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人生啊，真是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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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恩在看唐從中國給他帶回來的DVD光盤。
和上次唐帶回來的那盒不一樣，這次是精編版的，更像是一部真人秀的電影，有主角有配角，有旁白和對白臺詞，拍攝經過精心的剪輯也更像電影的鏡頭了。
所以他看得還算津津有味，並沒有覺得不耐煩，盡管他已經看了一個半小時。
如果說之前三個月的總決賽訓練營更偏重於專業性，適合廣大球迷們觀看的話，那麽這次總決賽的節目則更娛樂化，從現場來了不少女性觀眾就能看得出來了。
畢竟足球是一項充滿了男性魅力的運動，所以沒有理由不受到女性的青睞。在中性化充斥娛樂圈的現在，《足球小子》向廣大觀眾展示了另外一種美——男性美、健壯美、速度美、力量美、激情之美，勝利之美、失敗之美……
所以，這最後一期電視節目，會以娛樂性為主。
在現場，請來了一些歌手們演唱很激情的歌曲帶動氣氛，然後由全體參加了訓練營的十四名選手為觀眾們帶來了他們自己排練的戰舞和雜技表演。
唐恩對這些文藝節目沒什麽興趣，他拉著快進往後看。
※※※
文藝節目總算是結束了，還好節目制作人並沒有忘記今天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現場的大屏幕上開始播放選手的相關VCR。從他們小時候的一些錄影，到他們參加海選的花絮，以及總訓營中的點點滴滴，再配上中英雙方教練對他們的評價，向所有人重新推出這兩名幸運兒。
※※※
為什麽說兩名？
唐恩扭頭看了眼坐在他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唐。
“為什麽只有兩個人？陳堅的介紹呢？”
唐聳聳肩：“沒有。”
“沒有？這是什麽意思？三個決賽選手，只用VCR介紹了兩個。另外一個人除了簡單的出場畫面，什麽都沒有……”唐恩瞪起眼睛，顯得有些生氣。“那群白癡在搞什麽？”
“我也不知道。”唐回答得很老實。他確實不知道。
※※※
是的，大屏幕上先後出現了王洋、宋輝的介紹VCR，唯獨沒有陳堅的。選手們從後臺依次出場的時候，王洋和宋輝都有主持人隆重推介。
“這是中國未來的法布雷加斯——王洋！！”
“宋輝！他可能成為中國未來的裏奧·費迪南德！！”
然後輪到陳堅。
“歡迎來自四川成都賽區的陳堅！”
完了，沒了，介紹到此為止了。
在一片歡樂氣氛的現場，沒有人註意到這樣的插曲，大家都跟著主持人的調動再走，沒有人有時間回過頭考慮剛才的介紹是否含有什麽深意——當然了，在這決賽之前，結果肯定早就出來了，只是大家都還不知道而已。
陳堅沒往心裏去。其實出場的時候他在後臺等，看著身邊兩個同伴相繼跑出去，聽到那個前著名解說主持人用他一貫激情的語調向觀眾們推介，他心裏還是有些期待的——一會兒輪到自己了，主持人會喊什麽呢？
中國未來的誰？
誰也不是。誰也沒有。
他就這麽簡簡單單地被推上了前臺。
王洋是三個人中最帥氣，網上人氣最高的選手。宋輝則一直擔任總訓營的隊長。他們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可能都比陳堅出色，所以就算他們最後拿到了去英超的機票，也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陳堅還在心裏期待著。外面有人說他能夠走到最終決賽是運氣好，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因為運氣好。
在今天早些時候，他們三個進入總決賽的人被要求拍攝一段自我宣言，放在出場前，用來介紹自己。
王洋身為一個組織型中場，他的宣言很符合自己的位置：“我相信足球是用腦子踢的。我會像法布雷加斯一樣，用智慧踢球！”
宋輝也介紹了自己最擅長的東西：“速度、協調能力、穩定性，是我的優勢。我適合英超。”
輪到陳堅了。他上來第一句話就有洩氣的感覺，讓人覺得未戰先怯：“我可能不是球技最好的……”然後他頓了一下，“但我絕對是最堅持的。我叫陳堅，耳東陳，堅強的堅。爸爸給我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我堅持和堅強。我堅信，態度決定一切。”這就是他能夠走到最終三強的原因——那絕對不等於運氣。
只是他這麽說了，不少人還是覺得那不過是漂亮的場面話而已……
陳堅出場之後站在中間，左邊是王洋，右邊是宋輝。兩個主持人也一左一右地站開，他們分別對王洋和宋輝進行了短暫的訪問。一個人問宋輝此時此刻心情如何，一個則稱讚王洋長得帥氣，人氣高到搶走了另外一個帥哥主持人的不少粉絲，惹得臺下一陣哄笑。
沒有人去訪問陳堅。兩個主持人一轉身去介紹來到現場的兩名教練，一個是中國前國腳，一個則是阿森納前隊長肯尼·桑塞姆。
陳堅站在中間，黝黑的皮膚、黝黑的運動外套和黑色的舞臺背景幾乎融為一體。他仍然面帶微笑，一言不發。
介紹完教練，該介紹參與此次選秀活動，對活動進行了大力支持的單位——中國足協青少年部、埃弗頓俱樂部和博爾頓俱樂部。沒有諾丁漢森林，到現在為止，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還是一個秘密。
艾倫·亞當斯坐在觀眾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饒有興趣地看著現場。觀眾們已經完全被主持人帶進了事先設好的局，等他們最後關頭出來的時候，一定很有轟動效果，一定會讓所有人印象深刻的。
事情都在按計劃進行……
※※※
唐在後臺等待著，他需要最後關頭才出場。在此之前都沒他什麽事。休息室中也有電視，他閑來無事，就坐在椅子上看電視中的直播。
或許別的觀眾都把註意力放在了被主持人隆重介紹的王洋與宋輝身上，唐可不會這麽幹。他眼睛一直盯著陳堅——當然，是在電視屏幕上出現這個人的時候。
他對這種娛樂性質的節目沒什麽興趣，他只關心和自己任務有關的東西。結果他已經知道。只是這次帶回去的禮物，唐恩會喜歡嗎？
五十分鐘的現場直播中間有四段休息時間，這個時候主持人會說道：“廣告之後，讓我們回到現場。”然後燈光一暗，大家會有五分鐘休息時間，去廁所還是幹什麽都隨便。不過大多數人為了方便還是留在了現場。
唐也終於有機會把目光從電視機上挪開，去廁所方便一下。節目已經進行到最後一個環節了，廣告回來，可就要揭曉最終謎底了。
※※※
陳堅看著周圍嘈雜的人群，決定去廁所。其實他沒什麽尿意。
他只是緊張了而已。
節目已經進行了四十分鐘，該說的都說完了，該看的表演也看過了。還剩什麽？當然是宣布哪兩個將成為去英超的幸運兒咯。這才是本期節目的主題。
不管前面多其樂融融，到時候都免不了暗藏殺機……
所以陳堅緊張了。不管他在前面的那些測試中表現得多麽鎮定，多麽頑強。在面對不可捉摸的命運時，他沒法不緊張。
他去了廁所，然後他在廁所門口撞到一個人。
那個人向他表示了道歉，就匆匆離開了。陳堅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撞到的這人有些眼熟。只是他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也記不起名字。
正當他想搞清楚這張熟悉面孔是誰的時候，他的思路被打斷了。
“嘿，9527！”身後響起了王洋的聲音。“你也來廁所啊……真沒想到你都會緊張。”
陳堅回頭對他的競爭對手笑笑：“肯定的吧，這可是決賽。”
“像射點球一樣。哈哈！”王洋笑著，心情還不錯。每個能夠進入三強的人都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王洋覺得自己一定會成為兩個最終幸運兒之一的。他的技術和意識是十四個人當中最出色的，加之人氣又高，他不覺得自己可能會被最終淘汰。
沒看到宋輝，陳堅問了一句：“宋輝呢？”
“他啊……”王洋撇撇嘴，“在和父母聊天呢，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
“人家是隊長嘛。”陳堅繼續笑。
王洋有些奇怪地看著陳堅的臉。“我說，9……陳堅，你什麽時候能不笑呢？”
陳堅覺得奇怪：“我為什麽要不笑呢？”
“我說句老實話吧……咱們三個裏面，最沒有把握的就是你了吧？”王洋說的還真是“老實話”。
陳堅楞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所以，到現在了為什麽你還能笑出來？好像成竹在胸似的……”王洋有些郁悶，就算是發楞了一下，笑容也很快就回到了陳堅臉上。
“如果因為沒有把握就不笑的話，那不是更沒有把握了嗎？”陳堅說道，“最起碼笑起來我會覺得比較有把握一些……”
“你這是自我欺騙！”
“是心理暗示吧……”
“好吧，隨便什麽。”王洋聳聳肩，“反正精神又不是萬能的，這裏才是。”他指著自己的太陽穴。
陳堅沒有反駁他的話，他繼續微笑著，讓王洋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王洋郁悶地嘟囔了一聲，拐進了廁所。
其實陳堅認為球場智慧是需要靠時間和不斷比賽來積累的，說穿了就是經驗。在此之前，自己唯一可以仰仗的武器就是“精神”了。
被王洋這麽一攪和，他沒有上廁所的意思了。反正也沒有尿意，幹脆轉身回去，靜靜等待命運地宣判吧。
※※※
五分鐘的廣告之後，畫面切回了演播室現場。
三位選手坐在左邊的椅子上，在他們對面，是教練席。現在，兩個位置空了一個。站在中間的除了兩位主持人外，還有肯尼·桑塞姆。眾人看到這個陣勢，都知道沒什麽廢話，馬上就要宣布最終結果了。
就連那些已經被淘汰了，只能坐在後面觀眾席上的選手們都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緊張和……興奮。
更別說此時此刻坐在椅子上地三個人了。
剛才被王洋評價為“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的宋輝此時此刻也表情嚴肅，而王洋自己則緊張得不知道該把眼神往哪兒放。陳堅臉上依然掛著微笑，只是在外人眼中，這笑容有些僵硬。
“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了！”前解說主持人高聲喊道。其實他已經知道結果了，但是表面上還要裝得更激動一些，以便帶著觀眾們入戲。
“是的，終於到來了！”他的搭檔，那個被他拿來調侃王洋的小帥哥主持人附和道。
代表“心情緊張”的現場音樂響了起來。沈悶的鼓點聲仿佛這三名選手的心跳。電視轉播分別給了三名選手各十秒鐘左右的特寫，那樣子仿佛是在說：
最後去英超的兩個幸運兒會是誰呢？是他？是他？還是他？
“相信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三名選手中，最終只有兩人能夠去英超俱樂部接受世界上最高水平的職業足球訓練。”主持人又重覆了一次這個殘酷的規則，給本來就很緊張的氣氛火上澆油。“究竟誰能夠去埃弗頓和博爾頓呢？”
他笑了一下。對於一個知道了結果的人來說，看著眼前這三名選手緊張的神情，那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
“下面由我們的英方總教練肯尼來宣布……”他把指揮權交給了站在旁邊的肯尼·桑塞姆。
肯尼·桑塞姆也沒廢話，直接指著王洋：“王洋，你去左邊的盒子。”
現場擺放著三個盒子。左邊、中間和右邊都有一個。這三個盒子現在是蓋著的，誰也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埃弗頓、博爾頓的球衣，或者什麽都沒有。
所以，被點到名站起來並不算獲得了勝利，王洋站起來走向左邊的盒子。他站在那前面。
主持人的聲音響了起來：“打開吧！看看裏面是什麽？”
王洋聽話地掀開蓋子，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但是很快就消失了，隨後，他從裏面摸出一件白色球衣！
他想著能去實力更強的埃弗頓的……
現場有人歡呼起來，那或許多半都是王洋的粉絲團。
“博爾頓！恭喜王洋！”主持人也興奮地叫道。那語氣真讓人覺得他也是才知道這個結果一樣。“來，向大家展示一下，看看你手中的是什麽！”
王洋舉起手中的博爾頓球衣，巨大的幸福讓他的動作有些不利索了。然後他繞到教練席那邊，和中方教練擁抱感謝，又回到臺上和肯尼擁抱。
同時，主持人邀請王洋的父母站起來發表感言。
接下來，只有一個機會了。
“現在兩名選手，他們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去英國，會是誰呢？”主持人頓了一下。
肯尼先說了：“宋輝。”他想叫宋輝去盒子前。
主持人卻想到了一個更棒的主意，一個將懸念保持到最後的主意。他插了一句：“陳堅，你也去。兩個人同時去。宋輝，你去中間的盒子；陳堅，你去右邊的。”
於是陳堅也從座位上站起來。他整理了一下衣角，同時也整理自己的情緒，他在努力讓它們平靜下來，免得出醜。
“走慢點，然後在盒子前停一下，停一下……”主持人還在煽情。“你們可以閉上眼睛，仔細回想一下這三個月來你們所走過的路，想想所付出的一切……現在那個夢想就在你們面前的盒子裏面，被一個蓋子蓋著，只要掀開它……夢想就破殼而出！”
宋輝閉上了眼，陳堅卻沒有。
“好吧……打開它們！看看裏面都是……”
主持人還在說，兩個少年已經同時掀開了面前的蓋子。同一個鏡頭下，靠左邊的宋輝楞了，而右邊的陳堅只把蓋子掀到一半，就又蓋住了。
“……些什麽！”
陳堅這次閉上了眼。他仰著頭，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
在他旁邊，宋輝從伸手從盒子中抓住一件藍色的球衣，那是去英超的第二張門票！
全場歡騰。
※※※
“我不得不說，這個混蛋設計的現場效果很棒。”唐恩回頭對唐說道。
唐只是笑，示意他繼續往下看。
※※※
“埃弗頓！恭喜宋輝！他獲得了最後一張夢想機票！”主持人繼續煽情。
在歡呼聲中，陳堅顯得有些寂寞。他轉身往回走。
鏡頭掃過選手席，趙睿一臉失望，不停搖頭。
旁邊地宋輝上來擁抱住了他，這下大家的視線才集中到他身上。本來就沒有多少人能夠看好他拿下最終勝利……他自己不也說了嗎？“我的球技不是最好的”……
主持人本來特想說“‘微笑者’終於流淚了……”這樣煽情的話，但是他仔細觀察，卻沒有在陳堅臉上看到一絲淚痕。
這小子沒哭。盡管嘴角的弧線被緊抿取代，盡管眉頭皺了起來，但他就是沒哭。
這個發現讓主持人很是失望，他想好了的煽情臺詞沒有用武之地了……
主辦方搞這個噱頭，就是希望當事人在最後關頭潸然淚下，感動無數人，將節目氣氛推上一個巔峰。這樣當後面驚喜來到的時候，才會讓人印象深刻，感嘆“人生啊，真是跌宕……”
沒有前面的對比，後面的轉折還有什麽戲劇效果？
他很想把陳堅搞哭來著，於是他說道：“陳堅倒在了夢想的門檻外，這真是太遺憾太可惜了！但是體育就是這麽殘酷，總會有勝利者和失敗者……”
陳堅和宋輝已經走回了臺上，王洋也過去和陳堅擁抱。距離近了一些，主持人還是沒有從陳堅臉上看到淚水，哪怕只是要哭的痕跡都沒有……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失敗了。這小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頑強。
程序還要繼續進行下去，他只好把目標轉移到獲得勝利的宋輝身上，對他大加讚美，同時宋輝的父親也被邀請站出來寄語兒子。
多麽溫馨的一幕啊……
沒有人會註意到不在電視鏡頭中的陳堅。他的父母也來了，不過他們沒機會站起來說一些大道理，展示他們家庭溫馨的一幕。
艾倫·亞當斯饒有興趣地看著臺子上的陳堅，他明明很失望，很沮喪，很痛苦……這時候最好的發洩方式就是哭出來，哭出來心裏就好受了。可這個中國少年卻選擇了最難受的一種方式——他硬撐著在眾人面前強忍淚水，不讓別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在一片歡樂氣氛包圍下的陳堅，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第一個站起來給他敬酒的東北人趙睿。想到了他在最後一次測試中因為感冒發燒狀態不佳連點球大戰都沒等到被淘汰之後，躲在廁所裏面痛哭的事情。
不發洩怎麽可能？他現在胸裏跟堵了塊巨石一樣，難受得快要窒息了。現在他只希望這個節目早點結束，讓他找個沒人地方好好哭一場，然後擦幹眼淚，回學校重新報到，再因為他逃課的事情寫一份深刻的檢討，給自己的父母保證，他一定會好好學習，完成學業……就當這半年的時光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做了一個美妙無比的夢，現在夢醒了。
主持人在宋輝父親寄語兒子的時候，一直不停地瞥旁邊站著的陳堅，想要看看他的表現，在不被人註目下的表現……他失望了，這個少年還是緊繃著臉，沒有掉出一滴眼淚。但是他臉上的悲傷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的。
傻孩子，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運。如果那兩個選手知道了你的結果，我保證他們會嫉妒得發瘋……
宋輝的父親終於說完了。主持人重新接過指揮權，他再次向宋輝和王洋表示了祝賀，然後看向陳堅。
“笑容第一次從我們的‘微笑者’臉上消失。”他說道。大家都跟著他看向繃著臉的陳堅。
“這時候我或許應該安慰陳堅，告訴他別悲傷。不過沒用，因為結果已經揭曉了，不可能更改……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陳堅在這次選拔中的努力。他是所有十四名選手中最努力的一個人！”之前沒有受到的待遇在此時此刻都還給了他。直到此時，主持人才把他向觀眾們隆重介紹。“大家在電視中看到的他的努力只是一小部分，還有很多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在攝像機不存在的地方，在節目之外……就像他自我介紹時候說的那樣：態度決定一切。他的態度……讓最挑剔的肯尼·桑塞姆都無話可說！”
電視大屏幕上出現在了桑塞姆的影像，他對著鏡頭說道：“這孩子是我見過最刻苦的選手。”不需要字幕上再註釋“這孩子”是指誰，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在說誰。
中方教練：“他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他一直在加強那些方面的訓練。他很聰明，勤能補拙，真是這樣。他可不是靠運氣走到最後的。”
陳堅扭頭看著大屏幕上兩個教練對自己的評價，也有些吃驚。他可從來沒又從這兩人口中聽到這話——他一直以為因為自己球技差，並不討教練們喜歡呢……
現場觀眾們的反應也變了，嗡嗡的議論聲在臺下的觀眾席上響起。
主持人笑了。不管怎麽說，這最後一張王牌打出來，現場氣氛終於是朝著自己想要的那一邊發展了。
他咳嗽了一聲，再次吸引所有人的註意：“那麽，就讓我宣布最後一個結果。”
現場安靜了下來。
最後一個結果？
陳堅一臉迷茫。
“但是在宣布之前，我要讓大家看一個小小的片子！”
大屏幕上一片漆黑，一聲哨響之後，一個激動的聲音響起。正是這位主持人自己的聲音——
“比賽結束了！恭喜來自英格蘭的諾丁漢森林，他們獲得了2006-2007賽季的歐洲冠軍杯冠軍！！”
畫面重新亮起，是身穿紅色球衣的諾丁漢森林球員正在繞場歡呼慶祝他們的勝利。從希臘奧利匹克球場中傳來的喧囂聲透過大屏幕和音響設備，沖擊在在場所有人的耳膜和心靈……
阿爾貝蒂尼捧著冠軍杯跑在最前面。在他身後跟著的是在場所有選手都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喬治·伍德、弗蘭克·裏貝裏、拉斐爾·範德法特、範尼斯特魯伊、範德薩、佩佩……
當然，也少不了那個因為性格在球迷當中人氣頗高的主教練托尼·唐恩。
他被球員們擡起來，拋向天空。
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歡呼和驚嘆。這就是艾倫·亞當斯接受自己俱樂部只能挑選第三名的條件——在最後，主辦方必須給諾丁漢森林來個隆重的推介。這樣的待遇，埃弗頓和博爾頓俱樂部可是誰都沒有享受到的。
坐在觀眾席中的艾倫·亞當斯非常滿意。
已經有人反應了過來。最起碼宋輝和王洋看向陳堅的眼神都不同了。
博爾頓算什麽啊？埃弗頓又算什麽啊？能和新科歐洲冠軍諾丁漢森林比嗎！
就在現場一片驚嘆的時候，唐已經出現在了舞臺上。他站在陳堅身邊。陳堅扭頭看著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在廁所撞到之後覺得眼熟的人是諾丁漢森林的助理教練，中國人唐啊！
唐向驚訝的陳堅友好地笑笑，但是什麽都沒說。
陳堅註意到唐手中拿著的東西——一團火紅色的……球衣。
解說員出身的主持人用興奮的語調宣布道：“現在，讓我們同樣恭喜陳堅！他的獎勵是——在諾丁漢森林為期一年的訓練！！”
“好棒！”選手席上趙睿第一個站起來，高舉雙臂為陳堅歡呼。“陳堅，好棒！！”
楞了一下，笑容重新回到了陳堅臉上。
確實……好棒。
雖然他是第三名，但是這第三名的獎勵比第一名和第二名加起來都還要好，還要好啊！
“現在，讓諾丁漢森林的助理教練，唐，將球衣頒給陳堅！”
在歡呼聲中，唐親手將手中的諾丁漢森林球衣交給了陳堅：“諾丁漢森林歡迎你，陳堅。”他用漢語說道。
“謝謝，謝謝，謝謝……”陳堅只會說這一句話了。
悲喜之間的大起大落讓他一時失語，大腦完全處於空白中，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人生啊，真是跌……
主持人將話筒交給了唐，讓他對陳堅說幾句話，實際上也是對電視觀眾說。
“我們一直都在關註這個節目。托尼·唐恩教練對這個節目抱有很高的期望……”
※※※
唐恩扭頭看了一眼唐：“他們叫你這麽說地？”
唐笑著搖頭：“不。本來的臺詞裏沒這句。我臨時加的。”
“嘿！”唐恩翻了個白眼，扭回去按下播放鍵，繼續看。
※※※
“……我們很高興看到孩子們的表現。”唐轉過來對陳堅說道，“而你的表現非常出色。你身上有一個很突出的特質，是我們從最初海選一直到總決賽中觀察出來的。那就是你的全身心投入。所以，我們決定加入這個節目，給你一個在英國試訓一年的機會。希望未來你能夠成為我們的一員。歡迎來到諾丁漢森林，陳堅。”他又重覆了一遍。
現場再次響起巨大的歡呼聲和掌聲。大家都喜歡看到大團圓式的歡樂結局，不是嗎？
※※※
關了視頻，唐恩扭回來看著唐。
“如果以陳堅來做主角，這確實是一個很棒的故事。最起碼它足夠勵志，還足夠曲折。”
唐笑。
唐恩口頭上不願意承認這次足球選秀節目辦得比他想象的要好，所以用了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
確實如此。這次選秀的過程，他被唐拉著事後惡補了一下，發現水平比他想象的高。最起碼沒有選出什麽中看不中用的家夥，能夠進入總訓營的十四個人是確實有能力的，最後選出的這三個人也都有各自突出的地方。比如，王洋在場上確實具備指揮比賽的能力，宋輝的速度和鎮定在選手中也不錯。而陳堅呢，他的身體素質令人羨慕，他的堅持刻苦也給他帶來了甜蜜的果實。
很公平的結果。
唐的笑容讓唐恩有些尷尬。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之前對這個活動的判斷出現了一些偏差。不過這種小事我們就不要再繼續糾纏了。我現在問你一個很專業的問題——”他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你認為那家夥的能力如何？”
“有培訓一年的價值。”唐也很認真地回答道。
“他的球技確實是三個人當中最糟糕的一個……”
“但是我覺得他的基礎比當初的伍德好。”
“你這麽說我想起來了。最開始看到他在海選的表現時，我就想到了一個人……”
“喬治·伍德。對嗎？”
唐恩點點頭。
“他們的性格包括特點，從某些方面來說確實有些像。這也是我突然對他感興趣的原因……”
“可我們已經有一個喬治·伍德了。而且我不認為他可以達到伍德現在的高度。”唐恩打斷了唐的話。
“我也讚成他的天賦可能沒有喬治·伍德高……但是未來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所以我只是說有培訓一年的價值。”唐語調冷漠平淡，不像是在討論自己同胞的前途。
唐恩沈默了一會兒，道：“你說的有道理。反正就算只是履行當初的協議，我們也要訓練他一年，幹脆利用起來吧。其他兩家俱樂部或許會當作商業活動來應付，我們就給這個喜歡給自己找麻煩的小子用最正規的青訓模式。他不是最擅長堅持嗎？我就要看看這次他能在維爾福德堅持多久……”
唐恩說著笑了起來，這是惡魔的微笑。
“‘微笑者’？別以為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總決賽你就算圓滿了。要實現夢想，只經歷這麽點的困難可還遠遠不夠哇……”
“你又要做最終BOSS了？”冷不丁，唐在旁邊問道。
“舍我其誰？”
※※※
PS：向那個感動了我的男人致敬，向在如今這種寒冬環境下至今還熱愛足球的人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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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上次唐帶回來的那盒不一樣，這次是精編版的，更像是一部真人秀的電影，有主角有配角，有旁白和對白臺詞，拍攝經過精心的剪輯也更像電影的鏡頭了。
所以他看得還算津津有味，並沒有覺得不耐煩，盡管他已經看了一個半小時。
如果說之前三個月的總決賽訓練營更偏重於專業性，適合廣大球迷們觀看的話，那麽這次總決賽的節目則更娛樂化，從現場來了不少女性觀眾就能看得出來了。
畢竟足球是一項充滿了男性魅力的運動，所以沒有理由不受到女性的青睞。在中性化充斥娛樂圈的現在，《足球小子》向廣大觀眾展示了另外一種美——男性美、健壯美、速度美、力量美、激情之美，勝利之美、失敗之美……
所以，這最後一期電視節目，會以娛樂性為主。
在現場，請來了一些歌手們演唱很激情的歌曲帶動氣氛，然後由全體參加了訓練營的十四名選手為觀眾們帶來了他們自己排練的戰舞和雜技表演。
唐恩對這些文藝節目沒什麽興趣，他拉著快進往後看。
※※※
文藝節目總算是結束了，還好節目制作人並沒有忘記今天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現場的大屏幕上開始播放選手的相關VCR。從他們小時候的一些錄影，到他們參加海選的花絮，以及總訓營中的點點滴滴，再配上中英雙方教練對他們的評價，向所有人重新推出這兩名幸運兒。
※※※
為什麽說兩名？
唐恩扭頭看了眼坐在他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唐。
“為什麽只有兩個人？陳堅的介紹呢？”
唐聳聳肩：“沒有。”
“沒有？這是什麽意思？三個決賽選手，只用VCR介紹了兩個。另外一個人除了簡單的出場畫面，什麽都沒有……”唐恩瞪起眼睛，顯得有些生氣。“那群白癡在搞什麽？”
“我也不知道。”唐回答得很老實。他確實不知道。
※※※
是的，大屏幕上先後出現了王洋、宋輝的介紹VCR，唯獨沒有陳堅的。選手們從後臺依次出場的時候，王洋和宋輝都有主持人隆重推介。
“這是中國未來的法布雷加斯——王洋！！”
“宋輝！他可能成為中國未來的裏奧·費迪南德！！”
然後輪到陳堅。
“歡迎來自四川成都賽區的陳堅！”
完了，沒了，介紹到此為止了。
在一片歡樂氣氛的現場，沒有人註意到這樣的插曲，大家都跟著主持人的調動再走，沒有人有時間回過頭考慮剛才的介紹是否含有什麽深意——當然了，在這決賽之前，結果肯定早就出來了，只是大家都還不知道而已。
陳堅沒往心裏去。其實出場的時候他在後臺等，看著身邊兩個同伴相繼跑出去，聽到那個前著名解說主持人用他一貫激情的語調向觀眾們推介，他心裏還是有些期待的——一會兒輪到自己了，主持人會喊什麽呢？
中國未來的誰？
誰也不是。誰也沒有。
他就這麽簡簡單單地被推上了前臺。
王洋是三個人中最帥氣，網上人氣最高的選手。宋輝則一直擔任總訓營的隊長。他們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可能都比陳堅出色，所以就算他們最後拿到了去英超的機票，也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陳堅還在心裏期待著。外面有人說他能夠走到最終決賽是運氣好，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因為運氣好。
在今天早些時候，他們三個進入總決賽的人被要求拍攝一段自我宣言，放在出場前，用來介紹自己。
王洋身為一個組織型中場，他的宣言很符合自己的位置：“我相信足球是用腦子踢的。我會像法布雷加斯一樣，用智慧踢球！”
宋輝也介紹了自己最擅長的東西：“速度、協調能力、穩定性，是我的優勢。我適合英超。”
輪到陳堅了。他上來第一句話就有洩氣的感覺，讓人覺得未戰先怯：“我可能不是球技最好的……”然後他頓了一下，“但我絕對是最堅持的。我叫陳堅，耳東陳，堅強的堅。爸爸給我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我堅持和堅強。我堅信，態度決定一切。”這就是他能夠走到最終三強的原因——那絕對不等於運氣。
只是他這麽說了，不少人還是覺得那不過是漂亮的場面話而已……
陳堅出場之後站在中間，左邊是王洋，右邊是宋輝。兩個主持人也一左一右地站開，他們分別對王洋和宋輝進行了短暫的訪問。一個人問宋輝此時此刻心情如何，一個則稱讚王洋長得帥氣，人氣高到搶走了另外一個帥哥主持人的不少粉絲，惹得臺下一陣哄笑。
沒有人去訪問陳堅。兩個主持人一轉身去介紹來到現場的兩名教練，一個是中國前國腳，一個則是阿森納前隊長肯尼·桑塞姆。
陳堅站在中間，黝黑的皮膚、黝黑的運動外套和黑色的舞臺背景幾乎融為一體。他仍然面帶微笑，一言不發。
介紹完教練，該介紹參與此次選秀活動，對活動進行了大力支持的單位——中國足協青少年部、埃弗頓俱樂部和博爾頓俱樂部。沒有諾丁漢森林，到現在為止，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還是一個秘密。
艾倫·亞當斯坐在觀眾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饒有興趣地看著現場。觀眾們已經完全被主持人帶進了事先設好的局，等他們最後關頭出來的時候，一定很有轟動效果，一定會讓所有人印象深刻的。
事情都在按計劃進行……
※※※
唐在後臺等待著，他需要最後關頭才出場。在此之前都沒他什麽事。休息室中也有電視，他閑來無事，就坐在椅子上看電視中的直播。
或許別的觀眾都把註意力放在了被主持人隆重介紹的王洋與宋輝身上，唐可不會這麽幹。他眼睛一直盯著陳堅——當然，是在電視屏幕上出現這個人的時候。
他對這種娛樂性質的節目沒什麽興趣，他只關心和自己任務有關的東西。結果他已經知道。只是這次帶回去的禮物，唐恩會喜歡嗎？
五十分鐘的現場直播中間有四段休息時間，這個時候主持人會說道：“廣告之後，讓我們回到現場。”然後燈光一暗，大家會有五分鐘休息時間，去廁所還是幹什麽都隨便。不過大多數人為了方便還是留在了現場。
唐也終於有機會把目光從電視機上挪開，去廁所方便一下。節目已經進行到最後一個環節了，廣告回來，可就要揭曉最終謎底了。
※※※
陳堅看著周圍嘈雜的人群，決定去廁所。其實他沒什麽尿意。
他只是緊張了而已。
節目已經進行了四十分鐘，該說的都說完了，該看的表演也看過了。還剩什麽？當然是宣布哪兩個將成為去英超的幸運兒咯。這才是本期節目的主題。
不管前面多其樂融融，到時候都免不了暗藏殺機……
所以陳堅緊張了。不管他在前面的那些測試中表現得多麽鎮定，多麽頑強。在面對不可捉摸的命運時，他沒法不緊張。
他去了廁所，然後他在廁所門口撞到一個人。
那個人向他表示了道歉，就匆匆離開了。陳堅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撞到的這人有些眼熟。只是他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也記不起名字。
正當他想搞清楚這張熟悉面孔是誰的時候，他的思路被打斷了。
“嘿，9527！”身後響起了王洋的聲音。“你也來廁所啊……真沒想到你都會緊張。”
陳堅回頭對他的競爭對手笑笑：“肯定的吧，這可是決賽。”
“像射點球一樣。哈哈！”王洋笑著，心情還不錯。每個能夠進入三強的人都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王洋覺得自己一定會成為兩個最終幸運兒之一的。他的技術和意識是十四個人當中最出色的，加之人氣又高，他不覺得自己可能會被最終淘汰。
沒看到宋輝，陳堅問了一句：“宋輝呢？”
“他啊……”王洋撇撇嘴，“在和父母聊天呢，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
“人家是隊長嘛。”陳堅繼續笑。
王洋有些奇怪地看著陳堅的臉。“我說，9……陳堅，你什麽時候能不笑呢？”
陳堅覺得奇怪：“我為什麽要不笑呢？”
“我說句老實話吧……咱們三個裏面，最沒有把握的就是你了吧？”王洋說的還真是“老實話”。
陳堅楞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所以，到現在了為什麽你還能笑出來？好像成竹在胸似的……”王洋有些郁悶，就算是發楞了一下，笑容也很快就回到了陳堅臉上。
“如果因為沒有把握就不笑的話，那不是更沒有把握了嗎？”陳堅說道，“最起碼笑起來我會覺得比較有把握一些……”
“你這是自我欺騙！”
“是心理暗示吧……”
“好吧，隨便什麽。”王洋聳聳肩，“反正精神又不是萬能的，這裏才是。”他指著自己的太陽穴。
陳堅沒有反駁他的話，他繼續微笑著，讓王洋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王洋郁悶地嘟囔了一聲，拐進了廁所。
其實陳堅認為球場智慧是需要靠時間和不斷比賽來積累的，說穿了就是經驗。在此之前，自己唯一可以仰仗的武器就是“精神”了。
被王洋這麽一攪和，他沒有上廁所的意思了。反正也沒有尿意，幹脆轉身回去，靜靜等待命運地宣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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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的廣告之後，畫面切回了演播室現場。
三位選手坐在左邊的椅子上，在他們對面，是教練席。現在，兩個位置空了一個。站在中間的除了兩位主持人外，還有肯尼·桑塞姆。眾人看到這個陣勢，都知道沒什麽廢話，馬上就要宣布最終結果了。
就連那些已經被淘汰了，只能坐在後面觀眾席上的選手們都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緊張和……興奮。
更別說此時此刻坐在椅子上地三個人了。
剛才被王洋評價為“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的宋輝此時此刻也表情嚴肅，而王洋自己則緊張得不知道該把眼神往哪兒放。陳堅臉上依然掛著微笑，只是在外人眼中，這笑容有些僵硬。
“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了！”前解說主持人高聲喊道。其實他已經知道結果了，但是表面上還要裝得更激動一些，以便帶著觀眾們入戲。
“是的，終於到來了！”他的搭檔，那個被他拿來調侃王洋的小帥哥主持人附和道。
代表“心情緊張”的現場音樂響了起來。沈悶的鼓點聲仿佛這三名選手的心跳。電視轉播分別給了三名選手各十秒鐘左右的特寫，那樣子仿佛是在說：
最後去英超的兩個幸運兒會是誰呢？是他？是他？還是他？
“相信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三名選手中，最終只有兩人能夠去英超俱樂部接受世界上最高水平的職業足球訓練。”主持人又重覆了一次這個殘酷的規則，給本來就很緊張的氣氛火上澆油。“究竟誰能夠去埃弗頓和博爾頓呢？”
他笑了一下。對於一個知道了結果的人來說，看著眼前這三名選手緊張的神情，那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
“下面由我們的英方總教練肯尼來宣布……”他把指揮權交給了站在旁邊的肯尼·桑塞姆。
肯尼·桑塞姆也沒廢話，直接指著王洋：“王洋，你去左邊的盒子。”
現場擺放著三個盒子。左邊、中間和右邊都有一個。這三個盒子現在是蓋著的，誰也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埃弗頓、博爾頓的球衣，或者什麽都沒有。
所以，被點到名站起來並不算獲得了勝利，王洋站起來走向左邊的盒子。他站在那前面。
主持人的聲音響了起來：“打開吧！看看裏面是什麽？”
王洋聽話地掀開蓋子，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但是很快就消失了，隨後，他從裏面摸出一件白色球衣！
他想著能去實力更強的埃弗頓的……
現場有人歡呼起來，那或許多半都是王洋的粉絲團。
“博爾頓！恭喜王洋！”主持人也興奮地叫道。那語氣真讓人覺得他也是才知道這個結果一樣。“來，向大家展示一下，看看你手中的是什麽！”
王洋舉起手中的博爾頓球衣，巨大的幸福讓他的動作有些不利索了。然後他繞到教練席那邊，和中方教練擁抱感謝，又回到臺上和肯尼擁抱。
同時，主持人邀請王洋的父母站起來發表感言。
接下來，只有一個機會了。
“現在兩名選手，他們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去英國，會是誰呢？”主持人頓了一下。
肯尼先說了：“宋輝。”他想叫宋輝去盒子前。
主持人卻想到了一個更棒的主意，一個將懸念保持到最後的主意。他插了一句：“陳堅，你也去。兩個人同時去。宋輝，你去中間的盒子；陳堅，你去右邊的。”
於是陳堅也從座位上站起來。他整理了一下衣角，同時也整理自己的情緒，他在努力讓它們平靜下來，免得出醜。
“走慢點，然後在盒子前停一下，停一下……”主持人還在煽情。“你們可以閉上眼睛，仔細回想一下這三個月來你們所走過的路，想想所付出的一切……現在那個夢想就在你們面前的盒子裏面，被一個蓋子蓋著，只要掀開它……夢想就破殼而出！”
宋輝閉上了眼，陳堅卻沒有。
“好吧……打開它們！看看裏面都是……”
主持人還在說，兩個少年已經同時掀開了面前的蓋子。同一個鏡頭下，靠左邊的宋輝楞了，而右邊的陳堅只把蓋子掀到一半，就又蓋住了。
“……些什麽！”
陳堅這次閉上了眼。他仰著頭，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
在他旁邊，宋輝從伸手從盒子中抓住一件藍色的球衣，那是去英超的第二張門票！
全場歡騰。
※※※
“我不得不說，這個混蛋設計的現場效果很棒。”唐恩回頭對唐說道。
唐只是笑，示意他繼續往下看。
※※※
“埃弗頓！恭喜宋輝！他獲得了最後一張夢想機票！”主持人繼續煽情。
在歡呼聲中，陳堅顯得有些寂寞。他轉身往回走。
鏡頭掃過選手席，趙睿一臉失望，不停搖頭。
旁邊地宋輝上來擁抱住了他，這下大家的視線才集中到他身上。本來就沒有多少人能夠看好他拿下最終勝利……他自己不也說了嗎？“我的球技不是最好的”……
主持人本來特想說“‘微笑者’終於流淚了……”這樣煽情的話，但是他仔細觀察，卻沒有在陳堅臉上看到一絲淚痕。
這小子沒哭。盡管嘴角的弧線被緊抿取代，盡管眉頭皺了起來，但他就是沒哭。
這個發現讓主持人很是失望，他想好了的煽情臺詞沒有用武之地了……
主辦方搞這個噱頭，就是希望當事人在最後關頭潸然淚下，感動無數人，將節目氣氛推上一個巔峰。這樣當後面驚喜來到的時候，才會讓人印象深刻，感嘆“人生啊，真是跌宕……”
沒有前面的對比，後面的轉折還有什麽戲劇效果？
他很想把陳堅搞哭來著，於是他說道：“陳堅倒在了夢想的門檻外，這真是太遺憾太可惜了！但是體育就是這麽殘酷，總會有勝利者和失敗者……”
陳堅和宋輝已經走回了臺上，王洋也過去和陳堅擁抱。距離近了一些，主持人還是沒有從陳堅臉上看到淚水，哪怕只是要哭的痕跡都沒有……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失敗了。這小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頑強。
程序還要繼續進行下去，他只好把目標轉移到獲得勝利的宋輝身上，對他大加讚美，同時宋輝的父親也被邀請站出來寄語兒子。
多麽溫馨的一幕啊……
沒有人會註意到不在電視鏡頭中的陳堅。他的父母也來了，不過他們沒機會站起來說一些大道理，展示他們家庭溫馨的一幕。
艾倫·亞當斯饒有興趣地看著臺子上的陳堅，他明明很失望，很沮喪，很痛苦……這時候最好的發洩方式就是哭出來，哭出來心裏就好受了。可這個中國少年卻選擇了最難受的一種方式——他硬撐著在眾人面前強忍淚水，不讓別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在一片歡樂氣氛包圍下的陳堅，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第一個站起來給他敬酒的東北人趙睿。想到了他在最後一次測試中因為感冒發燒狀態不佳連點球大戰都沒等到被淘汰之後，躲在廁所裏面痛哭的事情。
不發洩怎麽可能？他現在胸裏跟堵了塊巨石一樣，難受得快要窒息了。現在他只希望這個節目早點結束，讓他找個沒人地方好好哭一場，然後擦幹眼淚，回學校重新報到，再因為他逃課的事情寫一份深刻的檢討，給自己的父母保證，他一定會好好學習，完成學業……就當這半年的時光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做了一個美妙無比的夢，現在夢醒了。
主持人在宋輝父親寄語兒子的時候，一直不停地瞥旁邊站著的陳堅，想要看看他的表現，在不被人註目下的表現……他失望了，這個少年還是緊繃著臉，沒有掉出一滴眼淚。但是他臉上的悲傷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的。
傻孩子，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運。如果那兩個選手知道了你的結果，我保證他們會嫉妒得發瘋……
宋輝的父親終於說完了。主持人重新接過指揮權，他再次向宋輝和王洋表示了祝賀，然後看向陳堅。
“笑容第一次從我們的‘微笑者’臉上消失。”他說道。大家都跟著他看向繃著臉的陳堅。
“這時候我或許應該安慰陳堅，告訴他別悲傷。不過沒用，因為結果已經揭曉了，不可能更改……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陳堅在這次選拔中的努力。他是所有十四名選手中最努力的一個人！”之前沒有受到的待遇在此時此刻都還給了他。直到此時，主持人才把他向觀眾們隆重介紹。“大家在電視中看到的他的努力只是一小部分，還有很多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在攝像機不存在的地方，在節目之外……就像他自我介紹時候說的那樣：態度決定一切。他的態度……讓最挑剔的肯尼·桑塞姆都無話可說！”
電視大屏幕上出現在了桑塞姆的影像，他對著鏡頭說道：“這孩子是我見過最刻苦的選手。”不需要字幕上再註釋“這孩子”是指誰，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在說誰。
中方教練：“他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他一直在加強那些方面的訓練。他很聰明，勤能補拙，真是這樣。他可不是靠運氣走到最後的。”
陳堅扭頭看著大屏幕上兩個教練對自己的評價，也有些吃驚。他可從來沒又從這兩人口中聽到這話——他一直以為因為自己球技差，並不討教練們喜歡呢……
現場觀眾們的反應也變了，嗡嗡的議論聲在臺下的觀眾席上響起。
主持人笑了。不管怎麽說，這最後一張王牌打出來，現場氣氛終於是朝著自己想要的那一邊發展了。
他咳嗽了一聲，再次吸引所有人的註意：“那麽，就讓我宣布最後一個結果。”
現場安靜了下來。
最後一個結果？
陳堅一臉迷茫。
“但是在宣布之前，我要讓大家看一個小小的片子！”
大屏幕上一片漆黑，一聲哨響之後，一個激動的聲音響起。正是這位主持人自己的聲音——
“比賽結束了！恭喜來自英格蘭的諾丁漢森林，他們獲得了2006-2007賽季的歐洲冠軍杯冠軍！！”
畫面重新亮起，是身穿紅色球衣的諾丁漢森林球員正在繞場歡呼慶祝他們的勝利。從希臘奧利匹克球場中傳來的喧囂聲透過大屏幕和音響設備，沖擊在在場所有人的耳膜和心靈……
阿爾貝蒂尼捧著冠軍杯跑在最前面。在他身後跟著的是在場所有選手都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喬治·伍德、弗蘭克·裏貝裏、拉斐爾·範德法特、範尼斯特魯伊、範德薩、佩佩……
當然，也少不了那個因為性格在球迷當中人氣頗高的主教練托尼·唐恩。
他被球員們擡起來，拋向天空。
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歡呼和驚嘆。這就是艾倫·亞當斯接受自己俱樂部只能挑選第三名的條件——在最後，主辦方必須給諾丁漢森林來個隆重的推介。這樣的待遇，埃弗頓和博爾頓俱樂部可是誰都沒有享受到的。
坐在觀眾席中的艾倫·亞當斯非常滿意。
已經有人反應了過來。最起碼宋輝和王洋看向陳堅的眼神都不同了。
博爾頓算什麽啊？埃弗頓又算什麽啊？能和新科歐洲冠軍諾丁漢森林比嗎！
就在現場一片驚嘆的時候，唐已經出現在了舞臺上。他站在陳堅身邊。陳堅扭頭看著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在廁所撞到之後覺得眼熟的人是諾丁漢森林的助理教練，中國人唐啊！
唐向驚訝的陳堅友好地笑笑，但是什麽都沒說。
陳堅註意到唐手中拿著的東西——一團火紅色的……球衣。
解說員出身的主持人用興奮的語調宣布道：“現在，讓我們同樣恭喜陳堅！他的獎勵是——在諾丁漢森林為期一年的訓練！！”
“好棒！”選手席上趙睿第一個站起來，高舉雙臂為陳堅歡呼。“陳堅，好棒！！”
楞了一下，笑容重新回到了陳堅臉上。
確實……好棒。
雖然他是第三名，但是這第三名的獎勵比第一名和第二名加起來都還要好，還要好啊！
“現在，讓諾丁漢森林的助理教練，唐，將球衣頒給陳堅！”
在歡呼聲中，唐親手將手中的諾丁漢森林球衣交給了陳堅：“諾丁漢森林歡迎你，陳堅。”他用漢語說道。
“謝謝，謝謝，謝謝……”陳堅只會說這一句話了。
悲喜之間的大起大落讓他一時失語，大腦完全處於空白中，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人生啊，真是跌……
主持人將話筒交給了唐，讓他對陳堅說幾句話，實際上也是對電視觀眾說。
“我們一直都在關註這個節目。托尼·唐恩教練對這個節目抱有很高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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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恩扭頭看了一眼唐：“他們叫你這麽說地？”
唐笑著搖頭：“不。本來的臺詞裏沒這句。我臨時加的。”
“嘿！”唐恩翻了個白眼，扭回去按下播放鍵，繼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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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很高興看到孩子們的表現。”唐轉過來對陳堅說道，“而你的表現非常出色。你身上有一個很突出的特質，是我們從最初海選一直到總決賽中觀察出來的。那就是你的全身心投入。所以，我們決定加入這個節目，給你一個在英國試訓一年的機會。希望未來你能夠成為我們的一員。歡迎來到諾丁漢森林，陳堅。”他又重覆了一遍。
現場再次響起巨大的歡呼聲和掌聲。大家都喜歡看到大團圓式的歡樂結局，不是嗎？
※※※
關了視頻，唐恩扭回來看著唐。
“如果以陳堅來做主角，這確實是一個很棒的故事。最起碼它足夠勵志，還足夠曲折。”
唐笑。
唐恩口頭上不願意承認這次足球選秀節目辦得比他想象的要好，所以用了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
確實如此。這次選秀的過程，他被唐拉著事後惡補了一下，發現水平比他想象的高。最起碼沒有選出什麽中看不中用的家夥，能夠進入總訓營的十四個人是確實有能力的，最後選出的這三個人也都有各自突出的地方。比如，王洋在場上確實具備指揮比賽的能力，宋輝的速度和鎮定在選手中也不錯。而陳堅呢，他的身體素質令人羨慕，他的堅持刻苦也給他帶來了甜蜜的果實。
很公平的結果。
唐的笑容讓唐恩有些尷尬。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之前對這個活動的判斷出現了一些偏差。不過這種小事我們就不要再繼續糾纏了。我現在問你一個很專業的問題——”他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你認為那家夥的能力如何？”
“有培訓一年的價值。”唐也很認真地回答道。
“他的球技確實是三個人當中最糟糕的一個……”
“但是我覺得他的基礎比當初的伍德好。”
“你這麽說我想起來了。最開始看到他在海選的表現時，我就想到了一個人……”
“喬治·伍德。對嗎？”
唐恩點點頭。
“他們的性格包括特點，從某些方面來說確實有些像。這也是我突然對他感興趣的原因……”
“可我們已經有一個喬治·伍德了。而且我不認為他可以達到伍德現在的高度。”唐恩打斷了唐的話。
“我也讚成他的天賦可能沒有喬治·伍德高……但是未來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所以我只是說有培訓一年的價值。”唐語調冷漠平淡，不像是在討論自己同胞的前途。
唐恩沈默了一會兒，道：“你說的有道理。反正就算只是履行當初的協議，我們也要訓練他一年，幹脆利用起來吧。其他兩家俱樂部或許會當作商業活動來應付，我們就給這個喜歡給自己找麻煩的小子用最正規的青訓模式。他不是最擅長堅持嗎？我就要看看這次他能在維爾福德堅持多久……”
唐恩說著笑了起來，這是惡魔的微笑。
“‘微笑者’？別以為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總決賽你就算圓滿了。要實現夢想，只經歷這麽點的困難可還遠遠不夠哇……”
“你又要做最終BOSS了？”冷不丁，唐在旁邊問道。
“舍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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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向那個感動了我的男人致敬，向在如今這種寒冬環境下至今還熱愛足球的人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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