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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降妖驅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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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秀深夜送走李明哲後,一夜沒有睡好。

她總覺得有個女人坐在自己身旁,一直在細細碎碎地哭泣。醒來之後,那嚶嚶的哭聲還在耳邊餘音縈繞。那女人似乎沒有具體的形體,只是一個模糊的氣息,一個生命跡象,在自己身邊盤桓不去。

過了一會兒,初秀覺得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上好像有一只毛絨絨的小爪子,在輕輕地不間斷地抓撓著她,那種怪異的驚悚一直深入到骨髓,卻無力躲開。

耳邊清楚地聽見村裏早起的人家陸續開始忙活的聲音。誰家的婦女在餵豬,用長把的木勺子“當當當”地敲著豬食桶,豬在槽裏搶食發出尖叫,看家狗也在“汪汪”地大吼。

初秀心裏明明白白,可就是不能從夢魘中掙脫出來。外界的聲音像一只大手,抓著初秀的神經似乎想把她拽醒,可是夢魘有如一只更有力的魔掌,也在另一端拼命拉扯著,爭奪著初秀。

初秀終於睜開酸澀的眼睛,她聽見外面的交響樂還在繼續,村裏人家各種各樣的聲音,在寒冷空曠的冬季裏傳得很遠,聽上去十分清晰。

她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朝屋子的各個角落環視了一周。這屋子裏是不是有老鼠呢?那些來歷不明的毛絨絨的小爪子也許就是……?初秀聽班裏的孩子們講過,有一戶人家的嬰兒半夜就被老鼠咬掉了耳朵。

看來今天得弄些老鼠藥來。

那個一直坐在炕邊,沒有實質的“人”又是怎麽回事呢……?初秀坐在炕上楞怔了半天。

她一溜小跑趕到教室裏時,班上的孩子們早已坐滿了。

“我來晚了。”她抱歉地笑了一下,邊把教科書放在講臺上,然後有些心神不定地擡起了頭。

孩子們今天早上意外地安靜,他們全都一聲不吭,只用一雙雙亮晶晶的小眼睛嚴肅地盯著他們的老師。

初秀有些納悶兒地掃視了一下大家:“我們開始上課吧。”

“初老師!”班長小石頭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看著初秀欲言又止。

初秀側著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昨天晚上,嗯……趙小柱他媽媽……”小石頭瞅著初秀,停住了。

“他媽媽怎麽了?”初秀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半空。

“……死了。”小石頭困難地吐出這兩個字,低下了頭。

“死了……?”初秀的心“忽悠”一下沈到了底,她知道自己那持續的不安是什麽原因了。

“怎麽死的?”初秀目不轉睛地盯著小石頭的嘴,那孩子正一字一句地道出自己心裏的猜測:“她凍死了。”

“石頭兒,你先帶領大家上自習!我一會兒就回來……”初秀放下書,轉身出了教室,她跑了幾步,又猛然站住了。

山坡下有村民從各家陸續小跑出來,聚集在趙小柱家門口。

初秀慢慢朝坡下走去。

人們正探頭朝屋裏看著,小聲地議論著,臉上滿是淒涼的表情。初秀穿過門口擁擠的人群,走進了靜悄悄的房子裏。

地上停放著趙小柱媽媽的屍體,上面蓋著一條舊毛毯,依稀可看出她僵硬、蜷縮著的形狀。毛毯下伸出一只痙攣的手,似乎正要努力地抓住什麽。

那個在故事中已經代替貓頭鷹發出預言的老陳頭兒,現在正蹲在地上沈默地抽著他的煙袋,他看了初秀一眼,垂下了眼皮。

“初老師。”突然有人在她身後悄悄叫了一聲。

初秀回頭一看:“是你?你沒走?”

“我在半路上發現了她。”李明哲無力地沖地上的屍體擡了擡下巴,沙啞著喉嚨疲憊地說:“我被她絆倒,嚇壞了……還以為……”他心煩意亂,低頭用力捏著手指。

兩人半晌無言。

“初老師,我得回去了。昨晚,打擾了。”

“沒關系。”

明哲轉身朝門外走去,初秀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抑制不住地叫道:“等一等!”

明哲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初秀。

“我有個奇怪的感覺……”初秀努力想抓住意識裏一個一閃即逝的念頭。

“什麽?”明哲不解。

“呃……不,沒什麽。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就來找我。”她不知道怎麽告訴他,自己晚上那種奇怪的感覺。

“好的,謝謝。”

初秀心情沈重地回到教室,“唧唧喳喳”的私語聲立刻安靜下來。孩子們都偷偷觀察著老師的表情。

“石頭兒,大家剛才在議論什麽?能跟老師說說嗎?”初秀知道,今天的事情給孩子們造成了強烈的不安情緒,避而不談反倒不好,應該幫助孩子們抹去這件事情在心裏投下的陰影。

“我們在議論,如果有一天趙小柱回來了的話,我們該怎麽對他說呢?他要是知道他媽媽已經死了,該多傷心哪!”小石頭兒說著哽咽起來,教室裏頓時響起了抽泣聲。

“……,到時候老師會對他說的,老師還會想辦法叫他不要傷心。大家別再想這件事了,好嗎?來,我們上課吧。”初秀無力地坐下來,打開了課本,可她的眼睛也濕了。

第二天一大早,初秀站在門口,目送著送葬的隊伍一路冷清地朝山上走去。

她的眼睛稍稍一轉,看到河對面的醫生也站在大門口朝山上望著,這時他也回過頭來。

初秀遠遠地跟他對視了一會兒,扭頭進了屋。

剛剛埋葬了趙小柱的媽媽,村子裏突然喧鬧起來。

一個姓邱的孤老太太據說是被鬼魂附了體,她又唱又跳,打人毀物,還跑到山上的墳地裏躺著不回家。村裏人想盡辦法都不奏效,最後只好用繩子五花大綁地捆了,才拖回家來。

大夥兒正愁得無計可施時,有人出主意,從外村請了一個跳大神兒的來降妖驅魔。天剛黑,全村人就“呼啦”一下,都擁到老太太家裏去看熱鬧了。

初秀也被孩子們拉了來,跟大家一起擠在門口。

那跳大神兒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臟老頭兒,瘦得仙風道骨,很符合初秀想象中的模樣兒。他留著一撮黃焦焦的山羊胡子,十個指甲又尖又長,裏面藏著黑黑的汙垢。老頭兒身上穿著一件古舊的黑袍子,整個人就像走錯了時光隧道,看不出是哪個朝代的人。

生性好奇的初秀沒想到,傳說中的封建迷信手段,至今在農村依然存在,自己竟有幸親眼目睹。

“請神”的過程開始了。

鑼鼓家什兒“叮當”一陣山響,老頭兒先扯開嘶啞的破嗓子唱了一段兒,接著立刻開始渾身打抖,哆嗦得像一片暴雨中的樹葉,腰上系著的一圈腰鈴“嘩啦嘩啦”響作一團。

過了一會兒,老頭兒突然兩眼一翻,看起來整個人似乎搖身一變,派生成了另外一個什麽靈體,開始用與先前截然不同的聲音審問那老女人。

中了邪的老太太看上去有七八十歲了,此刻她坐在“大神兒”的對面,用白內障眼球看著那老頭兒的樣子,半張著少牙的嘴,發著呆。

老頭兒說話時嗓子裏發出的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而那老太太的嗓子突然變成了嫩嫩的女孩兒聲。

這兩個人有問有答,但都不是自己的聲音和形態,就像各自隱藏在身體外殼裏的另外兩個人在對話,看起來極其怪異。

初秀和在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兩眼一眨也不敢眨地盯著老頭兒的舉動,想看清他是不是在糊弄人。

“我是黃家大仙哥,家住東南喜鵲窩……”老頭兒唱了一段,介紹的是自己請來的大仙兒的身份,然後就以“大仙”的身份,提高了嗓門兒開始審問那老女人。

“你是何方游魂野鬼,快快從實招來!”老頭兒吹胡子瞪眼,厲聲喝道。

“我叫……麗麗。”女人嘴裏突然發出一陣鶯聲燕語,初秀被嚇了一跳。

圍觀的人群立刻喧嘩起來。

“麗麗?那不是老孫家的老閨女嗎?”

“對呀,聽說她自從進城之後就改名叫麗麗了。”

“可不是,以前我碰見她,管她叫小名兒‘丫蛋子’,她還跟我不樂意了呢!”

“咱村就這麽一個叫麗麗的,她不是上南方打工去了嗎?”

擠在人堆裏看熱鬧的麗麗媽聽到這兒,臉色刷地變得雪白,差點兒暈倒過去。她清醒過來,擠出人群,指著老女人破口大罵:“你這個老不死的!你早先就在村子裏挨家串戶說我家麗麗的壞話,現在又裝神弄鬼來咒我閨女,你眼紅我閨女拿錢回來給我蓋了大瓦房,是不是?你這瘋老婆子,我非撕了你這老騷貨的嘴不解恨!”

屋子裏頓時亂成了一團,看熱鬧的人們圍上去拉架,那跳神的老頭兒也慌了神,他躲在一邊,紮撒著兩手,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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