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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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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遠南悠閑地坐在鋪子裏等著獵物上門, 羅老板在一旁擺弄著茶盤裏的小茶杯,抿嘴道:“據姓魏的說,那地方一夜之間就變了樣成了正經的茶樓, 若是這位知府大人眼神不好, 很可能就這麽翻過去了。”

林遠南笑了笑, 不以為然道:“早在意料中,那兩天下的功夫可不是鬧著玩的, 林西榮能走的路都已經被我切斷了,他現在能倚仗的也唯有這一處, 狗急跳墻的人肯定沈不住氣,他知道我不會給他留生路的,就算心裏再恨我, 他也不會在這個個當口上將事情給挑破,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無所事事的時候時間走得尤其快,轉眼間就到了該吃午飯的時間, 羅老板剛準備讓人去旁邊酒樓炒兩個菜拎一壺酒回來,轉頭見阿蟬略顯局促地站在外面,手裏提著個普通的紅色食盒, 眼巴巴地盯著閉目養神的林遠南,不禁好笑道:“站在門口做什麽?快進來罷。”……

林遠南驀地睜開眼,直直地盯著阿蟬,等她走到身邊來, 低聲斥道:“不聽話。”

阿蟬臉色微紅,擡眼看了羅老板一眼, 羅老板趕忙識趣地離開了,她才說道:“做了你愛吃的,想你這兩天都不回來,怕你在外面虧了身子,這才送了過來。”……

林遠南被她像做錯事的孩子模樣給逗笑了,接過她手裏的食盒說道:“不放心?我就在這裏哪也不去,自家地盤上還能讓他們給攪了不成?”

阿蟬在他旁邊坐下來,開口說道:“我就是不放心,娘也不放心,我這兩天就在這裏陪著你,絕不添亂,我看後面還有做飯的地兒,成天在外面吃多遭罪?”……

林遠南提起筷子等了半天也不見羅老板出來,想來是出去了,這才動筷子吃飯……

阿蟬到後院洗碗了,他坐進椅子裏犯困,一到了春天擋也擋不住地困意硬是往腦子裏鉆,外面大團的柳絮往進湧,沒完沒了的架勢,他才合上眼,聽到一陣腳步聲,再睜開就見到那位向來不將他們放在眼裏的老太太屈尊降貴的來了他這小廟……

林老太太細細打量一陣,不過是個鎮上的鋪子布置地絲毫不比城裏的差,倒是十足的氣派,看著站起來的林遠南,語氣溫和道:“咱們林家這麽多子孫,也唯有一個你這般出息,你說你做什麽瞞著我們吶,早知道你想開鋪子,你同祖母說一聲,祖母還能不掏銀子給你?”……

林遠南親自倒了茶遞給老太太,笑道:“多謝祖母的好意,不過遠南總覺得自己動手得來的才是自己的,有別人幫忙興許哪天就不是自己的了,您說是嗎?”……

林老太太臉上笑意不變,問道:“既然有這般出息,怎麽一直委屈你娘住在那麽窮酸的地方,可真是不孝了啊?”方才她轉到林家卻被幾個身形高壯的漢子給擋了,連門都進不得,看來老二家說的對,裏面住著的人該是不同尋常……

“我娘心思重,自打我爹去了之後,生怕有個風吹草動,做買賣有風險,要是不小心陪個傾家蕩產她受不了,我也愧疚沒臉,索性就不說了。我們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倒是不差,要吃有吃要穿這就知足了,不是有句話說的好,財不外露,這年頭要是給什麽人盯上了多麻煩?我還得專門請護院,動靜大了,讓外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說您的不是?我倒是十分感激您和二伯母的,不然我也不能下定決心做這個。祖母不知道,我本來想考個功名給我爹長長臉,二伯不樂意,那我只能操著我的舊業討生活了。”

林老太太心中冷哼一聲,初見這混賬端得倒是沈穩,這時候說話看似隨意,當中的冷嘲熱諷卻讓她這張臉難落下來,頓了頓,開口說道:“遠南,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我知道你們母子倆恨我當初將你們攆出去,確實是我做錯了,可你現在不是頂有出息的?又不是深海大仇,至於把咱們逼到這份上?你二伯辛苦攢了這麽多年的銀子,本想大展拳腳重新做個買賣,你倒好,把他給騙的差點傾家蕩產,這事做的不地道了啊?”

林遠南搖搖頭:“怎麽能說是騙?當初可是寫了字據畫了押的,我這正經的買賣,看在他是我二伯的份上,我已經夠給他留面子了,不然您這會兒該從那座宅子裏搬出來了。您既然想知道,我也不妨將這事原原本本的跟您說一遍。”

林遠南就是看中了林西榮貪婪的嘴臉,在合夥的買賣上一直扮弱好騙過他,他只當這些人好欺負,明目張膽地想占大頭,卻不想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栽了個大跟頭,能怨怪誰?他自然不會和林老太太說實話,而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將自己說的多慘,而林西榮仗著資歷老明目張膽地欺負他們,將老太太堵的啞口無言……

“這事確實是你二伯做錯了,祖母回去就訓斥他,只是你也別在這麽逼著了,你二哥就要成親了,府上還有那麽張嘴等著吃飯,家裏的錢已經全賠了進去,難道你還真要看著我從裏面搬出來才高興?”

林遠南的臉色頓時沈下來,飽含磁性的聲音裏像是夾裹著冬天的寒冰渣子:“祖母不是應該知道這是為什麽嗎?我爹到底是怎麽死的,你心裏應該有數,既然敢做,怎麽現在不敢認了?您我倒是沒想到,來找我的會是您。”

林老太太臉上依舊一片沈穩,宛如無法攻破的城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如果不願意可以和我明說,這本就是拉下臉來商量的事情,但是你也不要借著機會隨便往我們頭上扣屎盆子。他們是在你祖父嚴厲鞭策下長大成人的,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絕對不是他們能做出來的。看來,你是鐵了心得不願意退,就當我老婆子同你說了堆廢話罷。”……

林遠南歪著身子靠坐在座椅中,摸著下巴,一改方才的恭敬和客氣,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悠悠道:“你們的打算我全都已經猜到了,如果我不乖乖地向你們認錯,你們會用什麽法子來對付我?像殺我爹那樣來殺我?老夫人,您現在也是上了年紀的人,若是有功夫不妨多想想這些年做了什麽事,就算我不找你討債,想來那些冤死的魂靈也不會饒了你們。別以為藏起來就會天下太平,這地底下藏著鼠,會將你們費勁心思填埋起來的一切都翻出來。”……

林老夫人唇角勾起一抹陰森地笑,站起身彈了彈袖口,嘆口氣道:“隨你怎麽說,你爹的暗案子可是照著規矩辦的,你說推翻就能推翻?不要無端端地冤枉人,證據在哪兒?這種孩子氣的話,要是給外人聽到了會笑話你的。既然這樣,就當我老婆子從未來過,讓地下的老爺好好看著他最疼愛的孫子是怎麽將他的心血一巴掌全推倒的,你……可真是孝順。”……

阿蟬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等這位老太太離開才走進來,遠南臉上濃濃的厭惡和痛恨還未來得及收回,像是索命的閻王讓人覺得有幾分恐怖,待看到阿蟬才有所收斂,擡手遮擋住自己還有仇恨餘韻的眼睛,無奈道:“本來就沒指望他們能認,無妨,咱們慢慢來,早晚有一天會水落石出,他們以為能藏起來就天下太平了,我總有法子讓他們亂了陣腳。”……

阿蟬本能地察覺到身邊的氛圍變得緊張起來,四周像是多了很多雙眼睛,每次外出遠南都讓人跟著她,生怕會出半點變故,而他自己自那天之後就變得更加忙碌起來,大多時候和羅老板還有一個姓魏的人坐在一起談事情。她能做的也不過是給他們添些茶水,做些飯菜……

直到有一天她從別人口中聽到了知府大人親臨城郊的消息,匆匆忙忙地想要去告訴林遠南,等她回到鋪子的時候夥計十分客氣地同她說:“林老板和羅老板出去了,也沒說要去哪兒,只說讓您回家裏去等著,往後幾天就安心待在家裏罷。”

阿蟬只得回家,夥計要送她被她給擋了下來,這鋪子裏值錢的東西多了去,萬一要是生個什麽事忙不過來,自己不是添亂?不過兩三步遠的路,可真走到街上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感覺時才有些後悔了自己的冒失,她往後瞥了眼,跟著她的人趕忙轉過身裝作在挑選東西的樣子,用餘光捕捉到他們在自己轉身的時候繼續緊緊地逼近。就在她加快步子想快速趕回家的時候,手臂被人用力一扯,驚慌地看過去,見是阿九才松了口氣,他將聲音壓低:“現在回去你會吃虧,這裏離我家近,你先去我家避避,等他們放棄了再回去。”像是怕她不相信,又繼續說:“你被人跟蹤了。”

阿蟬看了眼就在這條街後面的宅子,咬了咬牙道:“九哥,我再信你一次,你別讓我恨你。那天我在街上遇到了周良,他警告我說讓我離你遠些,你如果非要和方瑤摻和在一起,別怪我真和你翻臉。”

阿九臉上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嘆息道:“如果我騙你天打五雷轟,跟我走罷,這樣你才能安全。”

阿蟬半信半疑地跟著他去了府上,他好吃好喝全都端出來,只是看著她笑,而後他讓人去看外面的動靜,很快那人就進來回話道:“府外有好幾個人守著,要想出去怕是難得很,瞧著那樣子怕是不等到人不會甘心。”

阿九微微側過身,看著阿蟬安撫道:“我會派人去通知你的婆母,你暫時先在我這裏安心住著,那些人都是方家莊子上的打手,在我這裏你安心就是,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沒有誰會攔著你,一直想讓你來我家坐坐,你總說沒空,現在也是難得的機會,我帶你去看看我藏珍寶的地方罷。我原先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還是將軍硬塞給我的,你幫我看看是不是討喜的玩意兒?”

阿蟬心裏有些緊張,既然那些人已經盯上自己了,那麽遠南這會兒是不是也不安全?也沒個人能幫幫他,但願他不要有事才成,阿九也算幫了她忙,直接拒絕怪傷人的,所以她還是心不在焉地跟著他亂轉,這座無處不精致,讓看著很是舒服,有好幾處景倒像是從外面搬進來的,看著十分眼熟……

走進屋子裏木架上擺放著幾只匣子,他獻寶似的一樣一樣打開,看得出來不是絕對上等的貨色,但是對阿九這般出身的人已經算是極為昂貴的東西了,畢竟拿出去賣一個就能有不菲的銀子入腰包,只是就算這樣,阿蟬也看不到心裏,只是一味敷衍的笑,就在阿九問他喜歡哪個的時候,她一時沒收住心裏的心思,脫口問道:“後門也被人給盯上了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回家去,我擔心遠南,萬一他要是有什麽事,我……”

她看著阿九帶笑的臉在剎那間變得冷硬陰沈下來,他的嘴角抿成一條線,從牙縫中蹦出來的字就像是冰雹一樣砸在她的心上:“暫時安心在我家待著,哪裏也不許去,我要看著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安全不上分毫才行。阿蟬,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忘了?我只想送你一樣東西,你為什麽總是只惦記著林遠南?你這樣,真讓我很。到了晚飯的時候,我讓福娘給你送進來,不要亂想別的事情更不要為了想從這裏逃出去而做過分的事情,不然你這輩子都別想見外面的林遠南,孰輕孰重,你自己就能看得明白。”

阿九說完就滿臉怒氣地拂袖而去,阿蟬只覺得好笑不已,難不成她還得感激他不成?順手抓起桌子上擺放的花瓶就要砸過去,最後還是放下去,怒氣沖沖道:“看來你是誠心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阿九,咱們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阿九的身子微微僵了僵,還是腳步不停地離開了,而那扇門被候在外面的人給用力關上,隔絕了一切風景,她無力地坐在床榻上,腦子裏亂糟糟的,她知道阿九不會做過分的事情,就算他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兒,她唯一不放心的是遠南和婆母如果知道自己找不到了該得多擔心,真是大意了,她現在都有些懷疑那些人是不是和他串通好專門來坑自己的……

她不知道的是林遠南這幾天一直在外面忙碌,而林大娘只當阿蟬和兒子在一起,卻沒想到中間會生出這種事情……

與方萬山來說,知府李大人親自上門讓他出了滿滿一腦門的汗,就算將一切痕跡都掃幹凈了都是生怕哪裏做的不夠徹底露出馬腳,心中本就惴惴不安,再看到跟在李大人身後進來的林遠南時,心頭像是被一座冰山給壓住了,難不成這次真的完了?他站在李大人身邊只覺得兩條腿都有些抖……

李大人雙手交握,沖他笑道:“別緊張,我聽人說你這裏是喝茶的好地兒,這幾天再府衙中待的時間長了,覺得甚是無趣,便來了,沒耽誤你的生意罷?要是誤了可真就是我的不是了,再怎麽也不能擋著你的買賣不是?”

方萬山摸了把額頭上的汗水,看了眼自顧自喝茶的林遠南,陪笑道:“不耽誤不耽誤,李大人光臨是小的的榮幸,您只管來,咱們這裏有好些上等的好茶,您嘗嘗。”……

李大人抿嘴笑了笑,示意他去忙別的,轉頭和一旁的林遠南說起正事來。方萬山只不過聽到個模糊的大概,實在拿不穩這林遠南到底想要做什麽,這會兒人是半步都不敢離開,生怕自己大意給誤了事……

他在遠處看著,這林遠南和李大人不知道再說什麽一直說說笑笑不停,倒像是慣熟的朋友,如果這事真要細細的計較起來……所幸他們坐到最後也沒說什麽別的話,更沒有傳喚他,讓他懸了一天的心這才放下來……

回到家他對著坐在客廳裏的林西榮說:“李大人只是純粹的來品茶,並沒有說別的事情,這倒是讓人十分琢磨不透,你說他到底是打著什麽主意?難不成是我們自己嚇唬自己?不過林遠南好像和這位大人很熟悉,有說有笑的,萬一他嘴上要是沒個把門的將不該說的話全都說了,這可怎麽辦?”

林西榮輕呷一口茶,皺眉說道:“不管他和這位李大人是什麽關系,反正這個人是不能留了,免得夜長夢多。按照咱們先前商量好的,你這就讓人去辦罷,還有把他的媳婦和老娘的嘴也給堵了,老三家的人全死幹凈了,咱們所面對的隱患也能少一點。不得不防啊,要是他真把咱們給捅出去了,這好日子可真的就過完了。”

方萬山滿口應下,可是腦海裏不停地閃現出魏先生叮囑過的話:“凡事別自己搶著鋤頭做,萬一要是有什麽失誤,別人第一個盯上的就是你,至於他?不管何處都與他沒有辦法瓜葛,別稀裏糊塗給人做了替罪羔羊。”

心不在一塊了自然要多為自己圖謀,他當即笑道:“二哥,咱們相識這麽多年了,不管什麽事情你都是讓我出面去辦,現在誰都認得我了,萬一要是真發生什麽事,我一準進去,我現在真的不宜在露面了,要不辛苦二哥一趟,說到底林遠南可是你的親侄子,他爹沒了咱們都沒看見,心裏還稍微好受些,林遠南要是出個什麽意外,我那閨女非得找我拼命不可。二哥,你看?”

林西榮心裏有些失望,可也明白自己如果這個時候不給方萬山吃顆定心丸,這將來肯定要出亂子,到時候場面只怕更加難以控制,他二話不說就應了下來,帶了幾個人便走了……

方萬山嘴角的笑就這麽落了下來,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屋子裏,看著還在床上躺著養病的夫人和懷抱著小兒子的女兒,嘆口氣說道:“我心裏總是慌的很,總不能相信李大人帶著林遠南來園子裏是純粹的喝茶來了。”

方瑤撫摸著弟弟柔軟的發,不以為然地說道:“當然不是為了喝茶來的,這說明他是要掘地三尺將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全部給挖出來。爹,我總覺得你的處境很危險,不管從哪裏看你都擺不脫,咱們一家的家底都在清水鎮,什麽都丟不下,如果早知道有這麽一天我們就該拋棄一切想辦法離開這裏。”

方夫人擺擺手說道:“晚了,既然碰上了就算你生出翅膀來也躲不過去了,老爺,我覺得你要不找李大人坦白罷,自首的話,說不定回不治那麽重的罪。這一切都是林西榮指使你幹的,你這次要是把什麽事情都扛下來豈不是便宜了林西榮?我不能看著你在受苦,而他卻在外面逍遙。”

方萬山想了好一會兒依舊下不定決心,不過他附在女兒耳邊說了幾句話,叮囑道:“如果我真的出了事,你就把我告訴你的這些東西送到李大人眼前去,吃牢飯還是得兄弟坐在一塊吃滋味比較好。其實我很多年前就想過會有這一天的到來,但是被大把的銀子給賺花了眼,總是舍不得,沒想到真的有一天栽在這事情上了。我在那個地方給你們準備了足夠你們花銷幾輩子的銀子,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們,我進去了你們也不要惦念我,我現在什麽都不求,只要不是砍腦袋的就成,我在裏面熬著,萬一還有一天能活著出來見你們。阿瑤,聽爹的話,別想著花錢去求情,沒用的,而且還很有可能會給你自己帶來麻煩,知道了嗎?是活還是死都是爹的命,反倒是爹拖累了你們,別忘了,如果官府的人問起來,你們就說什麽事都不知道,一定給我咬死了。”……

方瑤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也許這就是他們父女倆所見的最後一面了,分外的難過和痛苦。大抵他們永遠也不會想到一切竟然來的這麽快,還未緩口氣,官府的人已經將整座方府包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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