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你說為什麽有殺人滅口這個成語？”

“禍從口出吧。”

“對。無論你千保證萬保證，一旦觸及到底線或者是無奈之時，這個保證就是虛的，所以要想真正保證事件不出意外，殺人滅口是最幹脆的。”

“你別說得神乎其神，我怎麽發現你有這個潛質呢？”

“我這輩子是當不上皇帝了，要是當上把知道我底細的人全部滅了。”布凡還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還真有些可怕。

“最毒婦人心。”

布凡很不滿意她的打斷，接著說：“男人經過長時間的預謀，可以算得上是絞盡腦汁了，他將病友在九點之前哄上自己的床，而他則蒙著被子睡在了他的床上。因為每天的九點，醫院是要給他打鎮靜劑的，而護士因為工作習慣了，很少打擾到他們。那天，他特意把病友的一只胳膊伸了出來，而頭卻扭像另一方而且也半蒙著。護士進來輕輕叫了兩聲也就正常地打了下去，她根本沒想到她打的竟然是另外一個人的。護士打完針走了，男人把事先藏起來的白大褂穿在身上，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男人叫醒，回到自己的床上，男人順從地聽從他的指揮。他這時候他開始往家跑。到了醫院的外面，他脫下衣服招手叫了一個出租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快十點了。”

“他們交談了很久，你不是說她死亡時間是夜裏十一點嗎？”

“是的。也許一開始他並沒有那麽大的決心吧。這一切都是案件明了之後男人交待的。他回家後，女人挺吃驚的。男人開門見山問了女兒的事，女人一點也沒隱瞞。女人說當年跟他在一起真的是因為失戀，但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之間早就建立起血濃於水的親情，她這一輩子一點也沒後悔他們在一起。”

“女人沒察覺他的企圖嗎？”

“也許察覺了吧，因為相互太了解了。男人的恨主要集中在她為什麽在最後關頭非要告訴她的初戀情人？他說如果她什麽都不說，這一切就算不完美至少也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女人說她也是不得已，因為自從他來了之後，她發現男人的眼神就不對了，有一天甚至問她女兒眉眼之中有像老同學之類的話。女人越來越慌也越來越心虛。”

“男人到底發現這個秘密沒有？就是女兒像她初戀男友？”

“男人一直沒說，女人在那種情況下也沒來得及問吧。”

“男人到底都跟她聊了什麽，讓他的仇恨如此之深？”陸馨兒有點不理解。

“其實中間他們還回憶了很多美好幸福的時光，男人說他不是不能原諒女人的行為，但不明白為什麽要把這樣的一件事公布出去？讓他怎麽面對女兒？讓她的那個同學以後是不是以父親的身份來關愛女兒？他始終糾結在這件事情上繞來繞去走不出這個困境，如果這時候女人能安慰他又能說出解決的辦法，可能事情就不會如此了，但她不僅沒有這樣的智慧反而火上澆油，讓悲劇無可奈何地發生了。”

“這是一個愚蠢的女人。”

“她又說的一件事，讓男人徹底崩潰了。”

“是什麽？難道她竟然告訴了女兒？”

“你挺聰明的，正是。”布凡嘆了一口氣說：“有時候人生真的很奇妙，在某一時刻就做了一個自己都不覺得是過分的決定，命運就完全改變了軌跡。當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們之間所有的美好全部煙消雲散。男人暴怒得像頭雄獅。他大聲質問女人說，你到底要做什麽？難道她的離去已經讓他六神無主，還讓他失去女兒嗎？讓他一個人怎麽面對未來的生活？男人越說越氣憤。女人說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帶著這麽大的一個謊言離去，希望他能諒解。男人咆哮著，大聲質問她為什麽這麽自私？為了自己的安寧去破壞別人還存在的人生？如果說她告訴老同學還有不得已的地方，但對女兒的說法讓他的世界坍塌了，他舉起了屠刀。他看到女人一點也不恐怖的眼神就明白了，她是希望早點死的，這些秘密和虛弱的身體早已不堪重負了，死了反而是解脫了。”

厄運如山一樣倒塌了。而且厄運降臨前通常是風調雨順沒有任何先兆的。

陸馨兒登時呆住了。她忽然之間就聯想到自己，半天沒說話，她不知道說什麽好，想起自己與程一鳴的一切，都說很多事都離我們太過遙遠，其實真實的殘酷每天都發生在身邊。

“男人沒想過自首嗎？一個心如死灰的男人還有勇氣生存下去嗎？”陸馨兒問。

布凡也沈侵在回憶中，目光迷離地說：“他害怕監獄，他並不害怕死亡，這之後他嘗試很多辦法，但他沒有勇氣死，他說做完這一切他感覺自己就像從水中撈出來似的，渾身乏力，全是汗水，他甚至站了三次才站了起來，走了不到兩步就委頓在地上……一個也十分可憐的人。”

“他還是進去了，這輩子生不如死。”

“我最後一次見他還算鎮定，我走的時候他竟然還有那麽一點點的笑容，我知道這些都不是真實的，因為我回頭再看他時，他隱忍之下的笑容特別的觸目驚心，那是一種萬箭穿心的疼痛……”

陸馨兒長時間不說話，心情沈重得無法呼吸。她感覺腦子裏轟隆隆地地，一股寒寒的激流自腳底一直穿過頭頂，身子也被定住了。

“本來想給你慶功的，但聽了這麽詳細的故事反而心情特別沈重。”

“其實我也是。別看外人常說你們律師每天都見慣了陰暗面早就百毒不侵了，其實不是。每個人面對的都是有限的人生，看了他們的故事怎麽會不聯想自己，其實有些事真的是沒有辦法，一切都是性格決定的。性格能夠改變命運這話一點不假。女人隱瞞了這麽多年，如果不是生病，不是又見到了老同學，說不定他們一家現在還平平安安呢，可是人生就是沒有假設呀。”

“那個男人服刑以來表現還好嗎？有沒有後悔。”陸馨兒挺關心他們的結局的。

“我真去看望了那個男人。他說一點也不後悔自己的沖動，最後悔的就是真的把女兒送到她的老同學面前了。前些天，那個男同學來看望他了，他真的沒有辦法了，現在反而是求著人家要照顧自己的女兒了，你說他能不後悔嗎？”

“女兒不可能原諒他的。”

“這些就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太壓抑了這個案件。馨兒，你說怎麽我的得意之作的背後總是那麽令人喘不過氣來？”

“案件要想精彩，就一定要有千回百折的曲折，有了這些，人性的弱點就被放大，所以‘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再說下去我們這酒還能喝下去了嗎？”

“好吧，說點輕松的吧。”

陸馨兒由案件轉回到現實，她說：“人生真的不長，要好好珍惜每一天，說不定下一秒我們就得和最親的人告別。如果程一鳴當時知道是我調查陶思穎的事，可能我們現在連面都見不到了。”

布凡不幹了，說：“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了，我告訴你，如果你這麽多愁善感，以後我所有的案子都不告訴你了，別人的人生是用來提示我們別走歪路的，但不能讓我們消極地對待人生。”

“姐，人生苦短，我想和衛詩禮和好結婚了。”

布凡哈哈大笑起來說：“這就對了，總是在人前繃著，終於可以放下面子了？”

“在你面前可以，在他面前決不！”

“那就說說吧，想怎麽辦？”

“我要是有辦法用得著找你嗎？”

“我不接民事案件。”說完又笑。

“這小子不想談戀愛了，直接步入婚姻的殿堂，我才不幹呢。”

“是得給點教訓。”

“怎麽教訓他？”

“找個替身。”

陸馨兒一聽就笑了說：“還是你有辦法。”

布凡不滿地說：“還不是跟你學的？如法炮制而已。”

“說說看，到底誰是合適人選？”

“不是說了跟你學嗎？王秋實唄。這家夥肯定願意幫忙，而且衛詩禮還真有可能信，因為男人當中你們走得最近，你要是找個別人，這家夥不僅不信，有可能配合你演戲，到時候可就收不了場了。”

“得!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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