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麽，今天早上醒來時我沒想到阿霞。

今天該上班了。我磨蹭了好一會才穿衣起床。洗漱完畢，我騎上車就奔向商店的路上。到直銷商城的拱形氣球門旁我下了車，上路邊一家小店買了一根火腿腸。自從上次阿霞給我捎回兩根火腿腸後，每當腹中饑餓上小店買東西時，我總會首先想到火腿腸，盡管手頭拮據使我的支付能力非常有限。我對火腿腸已經有一種特別的鐘愛，一看到火腿腸，便會想到阿霞那燦爛的笑臉和美麗溫柔的眼睛。

我站在小店門外細細品嘗著，回想著這幾天的一幕幕。我沒註意到阿霞從我身後過來。

“嘿，你在這楞著幹嗎？”等剛往嘴裏塞完最後一口火腿腸，我突然聽見身後阿霞的聲音。

我回過頭來，只見姐妹倆相擁著站在一塊，阿霞甜甜地笑著。我趕緊將那口末嚼碎的火腿腸吞進肚裏。

“我……我正在吃早餐呢。”我不好意思地說。

我們一道進了直銷商城。商城裏人影清冷，沒有幾家商店開業。在這大年初三的日子裏，許多人還沈浸在喜慶團圓的氣氛中。

我們打開店門擺開攤位，然後各自搬了把椅子坐在店門旁。

阿霞剛坐了一會便站起身。

“姐，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我們上外面去逛逛吧。”她說。

阿霞拉著阿雲離開了小店。我一個人惆悵地坐在那裏，望著對面商場大樓上的天空發呆。可不一會兒，我便見到她們從拱形氣球門那邊走了過來。

“怎麽這會就回來啦？”我問。

“我姐不想逛。”阿霞淡淡地說。

姐妹倆坐在小店裏閑聊起來。我坐在店門旁默默地聽著。不知為什麽，當著姐妹倆的面我覺得難堪。我心裏似有許多話要對阿霞說，但阿雲一直在一旁阻礙著我——我心裏象被關上了一湖洶湧澎湃的山洪，而阿雲就象是這湖洪水的閘門；我多想打開這個閘門，讓這洶湧澎湃的洪水，肆無忌憚地流到阿霞那裏去啊！

但我的懦弱使我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裏。尹平今天很晚才到。公司的易先生也來了，他一來就叫我們把攤位挪到拱形氣球門旁。那裏同樣沒有什麽顧客，我們擺到中午又把攤位挪了回來。

中午休息時間，我又看見阿霞和小偉面對面地坐在店門外聊天，我的心立刻象被一根繩子懸了起來。他們那種親熱交談的場面象陣陣利箭刺痛著我的心。我恨小偉這個可惡的家夥，在這大年初三的日子裏不在家中找樂，卻跑到這裏來招惹阿霞。

一開始我還強忍著妒嫉之火，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觀看。但我的心裏越來越難受，到最後我終於忍不住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們身旁——他們的談話一直沒有中斷。我瞅準機會便插進一句話；但我插了幾次話，他們都沒有理我；不但如此，他們甚至都沒瞧我一眼。我又羞辱又傷心，默默地回到小店裏。

我坐在店裏，心潮湧動。一想到阿霞會喜歡上小偉，我便感覺揪心般的痛疼。可我天生是個懦弱的人，一遇到困難我只知道退卻！我憎恨自己——可悲的是，當時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這種性格。“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我總這樣安慰自己，象年輕人憧憬自己的前程卻不願付出努力。可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下班後阿霞姐妹倆和隔壁的店主閑聊。我在她們中間插了幾句，阿霞便又不說話了，我只好又默默地離開。“這到底是怎麽啦？”我悲哀地想道。以前是阿霞找我說話我不理她，現在是我找她說話她不理我了。“可她為什麽不理我呢？”

吃完晚飯，我一個人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閑逛，一邊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阿霞為什麽不理我呢？”我一遍一遍的捫心自問。不由自主地就來到了阿霞的宿舍樓旁。稍微猶豫了一會，我又鬼使神差地來到阿霞宿舍門前，情不自禁地去敲響了她的房門——沒有人應。我只好悻悻地走開了。

回來的路上，我遠遠地望見了迎面走過來的阿霞。樂新緊跟其後。隨後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年輕人。我聽見阿霞叫樂新幫她提一下水瓶。樂新剛一接下她手中的水瓶，妒嫉之火便在我的心頭燃燒起來，我幾步並上前去，剛同他們打完招呼，便一把搶下樂新手中的水瓶。

“讓我自己拎。”我剛接下水瓶，阿霞便冷冷地對我說。

我沒有理會阿霞，和她並肩走回去她宿舍的路上。阿霞也沒再推辭。她沒有看我，也沒有跟我說話。走到宿舍樓門口時，我才發現樂新他們不見了。

阿霞打開房門。我們進了屋。

“對不起，屋裏沒有收拾。”阿霞淡淡地說。

“沒關系。”我從來不在乎這些。

我放下水瓶，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隨意打量了一下，倒覺得屋裏挺幹凈。我能聞到屋裏有一股淡淡的芳香。阿霞拿起掃帚掃起了地。望著阿霞的背影，一種即憐愛又甜蜜的感覺湧上我心頭。

“你上午有一句話不該說。”阿霞邊掃地邊冷冷地對我說。

“什麽話？”我感到蹊蹺。

“你自己想一想吧。”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卻想不出曾說過什麽自以為不妥的話來。

“我想不起來了。”我說。

“你說‘你們長手幹嘛的’。”阿霞緊繃著臉說。

我這才想起上午搬東西時，我見阿霞依舊在一旁說笑著沒動，冒失地對她說了這句話。

“我交往過那麽多男孩，沒有哪一個男孩象你這麽沒涵養。”阿霞冷冷地說。

阿霞的話象一盆冷水澆在了我的心上。

“對不起……我不該說那句話。”我囁嚅著說，“可是，那……那樣就算沒涵養嗎？”

阿霞“噗嗤”一聲笑了。

“跟你說著玩的，別當真。”她又滿不在乎地說。

我心裏豁然開朗了些。

“和我交往的全是男孩，”阿霞輕快地說：“我不喜歡和女孩子交往。”

我的心一下子收緊了。“阿霞交往的全是男孩，”我心想：“那她是否己愛上了其中的一位呢？”接著我又想到阿霞曾對我說過她留校是為了陪一位朋友，感覺心裏象被人塞進了一團棉花。我呆坐在那裏，說不出一句話來。

阿霞不知什麽時候掃好了地。

“餵，”我聽見她的聲音說：“我有點事，你先出去一會。”

我感覺阿霞分明是在攆我走，這使我即羞辱又傷心。我楞了一會沒動。

“你走吧——”她輕輕地說：“我真有點事。”

我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等一等。”阿霞叫道。我回過頭來。

“你等一會再過來吧。”她說。

“我不來了。”

我出了房門，大踏步返回宿舍的路上，見那勢頭，大有“大丈夫一去不覆返”的氣概。阿霞的舉措也著實令我傷心！可離阿霞宿舍越來越遠，我的腳步越來越慢，到最後竟不由自主地折了回來——阿霞的宿舍象磁鐵一樣吸引著我。我在阿霞宿舍樓旁徘徊了一陣，估計阿霞說的那個“事”已差不多了，又去敲響了她的房門。

一個陌生小夥子開了門。我進了屋。屋裏還有兩個陌生年輕人坐在那看錄相。阿霞坐在床沿上縫補一件衣服。我在靠床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下。我的眼睛盯著錄相，但我的心裏卻想著阿霞。

過了一會兒，樂新走進了房間，手裏拿著一盤錄相帶。我拿過那盤錄相帶，見那名叫《ⅩⅩⅩⅩⅩ》，我心裏立刻象被塞進了毛毛蟲——我知道這不是一部普通的錄相帶。我望著樂新，他那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邪的笑意。一股怒火在我心中燃燒起來，我真想給他臉上來一巴掌。

我依舊坐在那裏，但感覺身後的阿霞已象芒刺在背了。一想到阿霞會和他們一起看這個，我感覺即羞辱又傷心。我在房間裏坐了一會，那種感覺越來越使我難以忍受。我終於起身離開了房間。

回來的路上我還在想著那盤錄相帶，想到過一會兒阿霞可能就會看它，我心裏象打翻了五味瓶。“阿霞怎麽能看這個呢？”我心想。我覺得這不應是阿霞所做的事。接著我又想起阿霞曾對我說過她留校就是為了陪一位朋友，和她交往的全都是男孩，又想到這幾天都有男生上阿霞那看錄相，我確信了阿霞所說的話，這樣阿霞在我心中已變得不那麽純潔可愛了。“難道阿霞本來就是一位裝腔作勢、狡猾老練、風流成性的女孩嗎？”我心想。

想到這些我心裏非常痛苦，淚水又在我的眼眶裏打著轉。但過了一會，阿霞那燦爛的笑臉和溫柔的眼睛又閃現在我眼前。我又回想起和阿霞在一起時的往事，阿霞那活潑、善良、可愛的形象又占據了上風，這樣我心中對阿霞的疑慮又煙消雲散了。“不會的，阿霞不會是那樣的女孩。”我心中想道：“阿霞的本性是純潔善良的，正因為她善良，才可以讓那麽多男孩上她房間去看錄相——這對她又有什麽好處呢？…… ”“也許她本不想看那種錄相，但她那顆善良的心，使她無法拒絕別人的乞求。”想到樂新，一股怒火燒上我的心房。“這個可惡的家夥，”我心中罵道：“什麽地方不能看那種錄相，為什麽偏要在阿霞房間裏看！”我又為當初曾帶他去過阿霞宿舍而後悔不疊。

我在冷冷清清的校園道上走著。想到阿霞和那麽多人呆在一塊，我陡然有一種孤獨和失落感。當想到自己空有這份情感卻不敢向阿霞表白時，我的心裏隱隱作痛起來。“阿霞真美，又前程無量……”我心中想道，“而我卻相貌平平，前途渺茫……”我悲哀地想道：“我配不上她。”我淚眼迷蒙了，“遇上她，這可能是命運同我開的玩笑——也許我命中註定只是個默默無聞的人，只能把這份情感埋在心底……”“我是多麽悲哀！”。

想著想著，我心裏象波濤一樣洶湧澎湃。我感覺胸部發悶，喉嚨梗塞，幾乎喘不過氣來。我雙腿發軟，扶住路旁的一棵樹幹，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我把頭深深地埋在了懷裏，在心裏對自己說：“你配不上阿霞，你不敢向她表露情感，你們不會有什麽結果的……你還是遠遠地離開她吧！”這樣想著，我決定明天就回去，悄悄地離開阿霞。

我深身酥軟，心頭沈重地走回宿舍的路上。上宿舍樓樓梯時我幾乎擡不動腳步。我點燃一支煙，靠在樓道旁的窗欞上，久久地凝望著樓下咖啡屋那緊閉的房門——我的腦海裏又閃現出往事的一幕幕：阿霞那輕盈靚麗的身影，活潑可愛的笑臉……怨怨回瞥的眼神，溫柔地眨巴著的眼睛……我心中那隱隱的渴望與期盼的心情又泛濫開來。“難道就這樣悄悄地離開阿霞，讓這份情感永藏心底嗎？”我心想：“不，不能這麽做。”我在心裏堅定地說。

我決定明天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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