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主院，楊晴親昵地挽著牧鈴君的胳膊，身子半靠在女子肩上，懶懶散散地邁著小步。

牧錦風初時走三步還會停下來回頭看一眼，見對方根本不看他，也根本沒有追上來的打算，似是有話要單獨與堂姐說，當下識趣地先行一步。

“錦風已經走了，你要問什麽便問吧。”

女子平和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楊晴直起身子，擺擺手將茶語茶悅支開：“你們二人先回去收拾收拾我的東西。”

“是！”茶悅茶語應聲，快步退了下去。

直到周遭再無一人，楊晴這才轉頭看向女子，關切道：“鈴君姐姐，你與懷王……你們這是鬧別扭了？”

“沒有。”牧鈴君搖頭，語氣淡淡道：“我們二人的性子，哪裏鬧得起來。”

“那……”楊晴不知想到什麽，表情有些微妙：“他又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該不會是懷王又做了利用鈴君姐姐的事情，還是叫鈴君姐姐撞見他與哪個姑娘舉止親密，二人間生了誤會？

“不是他的問題，是我的問題。”牧鈴君垂眸，很好地掩去眸底黯然：“是我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坎。”

“你介意他曾經碰過別的女人？”楊晴試探性地問罷，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這都問的些什麽問題，這不明擺著給人心裏添堵嗎？

“我若是介意這些，當初便不會嫁給他了。”牧鈴君扯了扯唇角，啞聲道：“回京都的路上，他告訴我，他同皇上的邀賞便是娶我，他想再娶我一回……”

末了，她擡眼看向身側人，面上沒有看到太多表情：“可我並不想嫁，我不知當如何對他說，我已經耽誤他四年了。”

對於將二人關系，乃至家庭綁定的婚姻，她無疑是恐懼的，八擡大轎嫁入懷王府對別的女子來說或許是美夢一場，於她而言，卻是一腳踏入深不見底的渦流中。

“情愛這件事上，我素來不夠聰明也不夠透徹。”牧鈴君自嘲一笑，調整好心態，平和道：“所以我這幾日一直在想，左右我過不了這道坎，不若讓他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上，就是還我沒考慮好該怎麽與他說清此事。”

“你想與懷王分手？”楊晴訝然，眸中滿是不可思議。

原本她以為，二人修好便是萬事大吉，兜兜轉轉兩世，鈴君姐姐能得到一個好的歸宿，能與那個讓她愛慕兩世都無法放下的男人修成正果，沒想到修好後迎來的卻是分手。

“其實打從一開始，我便沒想與他在一起過。”牧鈴君蹙眉，神情很是苦惱：“當初他帶傷出現在我面前，我腦子一熱便……我真的是腦子一熱。”

當時他不顧傷勢回到她身邊，害怕失去他的恐懼，感動，所有能夠擊潰理智的情緒一股腦兒全湧了出來。

是以，她當著所有將士的面答應與他修好，甚至當著所有人的面吻了他。

不可否認，當時她是感動的，甚至於到現在，她回想起當時的情形都覺得心口一陣發脹。

這麽些年來，她不是沒考慮過二人的情感歸宿，不是沒暢想過美好未來，卻發現自己根本跨不過曾經那道坎。

她用盡最大的力氣去接納他，可她不僅做不到與他行房，哪怕只是躺在同一張床榻上，只要一閉上眼，前世種種便如夢魘般洶洶而來。

同床共枕三回，每一回她都是從夢魘中清醒，那些已經蒙塵的不開心的回憶，像是種子紮根在她心底，生根發芽，越長越大。

“事後我不止一次想要反悔，可一瞧見他的笑臉，我便說不出話來。”牧鈴君握緊雙拳，扯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當時有太多將士在旁邊見證，我做不到反悔，所以我一直拖延著，用各種刁鉆的要求刁難他，可我是真沒想到他能堅持下來。”

“噗嗤！”楊晴一個沒忍住噴笑出聲。

“阿晴！”牧鈴君低呼，懊惱道：“我這般苦惱，你怎還笑話我？”

“我只是覺得懷王真的很了解你。”楊晴憋著笑，眉眼彎彎，配以嬰兒肥的面龐，好不嬌俏可愛：“知道你好臉面，便逮著眾人都在場的時機，這樣你便是想反悔，你也反悔不了了。”

“不……不是了解。”牧鈴君咬咬牙，深吸一口氣，幹巴巴道：“是在此之前，我已經反悔過了。”

“噗嗤！”楊晴又是一樂，在女子嗔怪的目光中笑彎了腰。

“阿晴！”牧鈴君急眼了，一把將人拽起，咬牙切齒地威脅道：“你再笑一聲試試。”

“……”楊晴憋笑，小臉漲得通紅，一雙會說話的眸子將情緒訴盡。

“罷了，不同你說了。”牧鈴君惱羞成怒，轉身大步離去。

“哎哎哎，鈴君姐姐！”楊晴小跑著在花園口將人攔下，笑嘻嘻道：“你別生氣嘛，我方才不是在笑話你，是在笑話懷王。”

牧鈴君不語，一雙鳳眼直勾勾地盯著身前人瞧。

叫景國唯一的女將軍審視著，楊晴也不怵，她展開雙臂，耍賴地擋在月洞門前，軟聲道：“你為什麽想與懷王分手呢，你覺得自己跨不過這道坎，那便不跨了，維持現狀唄。”

“阿晴，事情沒有你想象中那般簡單。”牧鈴君輕咬下唇，面頰微微漲紅：“懷王已經二十八了，膝下又無子嗣，可我卻連與他行房都做不到，我不能拖著他，我已經耽誤他四年了。”

於她而言，現狀固然好，但她不能為了自己的安心與舒適耽誤他。

因為她的沖動，因為她的好面子，已經破壞了他本該擁有的正常生活。

“你知道我為什麽笑話懷王嗎？我笑他聰明一世，卻連最基本的在情愛中傳達自己的心意都做不到。”楊晴放下雙手，面上添了幾許無奈：“你耍賴過，懷王知曉你會反悔，當著眾人的面，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爭取一絲機會。”

“你覺得，以你現在的表現，他會覺察不出你有意反悔嗎，可他依舊不動聲色，沒有回到你所謂正常軌跡上的打算。”

“他是願意等你的，等自己心愛的人，怎麽能算耽誤呢。”

“你覺得你耽誤了他四年，覺得虧欠，可你想過沒有，其實他心中是開心的，至少你的一時沖動，你的好面子，讓他有了三年多的時間來慢慢去接近你，與你重修舊好。”

“只可惜，他沒能好好把握這三年的時機。”

“阿晴，你說的我都懂。”牧鈴君垂下眼瞼，輕聲道：“可是，我不知自己要等多久才能過去這道坎，早些了斷，對我對他都好。”

這幾年，懷王的表現她看在眼裏，若說初時她還心有懷疑，擔心他有別的盤算，那麽這些年過去了，他對她的情意，她看得真真切切。

也正是因為她明白他的情意，她才不能耽誤他。

他已經二十八了，膝下沒有一兒半女，再拖個三兩年，風言風語怕是會甚囂塵上。

她不希望他因為她的問題受人非議，他應當是那清冷的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讓眾人引頸仰望的存在，而不是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你為他好，可你問過他的意見嗎，他當真覺得這樣好？”楊晴扶額，一把勾住女子胳膊，將人朝府外帶去：“跟我來。”

“阿晴！”牧鈴君亦步亦趨地跟在女子身側，狐疑道：“大晚上的，你這是要去哪？”

楊晴不語，示意侍衛開門，拽著人一路行出威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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