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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霧海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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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梢翁揭開壺蓋,拿著側把壺在雲海中涮洗幾下,隨手舀了霧氣,端了進來,那霧氣彌漫在茶壺中,濃濃的奶白色,氤氳著卻也不散。

江靈犀:……喝霧氣嗎?難道真是餐風食露?

“呵,”梢翁輕笑一聲,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竹筒,竹筒只有大拇指大小,擰開竹蓋子,對著霧氣中滴了一滴什麽。

側把壺中,那一滴透明無色的液體滴進去,奶白色的霧氣便散開,化作清澈透明的清水,將茶壺盛了個九分滿。

“放心,沒有毒,”梢翁一邊用一個小巧的芭蕉扇扇風,等著爐子上的茶壺水開,一邊說,“這是弱水……”

“三千弱水?”靈犀心中一動,

“對,就是那個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的弱水。”梢翁點頭,“你可知,這弱水在你們人間界,承載了多少執著嗎?只取一瓢,為何偏偏就是那一瓢,若是換一瓢呢?”

梢翁烹茶起爐的手法嫻熟而優雅,要不是一身粗布短打和幾乎遮住臉頰的青箬鬥笠,一身的清雅氣度,就如對面坐著一個翩翩佳公子。

“換一瓢,便不那一瓢了,”靈犀眨了眨眼,有些明白梢翁此舉的用意,對於他的勸誡,心中也是感激,

“謝什麽?”梢翁喃喃,“我做這些,也只不過是想求個安心而已。”

“還是要謝謝您,”靈犀接過梢翁遞過來的茶杯,手腕輕巧一翻,手指托著品杯,聞香杯倒扣了過來,

梢翁自己端了一杯,對著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靈犀可以開始了,自己修長的手指一提,輕輕的“啵兒,”地一聲,聞香杯被扯了起來。

“什麽味道?”梢翁問靈犀,

聞香杯放在鼻下,呼吸間,靈犀眼中,竟然出現了幻影,無數的影像,認識的不認識的,就像是看電影般,在她眼前走馬燈似的一一演過,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梢翁自飲了第一杯,吟道,

配合著他的詩句,靈犀眼前的影像,全如春日的繁華燦爛,無數青年男女最美好的第一次心動,全部呈現在她的眼前。

“春風十裏,不如你,”梢翁笑吟吟道:“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影像隨著話音變換,無數的癡男怨女,無盡的相思愛慕。

“為誰風露立中宵,為伊消得人憔悴,”一幕幕的思之如狂展開,每一份感情都純粹而美好,“當相思入骨時,何人不是直教人生死相許?

梢翁輕笑,“估計恨不得為對方死了,此時若有何阻攔,那也是含情脈脈的相攜著,死有何懼?”

此時,靈犀眼前的影像中,盡是各種苦情的戲碼,甚至有著著名的窮搖奶奶的格格,淚牛滿面咆哮著,和一個男人對吼:“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靈犀:……這些都是真的,雖然其中有影視劇的片段,但其中更有很多普通人的相思苦,靈犀在其中看到了歷史上的著名人物,甚至看到了她現實認識的好些愛侶,其中,有很多是她一直羨慕的愛情故事。

“對,情為何物?”梢翁為靈犀續上茶水,“其實,便如這天地間之戾氣一樣,深埋於人的內心,以最美的姿態生發,而至落於一人身上,生根發芽,那時,在有情人彼此的眼中,便只看到對方最美的一面,甚至,是幻想中,對方最美的一面。”

靈犀看到無數的愛侶,在對方眼中的樣貌,和真實的樣貌差距很大,即便是一句話,一個動作,作為旁觀者看來,實在是平淡無奇,對方也會很是驚喜的說一聲:好可愛!好美……

“這便是情,發乎心,卻不一定真實!”梢翁的第三杯茶,依舊是倒在聞香杯中,此時的香味,不是初見時的蘭麝淡雅,更像是牡丹盛放般,香氣愈加濃烈。

“願得一人心,白手不相離,”梢翁輕笑,“有多少人是這樣把自己交給了對方,用你們的話來說,靈與肉的結合……

你儂我儂,忒煞多情

情多處,熱似火

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

將咱們兩個一齊打破

用水調和

再捏一個你,在塑一個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說至此處,梢翁語調一變,沙啞低沈的男生,唱著這纏綿的古曲。

靈犀放下茶盞,心情悲淒,大千世界,萬千情愫,她有情,他也有情,卻偏偏參商不見,如曼珠沙華般,各自風采,卻無法共同存在與一起。

梢翁視而不見她的悲傷,第四杯茶中,香氣盛到極處,隱隱帶著一絲血腥,“餘俊同舟渡,達岸各自歸,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靈犀眼前出現了無數的分別,各種各樣的爭吵,各種不同理由的厭棄,本來相愛兩人的眼中,對方美麗的樣子,卻變得比真實還要醜陋,甚至就是曾經怎麽看怎麽好看的,一個平常的動作一句平常的話,在彼此的眼中都是:“怎麽會這樣蠢?好醜!”

“情濃到極處,便會傷及肺腑,”梢翁再次續水,杯中的茶水腥味兒更濃,“聞君有他心,拉雜催燒之,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呵呵,”靈犀執著茶杯,此時卻不再飲,“你這是變心變情,據我所知,也有不變的。”

“對,有的,”梢翁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似乎剛剛記起,揮手一抹,靈犀眼前景象再變,

有很多夫妻,並沒有移情別戀,此時,之間他們的心間凝聚著一股黑氣,無數的瑣事在兩人之間展開,每一次的爭吵,黑氣便會濃烈一分,及至最後,黑氣更是變成了長著惡魔尖角的小人,兩人只要一靠近,小人便各自對著對方劍撥弩張。

“其實,這還不是最可悲的,”梢翁說,“皂白何須問,分開不用刀,漸行漸遠漸無書,相思皆可拋!”

一個“拋”字說完,他執起手中的茶杯一撒,將茶水倒了出去。

靈犀低頭,手中的茶水,此時已變作了黑色,黑中泛著紅,

“一段情走到如此地步,一步一血,那裏面混了太多的齷蹉與催肝斷腸的歲月了,”梢翁嘆息:“此時的茶,已喝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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