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無意外的，谷三行進入仁明殿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游說。

牧鈴君原本還能堅持，但架不住十幾位文武官員輪番勸說，最後終是點頭應承了此事。

雖然她活了兩輩子，奈何上輩子命短，二十多歲的大好年華就早早去了，哪裏能在十數個為官二三十載的老臣嘴上討到便宜。

得了應承，諸位大人皆松了口氣，這才一一辭去。

他們能看得出來，皇後是真心不想搬入長明殿，他們今日能夠游說成功，也不過是仗著人多勢眾罷。

谷三行最後一個離去，臨行前他稍稍垂下眼瞼，避開了皇後的目光與容顏：“皇上對皇後的心思，臣看得明明白白，臣想，皇後是名譽景國的大才女，應當不會當局者迷才是。”

“這話是皇上讓你說的？”牧鈴君上前一步，卻見男子匆匆後退兩步，將二人距離拉開。

“這是臣的心裏話，並非陛下授意。”谷三行腦袋垂得愈低，視線定格在不遠處的繡鞋鞋面上。

“本宮就這麽可怕？”見男子這般反應，牧鈴君登時失笑：“有些事情，當局者未必迷，旁觀者也未必清。”

聽得女子聲音中的笑意，谷三行恨不能將腦袋埋入胸口：“臣只知，陛下對皇後是真心的。”

牧鈴君斜眼看了眼表現有些奇怪的谷大人，沒有太過在意，只是淡淡道：“陛下真心與否，本宮能感受得到，谷大人可以回去了。”

“微臣告退！”谷三行拱手施以一禮，小步退出仁明殿。

望著男子離去的背影，白筠撇撇嘴，小聲嘀咕道：“這個谷大人還真是奇怪，方才諸位大人在的時候還咄咄逼人的，現在倒是裝起縮頭烏龜了。”

“白筠！”牧鈴君橫了白筠一眼，低聲呵斥道：“休得無禮。”

“奴婢知錯。”白筠垂下腦袋，老老實實認錯。

出了仁明殿，谷三行這才直起腰桿，他擡手抹了把頭上的沁出的冷汗，長出一口氣。

是不是每個當局者都看不清局勢他不知道，但皇後這個當局者絕對沒弄清楚皇上對她的情感。

前些日子他入宮同皇上議事，二人走著走著就來到了仁明殿外，正好遇上回寢宮的皇後。

當時夜已深，皇後沒註意到他們二人，只是同白芍說著什麽，期間還擡頭沖一送東西來的侍衛笑了下，只是淺淺淡淡的笑容，他卻明顯感覺到皇上身上溢出濃濃殺意，是的，殺意。

皇後的笑容，分明只是禮數上的笑意，沒有更深一層的含義，可皇上卻已然妒火中燒。

那日，他悄悄記下了那個侍衛的容貌，沒過幾天，在一眾宮門的守衛中發現了他，據說是沖撞了皇上，叫皇上罰去守宮門。

那侍衛半點不覺自己冤枉，只是後悔自己走路不帶眼睛，只有他心裏清楚，那侍衛就是再小心，也會被從後宮趕出來，只因為皇後一記不經意的笑容。

皇上對皇後的喜歡，極負占有欲，但是在皇後面前卻是極為克制的，所以皇後才能打著祖制規矩的由頭將皇上的東西自仁明殿內搬出來。

谷三行深深看了眼仁明殿的宮門，他想，皇後搬出仁明殿後，大抵是不會再搬回來了，便是她想回來，文武百官都希望她回來，皇上也不會答應。

仁明殿內，牧鈴君坐於石凳上，看著宮女太監來來回回地搬著東西。

莫名的，她右眼皮跳了兩下，心頭泛起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古怪感受。

她總覺得，谷三行對她的態度怪怪的，雖然前世今生已然生變，可谷三行兩世的軌跡變化並不大。前世谷三行在面對她時坦坦蕩蕩，甚至能與她侃侃而談，二人頗為投緣，怎如今見她，卻是換了副面孔。

牧鈴君想不明白，皇上也不會讓她想明白。

邱秉文將自己的占有欲藏得極深，不顯山不漏水，耐心地編織著一張巨網，等待著獵物深入，再適時收網，讓獵物無處可逃。

牧鈴君的東西並不多，宮人收拾半個時辰便收拾妥帖，沒等她想好該怎麽主動與皇上說話，長明殿那邊已然派出肩輿來接，顯然早有準備。

懷揣著忐忑的心情，牧鈴君坐上肩輿。

修剪精致的草木慢慢自眼前晃過，在經過梅林外圍時，牧鈴君視線定格在梅林內淩亂的土地上。

“梅林這是怎麽回事，裏面的樹呢？”

這個梅林，她印象極其深刻，原因無他，當年她就是在這個地方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皇上前些日子喝多了，經過梅林時絆了下，便叫人將梅林鏟了。”前來接人的大太監低聲答道。

聞言，牧鈴君不由啞然。

不過是經過梅林時絆了下，便將整個梅林挖了，這分明是遷怒，她以前怎沒發現皇上脾氣這麽大。

牧鈴君腹誹著收回目光，一抹明黃自眼前晃過。

她慌忙偏頭，遠遠的就見皇上立於長明殿宮門前張望，似乎是在等她。

只一瞬間，牧鈴君心便軟了，也亂了。

或許，與他如尋常夫妻那般同住也不失為一樁好事，至於日後的事，等他擡了妃嬪再說吧。

隨著距離的拉近，邱秉文亦註意到了自己心心念多日的人兒，當即大步迎上前去。

肩輿很快停下，放在地上，不等牧鈴君站起，整個人便被打橫抱了起來。

“陛下！”牧鈴君雙手搭在皇上肩上，眸中是難掩的錯愕。

“為夫說過，你會願意搬入長明殿的。”邱秉文唇角嗜著笑，絲毫不掩飾自己計謀得逞的得意。

“陛下？”牧鈴君輕呼，詫異道：“你沒生氣？”

就連生氣不搭理她，都是做戲給滿朝文武看的，而不是在逼著她做決定？

“原本是生氣的，見到你來便不生氣了。”邱秉文含笑言罷，就這麽抱著懷中人朝長明殿行去。

牧鈴君雙手輕輕環著皇上脖頸，眼瞼輕輕顫動，隨後低低笑了起來：“我方才經過梅林，瞧見梅林裏的梅樹全被鏟了，這是為何？”

“瞧著不喜歡便讓人鏟了。”邱秉文淡淡應道，有意規避這個話題。

他規避的是梅林，而牧鈴君卻以為，他是在規避自己遷怒於樹的幼稚舉動，當下面上笑容越發明媚：“那陛下喜歡什麽，想種上什麽？”

“朕喜歡你。”邱秉文認真答罷，頗為惋惜地嘆了口氣：“可惜你種不得。”

聞言，牧鈴君面上一熱，就聽得皇上又道：“不過一個你為夫都搞不定，要是再多出幾個，非得頭疼死不可。”

他一口一個為夫，仿佛二人就是一對尋常夫妻。

“皇上都何處學的這些個哄人的甜言蜜語？”牧鈴君微赫，難得地露出小女兒的嬌態：“臣妾分明問的您喜歡什麽花草。”

“朕的皇後難道不是景國最嬌艷的一朵牡丹嗎？”邱秉文垂眸，一字一句認真道：“朕喜歡牡丹。”

都說牡丹真國色，作為景國容貌最出挑的女子，牧鈴君雖沒牡丹的嬌氣，但在眾人眼裏，依舊是一朵傲立枝頭頂端的嬌艷國花。

“那，陛下這是打算將梅園改為牡丹園？”牧鈴君巧笑，眼看入了長明殿，正欲翻身去，忽而被摟得更緊。

“陛下，已經到了，再進去，就要讓更多人看見了。”牧鈴君一手抵在男子胸口，小聲提醒道。

搬入長明殿還得皇上抱著，她怕是離得到妖後這個“美名”不遠了。

“看見又如何？”聞言，邱秉文將人抱得愈緊，以只有二人能聽見的音量道：“朕不僅要讓他們看見，日後還要天下人都看見。”

“陛下這是要讓臣妾做魅惑君主的妖後呢？”牧鈴君另一只手隨之抵在男子胸口，低聲道：“臣妾可沒那些個魅惑手段。”

讓天下人都看到，他這是想要讓文武百官拿臭雞蛋砸她呢？

在一眾宮人詫異的目光中，邱秉文將人抱入長明殿，輕輕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啞聲道：“皇後在情愛上笨拙至此，朕的眼睛都離不開皇後，若是再會些魅惑手段，朕怕是要死在皇後的床榻上。”

聽得那平素正經的人一臉正派地說著葷話，牧鈴君震驚了，半響回不過神來。

她眼睛微微張圓，少了幾分英氣霸氣，多了幾分嬌憨可愛。

邱秉文情不自禁地俯身，將唇貼在那唇上。

“唔！”牧鈴君身子後仰，有些慌亂地將二人距離拉開：“陛下，那麽多人都看著呢。”

“哪有人？”邱秉文擡起眼瞼冷冷一掃，所有宮人靜止不動，宛若一根根木頭。

“你瞧，沒人。”邱秉文收回目光，低眉之際眸中冰霜盡數化去。

“……”牧鈴君眼瞼顫了顫，不等說些什麽，唇再度為男子的薄唇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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