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互依偎著坐了半個時辰，牧錦風忽覺腿上傳來一陣濕意，低頭一瞧，就見懷中人紅了面頰。

“你……你出去吧。”楊晴垂著眼瞼，只覺自己狼狽得不行。

羊水早破了，此刻又流了些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尿褲子了。

“要生了？”聞言，牧錦風登時緊張起來，連忙擡眼看向一旁的產婆：“還不過來看看。”

“是！”產婆快步上前，掀起楊晴的衣裙查看，隨後沖世子搖搖頭：“世子妃只是陽水流出來了，但是還沒有要生的跡象。”

末了，她頓了頓，又道：“還得再等等。”

得了這般回答，牧錦風將懷中人摟得更緊，輕輕拍擊著她的背脊，哄小孩似的哄道：“羞了？”

楊晴不語，腦袋埋得極低，身子因為疼痛一陣陣發顫。

“我說了在這陪你，就會一直在這陪你，莫要學那些個老迂腐似的多想。”牧錦風只當自家夫人擔心讓他染了晦氣，當下輕著聲音安撫道：“人的壽元由正陽開始，到正陰結束，陽水作為生命的起源，乃是正陽之物，豈會與汙穢陰氣沾邊？”

聞言，一旁的產婆丫鬟面面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瞧見愕然之色。

陽水乃正陽之物，這個說辭她們還是頭一回聽聞，畢竟歷來都傳女子生產陰氣重，男人近身會染了晦氣。

楊晴緩緩擡起腦袋，因為難受，眼睛紅彤彤的，聲音亦是細若蚊蠅：“你怎麽連這都知曉？”

“夫人有身子了，為夫自然得對此事有幾分了解，只是，為夫近日繁忙，只看了點皮毛，沒能幫上夫人。”說這番話時，牧錦風語氣中夾雜著幾分愧疚。

事實上，他專門讓柏青去收集了這方面的書籍，準備抓緊了將手頭事情辦完，好在自家夫人生產前同皇上告假半個月，專門用來研究此事，免得到自家夫人生產時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做不了，就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奈何孩子提前降世，將他的計劃全部打亂。

他雖有這份心，可沒做到就是沒做到，她為了給他生兒育女遭這般罪，他卻什麽都做不了，此事是他不對。

聞言，在場的產婆丫鬟據實一詫，看向世子妃的目光充滿艷羨。

她們作為京都最厲害的穩婆，接生的孩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看多了女子受苦，見過最好的，也不過是在產房收拾幹凈後第一時間沖進來，如世子爺這般身份尊貴，不僅陪在產房內，還主動去了解婦人這方面的事情的，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已經夠了。”楊晴緊拽著男子的衣角，因為這番話而充滿力量：“有夫君這番話，阿晴受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生兒育女一事，男子代替不了，但他能掛心著她，能事事為她著想，就是一個合格的丈夫，而他此番表現在她看來，已經是超過滿分了。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太陽不斷移動，最後沒入西山。

楊晴在難受了足足四個時辰後，終是有了生產的跡象，而此時，她已經大汗淋漓。

才剛生產，產婦就沒剩多少力氣，這樣的情況很是危險，好在為了以防萬一，牧錦風早已命人去皇宮內找皇上借來更為講究，更懂方法的嬤嬤。

於此同時，他還請來了數位通曉此道的大夫，全都在一墻之隔的偏院內候著，以備不時之需。

楊晴發誓，她這輩子都沒這麽狼狽過，原以為可以躺在床榻上，蓋著被子，留有幾分體面，沒想到這個朝代竟然是坐著生孩子。

雙手被架著，以維持身子的端正，嘴上咬著厚厚的錦布，活像是被架在刑具上上刑的犯人。

而對楊晴而言，雖然痛苦程度比之被上刑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心境卻是截然不同的。

滿懷希望，期待。

與楊晴的痛苦與歡喜交融不同，此刻牧錦風只覺得煎熬，半點沒有孩子要降世的歡喜。

他只知道，女子生孩子是要受苦的，卻沒想到會受這麽大的苦。

看著那坐在冰冷的板凳上，鬢發淩亂，咬牙攢著力氣，哭都不敢哭的人兒，他只覺得心如刀攪。

等待的時間過得總是緩慢，就好似沙漏被堵住，一刻鐘的時間被拉成一個時辰般漫長。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熱水一盆盆送入，冷水一盆盆送出，到最後，演變為大夫一個個進入，隔著屏風診脈。

下針，開方，一切都在緊張進行。

牧錦風能聽到大夫說的所有話，能理解所有字面上的意思，腦袋卻是一陣嗡嗡作響。

大夫說，並無大礙，有的人就是生產困難些，可以下一劑猛藥助產，就是可能對婦人身子產生影響，但能夠避免孩子受到損傷。

楊晴也聽到了這句話，只是此刻她憋足了全身力氣在一件事上，根本說不出話來。

她想說，她願意喝這個藥，她只想早早結束這場煎熬。

她盼著屏身側男子能聽見她的心聲點頭讚同，卻又盼著他不讚同。

良久，牧錦風回過神來，他看了眼手背上的撓痕，輕輕將女子的手撥開，大步行到屏風前。

“世子爺可考慮好了？”禦醫雙手呈上藥方，不等詳細說明情況，手中藥方被撕了個粉碎。

“沒這個本事就被打著太醫院的名號。”牧錦風臉色鐵青，一把將人趕出門外，隨後沖著柏青道：“立即去宗府，將醫聖和宗凡給我請來。”

“爺！”柏青低呼，小聲道：“醫聖和宗大公子在辦正事啊。”

皇上有令，讓醫聖和宗凡專心研制為太上皇治療頭疾的法子，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醫聖與宗大公子也不能另行醫治他人，如今這麽多太醫在場，若是爺在此時將二人都請來，豈不是明擺著不將皇上懿旨放在眼裏。

“讓你去你就去！”牧錦風猛然拂袖，厲聲道：“若是遲一步阿晴有半分閃失，小爺剁了你的腦袋。”

“是！”柏青領命，快步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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