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十四章 (1)

關燈
離開書房, 方瑤跟在母親身後低著頭不敢說話,她鮮少能從母親臉上看到如此失望又陰沈的表情,手不由地攥緊衣擺, 太過用力, 突起的指骨泛出白色, 貝齒緊咬下唇……

正值午飯時候,花園中安靜的很, 樹木和野草都泛出綠色,方夫人徑自走到涼亭中, 轉身肅然地看著方瑤,沈聲道:“阿瑤,是不是我往後都管不了你了?娘的話你不打算聽了?”

方瑤耷拉著肩膀, 此時臉色慘白,聲音軟而小:“娘,我沒有, 我就是難受,恨她搶走了三哥,我本來就想嚇唬她一下的, 她這不是沒事?還害得三哥不能入仕途,這種人有什麽資格留在三哥身邊?”

方夫人從以往乖順聽話的女兒臉上看到了未消的狠戾,心中怎能不擔憂?人一旦走上歪路再要回正途卻是難上加難……

她也不過是這幾年才知道老爺私底下做得全是這種損陰德的買賣,若是尚且年輕, 她必然不會同他繼續過下去,哪怕再怎麽愛他, 心底繃著的那根線不會輕易放過她。可是現在,兒女都已經這般大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陷得太深了,再無法抽身,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不知情,至於將來可能承受的一切懲罰,她早已經做好了順其自然的打算。誰曾想自己最得意的女兒居然會變成這般陌生,老爺做什麽她沒心去管,但是方瑤不行,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走入萬劫不覆之地……

“你何時連別人的主都做得了?林遠南心中屬意誰是他的事,任憑你如何看不過眼,那是人家兩人的緣分,與你有何幹系?阿瑤,人要看得開,心胸寬廣些這日子才能過的下去。娘打小嫉惡如仇,可是落到這步田地也只能咬牙忍著,誰讓當初就看中你爹,非他不嫁了呢?可就算再喜歡,也得看他願不願意,姑娘家的臉面最是重要,為了個不愛你的男人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又能得什麽好?聽娘的話,往後別在裏面摻和了,你所聽到的那些事情全部爛在肚子裏,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過陣子,娘會幫你相看合適的人家,嫁了人心能收回來,對你和他都好。”……

方夫人說著重重地嘆口氣道:“雖說那事我並不知情,可我終歸是方家的人,你爹的罪孽我總得想法子替他還,只盼他能早些醒悟不再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了。阿瑤,聽話,不要讓娘為你操心,你和他許是命中註定的沒緣分。”

方瑤先前尚能忍住心底的酸澀和憤恨,如今聽娘這麽攔著自己,當連連搖頭:“娘是過來人,怎麽就不能明白我呢?我打小就喜歡三哥,轉眼十多年過去了,我的心未曾變過,明明是我先喜歡的,憑什麽要被那個什麽都不是的窮酸女給搶了先?我到底哪裏不好?和我成親,他想要什麽沒有?更不必去外面鋪子裏做活看人的臉色,莫不是真的讀書讀傻了?只顧端著那股清高有什麽用?我想見他,可他不給我機會,只要他能聽我把話說完,我想他會改變主意的。娘,我這輩子什麽都不求,我就想陪在他身邊,跟他過一輩子。”

方夫人無奈地閉了閉眼,眸子裏的失望閃過陰鶩之色漸起,天上灑下來的光從涼亭裏看過去像是一道光柱般籠罩在她身上,讓方瑤覺得娘此時沈默地有些嚇人……

方瑤被母親刀子般的目光盯得渾身難受,就在她想要離開的時候,卻聽母親口氣涼涼地說:“既然執迷不悟,那麽從明天之後就給我待在你的院子裏,沒有我的準許不得離開一步,若是被我知道誰敢憑著私心放你出來,到時候別怪我這個當家主母不好說話,就算是沐蘭,也不成。”

往後不許出門,不過說的好聽同囚禁有什麽兩樣?她不甘心,自己喜歡的男人被人搶走,娘卻不顧她的傷心難過,心竟是向著外人,盈滿水霧的眼眶中閃動著憤怒的光。她以前循規蹈矩地聽話,最後得到了什麽?如果不聽話能夠讓她擁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哪怕將整個人都投入到泥潭中她也在所不惜。她早就想明白,自己生存於世間的唯一意義就是好好地陪伴在自己愛的男人身邊,誰說他們沒緣分?他們的緣分從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就存在了……

既然娘不同意,她自有辦法獲得自由,這趟渾水她已經伸進去一只腳,此時也不打算抽身離開,用幫爹看管生意的理由想來該是行得通的,畢竟鎮上女子經商的也不少……

阿蟬進了屋子,嘴角扯出一抹自嘲地弧度,周良雖說不是自己的親兄弟,卻也是一同長大的,十多年共同經歷過的風風雨雨再今天被全數抹去也未嘗不好。脫了鞋上炕,從壁櫥裏取了枕頭出來,平躺下來,暖烘烘的熱意從脊背一直游走到全身,困意很快襲來,就連外面婦人們大聲的說笑也未能吵醒她……

這一覺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坐起身來先入眼的是昏黃的油燈,隨著她的動作火焰擺了擺,祖母正坐在一旁低著頭縫補,見她醒了,笑道:“肚子也該餓了罷?過來幫忙的都是些巧手的婦人,我讓她們給你做了些愛吃的菜,苦了這麽多年,好日子到了也別委屈著自己,吃點好的。”

阿蟬笑了笑:“等會兒再吃,從昨天到現在也只洗了把臉,渾身都難受,我先去洗洗。”

祖母點點頭,繼續埋下頭做手裏的活計,阿蟬穿鞋站在地下站好,看祖母瞇著眼飛針走線,嘆口氣道:“您都說是難得的好日子,手裏的活就先放放罷,反正他們也不急著要,大不了過了這兩天我幫著一起做,年紀大了還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往後我不能再您身邊守著您,是不是打算可勁的耗費自己的身體?”

周祖母被她氣鼓鼓地瞪著,忍不住大笑起來:“做慣了,閑不住罷了,倒是你往後可別說這種話了。嫁了人,凡事都得先緊著婆母和你相公,別記掛我。祖母和王家婆娘不一樣,我一門心思只盼著你的日子能好過,你要知道就算再沒脾氣的人,也看不慣自家媳婦總是向著娘家。和阿秀不是一個理?等把你的事辦完,我這心上壓著的擔子終於能放下來了。”……

阿蟬也知道勸不住,出去燒熱水了,等水燒熱的功夫,她忍不住推開門,外面的風雖然冷卻也不再張牙舞爪的嚇人了,原本以為今天依舊是繁星漫天,誰知道天幕竟是漆黑一片,瞧著明兒的天氣該是不會好……

成親的時候下雨,連人的心情都會跟著變得濕黏起來,不過只要想起他一切都算不得上什麽了……

脫盡衣裳,阿蟬將整個人都沈入水中,溫熱的水溫貼在肌膚上帶來一陣舒爽,殘留在心底的驚慌和疲憊全被掃蕩一空,讓她忍不住發出舒服的喟嘆。水中漂浮著她夏天采摘晾幹的花瓣,此時吸飽了水浮在水面上,和著不遠處油燈散發出的光,綻放出漂亮的姿態,讓人的心情也跟著轉好……

阿蟬伸長胳膊,水珠從雪白的肌膚上滑落,折射出光亮,腦海中浮現出林遠南因為欲望而泛紅的臉,粗重的喘息在耳邊縈繞,忍不住搖了搖頭,重新埋入水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從水中鉆出來,燈火照耀下,更顯得她如水中綻放的芙蓉,光彩動人……

怎能不羞?她環住自己的身子,昨天他的手像是烙鐵一般游走在她的肌膚上留下一道灼燙的溫度,連羞與啟齒的地方都被他觸碰過了,意外的她除了緊張之外並不覺得反感。一滴水珠從她的眼睫上滴落,融入水中消失不見,她嘴角上揚,此等模樣更顯風情萬種……

等收拾好進屋裏,祖母已經睡著了,她重新躺下卻是再無困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淅淅瀝瀝地下雨聲,都說春雨貴如油,此時倒是大方的很,都說春天的雨下一場天氣暖和一點,等放晴了,也許這世間又是另一番模樣,綠意更加耀眼,各種花爭相綻放,連她以後的生活都裝點的清香滿滿,生機勃勃……

心中的喜悅和期待越發多起來,便是在睡夢中嘴角的笑也未曾落下。只是未過多久,她眉頭攢起,小臉上先前的放松消失不見,凝重又悲傷……

那天她被車撞倒還是忍著疼痛進了醫院,口中不停地念著病房號,連後面司機的叫喊聲都沒有放進心裏。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快點去,如果錯過了……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般的難受……

等她一瘸一拐終於走進病房,哭泣不停地人都轉頭看著他,一個長相美艷的婦人惡狠狠地瞪她:“你還有臉來?他活著的時候,不管打多少次電話,你通通都掛斷。他還強裝出笑跟我說沒關系,打的次數多了,你早晚有一天會願意原諒他,可最後呢?他在昏昏沈沈中還不忘給你打電話,我笑著的兒子終於哭著說想見你最後一面,你做了什麽?他死了,你現在來做什麽?我真是看錯了你,我以前怎麽會覺得你是個好姑娘?”

就連旁邊那個本該很溫和的中年男人,此時也是帶著滿滿的憤怒,指著她怒道:“你……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我好好的兒子被你害成這個樣子,你要怎麽陪我們?我寧肯我這快入土的人去帶他受過,他才三十四歲,正好的年紀。同同,他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說要開公司,他二話不說給你註資,你想吃正南街的包子,他定了鬧鈴,天還沒亮開車去給你買,把你疼到骨子裏的人,就因為那點誤會,你竟狠心連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他?你怎麽這麽狠心?昨天你再一次掛斷他的電話,你知道他說什麽嗎?他哭得跟個孩子一樣,說他這輩子可能再不能見你一面了,他舍不得,我造了什麽孽……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托人將你介紹給他,我們一家人也不會陰陽相隔。”……

原來她的小名是叫同同,聽他的話她和躺在床上的男人曾經是夫妻嗎?有種不知名的力量再拉著她往前走,白布將那個人遮擋的嚴嚴實實,走近後不知為什麽這種感覺異常的熟悉,她的喉頭湧起一陣酸澀,她想開口問話,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就連白布都掀不開,更無從知道那個人到底長什麽樣子……

一時間只有此起彼伏地哭泣聲在房間裏回蕩,這種滿是憂傷的感情讓她聽得腦袋都要炸了,為什麽想不起來?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連一點記憶都不留給她?……

做過這樣的夢,讓她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林遠南?原來她是個壞人,她親手毀了一個人,這種難過的感覺也許這輩子都會對他糾纏不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在腦海裏閃現,她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老天能不能給她一個痛快?在這樣下去,她不知道未來的自己能不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在半夢半醒中迎來了新的一天,天才微微亮,感覺到身畔傳來響動,她也跟著坐起身來,周祖母剛穿好衣裳,見她也起來了,笑著調侃道:“可見心裏還是惦記著人家,不然也不會這會兒就醒了。既然醒了,就起來洗漱穿嫁衣罷,再過會兒龐家娘子就來了,她可是咱們鎮上的最有福氣的人,讓她幫你梳頭,往後的日子也能福氣滿滿,順遂安康。”……

阿蟬頓了頓,這才露出笑點頭開始穿衣裳,從裏到外都是喜慶的紅色,想到折磨她大半夜的那場夢,她無奈地勾勾唇,就算將來有什麽事情發生,她也得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再說,如果老天爺要是見不得她好,便是一道天雷劈下來她也得受著不是?……

果然沒多久外面相跟著來了許多婦人,進來就是一陣忙活,最後進來的便是龐家娘子,只見她生得面目白凈,長相雖不出彩,微微發福的身材和一笑就瞇起兩只眼,聲音溫柔好聽,讓人的心情莫名好轉,阿蟬倒覺得是和人的脾氣性格有關,心若是放得寬些,多笑笑,自然沒什麽事是過不去的,不過鎮上的人多講究,又是寓意好的,她自然也樂意為往後的日子添彩……

外間熱鬧的很,阿蟬聽到祖母像是招呼什麽人走到院子裏,外間的話頭頓時轉了方向,比起誰家三長兩短也稍稍有趣些,雖說她們口中說的是她,她也笑著聽下去……

“都說下雨天出嫁的姑娘厲害,林大娘母子倆都是體面人,瞧著也是面善的,阿蟬本就是個霸道的,你瞧著罷,嫁過去定然要將家中大權握在手中。不過她在娘家就是這樣,嫁過去也只是換了個地方,這日子還不是一樣過?”

有個婦人訓道:“什麽時候都管不住你的這張嘴,好歹找個別的地方說去,人就在裏面,要是給聽到了多尷尬?大喜的日子,別給人家添不痛快。平日裏有什麽過節,等過了這兩天你們就是去大街上打一架也沒人管,這會兒收斂些。”

龐家娘子自然將這話收入耳中,尷尬地笑笑:“都是以前傳下來的話,也不能盡信,離咱們不遠的鎮上是另一個說法,拖泥帶水能給男方家帶去福氣,所以他們那裏的姑娘都想著成親那天能下雨。人過日子,哪能靠著這些話不是?一顆心裏裝著孝敬公婆,伺候好相公,便是有什麽口角矛盾,忍一忍,還愁什麽事情過不去?人都是相互的,你待他們好,他們還能虧待了你不成?更何況林秀才是飽讀詩書的人,更懂家和為貴的道理。”

阿蟬抿嘴笑道:“多謝您吶,這話我記心裏了,爭取也做和您一樣的福氣人。”

要說福氣,阿蟬將來成了清水鎮上林老板的掌家夫人,從一個最尋常不過的女子有了盡享榮華富貴的好命,確實算得上是福氣人……

外面好像又來了不少人,人聲此起彼伏聽得很是熱鬧,龐家娘子給阿蟬挽了個顯得端莊嫵媚的發髻,又幫她描眉擦胭脂,嘴上不停:“嫁了人的女子誰不想拴著自家男人的心,阿蟬你生得漂亮,這麽稍稍一拾掇漂亮的跟外面開的花一樣漂亮,你們兩口子都是鎮上少有的人兒,男的俊女的俏,頂頂配的一對,將來生出的小娃定然也是漂亮的,可真是讓人羨慕。”……

阿蟬被他這麽一說忍不住羞紅了臉,他們的孩子……也不知道遠南喜歡兒子還是閨女,她倒是想要個兒子,家裏還是男人多些好,即便有個什麽事都有個頂天立地的人幫著,她不忍心什麽事都讓遠南一個人撐著,而女人家便是再能耐也沖不開那道自古立的規矩,既然在這裏生活就不好反著來,便是她這種不受人氣的脾氣在這鎮子上都被人在私底下嘲笑編排,更何況其他呢?

讓阿蟬沒想到的是,她在方家待了這麽多年也沒誰過來道聲恭喜,倒是才認識不久的錦繡過來送了方絹帕,陪著她說著近來繡房中發生的事情,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阿蟬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錦繡無不羨慕地看著阿蟬這一身打扮,笑著說:“人漂亮,穿著什麽都好看,阿蟬姐真是好福氣,能遇到林秀才那般的人,往後的日子肯定和和美美。也不知道我這輩子能不能也做一次新嫁娘。”

阿蟬抓著她的手笑道:“做什麽說這種喪氣話?你年紀比我還小,怎麽愁嫁不出去?”

錦繡垂下頭,強笑道:“我孤身一人在這裏,也沒什麽親戚,誰家願意要個不知底細的做媳婦兒?罷了,我也不強求,還是勤快些能填飽自己的肚子再說。你餓了嗎?離新郎來迎親還有一個時辰,你先墊補點,免得餓壞了。”

阿蟬早起吃了碗粥,這會兒並不餓,笑著搖頭說不用了,心裏卻是隱隱地期盼起來,林遠南今兒該是更加俊朗罷?他本就生得好,也不知道穿喜服是何等的風姿,她竟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阿蟬不知道有什麽事要忙,卻聽外面的人來來回回不停歇,嘴裏吆五喝六的。她不便出去,若是可以她倒是想好好看看,她只見過周良娶親時候的布置,卻不知道嫁女兒又是哪般模樣……

說到周良兩口子,只有王秀出來露了個臉,至於周良卻是沒見人影,人們只覺得兄妹倆老死不相往來的傳言倒是坐實了。其實周良倒是想出去,可他這副鼻青臉腫的模樣還不夠丟人現眼,他沒想到阿九會真的動手打他,不過他也沒什麽好說,是他活該,連他自己都想揍自己,昨兒阿蟬那話分明是不認自己這個哥了,往後要是出個什麽事,他還能仰仗誰?這口氣只怕是這輩子都喘不順暢了……

張屠夫爺倆也來幫忙了,張屠夫心底有個念頭,想看看新娘打扮的阿蟬,可惜總歸是他不能同外人說道的執念罷了。張邈是個孩子,從外面盤子裏抓了兩個紅棗餡兒的油糕就往屋裏鉆,連攔都攔不住,看見阿蟬和一個不認識的人有說有笑,嘟嘴道:“瞧你這高興樣,臉上都快能開花了。”

阿蟬難得有興致和他貧嘴道:“不笑難不成哭?呸呸,張邈你今兒可給我當心些,嘴上留個把門的,要是再說些惹我不高興的話,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張邈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卻也不敢大聲說,他知道阿蟬不想聽自家老爹對她的情意,這人心狠起來眼都不眨一下的,也不說不中意他爹,卻是往後少見她來自家肉攤買肉,這等拒絕更能傷人:“這還用你說?你要是有半點難過,我爹第一個饒不了我,得得得,我不說了還不成?阿蟬,你家做的油糕怎麽這麽好吃?”。

阿蟬不喜歡太油膩的東西,昨兒她也不過吃了一個就不願意再動了,當即說道:“待會兒我同祖母說一聲,讓她給你多裝些,不過也不要貪吃,當心鬧肚子。”……

張邈看著笑得異常歡快的阿蟬,心裏忍不住一陣嘆息,他和自家老爹真是沒福氣的,聽她這般口氣將來也是個疼孩子的娘,而他自打娘走後,這麽多娘都不知道被人疼愛是什麽樣子,她要是願意當自己的娘該多好?

阿蟬哪知道他在想什麽,在他頭上摸了摸,說大人還有話要說,讓他自己先出去玩去。等張邈出去了,才對著錦繡說道:“鎮上張屠夫的兒子,你該是見過罷?熱心又憨厚的好人,往後若是慣熟了,你有什麽事情不妨去找他,總好過一個人將所有的苦痛都悶在心裏,時間長了是要生病的。”

錦繡的笑未曾進入眼底,她尚且不知道自己將來是否能在這世上繼續活下去,又何故與那些人來往徒增惦念呢?其實她本不打算來,生怕自己給她招來禍患,可是最終還是忍不住,在這世上能和她說笑的人也只有一個阿蟬了……

坐落在鎮上略安靜的一處宅子裏,阿九頹然地將整個身子都埋進椅子裏,說是要將阿蟬搶回來,可他偏不是那種會死纏爛打的人,許是因為太過在乎了,他連阿蟬皺一皺眉頭都舍不得,更不用說惹得她掉眼淚了,更多的時候他逼迫著自己待在府裏,努力管著兩條腿,不許自己去找阿蟬。可是就在阿蟬成親的這天,他突然像是瘋了一般的後悔,不讓阿蟬傷心難過,到頭來難過的只有自己,他不甘心,他想再試一把,可是現在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更何況他也不是看不出來,阿蟬是真的想嫁給那個書生,他……

“恩公這是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他從山裏救回來的女子經過幾天的休養已經能下地了,雖然身上的鞭傷未消能保住一條命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她叫福娘,並不是清水鎮上的人,至於是如何來得這裏又遭遇了什麽,她卻是沒有開口,只說她願意做府上的灑掃丫鬟,求恩公不要攆她走……

阿九如今心灰意冷,賺得這些東西也不過是為了求取阿蟬,如今人已令嫁,他對這種事情自然也不願意多上心,只說隨她去就是……

福娘看得明白他這樣子分明是為情所困,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讓他這般費心地惦念,可惜她並沒有什麽本事,能做得也不過是些尋常女子都會做的事,若是她能幫他討得那位姑娘的歡心該多好?雖說他對自己的恩情並不是能用這個相抵的,卻也能讓她的心裏的愧疚少些,畢竟瞞著他那些事,也是情非得已。她不想被那些人重新盯上,如果他們要是知道自己還活著,不是把自己抓回去接客就是要滅她的口……

那樣膽戰心驚的日子她不想回去,她只想好好的活下去,也不知道家中的爹娘如今怎麽樣了,她雖然很想念他們,卻也知道這會兒回去只能招來禍事,這府裏安靜,伺候的人也不多,想來該是不會有人能夠發現她,暫時她是安全的……

福娘未等他回話,繼續說道:“恩公心裏若是有什麽不痛快,不妨說出來,福娘雖不能幫恩公,卻也能比恩公裝在心裏一個人悶著好些。”

阿九搖頭失笑道:“說出來又如何?橫豎是回不去了。”他看著這座布置甚是精致的宅子,悠悠道:“我費了那般多功夫布置的,以為她會喜歡,誰知道她卻要令嫁他人了。眼看著吉時將至,我卻也只能坐在這裏,什麽都做不了。其實又能做什麽?她喜歡那個人,便是我說破天她也不會放下那個人和我走。罷了,你還是回去將養身子罷,我這就去看一眼,往後可不能再這般明目張膽地見她了。”

所以阿九固執地闖進去見新嫁娘的時候,惹得外面多嘴的婦人捂嘴直笑,阿九對阿蟬的心思,全鎮上下沒有誰不清楚,可惜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

阿蟬才拿起紅蓋頭,還未蓋到頭上,見阿九就這般進來,羞窘道:“九哥怎麽越發沒規矩了,你這樣闖進來讓外面的人怎麽想?快些出去。”

阿九頓了頓,臉上扯出一抹難看的笑來,大聲道:“我同你一塊長大,如今便是你的兄長,看自己的妹子難不成還犯法?旁人怎麽想,那是她們心底骯臟。我是你娘家的人,往後你若是有過得不順心或者受了什麽委屈,我自然要站出來給你撐腰的,你別因為稀罕那個人而委屈了自己。”

阿蟬倒是沒想到他為了自己甘願將自己擺在兄長的位置上,她的親大哥還想與她耍心眼爭東西,可他這個外人卻是說了這麽一番讓她暖心的話,她想說什麽喉嚨卻像是被堵了什麽東西,張嘴的瞬間,外面響起孩童響亮的叫喊:“新郎來接新娘子咯!”……

錦繡要給她蓋蓋頭,阿蟬手抓著一角,沖著阿九露出一抹笑,眼眶微紅,連聲音都有些沙啞:“九哥,我們認識這麽多年,謝謝你願意當我大哥。”……

阿九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劃了一刀子,傷口深得很痛得很,可他卻只能笑著點頭,聲音微澀:“好好過日子,有什麽短缺的也和九哥說,九哥不是以前那個什麽都給不了你的人了,那年明知道你喜歡那個才幾十文錢的簪子,我卻不能買給你,那天的心情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現在我什麽都能給你了,你卻不需要了。”說著他從懷裏取出一支墜著紅玉圓珠的簪子遞給她,笑道:“雖然晚了,現在補上,也算了了我的執念。”

阿蟬接過來摩挲一陣,還是還了回去,笑道:“留給未來嫂子罷,她是個有福氣的,九哥這麽好的人肯定能遇到更好的人。”

阿蟬其實並不喜歡說這樣的話,可是現在她不能接受九哥給的簪子,為了他為了自己更為了林遠南……

阿九原本期待的欣喜剎那間變得頹然,尷尬地笑道:“等你回門那天,我重新送你東西,你的顧慮我比誰都清楚,是我大意了。”

周祖母匆匆忙忙地從外面進來,臉上又喜又難過,抓著阿蟬的手道:“嫁過去就好好過日子,別想著家裏,知道了嗎?這個家拖累了你這麽多年,你也該顧著自己為自己打算了,至於旁的都是命定的造化,你也沒那麽大的本事。”

阿蟬忍不住也紅了眼眶,自己來到這裏已經十二年了,和祖母一起送過了每一年的春夏秋冬,她又不是沒有感情的草木,不管當初發生過什麽,這會兒總歸還是舍不得的。用力地點了點頭,囑咐道:“我心裏怎麽能不記掛您?我不在家您可得好好的照顧自己,我會常回來看你的,他們若是氣您,別理會就是了,不值當。”

新郎已經進門了,周祖母點頭說著知道了,手卻不停忙著幫她蓋蓋頭,抹了抹眼睛,笑著看向從外面進來的林遠南,自打知道是他將孫女找回來的時候,她心中的那點疑慮就打消了,笑著將阿蟬的手放進他的手心裏,說道:“既然做了一家人,往後在一塊生活就得互相擔待著些,阿蟬這孩子生下來就沒過過順心日子,她脾氣躁了些,你多讓讓她。”……

林遠南鄭重地點頭應道:“祖母放心,我比阿蟬大了幾歲,自不敢虧待她的。”

周祖母笑著說好:“你要記住你說的話,會待我的阿蟬好,往後我也就放心了。”

外面震耳的鞭炮聲和吹吹打打並未驚擾到屋裏的氣氛,阿九認真地看著眼前這個伸長如玉,面目俊朗,一身好氣度的男人,心裏再度泛起一陣酸澀,這樣的人自是得女子喜歡,不說家是如何,卻說他溫文爾雅的性子就易得人好感,瞧樣子也不過是黃龍困淺潭,自己和他又有什麽好比呢?不過讓人看笑話罷了……

林遠南將阿蟬柔軟的小手包在自己掌心裏,兩人寬大的袖子遮住了緊握在一起的手,自然也沒人看到阿蟬用拇指摸了摸他的手背,一陣讓人心顫的癢快速傳遍全身,林遠南筆挺的身子忍不住僵了僵,他嘴角的笑容卻是泛得越發大,將人護著送進轎子裏,趁人不備在她耳側,壓低嗓音說了句:“不規矩,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阿蟬卻是委屈不已,她方才不過是因為緊張,不小心碰到他罷了,好端端的怎麽就成不規矩了。她自是不知道對於一個心中裝著她的男人來說,她無心的觸碰都能在他的身體裏掀起滔天大火,更何況兩人之間已有過親近,滑膩讓人愛不釋手的肌膚,還有唇間溢出的淺碎輕吟,都能讓他的理智擊潰,這股火輕易是消不下去的……

喜事雖值得樂,可對林遠南來說卻是加了蜜的折磨,讓他要咬緊牙撐著。兩家離得太近,迎親隊伍需去熱鬧的街市上走一遭才成……

原先熱鬧的院子頓時變得安靜,周祖母看著少了人的家裏,忍不住嘆了口氣,如今阿蟬終於嫁人了,有了自己想過的日子,可是她為什麽卻覺得整顆心都空落落的?自己真的是老了,竟是連這點安靜都受不住了。也許往後漫長的日子裏,她也只能等著阿蟬得空回來陪陪自己這個祖母罷……

阿九的心也覺得一陣空,可還是笑道:“祖母別難過,我打小就在周家,該是算得上您的半個孫子的,往後我會常來陪您。”

只要能站在離你更近的地方,偶爾能見一面就好……

張邈拉著爹一直看著轎子遠離視線,才神情失落地說:“這下可好,我的後娘徹底沒了。”

張屠夫嘆了口氣,好笑不已:“可知道讀書的好處了罷?你要是能咬文嚼字說不定等長大了也是個精幹的小夥子,指不定有多少貌美的姑娘想嫁你,你要是不思進取,成天當和尚撞鐘,說不定將來就是你爹這樣。”

張邈沒好氣道:“你說這話拍著你的胸脯問問自己,你信嗎?我還沒長大,這會兒就粗胳膊粗腿壯的跟豬一樣,等我長大怎麽能成酸秀才那樣?我瞧著也就你這般模樣沒得跑了,說不定也得愁娶媳婦。”

張屠夫剛想訓他,卻聽旁邊傳來一道清脆的笑聲,當即收口,看過去,卻是個年紀尚小的姑娘,生得眉眼彎彎,一雙眸子像是會說話般發出盈盈的光,嬌俏可人,尷尬地說道:“姑娘見笑了。”

錦繡搖搖頭,轉身離開了,人總是見得越多就會越發的貪心,她若是能有個這般有趣的孩子該多好?這世上還有什麽難過的事情是不能忘卻的?如果可以擁有,該多好?……

林大娘站在院子外面焦急地等著兒子兒媳回家,轉頭看到來人嘴角的笑卻是掛不住了,僵硬地扯出抹弧度,不甚自在道:“大嫂和二嫂怎麽來了?”……

她以為林家人再不會陰魂不散的來找他們娘倆的麻煩了,誰成想這般大喜的日子還不讓人消停,再看到後面跟著的方瑤,臉色驀地僵硬起來,不悅道:“你又是來做什麽的?來看熱鬧的?”

方瑤臉色一白,林大娘一直是她想討好的人,可是這位大娘心絕的很,不管她怎麽哄都油煙不入,此時只得笑道:“今兒是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