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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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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隨著方才那個丫頭把那盆虞雪球送過去之後,便準備回了,只待快繞出梅園的時候,忽然隱隱聽到一個求饒聲,直道:“奴婢該死···沖撞了小姐,求求···小姐饒了奴婢吧···”

那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的,一時聽不大真切。

待春生往前走了幾步,便在前邊不遠處一個拐角的梅樹後,瞧見了穿著半舊淺黃色窄襖的半個丫鬟身影,那裏有一條小徑,隔著幾株梅枝,隱隱瞧見那丫鬟似乎趴跪在了地上,正在跪地求饒。

春生的目光順著看過去,見那丫鬟前面正立著一個穿戴綠色夾襖,外邊套了件淺色比甲的女子,瞧著不過十二三歲,亦是丫鬟打扮,不過穿戴頗為精致,脖子上戴了一根金項圈,銀盤臉,只嘴巴略厚,濃眉大眼,眼尾微微上揚,一副精明模樣,正滿臉不屑的教訓著跪在地上的丫鬟,直趾高氣昂道:“誰叫你走路這般不長眼,竟然敢沖撞到小姐身上,你那對眼珠子是不是長到了頭頂上去了,我瞧著反正沒起勞什子作用,不如給你挖了去···”

便見跪在地上的那丫頭一時瑟瑟發抖,仿佛是被那話嚇著了,聲音裏帶著顫抖,簡直快要哭了,直不停的磕頭道:“襄妍姐姐饒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

許是覺得這般於事無補,便見她掉了方向,直朝著另一個方位直求饒道:“奴婢,奴婢不知小姐在此,這才不長眼的沖撞了您,還請小姐行行好繞了奴婢吧···”

隨即,便聽到一個略有些生嫩的聲音輕聲質問道:“哦?你的意思是怪我不該出現在此麽?”

一時,那丫頭只跪在地上,一臉無措道:“奴婢不是···奴婢絕不是這個意思···”

春生原先還在暗想,直道:那訓人的丫鬟小小年紀便好生惡毒,不但言語刻薄,簡直是心思毒辣,不過是不小心撞了人,竟揚言要挖了人家的眼珠子,當真是個狠毒的角色,比起原先的紅裳簡直是有過之而無及。

一時又見跪在地上那丫頭掉了個頭,後又聽到有人說話,這才發現,那後面還有人。

春生擡眼望過去,只見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立在了幾步之外,年紀與春生相仿,一張巴掌大的瓜子小臉,皮膚白皙,彎眉細眼,櫻紅小嘴,長得柔柔弱弱的,姿態卻極美,像是一副隨手勾勒的水墨畫,色彩淡抹,卻極有韻味。

又見她穿了一件白色錦綢襖裙,上邊繡有梅花暗紋的花樣子,下著淡藍色皺褶裙,頭上綰了一個鬢,鬢上別著一支鑲嵌珍珠的翡翠玉簪子,看上去素雅講究,不覺奢華,卻絕非尋常人家的穿衣打扮,一看便知是哪個顯赫人家的小姐。

又觀她削肩細腰,不甚嬌弱,瞧著約莫有些柔弱懨懨地,看上去簡直是我見猶憐。

只見那位小姐眸眼輕擡,說話輕聲細語,可眼裏卻待著一絲涼意,直道:“不是這個意思便好,既然犯了錯便該懲罰,怎能輕易饒恕。”說著便輕輕擡了擡下巴,隨口吩咐道:“按著規矩,掌嘴十個!”

一時,見那個被喚作襄妍的丫鬟恭敬的道:“是,小姐!”

說著便一手抓著那跪在地上的丫頭,一手揚起了手掌便毫不留情的往那個丫頭臉上招呼去。

那小丫頭被打懵了,一時還未反應過來,只聽見空中傳來清脆地扇耳光的聲響,一下,兩下。

卻見那個小姐淡淡的瞅著,神色平淡,仿佛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後邊跟著兩個隨行伺候的丫鬟,一個候在身側,一個正蹲在地上幫那位小姐清理裙擺,想來是那挨打的丫頭不小心沖撞了那位小姐而落下的汙穢吧。

春生只一時瞧得目瞪口呆,心道:這位小姐年紀尚且稚嫩,瞧著不過與她同樣大小,又長得這般柔弱,一副拂柳之姿,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狠絕淩厲之人,那眼神平靜得不像個小孩子。

一時,春生猶在發楞,便感覺到一道視線向自己掃來,春生擡眼看去,便見那小姐正擡著眼睛靜靜地看著自己,頓時,她的心一緊。

春生趕忙低下了頭去,只向那小姐的方位俯了俯身子,便佯裝路過,只弓著身子,徑自往前去。

卻聽到有人喊道:“站住!”

春生便立即止了步子,心底有些緊張,只停在了原地,向那小姐行了行禮。

片刻後,便聽到那位小姐揚聲質問道:“你是何人?”

春生只恭敬道:“回小姐的話,奴婢乃是鬥春院的丫頭,聽咱們主子爺的吩咐給三老爺送東西過來,現下正準備回呢。”

那人聽到她來自鬥春院後,便頓了頓。春生感覺到那眼神在她臉上游離,似在探尋。

少頃,便聽到她意味深長的問道:“你方才可是瞧見了什麽不曾?”

春生連忙搖頭道:“奴婢什麽都未曾瞧見,奴婢剛剛才到這兒,便遇到了小姐。”

便見那人打量了她片刻,方才開口道了聲“去吧”。

春生便低著頭快速的離去,不敢隨意張望。

一時無事。

直到這春生走出了這片梅園,這才輕輕地松了一口氣,心道:這片林子看著安安靜靜,內裏卻遠遠不如表面看上去這般平靜。春生不由想到,這裏有個仙姿玉色的三老爺,有個細心周到卻綰著非婦人鬢的素衣姑姑,還有一個擁有拂柳之姿卻心思冷淡狠絕的稚嫩小姐,似乎並不像外人所議論的那般清凈安寧呢!

春生覆又回過頭來看了這梅園一眼,據說這三房老爺未曾娶妻,只納有一個姨娘,生有一女,喚作沈雅婷,乃是府裏的五小姐,想來正是這位小姐沒錯呢。

春生癟了癟嘴,原來這宅門裏頭,並沒有所謂的清凈之地了。

待春生回到鬥春院時忽然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沒想到不過是去了那瑞雪堂一趟,便感覺有些心力交瘁,只忽然覺得回到了熟悉的地界,一時覺得安心了。

春生回到自個的屋子裏喝了口水,又歪在榻上歇息了下,一時那香桃進來了,猛地瞧見春生大感意外,直接沖她撲了過來,膩歪在她身旁直打趣道:“我特意到書房尋你去了,難怪方才尋不到你人,原來你躲在屋子裏偷懶!”

這話原先是春生經常對香桃說的,沒想到此番竟被她尋來打趣她,一時春生用手指頭在香桃腦門子上點了兩下,又在她臉上掐了一把,直道:“便是躲懶,你又如何?”

香桃便張牙舞爪的往春生身上撲來,直嚷嚷道:“我要去告夏銘姐姐,也讓她罰你倒夜香!”

春生聽了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去撓香桃癢癢,一時,那香桃泥鰍打滾似的在床上四處亂滾,哪裏還記得她躲懶這件事情。

春生與香桃玩鬧了片刻,便想到那莞碧姐姐定還在書房等著呢,遂趕忙起身往書房走去,卻發現那香桃直拉著她的袖子,不讓她去,直道:“你不要去,爺這會子正在發火呢,好生嚇人,嚇得我都躲到屋子裏頭來呢!”

春生聽了大驚,直望向香桃問道:“爺怎麽忽然發火呢,你聽誰說的?”

香桃直道:“我方才去尋你的時候親眼見著的,他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打翻了,板著一張臉仿佛要吃人似的。”說到這裏似乎還有些後怕,直往後頭縮了縮。

春生忍不住問道:“你可知道是因何事麽?”

香桃直搖頭道:“這我不曉得。”想了想,又道:“對啦,我還看到雲姐姐臉上被人撓了幾道血口子,好生嚇人,不過雲姐姐似乎不覺得疼,也沒見哭,倒是她旁邊的銀漣姐姐哭得好生厲害···”

春生聽了,一時暗道:難怪方才一路走來不見幾個人影,原來是那位爺發火,頓時都躲得遠遠的呢。

只是,到底是因著什麽事呢?那襲雲姐姐素來安分守己,雖是爺的通房,但是為人和睦可親,平易近人,從無恃寵而驕,便是對著她們這些丫鬟,也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實是一名循規蹈矩,遵守本分的後宅女子。

那臉上竟然被擾了幾道血印子,通常唯有女子才留有長指甲,而在這鬥春院子裏,那襲雲尚且算是半個主子,尋常人誰敢去與她動手,想來定是這後院的主子呢,只除了那攬月築的林姨娘,便唯有那凝初閣的正房太太呢?

又聞得那沈毅堂發火,看來定是那位五房太太蘇氏所為呢,春生心裏頭這般思量。

待春生回到書房路經主屋時,便見外邊一個個皆是戰戰兢兢的,春生往裏瞄了一眼,只見那沈毅堂板著一張鐵青的臉正從屋子裏出來,後頭楊大楊二快速的跟了上前,直道:“爺,您慢點兒···”

那沈毅堂卻是充耳不聞,只摔著袖子怒氣沖沖的往外走,一行人小斯顫顫巍巍的跟了過去,不一會兒便出了院子,似乎是往那凝初閣去了。

不一會兒便又見從主屋裏走出來一個穿戴體面的女子,只見她穿著一件百蝶穿花素色襖子,外邊套著一件青色滾邊夾褂,頭上插著一支瑪瑙簪子,手上戴著一副赤金石榴鐲子,打扮素凈整潔,不算華麗,卻又精心雅致。

又觀她生了一張鵝蛋臉,杏眼高鼻,顧盼神飛,溫柔可親。比那蘇氏,林氏漸長幾歲,身姿搖曳,體態豐盈,別有風韻,完全是另外一種味道的女人。

只是此刻那素來端莊穩妥的臉上竟被滑了幾道血口子,一時瞧著有些狼狽嚇人,又見那襲雲快速用帕子直捂著半張臉,直雙眼泛紅,一副任人欺淩了的可憐模樣。

那旁邊的銀漣攙扶著直擔憂道:“姑娘,爺為您請了大夫,應當馬上便來了,奴婢先扶您回屋清理下。”說著便又直祈求道:“菩薩保佑,可千萬別留下印子來,不然可怎生得了啊!”

那銀漣扶著襲雲往後院東廂房去了,一時,待轉身之際,春生見那襲雲臉上忽然揚起了一抹淺笑,春生楞了一下,覆又看了一眼,卻見那襲雲已經被扶著轉了身去。

春生心中一時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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