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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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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鐘聲已經響起,這裏是倫敦……這裏是紐約……這裏是東京……,世界各國都在用不用的方式迎接新年的到來。”電視屏幕上,幾乎所有臺都在重放著昨夜淩晨時的新年慶祝鏡頭。煙花、鐘聲、倒數、吶喊,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安詳。

然而對我來說,新年與否是根本沒有區別的。我關註的只是下面的這一段:

“各位觀眾,今天淩晨,在萬眾盛迎新年,為未來祈福的日子,在大安、中山、萬華等區均暴發黑幫大型火拼暴力事件。我是記者區瑞薇,現在在中山區XX路作現場報道。警方目前已經封鎖了現場,大家請看,這就是對方火拼中對周邊商店和沿街停放車輛所造成的破壞。據目擊者稱,今天早上淩晨,就在這條路上發生了今年以來T市最大的黑幫仇殺,雙方數百人集結於此,發生了激烈沖突,動用了包括沖鋒槍械在內的重型武器。造成慘重傷亡。據記者第一時間趕赴現場所見,硝煙尚未散盡,現場到處屍骸遍布。更有許多被救至當地醫院搶救的黑幫分子生死難辨……”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警方發言人陳少駿警官,我們現在請他就這起黑幫大型火拼談一談具體情況。”鏡頭轉移,一個英武有型的年輕警官幹咳了兩聲。一臉凝重地道:“據警方目前掌握地具體情況來看。相信發生於今天淩晨的這多起黑幫仇殺涉及多家黑幫組織,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黑幫火並,目的應該是為了爭奪地盤和堂口,就目前情況來看,這次犯罪的涉案人員以一些下游黑幫組織為主,相信他們應該是受到一些大型黑幫的鼓勵和指使……”

鏡頭再度轉回區瑞薇記者,這女子一臉激憤地道:“為了早日偵破案件。警方有許多細節沒有公布,但據知情人了解。目前已經證實許多中輟生參與了此次黑幫仇殺。他們年紀輕輕,為何就走至此陌路,下面,讓我們采訪一下著名教育學者,市議員林佩珊女士,請她談一下青少年的犯罪低齡化、暴力化問題……”

我手指輕輕一按,已經用遙控關掉了電視。下面地節目。是跟我再沒關系的。遙控器一扔,我已經一縱從沙發上躍起身來,刷的一聲拉開了窗簾。冬日的陽光一洩而入,讓人的心情也為之一振。

對面的街心花園裏,許多老年人一如既往地進行著晨運,更遠處的公路上,依舊的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是都市中日夜穿梭不盡地人群。

每一天,在世界的很多角落都有著生與死的悲歡;情與恨的糾纏;勝利的榮耀與失敗的苦楚。也就在這天。T市的黑道格局,已經完全改變,泗水幫的名字,完全的載入了警方的檔案封卷。然而於更多的人來說,這一天,即便是新年。也無非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尋常日子。

其實這一切我早已經在電話中就先期得知了。我想,洪森此刻,一定很愜意地開了一瓶香檳或窖藏多年的紅酒,和手下擊掌慶賀,為自己地覆仇而暗之喜悅。不得不承認,對他來說,與泗水幫的最後一戰,確實贏得非常漂亮。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具屍骸,不過是些下游犯罪組織的替死鬼罷了。於越海幫來說,損失可以以零計算。這是他一直想得到的新年禮物。

對洪森而言。現在唯一擔心的事只有兩件。一是警方對他的調查及指控。不管如何。這次事態鬧這麽大,總要有人出來擔代的。警方自己知道這次的幫派廝殺跟越海、和興、泗水、天下會等許多幫派有關。只是缺乏足夠的證據罷了;另一件讓洪森有些失望地事。則是呂中天忽然消失了。還在兩幫展開正式對決地前幾天,呂中天已經神秘消失,據傳已經出境。這自然會讓洪森在未來的日子,難免有些寢食不安。

江山更疊不休,大至國家民族地戰爭也好,小到一條街巷的爭奪也罷。權力的鬥爭從來都是無休無止的。當洪森在電話裏對我說道謝謝兩個字的時候,我心中竟然有些茫然若失。自己的出現,竟然改變了T市的黑道格局,人生,有時候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新年,就這麽無聲無息的來了。自己竟然又挨過了一年。

去年的今天,我在做些什麽呢?似乎是躺在病床上渡過的吧。那個一身白衣,青春得宛若天使般的女孩張吟,現在又在做什麽?一定和朋友一道,沐浴在新年的晨光中吧,回憶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這個時候,我想起的不是那些個刻骨銘心的情愛女子,而是在我生命中一晃而過,連印象都已經模糊的這個少女。

總會在特定的時候,因一些日期的關聯,而想起一些特定的人或事。在人生的經歷上,我雖然外表還很年輕,思想卻已經白發叢生。

手機上,是方藝珍淩晨時發來的短信:“Happy New Year!”簡單平常的祝福語句,卻讓我有種會心的微笑,不論如何,在這個世上,總還有人惦記著自己,感覺真好。

新年法定假期的緣故,街上的行人腳步似乎比平時緩慢了很多。我走出門來,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些個鮮活的生命,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自己有安靜的時候,總喜歡看著這些悠閑的人群。

眼光掃到對街,我不由怔了,街對面一輛停泊的平治轎車車窗緩緩落開,竟然露出了洪森那微笑的臉。見到我地目光望向他。他舉起手來,輕輕揮了一下。

我拉開車門坐起去,有些失笑地道:“出這麽大件事,居然有空來找我?”

洪森掏出了一只雪茄遞給我,道:“很意外吧。”

我點點頭,確實有點兒意外,不久前才接到他的電話。總以為現在的他應該是有很多事要處理的。根本沒料到他一大早就出現在了我的樓下。

洪森打著了火,幫我慢慢點燃著雪茄。悠然笑道:“年紀大了,改抽雪茄吧,對身體好一點。”卻沒有直說來找我的目的。他既然不說,我也懶得問,也就仰頭靠在背椅上,悠哉悠哉地享受著。雖然不太習慣雪茄地濃重味道,但偶爾口味一下別樣的滋味。也是件賞心樂事。

洪森很有興趣地看著我。笑mimi地從座椅旁邊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道:“新年禮物!”我哈地笑道:“不是吧,還來這一套。”洪森一笑,道:“手表店地老板送的。Milus的新款腕表。我對這些名貴品不太感興趣,就當借花獻佛吧。”

“名貴品?多少錢呀?”我笑著接過。什麽Milus,聽都沒聽說過。洪森微笑道:“也不算很貴,這也不是頂級的,也就三萬美金左右吧。”

我倒吸了口冷氣。嘿地失笑,道:“不會吧,貴得誇張了點,我怎麽好意思收下。”洪森聳肩一笑,道:“這家手表店的老板很會做人呀。才聽說我們越海接管了他們這條街。立即托人給我送來了這個。消息還真不是一般的靈通。”

我看著他笑了笑,道:“難怪呂中天拼了老命也要和你搶地盤了。看來他這幾個街區,油水還真不是一般的豐厚。”說著我把盒子推給他,道:“太貴了,我還是不能接受。你要真有心,等你事完了,請我吃餐大餐。”

洪森也不是普通人,見我拒絕,自然知道我不是故意推辭,也不再強逼我收下,輕輕嗯了一聲。把盒子放回後座。笑著道:“文俊呀。我就欣賞你這一點,有膽有略。也不為利益所動。”說著輕嘆道:“若非你是我地朋友,你這樣的人,我真不放心留在這個世上的。”

我看著窗外,嘴角泛起笑容,道:“我們又沒有利益上的沖突,自然是朋友。”洪森緩緩點頭,輕嘆道:“人各有志,你既然不想走這條道。我自然不會逼你。不過我答應過你的事,絕對會做到,你需要的時候盡管開口。”

我悠然道:“這個肯定的。該麻煩你的時候,我自然不會客氣。”洪森哈哈一笑,道:“爽快!”說著頭轉向我,略帶些奇怪地問道:“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你既然不想回蒙先生身邊,又不想留在我們這,也不是為了個人地利益,卻做這麽多事,究竟是為什麽?”

我輕輕一彈雪茄,看著煙灰落入缸中,有些無奈地道:“不是我不想說,準確說是連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洪森搖頭一笑,道:“你呀!有這麽困難的嗎?”我嘆道:“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我這樣做當然有我的理由,只不過未來要怎麽走,連我自己都很茫然罷了。”

洪森沈吟了一下,道:“唉,年紀大了,這天下遲早是你們年輕人的。你很出色,絕對能做到你所想地。”我喟然道:“總有些事,不是有信心就行的吧!慢慢來吧。”洪森輕輕嗯了一聲,道:“你既然不想說,那我也不問,總之一句話,你若需要,便是讓我洪森雙手都斷了。我也會撐你到底!”

我心中一震,猛然擡起頭看向洪森,沒想到這個重新屹立起來的黑道巨頭,竟然向我作出如此煽情的承諾。洪森拍了拍我大腿,沈聲道:“這是個沒有是非黑白的世界,弱肉強食。講義氣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可是人在江湖,如果真的連義氣二字都忘記了,那做人還有什麽意義。”

我半晌沒有說話,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最終才毅然道:“好,其實我真想要的只有一件禮物。”

“你說!”洪森回道。

“幫我對付一個人!”我緩緩道。

洪森沒有說話,靜靜等待著我。我哈地一笑,道:“不用這麽表情嚴肅,他可不是什麽天王老子。”說著我聲調一轉,冷冷道:“只不過這個人,或者比呂中天更難對付,我要的是天星社肖萬全地命!”

洪森半晌沒有說話,望了我半天,忽然笑了,道:“原來你要對付地竟然是肖大鱷。想到不你居然跟他有過節。”我笑道:“很意外嗎?”洪森微微點頭,道:“還好吧。我還以為你會說出蒙軍的名字。”我不禁失笑,道:“怎麽可能?”洪森神秘一笑,道:“不會就好。”

我心中輕輕嘆了口氣,這睿智的老江湖,居然已經看出我跟蒙軍之間地關系怪怪的。確實,我自己都說不清,對於蒙軍自己該以什麽態度來面對。但對肖萬全。自己卻一定可以肯定的,我和他之間,世上絕對只有一個人能活!

“你要去哪?”我見宏超忽然拐進了一條單行線,不由奇怪道。

洪森笑道:“今天是新年,我當然要望彌撒地。為了對付呂中天,我連聖誕日都錯過了去教堂,主一定會怪罪我的。”我無奈地搖頭,道:“難怪我說怎麽轉這兒來了。你還真是夠膽,又是一個人來教堂。”

洪森還沒說話,一直靜靜開車地宏超忽然笑道:“這不還有我嗎?”說著從後視鏡中對我一笑,道:“何況有文俊你在,別說他呂中天現在早已經跑了,即使他敢殺回來。有文俊你在,他又能如何。”洪森微笑道:“知道嗎?幫中很多年輕兄弟都當你神一樣看的。”宏超道:“可不就是,文俊你不來幫會,真是件憾事呀!”

我直接無語。這種高帽可不會讓我飄入雲端的。

車停在聖雅蘭教堂後面的停車場內,洪森戴上墨鏡,整理了一下衣著,在我們的幫助下,緩緩移上了輪椅。然而他卻沒有示意推動,保是在場內靜靜默哀著。宏超也從後車箱中拿了一束純凈的百合花來,低身放在地下。然後低下頭去靜語著。我這才一下反應過來。洪森來此的主要目的非並完全是為了望彌撒,更多是為了悼念阿祖。難怪他倆都穿著一套黑色西服。對比自己隨意的休閑打扮。實在是有點不太莊重了。

腦海中一下閃過阿祖那憨厚的笑容,這個隨著洪森出生入過無數次,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也挺過來的人,竟然這麽輕易地就被對方偷襲致死,只差這麽幾天,就沒有看見越海的勝利。人生總是如此的意外。一將功成萬骨枯,阿祖至少還能被人記起,更多的人,則只能註定默默無聞地消失在人海之中。

“戴上吧!”宏超遞了一副墨鏡給我,我們默默地站在阿祖當日被偷襲的地方,默哀了近三分鐘,洪森才擡起頭來,長長地嘆了一聲,不知道這一刻,他想起了什麽。唯一肯定地,這不是做作。在我面前,他不需要作秀的。

我們離開了停車場,推著洪森向著教堂緩緩走去,一路上洪森沈默了很多,再沒有剛才那種幹掉泗水幫後的喜悅感,或者在他的心裏,這一刻,更多的是內疚吧。同樣的,我心中也有些很黯淡地感覺,自己這一路,何嘗不是連累了很多人。沒有我,貝兒不會死,安幼青不會死,甚至連肖世傑,自己心中也有一點兒內疚。不管自己本來就是在處心積慮地對付他,但老實說,他對我還算不錯的。

宏超留在外面守護,我則和洪森一起,陪著他艱難地爬上樓梯。進入聖雅蘭教堂的時候,何神父正在宣講著教義,見到我們進來,稍為停頓了一下,似乎有點兒詫異,但隨即繼續宣講,只是用眼光向我們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個招呼。

其他人背對著我們,又均認真地看著聖經,倒沒有察覺何神父的這一停頓,但坐在鋼琴邊的那個寧姓女子卻擡起頭來看了我們一眼,目光和我交錯,一下呆住了。馬上嚇得把頭縮了回去。

很明顯,這是一種懼怕的眼光。她顯然沒想到,當日給她帶來如此大麻煩的兩個人,竟然還敢再度出現在這裏。在她的心中,也許我完全是一個瘋狂可怕,專門和上帝作對的魔鬼吧。

大抵是新年的關系,來地人特別地多,洪森輕輕拉了一下我,靜靜地坐在最後面,劃了個十字,打開案桌上的聖經,很認真地看起來。自己這樣地人,居然也兩度來教堂,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但既然來了,我也不便說就此離開,也就耐下性子靜靜看眾人祈禱。

過了一會,眾人又在何神父的引導下開始合唱起聖歌,這首聖歌是沒有鋼琴伴奏,單純人聲演唱的,歌詞是中文的,大意也無非是祈禱和平,祝兄弟姊妹人人平安之類,雖然是第一次聽到,在看著眾人如此投入,虔誠演唱的狀態下,還是有些震撼的感覺。

或者宗教最讓人入迷的地方,就是能制造出一種莫名的感染力吧。

正當一眾信徒在何神父的指揮下輕聲吟唱時,我忽然感覺到身邊有一種無形的壓力陡然而至,不自禁地回頭瞟了一眼教堂門口。洪森註意到我的反應,側頭看了我一眼,低聲道:“怎麽了?”我搖搖頭,低聲微笑道:“沒什麽。”

這只是一種潛能似的感應,具體代表什麽,我自己也說不清的,不過宏超就站在外面,真有什麽動靜的話,他肯定會提前提醒的。我也絕對相信沒這麽背運的,兩次來教堂都會遇上危險。

不過我還是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的,便道:“我出去看看。”洪森輕輕點了點頭,沒再理會我,繼續跟著緩緩吟唱,我不禁有些失笑,這老家夥,一邊殺人放火,一邊彌撒懺悔,真不知道說他什麽的好。

走出教堂,宏超笑道:“怎麽,你也受不了啦?”我還沒回答。已經看見一輛跑車停在了路口,只看車型,就知道是昂貴天價的那種。

“哇靠,不是吧,我夢夢寐以求的威茨曼跑車呀,什麽人這麽有錢!”宏超驚道。說話間,只見車上跳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向著教堂這邊慢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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