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百姓追著楊三爺一家三口砸了一路，直將人趕出西城門這才罷休。

出了京都，楊三爺舉目四望，眼中一片茫然。

沒了，沒了，現在什麽都沒了，銀子沒了，僅剩的一個兒子也沒了。

“娘！”楊雨柔整理著黏滿雞蛋液的頭發，表情比哭還難看：“我們……我們現在怎麽辦啊？”

“我怎麽知道怎麽辦？”楊三娘怒吼罷，狠狠推了楊三爺一把：“都怪你，我怎麽就嫁了你這麽個窩囊廢！”

楊三爺被推了個踉蹌，眼中依舊一片空洞呆滯。

“廢物，你個窩囊廢。”楊三娘發了狠地捶打著楊三爺，那架勢，似恨不能將對方撕成碎片：“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嫁了你這麽個廢物。”

楊三爺默默忍受著捶打，一語不發。

楊三娘越看他這副老實模樣越來氣，下手也越發用力：“你還我軒兒哥來，你把我軒兒哥還給我。”

“都怪你，要不是你當初送銀子給林翠屏那個賤人，楊晴也不至於活到現在，玉兒哥也不至於被賣了，軒兒哥更不會吃牢飯。”

“你說，你當初是不是瞧上林翠屏那個賤人了？”

“你們楊家三個男人都是廢物，都是孬種，所以才會栽在同一個女人手上，你怎麽不學著你那短命的二哥早點去死，你還我軒兒哥來……”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將羊楊三娘喋喋不休的罵聲打斷。

楊三娘捂著被打腫的左臉，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打我？”

“啪！”又是一記巴掌聲響起，楊三爺瞪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表情活像要吃人似的：“閉嘴！”

楊三娘嘴角動了動，在楊三爺駭人的目光中默默後退一步。

楊雨柔扶住娘親，怯怯喚道：“爹！”

楊三爺看了眼發紅的手掌，淩厲的眼神一點一點松懈，恢覆初時怯懦模樣。

他……他竟然動手了？

見狀，楊三娘脾氣登時上來：“姓楊的，你有種打我，你怎麽沒種打林翠屏，怎麽沒種打楊晴？”

“你這個窩囊廢，當了一輩子的廢物，現在還學會窩裏橫了是不是？”

“老天爺，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怎麽就嫁到了你們楊家，怎麽就嫁給你這麽個廢物！”

“閉嘴！”楊三爺眼一瞪，怒道：“寶軒會吃牢飯，還不是因為你！”

“要不是你這些年沒教好寶軒，他會好的不學，凈跟些狐朋狗友鬼混？”

“你要是有本事，還用得著我來教軒兒哥？”楊三娘雙手叉腰，眸中是不加掩飾的譏嘲：“你撒泡尿看看自己的窩囊相吧，你得慶幸軒兒哥不像你，他要是與你一般脾氣，生下來我便掐死他。”

“你這個賤人！”楊三爺被刺中痛處，撲上前一把掐住那粗短的脖頸。

楊三娘扯著楊三爺頭發，拼命踢打掙紮：“你他//娘就是個窩囊廢，窩囊廢，這些年要不是你娘，要不是我，這個家早散了，你他//娘根本就不能算是男人。”

“你閉嘴！”楊三爺怒吼，雙目充血通紅，手背上青筋條條綻開。

“爹！”楊雨柔被二人的架勢嚇到，欲上前拉架，叫父親狠狠推開。

楊三爺雙手不斷用力，恨不能將這些年所受窩囊氣盡數發洩。

初時楊三娘尤能怒罵踢打，漸漸的，她動作幅度越來越小，雙眼翻白，一張臉漲得通紅。

“爹，別掐了，你別掐了，你再掐下去娘就死了。”楊雨柔再度上前拉扯父親雙臂，又被一把推開。

楊三爺將楊三娘抵在樹幹上，眸中兇光畢露。

斜陽西下的京都外已無百姓進出城門，被推摔在地的楊雨柔只能張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娘親掙紮幅度轉小，最後無力垂下雙臂。

“嗖！”破空之聲響起，一顆小石子打在楊三爺的手肘上。

楊三爺雙手兀地一麻，條件反射地松開，楊三娘自他的桎梏中軟軟跌坐在地上。

“娘！”楊雨柔撲上前，抱住陷入昏迷面色蒼白的娘親，眼中滿是驚恐。

“娘，您醒醒！”她用力搖晃著婦人，沒有得到回應。

恐懼在心頭蔓延，她顫顫巍巍地探上婦人鼻息，瞳孔兀地一縮。

沒有呼吸，娘親沒呼吸了，就在方才，她的父親親手掐死了她的娘親。

“娘！”楊雨柔失聲痛呼，淚水模糊了視線：“娘，您醒醒。”

楊三爺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兒和臉色蒼白的妻子，身子不住地發顫。

他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在女兒驚恐的目光中怯懦道：“柔兒，爹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爹。”

楊雨柔哭著搖頭，已然說不出話來。

“柔兒，你要相信爹！”楊三爺撲上去欲抓住女兒肩膀，叫對方驚恐避開。

楊三爺再度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妻子，又轉頭看向滿臉淚水驚恐萬狀的女兒，心中徒然升起一絲邪惡的念頭。

掐死她，掐死她，只有將她掐死，他殺人的秘密才能隱瞞下去。

心中這般想著，再反應過來，他已然將女兒撲倒在地，狠狠掐住那纖細的脖頸。

楊雨柔眼中滿是恐懼，絕望，她拼命地掙紮，卻不知，她的一舉一動皆在刺激著那緊繃的脆弱的神經。

楊三爺雙手不斷用力，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

“嗖！”

破空之聲再度響起，一顆小石子輕輕打在楊三爺背上。

楊三爺兩眼一翻，身子朝一旁歪去。

楊雨柔雙手捂著脖頸，劇烈喘息著，一抹青衣緩緩映入眼簾。

她眸中倒映出一個樣貌平庸，平庸得丟入人潮就認不出來的男人的臉，可此時此刻，那張臉在她眼中是帶著光的。

柏楊沖女子伸手，以關切的口吻道：“姑娘沒事吧？”

楊雨柔心中恐懼尤未消退，卻是第一時間想到娘親的安慰，她翻身跪在地上，胸腔劇烈起伏，斷斷續續以慌亂的口吻道：“救……救我娘……求你，救我娘……”

聞言，柏楊一撩衣擺半跪於地，一手搭上楊三娘的脈搏。

他眉心微微隆起，在女子緊張的目光中回以生硬的溫和表情：“姑娘放心，還有救。”

聞言，楊雨柔只覺全身力氣被抽了去，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在身體即將與地面接觸之際，一條胳膊橫出，輕輕將她扶住。

楊雨柔擡眼，將男子的模樣深深鐫刻在心底。

“多謝公子！”她哽咽著道謝，淚水不受控制地沖刷著面龐。

“這裏是十兩銀子，趁著城門未關，你馬上將人背入城西找關大夫，還能將人救回。”柏楊掏出一張十兩面額的銀票塞入女子手中，作勢就要起身離去。

“公子！”楊向晚緊緊拽住男子衣袖，像是拽住最後一顆救命稻草：“救我，救救我。”

柏楊半彎著身子，看著那緊拽她衣袖的女子，神情有些無奈：“楊姑娘，在下還要回府覆命呢。”

“你……”楊雨柔一滯，緩緩松開男子的衣袖，羞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去：“你認識我？”

他喚她“楊姑娘”，這是不是意味著，方才他將城內鬧劇看了個完全？

“是我們夫人派我來救姑娘的。”柏楊言罷，提醒道：“姑娘動作快些，莫要耽誤了。”

“啊……”楊雨柔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連忙將娘親背上，再擡頭，人已走出三丈遠。

“公子！”

聽得呼喚聲，柏楊步伐兀地一頓。

“公子，敢問你們夫人是誰？”楊雨柔背著母親，艱難道：“是那位大人的夫人嗎？”

這個前來幫助她們母女的，可是娘親曾同她提及，會給他們千兩銀子，會給她安排好姻緣的那位大人？

聞言，柏楊微微擰起眉頭，語氣沈了幾分：“姑娘認錯了，在下是威王府的人。”

威王府？楊雨柔楞住，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是威王府的人，那派她來的夫人，豈不就是楊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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