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天晚上，我又夢著阿霞了，她那溫暖柔軟的身軀和熱烈的吻，將我帶進了一個遼闊的無比歡樂的海洋……等我剛從海裏游到岸上，便猝然驚醒。天已經大亮，我躺在床上，回想著剛才夢中的一幕幕，不免面熱心跳。

我翻身起床。洗換吃罷，便騎上車奔向直銷商城的路上——我急於想見到阿霞。到了小店旁不見阿霞的身影，我的滿腔熱情陡然冷淡下來。我從附近的小店裏買了一包煙，點燃一支，站在店門前無精打采地抽起來。其實我根本就不會抽煙，只是覺得郁悶煩躁，想抽煙解悶。可那一圈圈升騰的煙霧，又怎能帶走這心中的憂愁。

我接連抽了兩支煙，心中苦悶依然。我彎下腰去正準備打開店門。

“你怎麽才來！”我剛打開店門，便聽見身後阿霞嗔怪的聲音。

我回過頭去，只見阿霞和阿雲立在店門旁。

“我們都到外面溜達了一圈了。”阿霞說。

“我今天來得比較晚，我八點來的。”我抱歉地說。

“不可能，我們八點一十到的。”阿霞昂起頭說，一臉挑畔的神氣。

我知道阿霞誤解我了。

“我是八點從學校出發的。”我解釋說。

“那還差不多。”阿霞眨巴了一下眼睛說。她的語氣柔和下來。

我把一切安排妥當，便站在門前招攬顧客。一開始我還能聽到阿霞和阿雲在小店裏快活的說笑聲。漸漸地裏面寂靜下來。

我回過頭去，只見阿雲靜靜地望著店門外，阿霞正用剪刀小心地剪著大衣外面的絨線頭。

阿霞那副認真的樣子招人喜愛又惹人憐憫。

“阿霞，”我忍不住對她說：“那麽多線頭，你能剪完嗎？”

“每天剪一點，天天剪，怎能剪不完。”阿霞頭也不擡地、淡淡地說。

對呀，每天剪一點，天天剪怎能剪不完呢？阿霞的話使我摹然領悟：這就好比做一件事情，每天做一點，天天做怎能做不好呢？這時間將是最好的明證。而平時不做，卻想在很短的時間內做好某一件事情，這恐怕已力不從心了。

我不禁黯然神傷起來。

我和阿霞又聊了幾句便再也無話可說。我心裏雖有許多話要說，但卻被一句話所堵住。這句話在我的心中已埋藏了好久，我多想把它說出來！這句話兒不說，我覺得其它的話說出來再也沒有意義，再也黯淡無光了。可我什麽時候能把它說出來呢？

尹平今天又很晚才到。這以後很長時間我都沒有和阿霞說話。我感覺心裏憋悶難受，幾乎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我想找一個空間來消散心中的煩惱。到了中午下班時刻，我和她們打了一聲招呼，便去對面的直銷商城裏閑逛。商城裏人潮湧動，叫賣聲絡繹不絕，琳郎滿目的商品也比以前更豐富多彩了，到處掛滿了五顏六色、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彩燈——可這些並沒有給我帶來一點歡樂的氣氛。我只是看見一只塗有紫紅色油漆、周身發亮的小提琴，上面有一只金色的利箭穿透了一顆火紅的心；我在旁邊猶豫了好一陣，想把它買下來送給阿霞，但最終還是悻悻地走開了——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合適——但說不清這是為什麽。我心中惦記著阿霞，逛了一會兒便回到了小店。

中午休息時分，隔壁小店的小偉又來了。他一來便搬了只凳子坐在我們的店門前，我的心裏立刻局促不安起來。當小偉的眼睛在阿霞身上骨碌碌直轉時，我身上象受芒刺似的難受。這小子，他來這裏不為別的，壓根就是為了來看阿霞！

一開始我們都沒有理會他。我不知道別人怎麽看他，反正我不會喜歡上他，盡管我吃過他送的糖果；我總覺得在他身上，少了些討人喜歡的東西。我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裏。阿霞和阿雲、尹平說著話。但不一會兒小偉便找著機會插上話；接著他又把阿霞放在櫃臺上的相機拿到手裏撥弄，問著阿霞一些簡單而可笑的問題。阿霞自然地湊過去和他搭起話來。

見阿霞主動湊上去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我不願見到這種場面。我站起身，徑自朝拱形氣球門走去。走了十來步，我回頭望去，只見阿霞已和小偉在店門前面對面地坐著交談起來。我即刻感到有什麽東西在刮著我的心。

我傷心地出了拱形氣球門，來到商城旁的一個天橋上。我背靠欄桿，呆呆地望著橋下來回穿行的車輛——我的腦海裏一片混亂。冷風一陣陣地褻著我的臉。我點然一支煙——阿霞和小偉那親熱交談的場面老在我的眼前閃現。“難道阿霞喜歡他嗎？”這樣想著，我心如刀絞。我站了一會兒，然後掐了那支抽了半截的煙，便急急忙忙往回趕。

我急急地回到商城裏。遠遠地我就看到阿霞依然在和小偉親熱地交談著。當我走近她們時阿霞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我心裏是多麽痛苦！我離她們遠遠地坐著——我不能面對他們那種親熱的場面。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和阿雲說話，努力不看他們，但我不能控制自己——我的眼睛不時向他們瞟去。小偉一直在令人厭惡地笑著。在我看來，他的笑容是那麽的慮偽，那麽的狡邪和隱藏殺機！

我幾時變得如此心胸狹窄？也許如阿霞所說，我真的是小心眼。但我寧願阿霞說我一百次小心眼，也不願見到她一次和小偉面對面親熱地交談。

我越來越沒有心思和阿雲說話了。妒嫉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燒著。我終於忍不住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阿霞身邊，可阿霞的身子動也沒動。我敢斷定阿霞看見我了——這使我的心裏一陣難過。我在旁邊靜靜地坐著，準備瞅準機會插入她們的談話，可她們的談話一直沒有中斷，沒容我有插話的機會——而且，我也一直沒找到一句合適的話。最令人傷心的是，阿霞的眼睛竟始終沒看我一眼。我心灰意冷，默默地離開了。

我又走開了——我遇到了困難。這就是我，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壓根不知道什麽叫積級爭取!不但如此，我甚至一次次放棄了絕好的機會。我只有在好不容易等到小偉走後，才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阿霞身邊。

“阿霞，你知道嗎？”我對她說：“那邊的商城裏掛滿了彩燈。”

“我看見了。”阿霞頭也沒擡。

“那邊人真多。”

“我知道。”阿霞不耐煩了。

“那些燈真漂亮，”我仍傻乎乎地說：“我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彩燈。”

“你說的全是些廢話，”阿霞陰沈著臉說：“我不願意聽——我不跟你說！”阿霞把身子側了過去。

我鼻子一酸，眼淚便在我的眼眶裏打起轉來。“怎麽會這樣呢？“我悲哀地想道。我再也不敢找阿霞說話，默默地回到了小店裏。

到了下班時間，當我鎖店門的時候，阿霞沒象往常一樣和阿雲一道離開小店，而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我。

“你以前不吸煙，怎麽現在吸上煙了呢？”阿霞問。

阿霞的話問到了我心中的苦處。

“我也不知為什麽，”我回答說：“現在我就想吸煙。”

多麽愚蠢的回答！我怎麽就不敢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或者我只是默默地望著阿霞，阿霞從我那憂怨而又充滿期盼的眼神裏，也能讀懂我的心思啊！更可恨的是，我竟然沒再理會阿霞，只是獨自騎上車離開了小店。

我出了拱形氣球門，剛在馬路上行幾十米遠，摹地腦海裏一閃：“阿霞為什麽要問這句話呢”我心想，“難道……難道她已知道我的心思，要我把心中的話兒說出來”我停下車回頭望去，可是阿霞已和阿雲一道，正等著上一輛快到站牌的公共汽車了。

一股惆悵之情在我心中油然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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