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要在一小時後才到來上門應診。在等候期間，沈瑜問起了Ryan背上的傷好得如何，後者坐在床上毫不避諱的拉起了上衣背後給她自己判斷。

「唔，…比之前好多了，就是還有一點點瘀青未散，…你還是把衣服穿好吧，再著涼就不好了。」

Ryan一邊把衣服拉下，一邊說：「阿北塗藥沒有妳的手法那麽好，每天就只會用死勁搓我的背」。

在自己鬥室裏準備睡覺的阿北躺著中槍，七月天沒開空調也突然感到一身寒意，打了兩個噴嚏。

「你病好了一點，我再幫你上藥吧，現在怕你會受涼。…你現在才知道我的好吧！」受了讚賞，女孩得意地面露酒渦。

「嗯，的確知道得有點晚。…對了，謝謝妳送我的袖扣。」

「呃。」沈瑜幾乎忘了這個。「我欠你的呀，你不跟我去菜市場就不會弄丟了。…喜歡嗎？不過，那個我也是做來玩玩而已，才花幾塊錢材料做出來的東西，對你們這些有錢人來說是有點不合身份吧。所以呢，你就不需要真正的拿出來用，就當是我送給你的一個小玩意、小擺設就好了。放心，我不會逼你用的。」

起初因為那個公司的謠言，她把袖扣做了出來也沒興致把它送出；到後來事情淡化過後，她就想起他每天上班都穿得十分講究，身上每件都是手工精致造價昂貴的，那對便宜貨那裏會派用場；而且，距離他丟了袖扣那天的日子也愈來愈遠了，早已錯過了把袖扣送給他的時機。只是這次她剛好搬家要清空房子，她把它捧在手上思前想後，始終找不到更好的處置方法，最後覺得還是瀟灑一點把它送給原來要送的人，就幹脆請Cathy幫忙轉交給Ryan。不管他收到之後會如何處理掉它，那已經不是她可左右的事了，她只想純粹地表達當初自己的心意——算是對他的一份歉意吧。

送禮物本身就是為了討好和取悅收禮物的那個人；只是送出禮物那個人的動機，是為了自己，還是收禮物的人，那還是有天壤之別的。Ryan收過很多別人送的禮物，直接和間接送的都有，當中也不乏珍貴罕有和價值連城的。對於沈瑜這份禮物，他是真心喜歡，它的價值…不在於它的做價，卻在於那是她專心一意地為他一個人做的，也是他獨有的一件禮物。

「我很喜歡，妳親手做的，光是那份誠意就讓它變得是十分矜貴。…不要再說什麽有錢人、不合身份什麽的，這個我很介意。」Ryan坐在床上，沈瑜就站他的床邊。「去幫我挑幾件衣服配搭吧，妳是專業的，眼光應該比我好。」生病中的他比平日少了一點氣焰，也因為喉嚨不適，所以放輕了聲音說話，讓人誤以為他今晚格外溫柔。

那天，沈瑜第一次走進Ryan的衣帽間。衣帽間設在臥室裏面，就在浴室旁邊，兩者之間又有一道相通的門。Ryan帶了沈瑜進去，只是他今天的確是個病人，容易疲倦，指示了一下上班服所放置的位置就靠在墻上。起初沈瑜還是安安分分的拿著那對中國結袖扣去拼襯衣櫥裏的襯衣和西裝，也終了職分替他選好了幾件衣服，都是設計得比較親民的那種。不過，當她再仔細的看那一整排掛得非常整齊的西服，手指掃過那些上好的面料，眼看那些精密的手工，她就有點愛不惜手的進入了研究狀態。

衣櫥裏一套一套的西服放得像是高級西服店展示的一樣，超細密度的高山羊毛在那裏已經成了最普通的面料，要命的是她被兩套光澤特殊的西裝吸引住了。她把深灰色暗間條紋的那套拿了下來，手指輕輕地滑過它的面料，那觸感細致得難以形容。

沈瑜面上帶著興奮又難以置信的笑容問：「這料子，…不會真的是Scabal的Diamond Chip吧？！」那是一個歐洲頂尖西服品牌的專利西服面料，他們以鉆石的粉末添加進超細密度的羊毛和真絲混紡中，制成了具有特殊光澤的面料。

「嗯。」對於沈瑜知道這個面科，Ryan沒有覺得意外，反而有點跟男性朋友討論跑車的那種得意。「妳也覺得不錯吧。」

「嗯，質感很滑，而且那個光面色澤也很有特色。…還有剪裁和縫紉技術都很厲害，也是出自Scabal的手工嗎？…果然是神級的面料，大師的手藝。…怎麽辦？我突然覺得慚愧，以我這個水平告訴別人我是做時裝設計的似乎是有點混飯吃之嫌。」沈瑜烏黑的眸子轉了又轉，咬了咬下唇，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去問：「這樣一套三件的西裝，要多少錢啊？」

「確實的我不清楚，大概是…。」Ryan報了個數字，雖然沒有她心裏以為的那麽不合理，但沈瑜還是覺得它貴得驚人。

看著沈瑜小心翼翼的把衣服放回原來的位置，Ryan突然很有興致的跟她開玩笑。「妳既然那麽喜歡，我把它送給妳吧。」

沈瑜就知道他只志在逗她，嘟起了她的小嘴說：「又不是我的尺碼，送給我也得物無所用。呃…。」她走到首飾櫃前，指著一枚表盤鏤空，從表面就能看到裏面那些精密的零件如何不斷地在運行的江詩丹頓腕表說：「要的話，當然是要這個，有天我破產的時候拿它去賣，應該可以養活我好幾年。」

Ryan搖頭淺笑了一下，這個手表要幾萬塊英鎊，她的眼光也相當不錯。不過他還有價值十五萬英鎊的手表放在角落的保險櫃裏。當然，更貴的他就沒有帶來羅松了。

「妳送了我一雙袖扣，就想跟我這腕表交換？」他的喉嚨似乎愈來愈痛，說起話來就好像有一百支針同時刺在他的喉嚨上，說完話本能地吞了口口水來舒緩。

「說笑而已，…我送你東西，又不是為了要你回禮的。…累了吧，我們回房間坐著等。」

「嗯。」Ryan只在喉頭發出了一個音。心裏其實還有一句沒有說出來的話：只是我也想送一個禮物給妳。

外診的醫生來到，診斷過後，Ryan是感冒初期引致的喉嚨發炎和發燒，也因為剛才還帶病跑步，就把病情加速惡化了。醫生替他打了一針，又開了消炎止痛和退燒的藥，並囑咐患者要多喝水多休息。

在醫生說要替Ryan打針的時候，沈瑜就離開了主臥到了樓下。她在廚房看到醫生從樓上下來，就出來跟他聊了幾句，然後送他出門。沈瑜再進到廚房從鍋裏撈起了一碗面條，放在盤子裏拿到樓上去。進到主臥就看到Ryan正在翻看著那幾袋醫生留下來的藥丸和一小瓶止咳藥水。

沈瑜把手上的盤子放在主臥對著大電視的茶幾上。「先吃點面才吃藥吧，不能空腹吃藥。」

Ryan對於沈瑜不過離開了他的視線一會就能『變』出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面來，實在感到匪夷所思；雖然那只不過是一碗沒有配菜的陽春面。

「為什麽對我那麽好？」Ryan把心裏所想的沒加修飾就說了出口。在他媽媽過世以後，再沒有所謂的親人在他生病的時候為他煮過一碗面了。

沈瑜不知道Ryan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一時間想不出答案。「呃，…不過是給你煮個面而已，還要找什麽理由。」

不是的，之前娃娃出了車禍得妳就留下來盡心的照顧她，我丟了袖扣妳就親手做一對送我，我受了傷妳就留下來細心的為我塗藥。今晚，我生病了，你就連夜來看我，現在還為我煮面。為什麽這些妳給予別人的恩情，在妳眼中都並不需要理由？

「你不要說話了，你現在的聲音難聽得要死。…我去打個電話給娃娃，她很擔心你。你快點把面吃完。」曾幾何時沈瑜覺得這個男人的聲音很性感，只是現在又沙啞又破音的，很折磨人，還是讓他閉嘴好了。

Ryan這才知道吳旻旻有找過沈瑜，她來找他，也不是她說的毫無理由。「不是她交代，妳就不來看我了嗎？」

沈瑜沒有理他，徑自走到陽臺去打電話給吳旻旻。她愈來愈覺得這個男人生病時的脾氣，有倒退成孩子一樣的趨勢。

二十分鐘後，Ryan把那碗面和藥都吃完，就被沈瑜趕他去漱洗休息。那時已經過了午夜，沈瑜也就留了下來，留宿在吳旻旻的房間。

那夜，Ryan夢到自己的母親。母親和二十多年前一樣年輕。夢中的他也生病了，母親細心的為他量體溫，接水送藥；他的頭很重，躺在床上哭鬧著，母親就徹夜握著他的手在他床邊溫柔的安慰著他，陪他說話。那時的母親十分美麗、善良和溫柔，這是死去的母親給他部分曾經的記憶；只不過那些美好的記憶，一直被她離世前一年給他帶來的沖擊和傷痕所屏蔽封鎖。而現在，仿佛有一位拿著記憶鑰匙的天使，她把他內心那道封鎖了二十年的記憶之門開啟了，過去那些美好又苦澀的記憶正一點一點的再次顯現出來。

☆、白米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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