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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言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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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的政治嗅覺很靈敏,已經猜到陳晚榮和睿宗之間有秘密,要不然睿宗不會如此高興。再說了,縫合傷口這種醫術一推行,活人無數,一件大善舉,朝廷要是不賞反倒讓人有話說了,笑道:“皇兄,依臣妹看,陳卿此舉活人甚多,非一賞所能敘其功。”

就是竇懷貞和蕭至忠也是明白這一醫術的影響,雖是不願陳晚榮領功,也不得不讚成:“皇上,公主所言極是,請皇上聖斷!”

吳兢領著不是太平公主的一班大臣道:“皇上,臣附議。”

原本兩派間多有爭執,居然在賞賜陳晚榮一事上出奇的一致,睿宗真是想不到,非常高興:“如此就好,你們議議怎麽賞。”

不等陳晚榮說話,太平公主笑道:“皇兄,依臣妹看就升他三級吧。”

居然是升官?陳晚榮真沒想到。對做官,陳晚榮一點興趣也沒有,忙道:“皇上,臣不會做官,不敢受命。”

太平公主的心情大好,笑容不變:“陳卿,大唐的官有散官和職事官之別,你不會做官,沒關系,還是做散官,不派職事給你。”

“謝公主!可三級也太多了。”陳晚榮一下子難以接受。陳晚榮不了解唐朝的官制,心想連升三級,就是五品大員了,這官升得也太快了。

睿宗笑道:“好,就升三級,做宣義郎吧。”

唐朝官制雖然有一品、二品……一直到九品,但每品又有好幾個等級。正品以外有從品,自是不用說了。就是從品和正品也有上、下之別。承奉郎是從八品上,升一級就是正八品下,升兩級是正八品上,升三級剛好進入七品序列,並且是從七品下。官服顏色從青衫變成淺綠色而已。

陳晚榮雖是不想,可皇帝金口已開,只得謝恩:“臣謝皇上厚恩。”

睿宗擺擺手,對太平公主打起商量了:“太平,你說再給賜座宅子,行嗎?陳卿如此良工,要是在長安沒有宅子,好多事也不好辦呢。”

唐朝對科技很重視,良工很受人尊重,陳晚榮受宅子不會有人反對,太平公主笑道:“但憑皇兄做主。”

“太子呢?”睿宗又來征求李隆基的意見。

李隆基臉上沒有任何變化:“父皇所言極是。大唐尊重良工,凡良工皆有宅邸。”

“好!你們都沒意見,那就賜陳卿一座府邸了。就把常樂坊那座給他吧。多年沒人住了,都有些荒廢了,委屈陳卿了。”睿宗頗有些不好意思,好象送禮而不是皇上恩賜。

陳晚榮在長安還沒有住處,只能住在鄭府。雖是女婿,還是不如自己有個家的好,這賞賜很對胃口,再次謝恩。

這事終於結束了,對陳晚榮也有個交待了,睿宗大是開心,問道:“諸卿還有本奏?”

鴻臚卿唐晙出班奏道:“皇上,朝廷要對吐蕃用兵,臣以為不妥。”

睿宗笑容不變:“唐卿,這些兵事,自有太子打理,你大可不必問。”

竇懷貞先是瞄了一眼太平公主,這才道:“皇上,兵者,兇器矣,不可不察。若要對吐蕃用兵,必得周密準備,不能冒然出兵,還請皇上三思。”

蕭至忠出班,附和道:“皇上,石堡城易守難攻,大唐數度興兵,未能攻克,即使要打,也不能攻打石堡城,應該繞過去。”

李隆基冷冷的問道:“蕭卿,如何打,這得由將軍們說了算,不得妄自猜測。”語氣很嚴厲,威嚴自具。

唐晙楞了一下,大著膽子道:“太子此言差矣。上兵伐謀,廟算多者勝,廟算少者不勝,石堡城險難之地,縱有大軍也難展開,若真要打請問太子一定能打下來麽?”

李隆基冷眼看著他:“兵者,兇險之事,誰又能說一定能打下來?不去打,怎麽不能打下來?”

唐晙得理不饒人,馬上詰難:“太子無勝算,輕率出兵,實是兵家大忌。臣請皇上下旨撤兵,另派良臣打理。”

從陳晚榮得到的小道消息,攻打石堡城一事是李隆基提出的,說服了睿宗和太平公主,三人共同的決定,為什麽現在太平公主的人會攻擊太子呢?這問題陳晚榮一直想不明白,唐晙“另派良臣”一語暴露了他們的用心。

他們並不反對李隆基這一計劃,很可能李隆基利用這個機會把軍權抓在手裏,更有可能派出了自己信得過的將領。事情到這一步,太平公主這才發黨不妙,要是此戰打勝,太子的地位將會一躍千丈,而她除了落個讚同開戰的虛名外,什麽也沒得到,這才要心腹攻擊太了,為的就是安插自己的人。

為了奪權,居然不顧國家,真是狼子野心,陳晚榮暗中搖頭。

李隆基不動聲色,問道:“你說,派誰去?”

唐晙頗有幾分奸猾:“皇上聖明,自有決斷。”

“太平,你說呢?”睿宗臉帶笑容,仿佛渴望得到她支持似的。

太平公主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道:“皇兄,這事既然有人不讚成,不妨讓大家都說說,好好議議,然後再做決斷。”

“太子以為呢?”睿宗本著一則太平公主,二則太子的貫有主張,征詢太子的意見。

李隆基臉色平靜,就是話有些重:“父皇,此等兵事,自當秘密計議,不必宣之於眾。”

這話太有道理了,象這般當著朝臣之面商議,肯定會宣揚出去,哪裏還有突然性。睿宗還沒有說話,太平公主接過話頭:“太子此言差矣!我們只是計議當不當打,至於如何打,那是將軍們的事。只要議妥了,將軍們要才能放開手腳去打嘛。”

她的人占了絕大多數,一旦爭執起來,也是她占上風。最好能由她來主持這一戰,就可以把軍權抓在手裏,真是好算計,陳晚榮於她的心計暗暗吃驚。

“公主所言極是,請皇上聖斷!”太平公主的人異口同聲,好象一個人在說話一般。

吳兢馬上反對:“皇上,公主此言欠妥。此事早有決斷,已由太子執行,何必再議?”

心向太子的大臣齊聲附和:“皇上,臣等附議。”

兩派涇渭分明,只有陳晚榮沒有表態。真沒想到第一次上朝,居然遇到這種事,陳晚榮真想告退。只是想到要是現在就走的話,不合適,不得不留下來。

太平公主臉一沈:“諸位愛卿,你們可知為何要重議?非上次所議不好,而是因為在執行時有所偏差,為畢其功於一役,不得不慎之。”

睿宗有些犯難了,想了想道:“議吧,議吧,要議就議個透。”

“皇上聖明!”太平公主的人心氣陡高。

睿宗有些煩躁:“太平,你說,打還是不打?”

太平公主卻沒有表明態度:“皇兄,打與不打,這得由群臣公議。他們說打就打。”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由誰來打,是太子的人來打還是她的人來打,這才是最重要的。

老狐貍一只!陳晚榮暗罵一句。

李隆基大度的一揮手:“好吧,今天就議個透,議不出個結果來,不散朝。”

這是太平公主他們要的結果,然而他們並沒有高興之情。他們都知道李隆基足智多謀,每每有讓人想不到的計謀,他如此說話,必是成竹在胸了。忌憚之下,更增幾分警惕之心。

睿宗顯得很不耐煩:“說吧,說吧。”靠在寶座上,少了許多生氣。

竇懷貞率先道:“皇上,臣以此戰不打則已,打則必勝。不然,寧可不打。”

王少華一口接過話頭:“竇大人,你上過戰場麽?你知道戰場上有些什麽兇險麽?打勝,誰都想,只是有些仗不是一戰就能打勝的。石堡城這樣的要害,大唐攻打了數十年都沒有拿下來,難道說自從第一次失敗之後,後面這些仗都不值得打了?”

一番話有數落,有質問,更有嘲笑,竇懷貞臉上掛不住,胡子翹得老高,又找不到話說了。唐晙為他開解:“王大人,此為論政,言者無過,不能誅心。”

吳兢又接過話頭,反詰道:“唐大人,王大人就事論事,何處是誅心之言?石堡城關系重大,是隴右的鎖鑰,自從大唐立國以來就在爭奪,數次攻打,皆無結果,何來必勝之說?”

蕭至忠出班,反難吳兢:“吳大人,石堡城的重要性朝野皆知,不必細說了。竇大人的意思是說既然要打,就得有必勝的把握,沒有必勝的把握,寧可忍耐,再行籌謀。”

要是真的再行籌謀,又會為圍饒這事爭權。陳晚榮暗中搖頭,只聽蕭至忠振振有詞的道:“昔日,頡利可汗統十萬鐵騎兵臨長安,飲馬渭水之濱。太宗皇上親臨渭水,與頡利可汗訂盟,為大唐的反擊爭取得了時間。四年後,大唐鐵騎北馳,衛國公一戰而定陰山,活擒頡利可汗,雪卻便橋之恥。石堡城打了幾十年也沒有打下來,非我大唐刀兵不精,非我大唐將士不用命,實是艱險難下,必謀萬全之道方能再戰。”真是只老狐貍,居然擡出當年唐太宗便橋訂盟,爭取時間,最終滅掉突厥一事,為其遮羞。

吳兢感慨不已,要是姚崇和宋璟任何一人在,他們都不敢如此說話。處此之情,只能勉為其難了:“蕭大人,此言差矣!太宗時,大唐創建之初,基業未固,不宜大戰。再者,突厥兵臨渭水,若是強行開戰,守好關中,調軍勤王,必能成大功。然而,關中必然殘破,大唐難以恢覆,太宗皇上才不得不忍辱負重,訂立便橋之盟,為的就是再舉。

突厥撤退時,大唐派兵監視,在我兵威之下,不敢燒殺搶掠,城邑未破,生靈免於塗炭,太宗皇上遠圖,非臣等所能盡知。頡利經此一事,以為大唐好欺,不以為意,實不為備,李靖夜襲陰山,方能一戰成功。”

不愧是史家,把唐太宗當年的用意說出來了,寫進歷史的話,一定讓後人讚嘆。只可惜,這是朝議,註定不會讓人信服。唐晙冷冷一笑:“吳大人,這些事朝野皆知,不必多言。以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把吐蕃也調出來,大唐示一回弱,認一次輸,再奇襲石堡城?”

“你……”吳兢氣怒難言,唯有指著他。

李隆基咳嗽一聲:“唐卿,這是朝堂,得有大臣禮節。”

這話反詰固然讓人痛快,就是太小人了,一點大臣風度也沒有,太平公主也來幹預:“論政不誅心,更不得有小人之心。”

唐晙忙道:“臣失言!”退了開去。

他一退下,蕭至忠又上來,發表一番洋洋灑灑的大話,說完了,一點也沒有落在實處。王少華馬上反詰,慷慨激昂,卻也沒有好主意,沒有難倒對方,反倒惹來更多的詰難。

雙方越來越多的人卷入,論辯之聲響成一片,爭得面紅耳赤,就是沒有一點實用價值,陳晚榮聽得直皺眉頭。肚子咕咕一響,竟是餓了。這個鄭晴,雖是一番好意,卻沒有想到今天竟是遇到廷爭,真要讓他們爭下去,還不知道何時方休。

睿宗大皺眉頭,太平公主笑吟吟的瞧著,就算這般拖住也比讓李隆基去實施強,至少李隆基不會立功。李隆基一點變化也沒有,好象根本就不知道太平公主的險惡用心似的,也不知道他打的是甚主意。

一通爭執,論辯雙方聲音都有些嘶啞了,仍是沒有結果。陳晚榮大皺眉頭,清咳一聲,扯起嗓子道:“各位大人,你們這麽爭論下去,就是再有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

陳晚榮是殿裏唯一一個到現在還沒有表態的人,早就成了註目的焦點,群臣見他說話,暫時不再爭論,看著陳晚榮,靜聽他說話。

“我不懂政務,更不了解兵事,這事我本不想說,你們如此爭論,註定沒有結果不說,反而會激起意氣,有傷和氣。更重要的是,會擔擱政務。”陳晚榮一口說出這種廷爭的危害,頭頭是道。

睿宗點頭道:“陳卿所言極是,無用的爭論沒必要。”

太平公主眉頭一皺,問道:“陳卿,你說怎麽辦?”

“公主垂詢,臣不得不言。臣突然想到一個比喻,不知當講不當講?”陳晚榮仍保持著謙遜作風。

李隆基對他有些了解,知道他能說會道,如此說話必是有把握了:“陳卿,你說。”

陳晚榮應一聲,面對群臣,問道:“請問各位大人,你們有沒有打過飛蛇?”

這問題很無聊,要不是陳晚榮聲明是比喻,肯定炸鍋。唐晙冷冷一笑道:“打蛇,有何難處?照七寸打就是了。”

打蛇打七寸,誰都知道的道理,一片附和聲響起,更和不少譏諷。

陳晚榮不為所動,一口否決了他的說法:“唐大人,此言不對。飛蛇其行如風,你連追都追不上,何來打七寸之說?”

唐晙想反駁,張了張嘴又無從反駁,嘴巴不自然的合上了。陳晚榮接著道:“我小時打蛇,是提著一根木棍跟著追,而不急著打。這蛇,你一追得兇了,就會逃到洞裏去。蛇進了洞就是進了絕路,用棍子捅,用雄黃熏,還是把洞塞起來,這法子就多了。不要說蛇,就是熊,只要進了洞,可以說死定了,殺它只是方式的選擇而已。”

這比喻生動、形象、透徹,一語落點,群臣無言以對。

睿宗站起身來,拍拍手,點評起來:“陳卿的意思是說,要想打蛇,得先把蛇逼進絕地。我們現在打石堡城就是為了把吐蕃逼入絕境。只要石堡城拿下來了,吐蕃就是給趕進洞裏的蛇,任由大唐折磨。”

掃視群臣一眼:“朕意已決,攻打石堡城不變,太子全權處理!退朝。陳卿,跟朕來。”也不等群臣說話,轉身就走。陳晚榮應一聲,忙跟上去。

群臣望著睿宗的背影,再看看陳晚榮,都不知道如何說話了。太平公主眼裏閃過一絲厲芒,隨即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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