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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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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氣息陰暗而特別,寂靜有它獨有的聲音,群山仿佛變成了一只只巨獸的影子,蠢蠢欲動地埋伏在黑暗之中。

那易守難攻的徐家堡在經過了五天的防守之後,終於到了極限。

雖然徐家的長輩們在建造徐家堡之時,已經是竭心盡力,但是他們卻從未想到過,自己的後人竟然會遭遇到如今的這般場面。

太阿縣的四大馬賊合力之下,竟然有著五千多人,而且其中還有五位內勁十層巔峰高手和十餘位內勁九層高手。

這股龐大的勢力,絕對不可能是太倉縣中任何一個世家能夠抵抗的。

五天,整整五天,以賀武德和徐隱傑為首,賀、徐、程三家的所有核心子弟們都輪流出戰,幾乎是人人帶傷,一個個全都變得狼狽不堪。

在這五天中,他們已經不知道打退了多少次馬賊們的進攻,如今在徐家堡之下,馬賊的屍首已經達到了驚人的近千名了。在這近千名的馬賊之中,竟然不乏內勁七、八層的強者,甚至於還有二位內勁九層的大高手,如此慘重的損失,讓眾多馬賊首領們驚怒不已,但也堅定了他們盡屠徐家堡的決心。

此刻,在徐家堡之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只要徐家堡被馬賊攻破,那麽全堡上下,連一個人也休想逃得性命了。

“啊……”

一道淒厲的慘叫聲從城頭上傳了出來,這道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得很遠很遠,但是周圍的人卻像是根本就沒有聽見似的,甚至於連眼睛也懶得朝這裏飄過來一下。

徐隱傑輕輕地拍了一下手,他那枯瘦的臉頰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在這個黑夜之中,猶如鬼怪一般地駭人。但凡是他走過的地方,三家的子弟們都是挺起了胸膛,望著這個枯竹竿一般的老人,目光中都充滿了景仰和感激。

在這一夜,已經是第七名偷偷潛入城頭的馬賊被他老人家發現並且擊殺了。如果不是這位老人不辭辛苦地親自在城頭巡視,只怕他們的防線已經被突破了吧。

然而,望著這些在浴血中搏殺出來的三家子弟,徐隱傑的心中卻是極為沈重。

他的目光落到了城墻之上,那裏已經有了幾個豁口,縱然是憑借三家的力量,也無法將這些豁口彌補了。

這些馬賊來得太過於突然,而且他們的實力也實在是太強大了。

“徐兄,你又殺了一個,可比我昨天的戰果多一個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另一方向傳來,賀武德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在他的身後,程寧生老爺子笑瞇瞇地跟著。

似乎他所走過的地方,並不是經過了數日攻防而沾滿了鮮血的城頭,而是他程家那美倫美奐的後花園一樣。

周圍的年輕弟子和三家的仆役侍從食客們在看到了他的笑容之後,都不由地是精神一振,似乎這幾日的疲勞也消除了不少。

徐隱傑向著他們一點頭,三個人默契地走到了一處城頭,徐隱傑一揮手,原先把守在這裏的幾個人立即就是深深一躬,快步離去。

雖然在這裏的僅有三個老人,但他們卻無疑是太倉縣中最為強大的武力。

若是此刻有馬賊想要從這個方向突入,那麽就無疑是自尋死路了。

遠處的人們朝著他們望來,在他們的身邊有著一只巨大的火把,光芒照在程寧生的臉上,那盈盈的笑意讓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程寧生臉上的笑容未變,但是口中的話卻是壓低了聲音,並且一點兒也不好笑:“徐兄,今晚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太對頭。”

“不錯,我也感覺到了,他們已經在下面開始集結人馬了。”

徐隱傑冷漠地說著,這位老人家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但是任何人都不會覺得奇怪,因為人人皆知,徐老爺子所修習的是枯木功。臉上沒有表情是應該的,若也是學著程寧生老爺子的樣子,露出了一張笑臉,那才會讓人感到天要塌了。

賀武德輕嘆一聲,他的背脊挺得筆直,經過了八十餘年的風吹雨打,他的精力之充沛,竟然與一些小夥子們無甚區別。

“如果我們沒有看錯的話,他們明天一早應該會發動總攻了。”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些坍塌的地方,道:“只怕這一次,是真的要擋不住了。”

徐隱傑和程寧生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們的眼神卻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讚同之色。

程寧生突地道:“賀兄、徐兄,我有一個提議,你們看如何?”

“你說。”賀武德沈聲道。

“這一次我們太倉縣三大世家只怕是在劫難逃。不過,我們可不能就這樣真的滅絕了,若是你們不反對的話,我想將家族中最傑出的第三代子弟集中起來。等到天明時分,馬賊們發動進攻之時,讓賀荃義、徐向賜和我家的家韻,帶著他們殺出重圍,走後山小道,爭取能夠逃出生天。”

程寧生哪怕是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依舊是笑容不減,令人觀之心靜。

“為什麽要選擇他們?”徐隱傑不滿地道:“就讓向前取代向賜吧。”

“不行。”程寧生斷然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也知道徐向前是徐家第二代中的第一人,但正因為如此,你若是讓徐向前做這件事,就無疑是惹人註目,將第三代子弟們唯一逃生的可能都封死了。”

“程兄說得沒錯,若是想要將第三代子弟中最有潛力和前途的幾個送出去,那麽不但我們不能走,向前賢侄也必須留下。”賀武德長嘆一聲,道。

程寧生笑瞇瞇的,道:“可惜,若是你們徐家的老祖宗能夠趕回來,那麽別說是四股馬賊,就算是十股馬賊,我們也無需擔憂了。”

徐隱傑的眼中閃動著一種說不出的光芒,似乎是有些後悔,又似乎是有些懊惱。

“程兄,現在說這些幹什麽。”他頓了頓,問道:“你們都已經將人選挑選好了麽?”

“好了。”程寧生道:“我挑了七個,在這一次的戰鬥中,手中都沾過了血,心態也不錯,應該可以有發展的前途。將程家的未來托付到他們的手中,我也算是比較放心的。”

賀武德雙肩微聳,道:“我們賀家人丁稀少,這一次得到消息之後,早就讓那些內勁不足六層的躲避進了山林。與我同來的,就只有荃名、荃義和一海、一炫。我們幾個商量過了,荃名帶著一海和一炫嘗試著能否突圍出去,我和荃名留下來。”

徐隱傑的臉色微微變化了一下,他突地道:“二位的提議很好,不過,我想最好有一些改動。”

賀武德二人對望了一眼,同時露出了一絲不解之色,難道這個老頭子還能有什麽奇思妙想不成,這可與他平時的為人大相迥異啊。

徐隱傑的聲音愈發地低沈了,就連近在咫尺的二個人也必須凝神靜心,才能夠聽得清楚。

“明日,我一個人留下,你們,都走。”

賀武德和程寧生同時翻了個白眼,程寧生不滿地道:“你不要說笑了,若是將你一個人丟在這裏,我們聲勢浩大地離開,那麽我保證,一個人也休想逃離。”

徐隱傑的眼中露出了一絲奇特的神色,道:“二位,有一件事情你們並不知曉,在我們徐家堡之中,有一條直通後山的秘道,這條秘道從建堡的那一日就有了,不過這百餘年來從來就沒有動用過。”

賀武德和程寧生的眼中頓時都現出了驚喜交集的光芒。

既然有這樣的一條秘道存在,雖然不可能將整個堡中之人全部送走,但是將那些核心份子送出去,卻是沒有任何問題。

徐隱傑繼續道:“明日一早,這些盜賊估計就會發動總攻了。你們抓緊時間,快點清點人數,都走了吧。”

程寧生猶豫了一下,道:“你呢,不和我們一起走麽?”

徐隱傑啞然一笑,他並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是自嘲地一嘆,道:“我們三家號稱是太倉縣三大世家,但是與人家相比,卻什麽也不是。嘿嘿,太倉縣,太倉縣,實在是太小了,也太弱了。”

賀武德二人的臉色也都是難看了起來。

確實,他們三家聯手,可以說已經凝聚了太倉縣中的一半以上的武力,但是別說與整個太阿縣相比,縱然是僅與太阿縣中的四股最大馬賊相比,都是相形見拙。

這個事實確實很難讓人接受,所以賀武德二人的臉色自然就有些不善了。

“不說這麽多了。”徐隱傑輕嘆一聲,道:“我們分別回去,將各自家族中有潛力的子弟都送走吧,不要吝嗇了,將生的希望留給他們,遠勝於在這裏送死。而且我相信,經過了這一劫之後,那些後生們一定會重新奮發崛起,讓我們三家的名號重新響徹太倉縣,甚至於是琳瑯郡。”

“你呢?真不打算走了麽?”程寧生突地問道。

徐隱傑的目光在堡中環視了一下,他的眼中有著太多的不舍:“這裏是我的家,我出生在這裏,死了,也要埋在這裏。而且,我必須給所有依附徐家的人一個交待。”他垂下了目光,道:“地道的事情,向前知道,你們挑好人選後,去找向前,他會帶你們離去。”

這三個人交談,口中所說的,都是三家的核心子弟,至於那些仆役家丁和食客們,卻是一字未提,甚至於連徐家堡之內的那些女人們,也不見徐隱傑有所牽掛。

很顯然,在他們的心目中,只要能夠將三家的核心子弟平安地送出去,就已經足夠了。

賀武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豁然轉身就走。

程寧生向後走了幾步,卻是突地停下,道:“隱傑啊,你不會怪我將那些人引到這裏來吧。”

徐隱傑微微一笑,道:“姐夫啊,太阿縣的四股最大馬賊聯手,難道你以為他們的目標就真的僅僅是縣城麽?就算是你和賀武德不來,他們也會將賀家和徐家堡鏟為平地。若非如此,他們又怎肯空跑一趟。”

程寧生啞然一笑,不再說話,而是慢慢地走下了城頭。

身影閃動之間,一人從陰暗處走了出來,正是徐家二代中最傑出的徐向前。

“爹,您為何將秘道的事情告訴他們?”

徐隱傑微微搖頭,道:“向前,你要記住,太倉縣是我們的根本,這裏的勢力永遠也不能處於真空的狀態。我們可以讓賀家和程家成為太倉縣的世家之首,我們可以隱忍歸附於他們之下,但是你要記住,只要有一絲可能,就不要讓外來者在這裏立足。”

徐向前的臉色微微一動,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然而徐隱傑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若是縣中再出現第二個賀武德,那就要千方百計地讓他成為太倉縣人,讓他真正地將這裏當做他的家鄉,你記住了麽?”

徐向前終於低下了頭,道:“是,我記住了。”

“嗯,這一次徐家堡在劫難逃,你帶領大家出去之後,立即向老祖宗求救。徐家堡雖然滅亡了,但若是老祖宗肯出手的話,那麽別說是再建一座徐家堡,就算是建二座、三座也是輕而易舉。”徐隱傑的聲音低沈有力:“這是一個好機會,或許也是唯一的機會,你一定要把握住。”

徐向前重重應了一聲,突地道:“爹,您真的不打算走了?”

“廢話。”徐隱傑雙眉一挑,道:“這裏是我的家,任何想要侵入我家中的人,我都要讓他們付出足夠的代價。”

他的話聲雖然平淡,但卻有著一咱無容置疑的堅持。

徐向前的雙拳緊緊拽住,他知道此刻有無數雙眼睛正緊緊地盯著他,他也絕對不能露出絲毫的端倪。若是讓人猜出三家的核心份子們打算棄堡而逃的話,那麽保證堡中之人再也不會有任何鬥志。

只要外面的馬賊一次沖鋒,就足以將所有人盡數斬殺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徐向前轉身離開,他一步步地踏出,心中卻充滿了悲哀,因為他知道,這將是他與老父親的最後一次見面了。

※※※※

城墻之下,千米之外,一隊馬賊正在小心地巡戈著,任何妄想從堡中離去的人,都將遭到他們的攔截和無情的誅殺。

一個身材修長,但是面目冷峻的中年大漢,用著如同毒蛇般的目光緊緊地鎖定了夜空之下的徐家堡。

此人正是四股馬賊中狼牙大頭領仲緯,雖然他看上去僅有四十餘歲,但是他的真實歲數早就超過六十了。

太阿縣四大馬賊的大當家,都是年過六十的好漢,也都是聲名顯赫的十層內勁高手。然而紅巾盜中卻有著二位十層高手,單以實力而論,確實是隱隱地高出了其餘馬賊團夥那麽一線距離。

仲緯在接到了紅巾盜的邀請之後,考慮再三,終於還是答應了。

除了他也想要借此機會分得一份好處之外,也有著不願意得罪紅巾盜的想法。

畢竟,縱然是在十層內勁高手之中,也是有著強弱之分。而他仲緯,無疑是五人中最弱的一個。

此次前往太倉縣,最初一切順利,可是任誰也沒有想到,在輕而易舉地攻下了縣城之後,卻碰到了徐家堡這個硬骨頭。

相比之下,那個縣城就象是泥糊的墻壁,一推就倒了。

而面對徐家堡的高大城墻,就算是馬賊中高手如雲,也是耗費了整整五日,折損近千人馬,才將城墻打開了幾道豁口。

不過,就是這幾道豁口就已經足夠了。

仲緯的舌頭舔了一下略微幹燥的嘴唇,他的眼中閃爍著兇戾的光芒。一雙手握住,隨後慢慢松開,內勁在經脈中順行一圈,在經過右肩處之時,依舊是隱隱作痛。

他臉上的肌肉隱隱地抽搐著,身上所散發著的殺氣愈發地濃厚了幾分,讓他的幾個屬下都是激靈靈地打了個寒噤,知道身後的這位以兇殘聞名的主再度開始發狠了。

仲緯在第一次攻城之時,正好遇到了徐隱傑,雙方對了幾掌,仲緯被徐隱傑一掌擊中右肩,雖然不會致命,但卻讓他狠狠地吃了一番苦頭。

此刻,他的心中已經決定,一旦明日清晨破城之後,定要將徐家老兒生擒捉拿,在他的面前,將徐家所有男丁一一斬決,將所有女人分贈給兄弟淩辱,一定要這個老頭後悔為什麽要擊傷自己。

豁然,從黑夜中再度傳來了一道慘叫聲,隨後就是重物落地之聲。

仲緯的眉頭一皺,道:“偷襲的人手還在安排著麽?”

一人立即道:“仲大當家,偷襲的人一直沒有斷過,都是由海當家親自安排的。”

仲緯輕哼一聲,在他想來,明日清晨就是總攻,那麽今夜就算是不再偷襲也沒有關系了。但既然是海蕙喬這個女人安排的,那他頓時就打消了插手的念頭。

海蕙喬是藍涵陽之妻,他們夫妻二人身為藍海馬賊的大當家和二當家,雖然一個內勁十層,一個內勁九層,但卻擅長配合之道,內勁功法更是相輔相成,聯手之後,所發揮出的威能,幾乎不在二名十層內勁高手之下。

而更主要的是,海蕙喬機智過人,素有智多星之稱。

這一次五千馬賊奔襲太倉縣,唯有海蕙喬一力主張先下徐家堡,再攻太倉縣城。

只可惜除了藍涵陽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人響應了,估計眾人也是不願意被一個女人指手劃腳的緣故。

然而,實戰之後,卻證明了海蕙喬的眼光。

太倉縣城徒具虛名,一戰而下,但有了防備之後的徐家堡,卻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直至耗費了近千的馬賊兄弟,才算是看到了一絲勝利的曙光。雖說明日總攻,應該可以將徐家堡拿下了,但是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兄弟即將永遠地葬身於此。

不遠處,一隊隊的人馬開始集結了起來。

這些人在五日間,輪流地居住在前方的徐家鎮之上。至於鎮中之人,要麽是躲入了徐家堡中,要麽就是死在了馬賊手中。

他們將整個鎮子都占據了下來,做為他們數千人生活的大本營。

此刻,雖然天色依舊是昏暗,但是鎮子中的人卻已經全部的來到了這裏,並且集合了起來,他們雖然是馬賊,但是卻有著不遜色於軍隊的素質。

數千人慢慢地在黑夜中趕到了這裏,讓整個空間都彌漫著一種強烈的濃烈煞氣。

馬賊攻城雖然沒有太多的工具,但是這些馬賊並不是普通人,他們都是身懷內勁的修煉者,對於他們來說,城墻雖然有著極大的障礙,但卻並非高不可攀。這一點從前幾日的攻防戰中就已經得到了最好的體現。

當然,如果不是有這道城墻,而任由數千馬賊策馬堡內的話,那麽徐家堡中的眾人也早就崩潰滅亡了。

此刻,徐家堡的城墻在幾大高手的配合之下,已經露出了幾道豁口,只要組織足夠的人手一沖,就一定可以獲得最終的勝利了。

仲緯的身邊,已經多了五個人。

這五個人中,有四個男子和一位女性。

他們正是紅巾盜的大當家關慶,二當家郭少風,烈虎的許漢白,藍海的藍涵陽和海蕙喬。

四個男子雖然容貌各不相同,但是最年輕的藍涵陽也過六十了。

不過,他的年紀雖然最輕,但若是單以修為而論,他無疑是眾人中最為強大的,縱然是關慶,也不願意與他放對。

“人,齊了?”關慶的聲音如同悶雷似的響了起來。

“齊了。”

一道並不算悅耳的聲音發自於海蕙喬之口,然而在場的眾位男性卻再也沒有人敢小看這個女流之輩了。

這並不是因為她的丈夫,而是因為她自己的努力所獲得的地位。

幾個人的目光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移向了他們的目標。

那個在黑夜中愈發顯得猙獰的黑色城墻!

天色越來越暗,黎明前的那一刻,是一日中最為昏暗之時。

沒有人說話,他們都在等待,就連那五日中從未有一刻間斷的偷襲行動都停了下來。

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就連城墻之上,也沒有了聲音,似乎雙方都在等待第一縷陽光出現的那一刻。

在天的一邊,已經淡淡地拖出了一條乳白色的狹帶,像要將這所有的山峰束合在一起,接著一種酒醉了似的緋紅渲暈著,接著又是一抹沈重的灰色濃雲。

天空還是一片淺藍,顏色很淺,轉眼間天邊出現了一道紅霞,慢慢地擴大它的範圍,加強它的亮光,終於現出那清晨的第一縷光……

海蕙喬緩緩地點頭,關慶的手高高地舉起,所有馬賊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了兵刃之上,他們眼中閃爍著瘋狂般的光芒。

然而,就在此刻,他們的耳中聽見了一道驚天動地的,如同山崩海嘯一般的巨大聲浪……

※※※※

城墻上,徐隱傑一腳踹出,將一個剛剛攀上城墻的馬賊直接踹飛了出去。

他的臉上依舊是古井不波,沒有一點兒的表情,就像是剛才踢飛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片枯葉似的。

豁然,他轉頭,看到了一張非常熟悉的,與之相鬥了數十年的臉龐。

他的眼中帶著一絲詢問之色,似乎是在奇怪這個老家夥為何還會出現在城頭之上。

賀武德雙手背負,就這樣不緊不慢地來到了他的身邊,看著黑暗的下方。

“你怎麽還不走?”

“我也想走,不過我若是走了,那麽今生的一個心願就完不成了。”

“什麽心願?”

“我想要看看,究竟是你的枯木功厲害,還是我的大關刀所向披靡。”賀武德伸手一指前方的黑夜,道:“那麽多的馬賊就在前面,足夠我們比試的了。”

徐隱傑終於稍微地將眼睛睜大了一點,那深陷進眼眶中的眼珠子似乎也多了一份活力。

“你的大關刀呢?”

賀武德一怔,苦笑道:“我送人了。”

徐隱傑的頭又一次低下,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羨慕:“你,有一個好孫子。”

賀武德放聲大笑,道:“是啊,只要有一鳴在,我們賀家一定覆興有望。”他拍了拍雙手,突地道:“不過你放心,就算是沒有大關刀,但是我的這一雙手刀也不會遜色多少的。”

“嘖嘖,好一個手刀,老夫倒是要見識一下。”程寧生笑呵呵地走了過來。

徐隱傑和賀武德同時轉過了頭,他們二人的眼中都有著不可思議的目光,就像是突然之間看到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

程寧生的臉皮雖然極厚,但是在這一刻,還是泛起了一絲惱羞成怒的感覺。

“你們這是什麽眼神?”程寧生怒道。

賀武德驚訝地道:“程兄,你不是老糊塗了吧,你這個太倉老狐難道真的不怕死了?”

徐隱傑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這個反應卻是清晰地將他的意思表達了出來。

程寧生在年輕之時,號稱太倉之狐,年老了之後,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太倉老狐。

這頭老狐貍一生之中算人無數,正是有了他這個老狐貍,所以程家才能在巔峰武力不濟之時,依舊是保持了極為強勢的地位,並不曾被徐、賀二家真正地壓下去。

而且程寧生一生中最大的弱點,就是怕死。

或許也正是因為多智如狐,所以才會疑心重重,遇事不決,在武道的修行上也是停滯不前。

這已經是他的天性,銘刻到骨子裏的性格,再也無法改變了。

無論是賀武德,還是徐隱傑,都不曾想到過他能夠在此刻登上城頭,哪怕是在做夢之時也沒有如此的奢望。

程寧生來到了他們的身邊,學著賀武德的樣子,背負雙手,道:“老夫本來不想來的,但是突地有一事放不下,所以就回來湊熱鬧了。”

“什麽事情,竟然連你也放不下了?”賀武德詫異地問道。

程寧生沒好氣地道:“我們三個鬥了一輩子,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你們二個究竟誰才是太倉縣第一高手。”

賀武德和徐隱傑相視而望,再看看面色恚怒的程寧生,終於是毫無忌憚地大笑了起來。哪怕是修煉了枯木功的徐隱傑都罕見地露出了那恐怖的如同餓死鬼般的笑容。

天色仿佛是暗到了極點,他們停下了笑容,遙望城下。

程寧生緩緩地道:“有了你們這二個對手,我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了。”

賀、徐二老默然不語,然而他們的心中,又何嘗不是如此。

黎明的霞光漸漸出現了,太陽隱身於群峰之後,給它們周圍籠上了一道朦朧的亮光,亮光漫漫感染了四周那淺藍的天色,天空中緩緩出現了金色的晨曦。

第一縷光,在萬眾矚目之下,出現了……

三位老人的目光同時變得灼熱了起來,他們的內勁緩緩提聚而起,強大的氣勢驟然沸騰了起來。

然而,就在此刻,他們的耳中聽見了一道驚天動地的,如同山崩海嘯一般的巨大聲浪……

※※※※

徐家堡靠近後山的一處庭院中,以徐向前、賀荃名、程家暉三位為首,近五十人站在了一個巨型的假山之前。

徐向前提起了第九層內勁,將假山的一角緩緩移開,露出了一道黑漆漆的不知通向何處的,足以容納三人同行的通道。

在這條通道之中,有著無數的階梯,由此可見,當初建造這條通道的徐家前輩所花費的那無窮心血了。

天色已經很黑了,唯有眾人手中舉著的火把散發著光和亮,給這無盡的黑暗帶來一絲溫暖的感覺。

“走吧。”徐向前沈聲道:“育才先行探路,賀家兄弟隨後,程家兄弟居中,徐家子弟斷後。”

徐育才應了一聲,他的聲音竟然隱隱地帶著一絲哭腔。然而此刻,卻沒有任何人有嘲笑他的意思。

徐家這一次離開的人都是精英,真正的精英,除此之外,就算是徐家的婦女們,也都是一個未帶,其中就包括徐育才的母親。

“等一下。”賀荃名輕聲道。

徐向前和程家暉的目光同時轉了過來。

賀荃信沈聲道:“三弟,一海,一泫,隨我向爹爹最後磕三個頭吧。”

他轉身,朝著城頭的方向跪下,賀荃義,賀一海和賀一炫亦是如此,他們重重地磕了下去。

徐向前等人微微一怔,慢慢地,所有人都自發地跪下,除了那額頭重重觸地的聲音之外,就僅餘下彌漫著的悲傷和沈重。

清晨的霧氣依舊是濃密的,東方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抹青暈,淡淡地浮著,像一縷裊裊的炊煙。

那第一縷光,出現在所有人的眼簾之中。

賀荃名起身,他眼中閃過了一絲決絕之色,厲聲道:“我們,走!”

然而,就在此刻,他們的耳中聽見一道驚天動地的,如同山崩海嘯一般的巨大聲浪……

※※※※

遠遠的,一道人影出現在眾人視線所及之處。

那清晨的第一縷光,就如同破開黑暗的刀,劃過了夜空,照耀在他的身上。

就像是一道耀眼得驚人的閃光沖破了黑暗,在天空,在大地,在人的眼中,在人的心中劃開了一條裂口。

他昂首長嘯,一聲霹靂震得地動山搖;

他駕著雲,攜著雨,帶著洶湧澎湃的驚濤駭浪的氣勢;鋪天蓋地;

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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