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Ryan打了通長途電話給吳旻旻，告訴她今天沈瑜上來他家『玩烤箱』的壯舉，還有下個周末要跟她去當志工的事。其實，在Ryan還沒有找她之前，沈瑜在回家途中已用手機發短信向吳旻旻八卦，她跟她表哥Ryan的關系到底去到什麽階段？理所當然地，吳旻旻仍然堅持是『親戚關系』；雖然覺得吳旻旻在這事上一直在忽悠自己，但沈瑜聊著聊著，還是交代了點今天發生的事情；所以，對Ryan現在的報告內容，吳旻旻一點也不驚訝。令她驚訝的，反而是Ryan一個大男人竟然要負責跟小朋友講故事這一項，這個實在令她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妳笑什麽？」

「沒有，只是幻想不到你跟小朋友說故事的模樣。」

「哈，妳小時候，我可是每天晚上都給你說床邊小故事的呢！…妳一定又說沒有印象吧，…忘恩負義的家夥！」

「你也不要指望一個成年人會記得一歲半以前發生的事情吧！」

是的，吳旻旻是沒有了一歲半前跟Ryan形影不離的記憶；那段日子正是Ryan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也是最傷痛的歲月，…甚至是扭轉了他整個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結束了跟吳旻旻的那通電話，Ryan回想起那個十歲不到的自己。這夜，他又失眠了。

＊ ＊ ＊ ＊ ＊

一個星期很快過去，這天Ryan和沈瑜相約在Natural Green Café門前集合；因為Ryan說他今天會開車去，所以沈瑜就請他順便把孫寶莉要送給靜蘆的食材一起帶上。

Ryan這個沈瑜口中的妖孽，孫寶莉當然沒放過，差不多時候就寸步不離咖啡店，連廁所也不敢上，就是要親自恭迎這尊傳說中的妖孽，生怕錯過了下次就不知要待到何時。

在咖啡店的休息室接到了Ryan的電話，咖啡店小弟和孫寶莉的老公周望信就一起把幾個紙箱的食材從店裏的倉庫裏搬出來，Ryan就在車後打點著，把東西放好在後備箱內。

今天的Ryan，一件白色純綿襯衣，領口的兩顆鈕扣並沒有扣上，衣袖半挽起，幫忙擺放食材的時候就讓兩條前臂露出了分明的肌理。一身休閑的配搭，額前的瀏海很隨意的放了下來；不知怎的，沈瑜覺得混血的他，今天看起來似乎比平日更中國。

站在店前看著男人們幹活，孫寶莉的手肘碰了一下沈瑜，勾起嘴角在她耳邊說：「果然如妳所言，的確是妖孽中的妖孽。我現在相信人世間真的存在高富帥的男神。」

這天不只看到了，還因為知道孫寶莉也認識吳旻旻，二人更聊上了幾句。接觸過後，孫寶莉更加確認這真是名不虛傳的勾魂妖孽；只是對方確實太過高不可攀，不是他們一介凡夫俗子觸手可及，也不是踮高能勉強攀附，甚至是加上彈床輔助也夠不到的水平。絕對是可望而不可及、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男神妖孽混合物，就連拿他跟沈瑜調笑的勁兒也興致缺缺。

離開時，沈瑜拉開車門上了副駕座，還在店門外的孫寶莉跟她揮手道別並附加了一個擠眉弄眼，沈瑜只能對他搖頭嘆息。坐好了，沈瑜側身拉過安全帶，就聽到哢嚓一聲利落的車門上鎖聲音。後來沈瑜發現，任何時間鎖上車門，這是Ryan開車時的一個小習慣。

開車前，本來沈瑜還有點不放心讓Ryan開車，畢竟他來了羅松只兩個月，而且英國行車的方向跟國內是相反的；想問他要不要由她來開車，反正羅松郊區的路他一定不熟，靜蘆那個地段更是難找；可是她一來怕說出來會冒犯了他男人的尊嚴，二來他那臺車的身價對她來說就是天文數字，故此就沒有那個說出來的膽量。不過不久她就發現這個疑慮似是多餘的，因為那臺銀灰色寶馬很快已很穩定地離開了市區，走在近郊的公路上了。只是，她又沒想到自己的疑慮就是放下得有點早。

「上星期不好意思，不曉得你的同事們不知道你會中文，不會給你帶來很大麻煩吧。」沈瑜為了上星期聚餐中，不小心在Ryan的員工面前揭露了Ryan懂中文這件事在正式道歉，那天很多人在，她就不好意思說了。

至於這件事有沒有給Ryan帶來麻煩，這刻當事人也不太敢定案，但為他和他的公司帶來了改變卻是肯定的。聚餐過後的星期一，當Ryan回到公司就發現跟往常有點不一樣，秘書室的小妹不再看到他就低頭離開，策略部的小子們也會笑著主動上前跟他打招呼，雖然還是很靦腆似的。原本不相識的幾個人，經過那天就很自然的熟絡了起來，以前像圖書館一樣安靜的辦公室，慢慢也不再清靜。只是員工們看著他的時候，少了點往日的拘謹回避，卻增多了善意的笑容；比較低層的，現在也開始會跟他用中文客氣的說上一兩句，聽到他的回答還會表現得很開心；不只是跟他，是員工跟員工之間的溝通和互動也開始多了起來。

以前在英國，公司裏的小細節，他是不會註意，也無需註意。百年的基業，一切自有他行了多年的常規；上面有他總裁父親引領，下面有一班服務多年的老臣子扶助獻計，他坐在副總裁的位置可以坐得很自我，只要不出什麽大的差池，O’Neil Group將來也是會交到他手中的；現在他兼任了集團亞太區總裁，本來不是件什麽事，只是這個身份的他，竟然是要長駐羅松最少兩年做開荒工作，這個就讓很多人有所猜測：是他得罪了他老爸所以被放逐？是他老爸為了正式把集團移交給他之前的考驗？…只是，沒有人想過這是他自己向他父親建議的；理由一，是他想藉此向股東們證明自己的能力；理由二，是他的一個私人理由，一個他父親也很能理解的私人理由。

Ryan沒正面回答沈瑜的問題，只說：「沒關系，那是他們遲早都會知道的事情。」

「有特別原因嗎？…你之前是刻意不讓公司的人知道你會中文似的吧。」

「沒有，只是我的中文實在沒好到可以用來談公事，…不想誤導了別人，在正經事上引起什麽不必要的誤會。…而且，我也怕麻煩，不想應酬一些無謂的人。…在這裏表現出不會中文，就可以趕退一大半要上來認識我的陌生人。」

沈瑜不經意的輕笑了一下，那笑容輕得連旁邊的那個人也沒有察覺。又是為了避開那些無謂的應酬，這個人到底有多討厭應酬？！跟員工溝通，原來在他心目中也是一種應酬；那麽上星期可辛苦他了；只是，為什麽今天晚上他又要讓自己辛苦一次？

忽然，沈瑜想起了要提醒Ryan一些事情。「噢，對了，等一下你跟小朋友一起的時候，不要主動提及他們的家人，他們對這個比較敏感。」

「為什麽?」

「我們要去的那個是家暴受害人的臨時收容所，…家暴就是Domestic violence，所以，唔…你明白吧，施虐者大多數是他們至親的家人…。」這時車子突然在公路上晃了一下，沈瑜很本能的伸手抓住車窗上面的把手，定過神來才問：「怎麽了？」

Ryan臉上表情沒有多大的改變，還是眼望前方專心駕駛，仿佛剛才車子異常是沈瑜一個人的幻覺。不過，過了一會兒他又很淡然的回答：「沒有，剛才看到路上有一件垃圾，就避開一下。」

沈瑜雖然剛才是在說話，但視線還是看著公路前方的，可是她卻並沒有註意到路上有什麽明顯的垃圾；現在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卻因為已經駛遠了又無法確定那件Ryan口中的垃圾是什麽。她心想，這個人不會是看到她看不到的東西吧，這是大白天好嗎？！沈瑜忽視打了個冷顫。

沈瑜心裏有點不安，卻本能地繼續剛才的話題，企圖掩飾那些不安的情緒。「還有給你一點心理準備，他們身上可能會有些明顯的傷痕，你也許會覺得震驚，覺得他們很可憐，但無論如何，請你不要在他們面前表現那些情緒。你可以做得到吧！」

「嗯。」

「其實機構一般會要求志工先上一個培訓課程，但這次算是給了你一個例外；如果你再要來的話再上吧。」

「哦。」Ryan又是回答一個單字。

沈瑜見Ryan似乎不太想說話，也不刻意去找話題了，幹脆就閉目養神起來，只是右手還是緊緊抓著車窗上方那個把手不放。

過了許久，Ryan忽然問：「妳為什麽要在那裏當志工？」

沈瑜睜開了眼，眼神還是有點迷離。「喔，我有朋友在那裏工作，所以我有空就去幫忙一下。」

Ryan點了點頭，車廂裏又回覆了寧靜，直至車子停泊在靜蘆裏面。

Ryan這天要跟小朋友說的，是兩個小孩子帶著家裏的小狗去尋寶的故事；Ryan在幾天前已收到沈瑜幫靜蘆轉發給他的拷貝，讓他可以先行預備。比起故事內容，小孩子對Ryan本人還是比較有興趣。Ryan以為這裏的孩子都會很怕生，但事實卻並不然。對於這個高大帥，又會英文又會中文的外國人，孩子都表現得很好奇；事實上他們在羅松雖然經常會看到外國人，只是沒幾個曾經和外國人直接溝通過。幾個年紀小的聽完了故事，還要纏著他問東問西的，拉著他的手要帶他在靜蘆四處參觀。他們一邊走一邊介紹，直至到了一個教室門外。

「Ryan叔叔，幫我們看一下小魚姐姐今天在做什麽？」小孩子們太矮，踮起了雙腳還是跟門上的那口窗有一段距離。Ryan從那口玻璃窗往內看，原來他們口中的小魚姐姐就是沈瑜，眼前的她笑得很燦爛，穿著圍裙手裏拌著一盆褐色的糊狀物在學員面前做示範講解，她身後的白板寫著『ＸＸ力ＸＸ』，『牛奶』、『雞蛋』、『高Ｘ面粉』、『小Ｘ打』…，那些Ｘ都是他看不懂的中文字。標題的『ＸＸ力ＸＸ』，看到那個褐色糊狀物勉強可以猜到是巧克力ＸＸ，只是最後兩個字不是他會看，又是最可能的『蛋糕』或是『餅幹』，只看到第一個字是左『王』右『馬』，第二個字是上『艹』下『分』，莫非念作『馬分』？但『馬分』又是什麽？？？

沒辦法，他只能說：「小魚姐姐還沒有完成，我看不出來耶，但應該是巧克力味道的甜點吧！」

小孩興奮地拍掌尖叫，沈瑜和學生們聽到門外的騷動，都紛紛看向那扇門上的小窗。沈瑜看到是Ryan，就沖著他打個招呼笑了笑。Ryan有點尷尬地跟她揮了揮手，就帶著孩子們往別處走了。

「Ryan叔叔，我們這裏有鋼琴，你會不會彈呀？」

「叔叔年紀很小的時候學過，現在應該彈得不好。」他以前在英國就讀的貴族學校，每個學生最少要精通一種樂器，以及一項運動。鋼琴是樂器中的最基本，最初他跟大部份同學一樣，家裏替他們選了多種樂器同時學，看他們對那一項比較有興趣和天份，才讓他們以後專攻那門樂器；Ryan當時學的就是鋼琴和中提琴。幾年過後，他就放棄了鋼琴，專攻中提琴，直到高中畢業才從那個練到手指起繭的提琴中『解脫』出來。

「小魚姐姐彈得很好耶，她還會跟我合奏。叔叔，你可以和我一起合奏嗎？」問的是其中一個大概六七歲，名叫小桃的女孩。

「要看是什麽歌？叔叔不知道會不會彈啊。」

小桃拉著Ryan到了音樂室，很熟悉的打開了琴椅的箱子，拿了一本琴譜出來，翻了翻，就遞給Ryan說：我們彈這一首好嗎？

Ryan看了眼，是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很基礎的一首，他當然學過，不過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過的確是很簡單的一首曲子。Ryan有信心很快可以抓回彈鋼琴的那些記憶和感覺，就在琴前坐了下來，開始看著樂譜練習，練了一兩回，就能完好的把那曲子完整的『演奏』了出來，還有點驕傲的看了在圍觀的小孩子們一眼。

小桃一屁股鉆上了那琴椅，Ryan往旁邊挪開了一點，一大一小的二人就肩並肩的坐著。「Ryan叔叔，那麽我們現在就開始合奏啰。」

ddsslls，ffmmrrd，ssff…「Ryan叔叔，不是這樣的！」小桃突然停了下來，嘟著嘴好像剛受了什麽委屈似的。

「呃。」Ryan目瞪口呆的看著小桃。

不是這樣的？！琴鍵沒按錯，拍子沒算錯，有那裏不對！難道…難道是說他彈起來沒有感情？！不會吧，就兒歌一首，還要求什麽感情啊？小桃小朋友妳知道什麽是感情嗎？叔叔我32了也不太清楚好吧！再者，小桃小朋友剛才彈得也不比我好多少！！！

「小魚姐姐！」小桃看到沈瑜站在音樂室門前，就立即從琴椅上跳下來沖到她身前拉著她的手。「我要和小魚姐姐一起彈琴，叔叔彈得不好！」

沈瑜和Ryan對望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麽當著幾歲的小孩子面前，那個三十多歲的高富帥妖孽，竟然會出現眼前這個臉紅靦腆的表情？

☆、有機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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