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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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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凱對嘉妍的印象不算好, 也不算壞。

一個小朋友, 看起來弱弱的, 內裏能量驚人,以後可能會是一個了不起的科學家?和他們這些人格格不入。

紀琛喜歡她喜歡得要命, 也說不上為什麽, 可能是個不經常付出感情的人,一旦對某個人投入感情, 就有些收不回來了。

那也是個可憐的人。

他沒有多窺探過什麽, 只細細碎碎聽說過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偶爾閑言碎語, 還要調侃一句,“這要是我,早一頭撞死了, 活著多累心。”

紀琛討厭他嚼那小朋友的舌根,有幾次差點翻臉, 他一邊納罕紀琛竟看重她至此, 一邊收斂自己,不再他面前多說什麽。

苦難和歡愉都是很個人的東西,一個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是無法估量的,所以那些他看起來一點也忍受不了的灰敗人生,對嘉妍來說,或許是忍耐可以到達的地方。甚至可以化作能量,從中汲取養分。

她身上並沒有被不堪原生家庭熏陶出來的窮酸氣, 反而透著幾分幹凈和大氣,那種與生俱來的韌性,是種可貴的品質。

最開始,紀琛說對她動了心,他勸說,別禍害人家了。

紀琛是個什麽樣的處境呢?虎狼環伺,繼母處心積慮,哥哥高深莫測,爸爸又意向不明,他所有的能耐,也就依仗著紀氏這座堅固如磐石的大樹。

後來,果然玩崩了。

他和紀琛吵過一架,說:“最開始這就是個局,趙詩音早早給你埋了顆炸·彈,就為了有朝一日炸毀了你,你還窮得瑟,以為自己收得下,一頭紮進去。”

那天紀琛和紀伯恩剛吵完架,摔門走的時候,趙詩音追了出來,雨下得很大,她遞過來一把傘,即便剛剛紀琛為了寒磣她和紀伯恩吵了一架,那女人臉上仍沒有什麽表情,甚至還帶著幾分慈悲的溫和。

造作!或許紀琛會暗罵一句。

秦凱本來在屋裏,父子倆吵了架之後,他就默不作聲地推到了門口,他知道結果一定是紀琛摔門出來,果不其然。

只是沒想到,趙詩音會出來送傘,真是個好繼母,那副苦情劇女主角臉一樣的聖母大慈大悲的臉色,叫他看了都起雞皮疙瘩。

事實上就算是裝,裝到這種地步,也真是厲害極了。

從這一點上看,紀琛就比不上她。

紀琛一身狗脾氣,屢教不改,恨不得攪得天翻地覆,誰也別好過才好。

事實上他大概也真的是這樣想的。

沒什麽牽掛的,爹不疼哥不愛,誰都不好過,他估計就好過了。

秦凱沒想到,嘉妍會打電話給他,彼時他還在床上和女友開發新動作,他尋思紀琛和他女人都怎麽回事,都這麽能挑時間。

介於陳嘉妍幾乎不聯系他,他還是接了起來,聲音如常地“餵”了聲。

嘉妍說了聲“秦凱哥,打擾你了!”

“嗯,”他應著,“有事?”

對面顯得有些沈默和吞吐,於是他忍不住猜測,“紀二出事了?”

“沒有,”嘉妍頓了片刻,如實說:“今天我又見了趙詩音。”

秦凱“操”了聲,那女人還真是沒玩沒了了,“怎麽不跟紀琛說?”

“不知道怎麽說,”嘉妍有些迷茫,“她說,天上不會掉餡餅,紀琛也不會那麽巧合,正好就在公園,正好看見我,正好就把我帶回來了。”

這世上從來沒有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即便是灰姑娘,也是落魄的公主。

嘉妍什麽都不是,被餡餅砸了頭,直到現在才遲遲覺得迷茫。

“你很在意?”

嘉妍:“說不上,但總感覺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無知並不幸福。

秦凱從她聲音裏也體會到了這一點,以自己認為好的方式對人好,不一定是別人想要的,這樣淺顯的道理,大家都懂,但同樣的錯事,卻無時無刻不在這個世界上上演。

那小孩看似神經大條,其實敏感得很,有些事瞞著她,或許並不明智。

他一瞬間有些啞口無言,半晌才說了句,“紀琛很喜歡你。”

“我知道,”嘉妍點點頭,“我感受得到。”

但喜歡又怎麽。

現實裏哪有那麽多的轟轟烈烈,大多數是不合適就分,再喜歡也就那樣了,總能找到更合適的。

再說尤其他們這些人,哪裏有什麽忠貞不渝。

是以紀琛的行為就顯得詭異。

嘉妍大約也早早懷疑過了,內心深處無時不在湧動的不安,時不時就會發作一下,努力克服了,也最終會因為一些莫須有的事情一擊即潰。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答應我,一定要和紀琛談一談,行嗎?”

嘉妍“嗯”了聲。

於是秦凱便沒有隱瞞,“趙詩音曾受托過你生父,幫忙找你和你母親,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時候紀琛剛進紀家沒多久,正處於混賬期,恨不得天翻地覆,叛逆著呢!壞過趙詩音的事。因為他幹預,紀叔叔插手了,趙詩音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好像因為紀叔叔插手,好多人都不敢再幫你生父,於是他到死都沒能摸到一點頭緒。”

就是那個得了艾滋的藝術家,沒幾年孤獨地死在家裏,遺產全部捐贈社會。

叫沈澤。

沈澤過往的私生活不得而知,但成名之後,心性變化倒是挺大,人變得溫和寬容了許多,大有釋懷天下的意味,那時候,大約也真的是有意補償曾經的女友和孩子,但最後輾轉調查,也沒音信,喟嘆無緣分。

趙詩音對紀琛講這件事的時候,仍舊帶著大慈大悲的笑意,那一天,沈澤去世一周年,在城北辦藝術展悼念。

她遞上一張票,“阿琛有空可以去看看,那人私生活不濟,藝術感倒是挺強,這次展覽所得票錢,全部捐給基金會,幫助那些貧苦的窮學生。”

沈澤死的時候,媒體曾大肆報道過,至少,這是個對社會有過卓越貢獻的在某方面意義上偉大的人。

“可惜,他不知道,他的親生女兒,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他幫了那麽多非親非故的人,卻幫不了自己最親近的人。”趙詩音不無可惜地說。

紀琛瞪著她,她臉上笑意不減,只輕聲說了句,“我總覺得,對不起他。”那表情卻仿佛在諷刺紀琛,“瞧瞧,都是拜你所賜。”

陳勇志對嘉妍母親的恨不僅僅是過往那些不堪和荒唐,而是那女人帶著別人的種嫁給他,苦苦瞞了他多年,即便被他發現了也從不承認。

腦子裏並沒有去做DNA的概念,只是反覆地敲打問訊,得到的都是嘉妍母親否定的答案。

或許也曾抱過自己猜錯的想法,最後敵不過懷疑,慢慢變得扭曲,最終走上不可挽回的道路。

紀琛第一眼看見嘉妍的時候,並無太多感受,她並不相信趙詩音說的那些虛虛實實真假難辨的話,可到底沒抵過好奇,去了她面前。

那小孩長得是真的漂亮,一雙眼睛無辜得仿佛帶著幾分呆傻。

他從她嘴裏聽到寥寥她的過去,腦子裏忽然冒出幾分,確實是他害了她的感覺。

那種微妙的愧疚感,促使他把人帶回了家。

嘉妍點點頭,“謝謝,我知道了。”

過往很多情節,一點一點冒出來,她現在大約能理解紀琛為什麽會帶她回家了。

但理解之後反而更加茫然了。

那種宿命糾扯的感覺,總是透著幾分無力。如果她和紀琛幹幹凈凈,沒被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糾扯,該多好。

“晚上我們出去吃吧!”嘉妍在電話裏跟紀琛說。

“行,”紀琛順手拿了平板,翻找附近的餐廳,“想吃中餐還是西餐?”

“西餐吧!”比較適合談話,她想。

下班的時候,紀琛去接她,兩個人直接去了一家法餐廳。

坐下的時候,嘉妍一直摩挲著手指,這是她緊張的慣常表現,紀琛瞥見好幾眼,於是問她,“今天怎麽魂不守舍的,實驗不順利?”

嘉妍搖搖頭,並沒打算瞞他,“沒,我昨天碰見趙詩音了,然後今天打電話問了秦凱哥一件事,他告訴我,你那時候為什麽帶我回家了。”

紀琛瞳孔猛地縮了下,一股沒來由的慌亂瞬間包裹住他,但卻無可否認,“你親生父親的事……”

“不怪你,”嘉妍堅定地說,“沒有發生的事,誰也料不到。就算他找到了我,也不一定事情就會向好的方向發展。而且你也不是故意的。”

紀琛張了張嘴,他不是什麽善人,但偶爾還是會有心軟的毛病,大概隨了自己生母,那女人總是顯得冷漠而堅硬,但內裏卻比誰都柔軟,總是用一身刺去包裹柔軟的內核。

趙詩音掐準了他的軟肋,於是明知道是趙詩音的一個陰謀,還是忍不住伸手幫了這小孩一把。

贖罪?

或許有吧!但不可否認,他是真的挺喜歡這小孩。

“我跟你在一起,跟這個沒關系。你要跟我翻這舊賬?”紀琛蹙著眉,慌亂並沒有減輕分毫。

嘉妍點點頭,“我知道。不是翻舊帳。”因為知道,更覺得難過,“只是忽然覺得,你對我太好了,我覺得很沈重。”

“合著哥哥對你好也有錯了?”紀琛抿著唇,語氣已經有些不好,這些日子刻意壓制的憋悶情緒,幾乎要被她勾出來,“你當我為了什麽?”

不是在意,他何必讓自己這麽辛苦。

生怕趙詩音主意打到她頭上,處處畏首畏尾,以至於節節敗退,最後不得不把所有的籌碼都出手,換一身白凈,打算和她一起,白手起家也並不懼怕。

這小孩這時候跟他說,太沈重了。

嘉妍沈默了,腦子裏一片混亂。

紀琛眉眼都冷下來,和她面對面坐著,前所未有的焦躁把他整個人包裹住,於是渾身散發的氣息更加陰冷,“想分手?”

“我……不知道。”嘉妍被他表情嚇到,搖搖頭,硬著頭皮說,“總覺得,沒有我,你會過得輕松些。”怕這句話給他壓力,於是又補充了句,“我也……輕松些。”

這些時日,她總能感覺到他在生意上的焦躁,每次面對她卻都收拾好心情不讓她擔心。這種體貼她本應裝作不知道實情,從其他方面給予安慰和同樣的體貼。

可漸漸發現,除了說不出口且蒼白無力的話,好像什麽也幫不了他,就連在床上,也放不開,幾乎每次都是他遷就他,體貼她。

有時候她會想,紀琛喜歡她什麽?

得不到答案,現在大約只能猜測,是因為保護和愧疚,愛情或許有,也或許只是他認為有,這種猜測挺不尊重他。

也知道很多事情不必計較的那麽清楚,嘉妍也不在乎。

可確實真的不想他太累。

總覺得跟自己在一起,他整個人被牢牢束縛住,第一次見面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慢慢變得沈重而不自由。

趙詩音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來找她,絕不僅僅是她的能力,更多是出於一種對紀琛的挑釁和報覆,就算他退出了紀氏的爭奪,顯然趙詩音也不打算放過他。

嘉妍不確定,自己會不會一直給他添麻煩。

她無知且無力。

總想和他站在同一個高度,可她這輩子大概很難追上他。

所以不在一起,或許對兩個人都好。

沈默這片刻,紀琛一直看著她,嘉妍卻一直低著頭,她聽見紀琛問她,“你覺得累?”

嘉妍艱難地“嗯”了聲,“有點兒。”

“我特麽就是對你太好了。”紀琛低罵了聲,“操!”

氣氛陡然緊張。

嘉妍不說話。

沈默延續到菜上來。法餐總是緩慢冗長,沈默和凝固的氣氛也被拉得無限長,誰也沒有先走,各自思考著什麽,末了,紀琛擦擦嘴,說:“我娶別的女人,和別人上床,生小孩,你也沒所謂是嗎?你懂不懂分手是什麽意思。”

說完忽然又想起來,她自己說過的,她做得到祝福他,即便心裏不情願,現在好了,大約心裏也情願了。

他又罵了聲“操”,長這麽大,第一次這麽粗俗又咄咄逼人。

嘉妍卻始終沒有絲毫氣惱,臉上是似乎不會變化的沈默和認真。這會兒抿著唇不說話,不知道是回答不上來,還是不願意回答。

這表情更讓他惱火,於是冷笑一聲,“行,誰讓哥哥疼你。”

以往拿來哄逗她的話,這會兒卻全是諷刺。忽然有一刻發現,這小孩已不再是那個哄一哄就無條件跟在他身後走的小朋友了。

行,長大了,翅膀硬了。

紀琛看著她,似乎在等她軟化討饒。她表情卻始終沒變,仿佛釋懷了一樣,最後微微笑了笑,“明天我搬到宿舍去住。”

瞧瞧,又是這句話,她總能找到最紮他心的辦法。紀琛很恨地點點頭,“隨便你。”

這句話據說也可列為殺傷力巨大的話,但嘉妍似乎一點都不計較。

他陡然有一種輸了的無力感,她的不動聲色襯得他的氣急敗壞更顯得可憐。

於是專挑刺人的話說,“陳嘉妍,不是每一回我都會哄著你。既然這樣,話就說清楚算了,我之所以帶你回家,就是出於愧疚,但後來確確實實是我喜歡你,我心疼你,我願意護著你,我樂意你懂嗎?不過既然你覺得累,我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就這樣吧!算我最後一次對你好。”

嘉妍點點頭。

紀琛徹底不說話了。只心裏不住在重覆:去他媽的!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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