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苦的談判完成，獨孤鴻回到了學校，自然受到了英雄凱旋一般的歡迎，有氣節，有膽色，而且事實也證明他是清白的，簡直近乎完人了……

不過，他回到學校卻並非是為了享受這種待遇的，他是來辦理休學的。

這段時間學到的東西很有趣，有趣到讓他覺得，如果一身無事，或者將來某一天將所有雜事都搞定，他還會回到這裏來繼續學習，所以，這也就變成他開給軍方的第二個條件。

正常情況下，帝大是不會允許休學這種行為的。

但規矩立來就是讓人破的，有了那麽大的後臺，這些須小事，自然只是走走過場罷了。

當從校領導辦公室走出來，獨孤鴻卻得到個讓他意外的消息——闞步平被學校開除學籍了。

他所研發的卡勒尼系統，也被認定是會危及公共安全、破壞社會和諧的危險程序，主程式被強制銷毀了，就算沒被銷毀，就憑開除學籍一點，進一步的版本開發和完善也勢必被中斷。

在二十二世紀末的世界上，已經沒有自學成材這回事了，倒不是科班教育就那麽重要，非得口傳身授才能學到真東西，主要的桎梏是來自科研資源。

二十二世紀的世界，已經不是那個一個人或者一組人就可以搞掂一個課題的年代了，每一個課題，甚至每一個細微的枝節，都會涉及N種領域，涉及到一些覆雜的公式、一些優化算法、一些驗證工具、一些隨機抽樣驗證程序……

而所有這些資源，靠一個人或者一個團隊想單獨搞出來都很困難，慣例是去借鑒他人已有的成果。

而這些已經存在的成果，便只有在帝大這樣的教育科研機構才能得到授權。

可以說，如果被剝奪了使用這些工具的權利，這個世界上的研究人員就什麽事也做不成了。

闞步平之所以會將自己的級別一降再降，最終拖延到八年之久，顯然就是存在了這方面的考量。

據說，他這個計劃當初是申請了科研項目啟動基金的，只可惜直接被拒，上面的理由也很充分——既然已經有算速更快效率更高的技術成熟的量子機了，就不要在這些低端項目上浪費時間了……

聽說這些事，獨孤鴻也只有感嘆闞步平的單純——量子壟斷的基礎穩若磐石，放到哪個政府，會願意這時候突然冒出一個可以打破壟斷的新技術啊？

僅僅把項目申請駁回其實已經很客氣了，統治階層真如果謹慎，當初就該直接把這種苗頭扼殺在無形之中。

大概……可能……那些官僚主義者也沒有想到，闞步平這個大學還沒畢業的人物，竟然真能拉起一夥人來開山立寨，而且當真闖出了字號吧？

“說起來，你為什麽會想到開發這個系統的？”聯系到闞步平，見面第一句話，獨孤鴻便提出這個問題，這是他最覺疑惑的事。

他不明白，顯然聰明絕頂的闞步平為什麽會鉆這個牛角尖，在他看來，開發卡勒尼系統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政府不認同，賣到國外也肯定會被認為是叛國……有那個時間，真還不如在學業上勇猛精進，早一步獲得量子網絡權限呢，實用性一點也不會差，相比之下也快速安全簡單的多。

闞步平搖頭苦笑：“我不像你，從小衣食無憂，不用考慮生活的問題，我是一個孤兒，出身在貧民窟……是那種真正的貧民窟。”

華國的無業者雖然數目眾多，政府給予的救濟勉強還夠溫飽，雖然他們住的地方也可以叫做貧民窟，闞步平額外加了真正兩字，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無業者之外，在每個國家其實都還有一群境遇更慘的人，他們通常被叫做無身者，也就是因為各種各樣原因而失去了公民資格的人。

對於這些人，原本就土生土長在這片大地上，即便抓起來遣返，實在也沒地方送的，而且因為種種歷史原因，這些人的公民身份，政府也從來沒想過給予恢覆——他們大半都是犯罪者的後代，而且所犯的罪過，即便禍延子孫上位者也絲毫不覺得過分，比如說……叛國，或者是，意圖顛覆政府。

所以，他們完全沒有救濟，就只能自生自滅，謀生的手段無非也就幾種——乞討、拾荒或者是小偷小摸。

他們才是真正的社會最底層，永遠都沒有翻身的機會。

“所以，本來我是不可能到這裏的，是一些好心人幫助了我，他們自己的救濟也只是剛夠溫飽而已，但他們硬是從中節省下來一部分，供我吃住，教我認字，有病的時候照顧我，後來又覺得我很聰明，就湊錢把我送進了學校……”

闞步平似乎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嘴角泛起微笑，可以感覺到，他絲毫也不覺得那時的境遇很艱難。

“你應該知道，對於一個沒有身份的人，義務教育的學費也是很貴的……他們一起養大了我，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我的父母，所以，我想讓他們過的更好一些。”

“在我的記憶裏，他們的笑容太少了，每天都很無聊啊，除了睡覺時可以進入第二世界網游，平日幾乎沒有其它娛樂，這個時代，沒有錢，已經什麽都做不了。如果卡勒尼系統成功，我就可以搭建起一個由每臺光腦空閑資源組成的平臺，供他們消遣娛樂……”

“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政府明明有那樣的能力啊，讓每一個人都生活的很好，不受窮，不挨餓，有衣穿，有房住，享受醫療保障，有物質和精神上的娛樂，為什麽他們就是不做呢？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初級階段早應該過去了吧？”

“當初創立這個國家的那些偉人們的夢想，現在的政府為什麽就忘記了呢？”闞步平的眼睛似乎當真充滿了迷茫……

Oh～my～god！！！

這個人，這個人，竟然有建立烏托邦的想法！

在這個時代，在這個世界，竟然還有這種人！

這簡直是稀有……哦，不，應該是已經被滅絕的動物吧？

獨孤鴻不由自主開始拿看見一只恐龍穿越到現代的目光去打量闞步平。

不過，就憑這樣的理由，就能拉十幾個天才班的超常兒童下水，這個人，究竟是單純呢，還是已經突破了單純的境界，達到了聖人的層次呢？

這個問題，值得研究一下，獨孤鴻當即點點頭：“嗯，等系統研究成功以後，記得一定讓我見識一下啊！”

明人不說暗話，大家都是搞研究的，對所謂的卡勒尼系統的銷毀自然是心知肚明……

外行或許以為，把主程式銷毀，這個系統也就報廢了，但事實上，卡勒尼系統最難的地方就在於單元子程式的編寫和安放，只要把這層搞定了，系統就是所謂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主程式被銷毀？那根本無關緊要！

甚至如果真的研究到了最後一步，其結果就是，有沒有主程式都已經無所謂，只要單元子程式在，主程式就在，就可以發揮出系統的全部威力。

“那是當然，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加入嗎，我知道你的實力不僅僅是一年級水準的。一個人再聰明，也不可能三個月時間學通六十門課，除非，他以前就接觸過……”

闞步平說的也沒錯，雖然很多地方都有欠缺，但在某些領域，獨孤鴻的理論和實踐至少也有帝大畢業的水準。

“好的。”獨孤鴻微楞一下便答應了，幹嗎不答應，若能了解卡勒尼系統的奧秘，以之實行黑客手段，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系統能抵擋住他的進攻麽？

答應以後獨孤鴻忽然意識到：“你這麽肯定研究可以繼續下去，是不是對將來已經有打算了？”

“嗯，我要報名參加軍事培訓中心的培訓。在這個國家，世襲淘汰率最高的地方就是軍隊，我想，在那裏也許會有我發揮的餘地。”

這是大學生特有的優待了，即便被大學掃地出門，鑒於其有過考進大學的記錄，這個人將可以任選一個職業培訓中心加入。

而且，軍隊和政府部門，的確是除了學校以外最容易接觸到技術資源的地方。

不過麽，軍隊？獨孤鴻一時失語：“……”

什麽叫天上掉餡餅？什麽叫瞌睡碰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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