丁鈴。

一段時間不見,她更爽利了,這麽多人裏,也就她還像從前那樣。

霍錦驍仔細打量了前邊路口,確認沒有什麽爆竹花瓣,這才往島裏邁步。

“別這麽麻煩,軍中事務繁忙,我這趟過來時間不多,主要是為了與你交清島務,再者……了結些私事。”

語畢,她望向巫少彌。

作者有話要說: ^_^

☆、阿彌

燭火交錯搖曳, 地上黑影重疊成片, 議事廳裏站滿了人,卻無一人出聲。霍錦驍站在廳上, 環顧眾人,每張臉每種表情,仿佛時間凝固般。

“下午我在島裏巡過一遍, 各處皆妥, 這段時間我不在,辛苦丁鈴了。”

丁鈴站在眾人最前,聞言忙上前, 剛要謙言,卻聽她又說:“我將大夥叫到這裏,是有件事要宣布,從現在起, 我將燕蛟交給丁鈴,由她接任燕蛟島主。丁鈴,你可有願意?”

此語一落, 底下站的人都神情均都微妙起來。

“郡主!”丁鈴更是大驚,“我不行, 我還小,這事……”

過了年, 她才十九,臉上仍是未長開的稚氣,只有眼神, 堅毅犀利,透著與容顏不同的成熟。

“我剛接燕蛟之時,和你一般大。”霍錦驍笑了笑,“你只告訴我,你願不願意接掌燕蛟”

“我……”丁鈴看了眼沈默不語的兄長丁喻,咬咬牙,道,“願意。”

“如此甚好。從今往後,你們就尊丁鈴為主,別的事不必太擔心,日後東海大定,朝廷亦有安海之舉,會派人來扶持協助你們。再有什麽難處,你們給我去信,只要我活著,必不會坐視不理。”霍錦驍溫聲說著。

底下人一一應諾,沒有人反對,也沒有人留她。霍錦驍數月前就開始布置,又讓丁鈴接手島務,眾人多少都猜到些許,此時倒不算太驚訝。丁鈴的能力早有顯露,再者論有她在,丁喻的人至少要留一半在島上,於燕蛟而言算是好事,故而無人反對。

大事定下,霍錦驍又與眾人商議了一陣子,才擺手叫人退下。

“阿彌,你留一下。”

她叫停巫少彌。

————

丁鈴最後一個退出議事廳,回身將門小心掩上。屋裏空下來,地上的影子變得孤單。今晚的巫少彌沈默異常,連她辭去島主之職都沒出過聲,霍錦驍靜靜打量他,兩個人誰也沒先開口。

堂中站的男人,已與她記憶裏孱弱的少年不同了。

他穿著湖水藍的箭袖袍,長發高高綰起,露出的白皙面龐上是冰冷的表情——如果他不說話,不笑,全身便散發出冰冽銳利的殺氣。

果然如祁望所言,像刀。

而她,手握屠刀卻不自知。

他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她已經想不起了,這兩年他們聚少離多,見了面也只是考校教授武藝,討論島務,她很少關心過他,尚不如他們剛上玄鷹號時,雖然景況惡劣,但她給他的關註卻是最多的。

事情會發展到今日這地步,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師父。”還是巫少彌先出聲。

這一開口,他的銳利冰冷如薄冰剝離,眼底回暖,眉梢緩落,微一垂眸,又是當年內向靦腆的少年。

霍錦驍沒來由心中一痛。

“阿彌,留你下來,是有些事要問你。”她語無波瀾地說著。

“師父請說。”巫少彌道,眼睛卻緊緊望向她。

這麽多年,除了當初溪邊乍見她絕色容顏時的驚艷,他從來不敢多看她一眼,不敢真正站在她面前,無所顧忌地看她,不是徒弟對師父,而是以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我離開燕蛟,你呢?”她問他。

“我自然跟著師父。”他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

“師父……”霍錦驍嚼著這個稱呼,語中是苦澀的嘲弄,“阿彌,我們相識已近三年了吧?”

“嗯,兩年又七個月。”他記得清楚。

第三個年頭了。

“對不起,我沒盡到為人師表之責。”她伸手撫過他的發。

“師父何出此言?”巫少彌攥緊拳,目光漸漸變得哀傷,隱隱約約,他已有預感。

霍錦驍倏爾收回手,神色頓沈,語氣裏的霜冷乍現:“跪下。”

他不發一語跪在她身前,聽她問道:“梁家的事,是你下的殺手?”

“是。”他早已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並不遮掩。

“怎麽動的手?”她又問。

“梁宅的人是祁望擄的,我把人運回石潭後一直藏在船上,直到祁望回來。他以此要脅梁同康想得到三爺下落,取到想要的消息後,他命我殺人滅口。”

“如何殺的?”

巫少彌語微滯,想起那夜情景。

梁家別院的護衛因為祁望的要脅早就撤去,他們是縱火前一夜動的手——將梁同康綁在樹上,再把其他人灌下迷藥關入房裏。曲夢枝頭七那天,由他下了殺手,放血縱火,燒死了八個人,讓梁同康眼睜睜看著家人被焚。

“二公子……也在其中?”霍錦驍想起那個牽著馬到碼頭的年輕公子,想起在漆琉的初次見面,想起在梁宅時他救她出去時說的話……心刺疼難耐,又痛又怒。

“是。”他點頭。

霍錦驍站在桌邊,手用盡全力壓著桌角,問他:“為何要做這事?”

“因為他是三爺,因為他屠我親族,因為他將我當作白鴨。”借口很多,卻不是他心裏最重要的答案。

因為他的存在,是對她最大的威脅。

“師父,我知道我錯了,你要殺要罰,我認,我都認!”巫少彌眼見她的怒火趨於爆發,跪著往前挪了幾步,先開了口,“我只求師父別扔下我,別扔下……”

霍錦驍卻沒如他所料般大發雷霆:“殺你?罰你?呵……哈哈——”

帶著嘲意的笑到最後成了苦澀的發洩,最後漸漸沈寂為疲倦,她擡手往他天靈蓋按去,手顫抖著,嘗試想像如果自己稍用些力,這個從她進入東海時就跟著她,為她做盡所有惡事的少年就會七竅流血,頃刻而亡。

他擡頭,不逃不躲,就這麽哀求地看她。

手顫抖得,最後沒有力量地落下。

“師父……”巫少彌見她痛苦的神色,同樣心如刀絞。

“別叫我師父。”她收回手,握成拳,“我不殺你,也不罰你。從今日起,你我師徒緣盡。我不配做你師父,你也不再是我徒弟,不必再跟著我,我也不想再見到你。你要留在漆琉協助丁鈴也罷,想出去自行闖蕩也好,都隨你的意,如今以你的能耐,普天之下已經沒有你去不了的地方了。只不過有一點,他日若再讓我聽到你的惡行,我不會再如今日這般手下留情。”

巫少彌震愕擡頭:“師父,我求你,你罰我吧,要不你殺了我,只求別逐我出師門,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不過一句話,他身上肅殺之氣就消失不見,只剩下惶惑悲傷,瑟瑟如舊年縮在陰暗角落裏被人丟棄的少年。

“七條人命的罪孽,老天若要報,就報在我身上。是我教徒無方,縱容你犯下如此惡行,這罪孽我受了。阿彌,你好自為知。”霍錦驍硬下心,不欲多言,往門外行去。

巫少彌轉身拽住她的手,眼眶已紅,話說不出,只是搖著頭不放她離去。

她站在他身旁,閉著眼不看他,只停留片刻便狠下心將手甩開,揮袖震開了議事廳的門,大步離開,再無回頭。

庭院內站著丁鈴,她原就覺得霍錦驍與巫少彌今日情緒都頗為古怪,不免擔心,便守在庭院裏,如今門被震開,她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巫少彌,心不由懸到喉嚨口。

認識巫少彌快兩年,她從未見過這般絕望的他。

“郡主,這是……”丁鈴大慟,忙快步跟到她身邊。

霍錦驍腳步略緩,沈冷道:“從今日起,他不再是我徒弟。”

“為什麽?”丁鈴攥住她的手腕,急著,“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麽?你罰他就是,為何要將他逐出師門?”

“丁鈴,他犯下的錯太多了,沁竹難書,我不殺他已是仁慈。”她不得不止步道。

丁鈴搖著頭:“可……可這樣比殺了他還痛苦,他對你……對你……”

她欲言又止,不敢再往下說,只好看看他,又看看霍錦驍,希望讓她回心轉意。

“對我怎樣?”霍錦驍問道。

丁鈴咬牙:“對你一片忠心,心裏只有你這師父,做那些事,為的也都是你。”

“丁鈴。”她長嘆一聲,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離開他。離開了,他才能做回他自己,才能不這麽渾渾噩噩地活著,連善惡底線都沒有了。”

丁鈴難以反駁,只是顫抖地拽著她。

“放手吧,我們都清楚他需要什麽。我不想繼續成為他的桎梏,沒有我在身邊,他可以活得更好。”她緩緩拉下丁鈴的手。

丁鈴的唇囁嚅幾下,到底沒將沖到唇邊的話說出來——

她從來都不是他的桎梏。

他的感情隱晦深沈,這一輩子沒有出口的機會。

她永遠不會知道,當初被她救下的少年,在心裏埋藏了什麽秘密。

永遠不會……

————

夜裏潮漲,幾乎將礁石全部淹沒,霍錦驍雖然坐在礁石的最高處,卻好似要沈入大海。風呼嘯地刮過,刺骨的冷,海浪在她腳底砸上礁石,翻滾的水花濺得她滿頭滿臉,像不斷下起的小雨。

“要嗎?”身後有人往前遞來壺酒。

霍錦驍接下,仰頭就往口中傾倒,酒液從唇邊溢下,滑入衣中。東辭踱到她身旁與她挨肩坐下,見她這般豪飲,便道:“慢點喝,喝完了可就沒了。”

“你手裏不是還有一壺。”她斜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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