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君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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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森林！諾丁漢森林！”
“冠軍！冠軍！我們是冠軍！”
“你們不是想逆轉我們嗎？來呀，意大利的混蛋們！來逆轉啊！”
在鋪天蓋地的歡呼聲中，意大利解說員還在給AC米蘭打氣，畢竟這是代表意大利足球的球隊。
“還有七分鐘，算上傷停補時，最少還有十分鐘。別放棄，AC米蘭！別放棄！”
隔壁的英格蘭解說員則已經開始為森林隊的第三次奪冠準備賀詞了。
“AC米蘭想逆轉，那簡直比翻天還難！他們面對的可不是隨便一支什麽球隊，他們面對的是諾丁漢森林！是托尼·唐恩的諾丁漢森林！這是一支永遠都不會放棄，也永遠都不給對手翻盤機會的球隊！”
※※※
森林隊在場邊瘋狂地疊羅漢慶祝，還是主裁判範德爾過去幹預才停止的。
這次範德爾將森林隊的球員們一個個拉起來，又看到了被壓在下面的托尼·唐恩。他的西服皺巴巴的，領帶不知道扔到了哪兒，襯衣上的扣子還掉了兩顆，頭發淩亂，面色潮紅……看起來好像被誰強奸過一樣。
撲克牌臉的範德爾禁不住笑了起來。他執法了無數場比賽，還從來沒見過哪個主教練被他的球員們整得如此慘。
“幹！”唐恩嘴裏吐著臟話從地上爬起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發現它們怎麽整理都還是皺巴巴的就幹脆不管了。
旁邊的人則都在笑，一副“很高興看到托尼這樣子”的表情。
比如在諾丁漢城，那些在酒吧裏看球的球迷們看到電視中的唐恩這副模樣，都哄然大笑，笑得很開心。
有時候他們不覺得唐恩是一支球隊的主教練，而是他們身邊的一個普通人，他們的朋友。坐在同一間酒吧，和他們一起喝酒聊天，開黃色玩笑，然後粗魯地放聲大笑。
他們喜歡唐恩，就好像喜歡自己身邊的朋友一樣。
“嘿！托尼！回來我們請你喝酒！最好最好的酒！”
※※※
球員們已經全部回到球場，AC米蘭的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他們甚至認為這是森林隊故意拖延比賽時間。安切洛蒂很不滿地在向第四官員交涉著。對於他的這種懷疑，第四官員也只能是讓主裁判去叫那群發了瘋的諾丁漢森林球員從唐恩身上起開。
這間接挽救了唐恩的生命。
唐恩喘著粗氣對還在笑地克裏斯拉克說道：“下次換你在下面試試？”
克裏斯拉克連忙擺手：“那可不行，球員們推倒你，說明你受歡迎啊，托尼。”
唐恩瞪了他一眼，看看場上，然後對另外一邊的唐說道：“去把阿爾特塔叫回來。”
這是他的最後一個換人名額。
“十分鐘內，AC米蘭只有再打進兩球，同時讓森林隊不再繼續進球，才有希望將比賽拖入加時。這聽起來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總要嘗試一下才知道結果如何。”
比賽重新開始，AC米蘭利用發球的機會向森林隊的球門展開了狂轟爛炸。
他們此時別無選擇，就算明知這樣的壓上進攻會讓後方空虛，是很危險的事情，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這可不是輸一個球還是兩球的問題，這是生存和死亡的問題。
不想將冠軍拱手送人的AC米蘭發起了最後的沖鋒。
※※※
皮爾洛負責組織米蘭的進攻，他現在很想直接把球送到森林隊門前，可吉拉迪諾不是擅長頭球的強力中鋒，他上場之後基本上沒什麽表現。現在來看，還不如把英紮吉留在場上呢，哪怕他因為體力透支，只能在對方禁區裏面等機會，都比吉拉迪諾強啊。
皮爾洛壓住了直接把足球送到森林隊門前的想法，還是老老實實地組織進攻，尋找森林隊的漏洞。他深知越是這個時候，越要保持冷靜，對方現在正興奮呢，說不定就會露出破綻，如果因為自己沒有操作好而錯失了這次機會，那可真成了罪人。
他還在耐心地尋找機會，自己的隊友則在拼命穿插給他制造機會。
就在他找到那絲空隙的時候，他被撞倒了。
犯規的人是德米特裏奧·阿爾貝蒂尼。
這位曾經的米蘭球員，絲毫不念舊情。他看到皮爾洛暫時將註意力從腳下的足球移開的時候，就果斷地沖上去，將皮爾洛撞倒，阻止了AC米蘭的一次進攻。
和伍德犯規不一樣，阿爾貝蒂尼犯規，AC米蘭球迷們並沒有發出鋪天蓋地的噓聲，而是保持了沈默。
因為這一幕讓他們很難受。一邊是自己喜愛的球隊，一邊則是被公認受到了俱樂部不公正待遇的副隊長。幫誰噓誰都不好啊……
主裁判給了阿爾貝蒂尼一個口頭警告，讓他註意一下自己的防守動作。阿爾貝蒂尼點頭接受，態度十分好。
然後他還跑過去將皮爾洛拉起來，拍拍他的頭，以示友好。
看到這一幕，意大利的解說員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阿爾貝蒂尼還在意大利踢球的時候，在意大利足壇中人緣非常好，和球員、教練、解說員、記者關系都很不錯。就算是作為AC米蘭的對手，在這場決賽中終結了AC米蘭奪冠的希望，意大利解說員也沒法說他一個不是。
“真讓人傷悲……”半晌，他嘆了口氣。
※※※
球場的氣氛越來越熱烈，諾丁漢森林的球迷們一刻不停歇地高唱歌曲，掀起人浪，仿佛勝利已經到手。
AC米蘭的球迷也不願意放棄，他們同樣高唱隊歌，為AC米蘭加油打氣，同時祈禱上帝，讓奇跡在最後時刻出現。
“還差兩個球而已！我們還有時間，還有機會！冷靜！”馬爾蒂尼拍著巴掌給隊友們鼓勁，然後親自從後防線上沖了上來。
現在是全員進攻了。反正對手諾丁漢森林將範尼斯特魯伊和伊斯特伍德都撤了回去，看來是不想再反擊了，馬爾蒂尼也不怕自己上去助攻導致後防空虛了。面對米蘭波濤洶湧，一浪接一浪的攻勢，你諾丁漢森林還想要反擊？我們會讓你大腳都開不過半場！
皮爾洛看到馬爾蒂尼從左邊沖上來，虛晃一槍，然後將足球傳給了插上的馬爾蒂尼。
AC米蘭的隊長接球之後，看臺上響起了巨大的歡呼聲。
這個時候，看到戴著隊長袖標的人拿球，所有人都會覺得心安定了下來，仿佛看到了希望。
“保羅·馬爾蒂尼，第八次參加歐洲冠軍杯決賽，追平了前皇馬巨星亨托的記錄。三十八歲三百三十一天的他也成了冠軍杯決賽史上除了門將外年齡最大的球員。同時，這是他第三次以隊長身份參加冠軍杯決賽，並打破了1961年三十六歲巴塞羅那門將拉瑪萊茲的記錄，成為冠軍杯歷史上年齡最大的隊長。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獲得過無數次榮耀，他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現在……AC米蘭創造奇跡的希望就在他的腳下。年輕的時候他曾經是一名防守和助攻都非常出色的邊後衛，如今他已經很少出現在前場……”
解說員詳細的介紹著馬爾蒂尼的榮耀，為了給意大利球迷吃一顆定心丸，告訴他們——AC米蘭的隊長是一個多麽了不起地人物。別放棄，相信他，一定會收獲奇跡！
馬爾蒂尼調整一下腳下的足球，決定自己帶球突破。顯然，森林隊的後防線都在防止他的斜傳，還沒有一個人逼上來，這時候不突破還等什麽呢？
他剛剛起步，一道紅色的人影突然襲來，不由分說就是一腳兇狠的鏟斷。
“德米特裏奧·阿爾貝蒂尼！”
猝不及防的馬爾蒂貝被阿爾貝蒂尼連人帶球鏟出了變線。AC米蘭的進攻到此為止。
主裁判的哨音隨之響起。
馬爾蒂尼只覺得那一瞬間，他仿佛被一輛重型卡車撞了，肋部有些疼。他躺在地上，沒有馬上爬起來。在兩人相撞的瞬間，他看清楚了來人。
那是一張自己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以前是隊友的時候，他總是謙和的微笑，讓所有人第一眼看到他就會喜歡上他。所有進入米蘭內洛的小家夥都會得到他最全力的幫助，有些時候他比我這個隊長還像隊長，盡管他只是一個副隊長……
你簡直很難將這個總是掛著和善微笑的人和足球場上的後腰這個位置聯系起來。是他改變了意大利足球，從此，意大利國家隊有了自己的中場指揮官。
我曾經問過他，最大的心願是什麽。他的回答不是獲得世界杯冠軍，也不是歐洲杯冠軍，而是在AC米蘭踢到退役。
我說這很簡單，你一定可以在這裏退役，在聖西羅告別的。你是我們的副隊長，AC米蘭不會虧待她的每個忠臣。
結果，現在他穿著對手的球衣，一臉猙獰地將我撞翻在地。
我該翻身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然後憤怒地質問他這次卑劣的犯規嗎？
馬爾蒂尼躺在地上，茫然地看著夜空。
一只手出現在他視野內。
“別放棄，保羅，你們還有五分鐘。”他用意大利語對馬爾蒂尼說道。
馬爾蒂尼翻身坐起，接過他遞過來的手。“你怎麽突然鼓勵起敵人來了？”
阿爾貝蒂尼指指場邊：“我得下場了。我的路走完了。所以，現在的我可以祝你好運了。”
馬爾蒂尼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第四官員站在場邊高舉電子牌，那上面出現的不是傷停補時的時間，而是換人。
4號下，14號上。
一名身穿紅色球衣的人站在第四官員身邊，躍躍欲試。
阿爾貝蒂尼手上一用力，將馬爾蒂尼拉了起來。
“餵，你撞倒了我，搶走了我的冠軍，就想這麽輕易地下場嗎？德米！”馬爾蒂尼低聲質問道。
阿爾貝蒂尼嘴巴張開又合上，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了他的前隊友。
“回來！你說的，還有五分鐘，留下來踢完它！你聽到沒有？德米！”馬爾蒂尼大聲喊道。
阿爾貝蒂尼卻好像完全沒有聽到的樣子，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加快了腳步。
“我本來說這個賽季結束之後就退役的，我都快三十九歲了……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還要拿冠軍！你才三十五歲，你為什麽要先離開？！你還能繼續踢的，瞧瞧你這場比賽的表現！”
馬爾蒂尼的挽留沒有動搖阿爾貝蒂尼的意志。他快步走到伍德面前，然後伸手摘掉了胳膊上的金色隊長袖標。
“德米……”伍德看著他的搭檔，他的老師，他的隊長。
“我走了啊，喬治。”阿爾貝蒂尼微笑著將隊長袖標戴在了伍德胳膊上。
伍德條件反射地想躲開，但是他聽到阿爾貝蒂尼低頭喝道：“別動！”
他就僵在了那裏，任憑阿爾貝蒂尼完成這個隊長交接儀式。
※※※
“德米特裏奧·阿爾貝蒂尼……三十五歲的老將。這是他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場比賽，他在第八十六分鐘被換下場。”意大利的解說員長嘆一聲。“他現在所代表的諾丁漢森林正以3：1的比分領先他曾經效力過十二年的球隊AC米蘭。他對AC米蘭的愛不容置疑，可他的職業精神同樣不容置疑。我們還能說什麽呢？在決賽中一次間接助攻，一個直接進球，我們還能要求什麽呢？這是你表現得最好的一場決賽了。這個冠軍你當之無愧！祝你好運，德米！謝謝你！”
英格蘭的解說員同樣動情：“人們常說，意大利球員不可能在英格蘭足球聯賽中取得成功。我不想給他們舉吉安佛朗哥·佐拉的例子，我就想讓他們看看眼前這個人，這個傳奇。德米特裏奧·阿爾貝蒂尼，他在自己職業生涯的末期來到諾丁漢森林，卻創造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傳奇。感謝托尼·唐恩，是他挽留德米再留下來踢這一個賽季的。諾丁漢森林的球迷要謝謝你，德米，我也要謝謝你。”
※※※
反覆了一次，終於將隊長袖標戴好了，阿爾貝蒂尼擡起頭向伍德告別：“再見，喬治。”
伍德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微笑著轉身，向場下走去。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來當年羅伊·基恩在維爾福德訓練基地的浴室內對自己說過的話：
“……阿爾貝蒂尼那個意大利人是一個非常好的隊長。但是他總有一天會老，會退役，會離開你和球隊……”
他這個時候才如夢方醒：德米是真地要走了，是確實要離開了，不會再回來了。他這個“代理場上隊長”成了真正的“場上隊長”……
他就站在原地，楞楞地看著阿爾貝蒂尼的背影，目送他離開。
他看到阿爾貝蒂尼走向場邊，沿途不管是森林隊的球員，還是AC米蘭的球員都上來和他握手擁抱。
當他走到場邊的時候，他高舉雙臂，向看臺鼓掌。
這一刻，看臺上呼啦啦站起來一大片人，不管是諾丁漢森林的球迷，還是AC米蘭的球迷，全體起立鼓掌，向他們的隊長送行。
在場下，唐恩和森林隊教練組全體成員，以及替補席上的球員們也都站在了場邊，與那些球迷們一道鼓掌。在AC米蘭的替補席那邊同樣如此。
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大家忘掉了場上的激烈廝殺，靜下心來，暫時放下恩怨，為他們共同的朋友送別。
“謝謝……”他蠕動的雙唇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大家都看到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再見。”
阿爾貝蒂尼終於走下了場，他向唐恩走來，想要和這個給了他第二次青春的主教練握手。沒想到唐恩將他一把抱住。
“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德米。讓我抱一下吧……你就要走了……”他很驚訝地聽見頭兒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他哪裏知道，當唐恩決定將他提前換下的時候，心裏就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很不好受了。
在這一刻，他不是主教練，他只是一個普通球迷。一個看著阿爾貝蒂尼第一次代表AC米蘭出現在意甲賽場上，然後起起伏伏，痛失世界杯冠軍，痛失歐洲杯冠軍，痛失摯愛米蘭，被迫在最後背井離鄉漂泊在外，於淒涼中無奈選擇退役，與他同甘共苦十數載的普通中國球迷。
他真想對阿爾貝蒂尼說：“我是看著你踢球長大的啊，德米。”
阿爾貝蒂尼以為這只是頭兒作為一個朋友的真情流露，他拍了拍唐恩的後背：“你想我還可以去米蘭找我，頭兒。”
唐恩松開他，笑道：“你說的沒錯，夥計。去和他們告別吧……”他指指身後的人。
阿爾貝蒂尼走上前去，同自己的隊友和教練們一一告別，然後他跑去AC米蘭的教練席與球員們告別。
※※※
比賽繼續。
AC米蘭依然沒有放棄，在最後這幾分鐘內對森林隊的球門展開了圍攻。
馬爾蒂尼幾乎不回防了，他就在前面等待著參與進攻。
阿爾特塔上場的任務不是組織進攻，而是協助防守，幫助伍德將後衛前面的防線築得堅不可摧。
戴著金色隊長袖標的伍德格外顯眼，幾乎每個地方都會有他的身影。漂亮的鏟斷，和對手爭頭球，用身體阻擋對方的大力射門，靠犯規來拖延米蘭的進攻……他比之前任何一分鐘都還要努力和來勁，仿佛這不是比賽的最後幾分鐘了，而是比賽剛剛開始的頭幾分鐘。
他發了瘋一樣奔跑，防守，沖刺，爭頂……好像落後的不是AC米蘭，而是諾丁漢森林一樣。
他的想法很簡單：AC米蘭不甘心失敗，他們會在最後時刻發動總攻。如果掉以輕心，說不定就會被對方得逞。德米把隊長袖標給了我，這個冠軍是屬於諾丁漢森林的，我可不能讓他失望。
森林隊全線回收，三條線保持緊湊的隊型，人全都聚集在球門前的三十米區域內。這是他們最自豪的終極防守陣型——墻式防守。
AC米蘭地球員面對這道“嘆息之墻”，發起了絕望的沖鋒。
第四官員在場邊舉起了傷停補時的牌子——四分鐘。
馬爾蒂尼頭球太正，足球被範德薩直接沒收。森林隊直接大腳將足球開向前場，AC米蘭斷球之後繼續發動攻勢。
還有三分鐘。
西多夫的遠射被佩佩用身體當出。AC米蘭的球員們舉起手臂示意佩佩是手球，主裁判不予理睬。加圖索不滿地質問主裁判，結果招致一張黃牌。看臺上的米蘭球迷們發出了不滿的噓聲。
還有兩分鐘。
卡卡嘗試強行突破，被阿爾特塔放倒在禁區線上。AC米蘭的人認為這是一個點球，主裁判卻判了任意球。與此同時，雙方球員在犯規地點發生了沖突。諾丁漢森林的人希望將沖突越鬧越大，馬爾蒂尼識破了他們拖延比賽時間的詭計，奮力拉開自己的隊友，告誡他們這時候最重要的不是和對方打架，而是保持冷靜，抓緊時間進球。
阿爾特塔和安布羅西尼在沖突之後各得到一張黃牌。
還有最後一分鐘。
看臺上的諾丁漢森林球迷已經開始燃放紅色的焰火了，AC米蘭球迷那邊則漸漸沈寂了下去。電視特寫鏡頭中米蘭球迷一個個默然無語，雙目含淚，眼眶發紅。他們將圍巾攥在手裏，無助地盯著球場。面對森林隊的嚴防死守，AC米蘭的場上隊員也毫無辦法。
安切洛蒂在場邊不停地咆哮，揮舞著手臂。要在最後一分鐘內連進兩球，這概率大概和一個人連續被雷劈中兩次差不多。但他不願意放棄，或者說他不甘心就此認輸，因為他的對手是自己最討厭的托尼·唐恩。
諾丁漢森林的全體替補球員和教練員都肩並肩手挽手地站在場邊，他們歡呼雀躍，就等著主裁判鳴哨結束比賽的那一刻便沖上去慶祝。
英格蘭的解說員已經不解說比賽了，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二十八年前森林隊第一次獲得冠軍杯時的盛況。那時候他還年輕，如今也已年過半百。
範德薩一次又一次舉起手臂，也不知道他是在做撲救的準備動作，還是在提前開始慶祝。
伍德依然在奔跑著履行他的防守責任。
馬爾蒂尼在最後這一分鐘內成了徹底的前鋒，他在森林隊的禁區裏不出去了。
唐恩緊攥雙拳，他感覺到心臟那個位置一陣陣的抽緊，甚至不敢大口喘氣，生怕心臟從嘴巴裏跳出來。他的雙腿已經在微微打顫了，這不是緊張，這是因為興奮，是一種巨大的幸福即將來臨的情緒，難以言喻，卻美妙無比。
還有三十秒。這將是他執教生涯中第一個夠份量的冠軍，這可比獲得英格蘭聯賽杯那樣的冠軍更讓人激動與興奮。
因為這是歐洲冠軍，我們戰勝的對手是六次冠軍杯得主的強豪AC米蘭。
我們3：1完勝，還有什麽比這個更有說服力嗎？
誰還敢小瞧我們？誰還敢認為我們不夠資格站在這裏？誰還敢嘲笑我們！誰！
想看我跳海？想看我出醜？真對不起，又一次讓你們失望了！
還有三十秒。
“幾乎全意大利的媒體都在決賽前信誓旦旦地說唐恩肯定會去跳海，唐恩必須去跳海。因為諾丁漢森林的對手是AC米蘭，是擁有無數次奪冠經驗的豪門AC米蘭。無論怎麽分析，他們都想不到AC米蘭輸球的理由和可能。甚至有意大利旅行社組織了去雅典看球同時在賽後現場觀看唐恩跳海的旅游路線……現在，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些意大利人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英格蘭的解說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高舉雙臂，靜待命運的哨音吹響。
※※※
諾丁漢城內，所有的酒吧已經提前開始了狂歡，他們不相信AC米蘭能夠在最後幾十秒鐘連進兩球，就算是上帝來了，也沒這個可能！
森林酒吧中的客人在輪番向酒吧老板肯尼·伯恩斯敬酒：“肯尼，我們以為自己再也看不到這一天了啊！”這些人都是老得無法去雅典現場看球的老家夥了。
“感謝上帝，感謝上帝……”
“嘿，老夥計們！你們得感謝托尼！”一個年輕點的聲音叫道。
“咳咳……都一樣，都一樣……”老頭子咳嗽道，“托尼就是上帝，上帝就是托尼……”
※※※
意大利解說員不吭聲了，AC米蘭的球員們也不跑了。
這時候足球在森林隊球員腳下。裏貝裏把足球傳給伍德，伍德再傳給阿什利·楊，楊把球轉移給阿爾特塔。森林隊不斷傳球，就是不給AC米蘭球員貼身逼搶的機會。
“比賽要結束了！”看臺上的森林隊球迷大聲喊道，“我們是冠軍！我們是這該死的冠軍！！”
主裁判在看表。
球場外面的森林隊球員們全部高舉雙臂，身體前傾，做欲沖刺狀。
安切洛蒂坐在椅子上，他身邊都是人，擋住了他的視線。不過他不在乎了，反正看不看球場也沒什麽區別。他輸了。
巨大的喧囂聲充斥著這座球場的每一個角落，相隔緊鄰的兩個人要說話，都必須將嘴巴湊到對方的耳朵上才能讓對方聽清楚。
但是在這樣喧鬧的環境中，那三聲哨音還是格外清晰。
正在來回倒腳的森林隊球員伊斯特伍德聽見主裁判吹了第一聲哨，他就迫不及待地將足球大腳開向了空中。
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接踵而來。
這是比賽結束的哨音！
唐恩身邊的人瞬間消失得一幹二凈——他們全都沖了上去，張開雙臂四處擁抱了。
“全場比賽結束！冠軍屬於諾丁漢森林！”
“萬歲！萬歲！”看臺上響起一個統一的呼喊聲。
“從英格蘭第二級別聯賽到歐洲冠軍，托尼·唐恩和他的球隊用了四年。我們仿佛在他身後看到了布萊恩·克勞夫的影子，那支光榮的球隊再次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這不是意外，這是一場紅色風暴！諾丁漢森林，曾經連續兩年獲得歐洲冠軍杯的球隊，第三次君臨歐洲！”
唐恩發現身邊的人都跑沒了，他這才反應過來，張開雙臂跟著沖上了球場。
這是我的路啊，用冠軍獎杯和無數榮耀鋪就而成，那代表著尊貴的紅色地毯從腳下一直延伸到……一直延伸到天邊。我看不到它的盡頭，卻知道它還將這麽延伸下去。
有人說拿到冠軍就是結束，就是成功。
成功？
嘿，我才剛上路呢！
冠軍，一個怎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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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軍！冠軍！我們是冠軍！”
“你們不是想逆轉我們嗎？來呀，意大利的混蛋們！來逆轉啊！”
在鋪天蓋地的歡呼聲中，意大利解說員還在給AC米蘭打氣，畢竟這是代表意大利足球的球隊。
“還有七分鐘，算上傷停補時，最少還有十分鐘。別放棄，AC米蘭！別放棄！”
隔壁的英格蘭解說員則已經開始為森林隊的第三次奪冠準備賀詞了。
“AC米蘭想逆轉，那簡直比翻天還難！他們面對的可不是隨便一支什麽球隊，他們面對的是諾丁漢森林！是托尼·唐恩的諾丁漢森林！這是一支永遠都不會放棄，也永遠都不給對手翻盤機會的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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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隊在場邊瘋狂地疊羅漢慶祝，還是主裁判範德爾過去幹預才停止的。
這次範德爾將森林隊的球員們一個個拉起來，又看到了被壓在下面的托尼·唐恩。他的西服皺巴巴的，領帶不知道扔到了哪兒，襯衣上的扣子還掉了兩顆，頭發淩亂，面色潮紅……看起來好像被誰強奸過一樣。
撲克牌臉的範德爾禁不住笑了起來。他執法了無數場比賽，還從來沒見過哪個主教練被他的球員們整得如此慘。
“幹！”唐恩嘴裏吐著臟話從地上爬起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發現它們怎麽整理都還是皺巴巴的就幹脆不管了。
旁邊的人則都在笑，一副“很高興看到托尼這樣子”的表情。
比如在諾丁漢城，那些在酒吧裏看球的球迷們看到電視中的唐恩這副模樣，都哄然大笑，笑得很開心。
有時候他們不覺得唐恩是一支球隊的主教練，而是他們身邊的一個普通人，他們的朋友。坐在同一間酒吧，和他們一起喝酒聊天，開黃色玩笑，然後粗魯地放聲大笑。
他們喜歡唐恩，就好像喜歡自己身邊的朋友一樣。
“嘿！托尼！回來我們請你喝酒！最好最好的酒！”
※※※
球員們已經全部回到球場，AC米蘭的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他們甚至認為這是森林隊故意拖延比賽時間。安切洛蒂很不滿地在向第四官員交涉著。對於他的這種懷疑，第四官員也只能是讓主裁判去叫那群發了瘋的諾丁漢森林球員從唐恩身上起開。
這間接挽救了唐恩的生命。
唐恩喘著粗氣對還在笑地克裏斯拉克說道：“下次換你在下面試試？”
克裏斯拉克連忙擺手：“那可不行，球員們推倒你，說明你受歡迎啊，托尼。”
唐恩瞪了他一眼，看看場上，然後對另外一邊的唐說道：“去把阿爾特塔叫回來。”
這是他的最後一個換人名額。
“十分鐘內，AC米蘭只有再打進兩球，同時讓森林隊不再繼續進球，才有希望將比賽拖入加時。這聽起來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總要嘗試一下才知道結果如何。”
比賽重新開始，AC米蘭利用發球的機會向森林隊的球門展開了狂轟爛炸。
他們此時別無選擇，就算明知這樣的壓上進攻會讓後方空虛，是很危險的事情，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這可不是輸一個球還是兩球的問題，這是生存和死亡的問題。
不想將冠軍拱手送人的AC米蘭發起了最後的沖鋒。
※※※
皮爾洛負責組織米蘭的進攻，他現在很想直接把球送到森林隊門前，可吉拉迪諾不是擅長頭球的強力中鋒，他上場之後基本上沒什麽表現。現在來看，還不如把英紮吉留在場上呢，哪怕他因為體力透支，只能在對方禁區裏面等機會，都比吉拉迪諾強啊。
皮爾洛壓住了直接把足球送到森林隊門前的想法，還是老老實實地組織進攻，尋找森林隊的漏洞。他深知越是這個時候，越要保持冷靜，對方現在正興奮呢，說不定就會露出破綻，如果因為自己沒有操作好而錯失了這次機會，那可真成了罪人。
他還在耐心地尋找機會，自己的隊友則在拼命穿插給他制造機會。
就在他找到那絲空隙的時候，他被撞倒了。
犯規的人是德米特裏奧·阿爾貝蒂尼。
這位曾經的米蘭球員，絲毫不念舊情。他看到皮爾洛暫時將註意力從腳下的足球移開的時候，就果斷地沖上去，將皮爾洛撞倒，阻止了AC米蘭的一次進攻。
和伍德犯規不一樣，阿爾貝蒂尼犯規，AC米蘭球迷們並沒有發出鋪天蓋地的噓聲，而是保持了沈默。
因為這一幕讓他們很難受。一邊是自己喜愛的球隊，一邊則是被公認受到了俱樂部不公正待遇的副隊長。幫誰噓誰都不好啊……
主裁判給了阿爾貝蒂尼一個口頭警告，讓他註意一下自己的防守動作。阿爾貝蒂尼點頭接受，態度十分好。
然後他還跑過去將皮爾洛拉起來，拍拍他的頭，以示友好。
看到這一幕，意大利的解說員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阿爾貝蒂尼還在意大利踢球的時候，在意大利足壇中人緣非常好，和球員、教練、解說員、記者關系都很不錯。就算是作為AC米蘭的對手，在這場決賽中終結了AC米蘭奪冠的希望，意大利解說員也沒法說他一個不是。
“真讓人傷悲……”半晌，他嘆了口氣。
※※※
球場的氣氛越來越熱烈，諾丁漢森林的球迷們一刻不停歇地高唱歌曲，掀起人浪，仿佛勝利已經到手。
AC米蘭的球迷也不願意放棄，他們同樣高唱隊歌，為AC米蘭加油打氣，同時祈禱上帝，讓奇跡在最後時刻出現。
“還差兩個球而已！我們還有時間，還有機會！冷靜！”馬爾蒂尼拍著巴掌給隊友們鼓勁，然後親自從後防線上沖了上來。
現在是全員進攻了。反正對手諾丁漢森林將範尼斯特魯伊和伊斯特伍德都撤了回去，看來是不想再反擊了，馬爾蒂尼也不怕自己上去助攻導致後防空虛了。面對米蘭波濤洶湧，一浪接一浪的攻勢，你諾丁漢森林還想要反擊？我們會讓你大腳都開不過半場！
皮爾洛看到馬爾蒂尼從左邊沖上來，虛晃一槍，然後將足球傳給了插上的馬爾蒂尼。
AC米蘭的隊長接球之後，看臺上響起了巨大的歡呼聲。
這個時候，看到戴著隊長袖標的人拿球，所有人都會覺得心安定了下來，仿佛看到了希望。
“保羅·馬爾蒂尼，第八次參加歐洲冠軍杯決賽，追平了前皇馬巨星亨托的記錄。三十八歲三百三十一天的他也成了冠軍杯決賽史上除了門將外年齡最大的球員。同時，這是他第三次以隊長身份參加冠軍杯決賽，並打破了1961年三十六歲巴塞羅那門將拉瑪萊茲的記錄，成為冠軍杯歷史上年齡最大的隊長。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獲得過無數次榮耀，他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現在……AC米蘭創造奇跡的希望就在他的腳下。年輕的時候他曾經是一名防守和助攻都非常出色的邊後衛，如今他已經很少出現在前場……”
解說員詳細的介紹著馬爾蒂尼的榮耀，為了給意大利球迷吃一顆定心丸，告訴他們——AC米蘭的隊長是一個多麽了不起地人物。別放棄，相信他，一定會收獲奇跡！
馬爾蒂尼調整一下腳下的足球，決定自己帶球突破。顯然，森林隊的後防線都在防止他的斜傳，還沒有一個人逼上來，這時候不突破還等什麽呢？
他剛剛起步，一道紅色的人影突然襲來，不由分說就是一腳兇狠的鏟斷。
“德米特裏奧·阿爾貝蒂尼！”
猝不及防的馬爾蒂貝被阿爾貝蒂尼連人帶球鏟出了變線。AC米蘭的進攻到此為止。
主裁判的哨音隨之響起。
馬爾蒂尼只覺得那一瞬間，他仿佛被一輛重型卡車撞了，肋部有些疼。他躺在地上，沒有馬上爬起來。在兩人相撞的瞬間，他看清楚了來人。
那是一張自己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以前是隊友的時候，他總是謙和的微笑，讓所有人第一眼看到他就會喜歡上他。所有進入米蘭內洛的小家夥都會得到他最全力的幫助，有些時候他比我這個隊長還像隊長，盡管他只是一個副隊長……
你簡直很難將這個總是掛著和善微笑的人和足球場上的後腰這個位置聯系起來。是他改變了意大利足球，從此，意大利國家隊有了自己的中場指揮官。
我曾經問過他，最大的心願是什麽。他的回答不是獲得世界杯冠軍，也不是歐洲杯冠軍，而是在AC米蘭踢到退役。
我說這很簡單，你一定可以在這裏退役，在聖西羅告別的。你是我們的副隊長，AC米蘭不會虧待她的每個忠臣。
結果，現在他穿著對手的球衣，一臉猙獰地將我撞翻在地。
我該翻身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然後憤怒地質問他這次卑劣的犯規嗎？
馬爾蒂尼躺在地上，茫然地看著夜空。
一只手出現在他視野內。
“別放棄，保羅，你們還有五分鐘。”他用意大利語對馬爾蒂尼說道。
馬爾蒂尼翻身坐起，接過他遞過來的手。“你怎麽突然鼓勵起敵人來了？”
阿爾貝蒂尼指指場邊：“我得下場了。我的路走完了。所以，現在的我可以祝你好運了。”
馬爾蒂尼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第四官員站在場邊高舉電子牌，那上面出現的不是傷停補時的時間，而是換人。
4號下，14號上。
一名身穿紅色球衣的人站在第四官員身邊，躍躍欲試。
阿爾貝蒂尼手上一用力，將馬爾蒂尼拉了起來。
“餵，你撞倒了我，搶走了我的冠軍，就想這麽輕易地下場嗎？德米！”馬爾蒂尼低聲質問道。
阿爾貝蒂尼嘴巴張開又合上，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了他的前隊友。
“回來！你說的，還有五分鐘，留下來踢完它！你聽到沒有？德米！”馬爾蒂尼大聲喊道。
阿爾貝蒂尼卻好像完全沒有聽到的樣子，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加快了腳步。
“我本來說這個賽季結束之後就退役的，我都快三十九歲了……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還要拿冠軍！你才三十五歲，你為什麽要先離開？！你還能繼續踢的，瞧瞧你這場比賽的表現！”
馬爾蒂尼的挽留沒有動搖阿爾貝蒂尼的意志。他快步走到伍德面前，然後伸手摘掉了胳膊上的金色隊長袖標。
“德米……”伍德看著他的搭檔，他的老師，他的隊長。
“我走了啊，喬治。”阿爾貝蒂尼微笑著將隊長袖標戴在了伍德胳膊上。
伍德條件反射地想躲開，但是他聽到阿爾貝蒂尼低頭喝道：“別動！”
他就僵在了那裏，任憑阿爾貝蒂尼完成這個隊長交接儀式。
※※※
“德米特裏奧·阿爾貝蒂尼……三十五歲的老將。這是他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場比賽，他在第八十六分鐘被換下場。”意大利的解說員長嘆一聲。“他現在所代表的諾丁漢森林正以3：1的比分領先他曾經效力過十二年的球隊AC米蘭。他對AC米蘭的愛不容置疑，可他的職業精神同樣不容置疑。我們還能說什麽呢？在決賽中一次間接助攻，一個直接進球，我們還能要求什麽呢？這是你表現得最好的一場決賽了。這個冠軍你當之無愧！祝你好運，德米！謝謝你！”
英格蘭的解說員同樣動情：“人們常說，意大利球員不可能在英格蘭足球聯賽中取得成功。我不想給他們舉吉安佛朗哥·佐拉的例子，我就想讓他們看看眼前這個人，這個傳奇。德米特裏奧·阿爾貝蒂尼，他在自己職業生涯的末期來到諾丁漢森林，卻創造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傳奇。感謝托尼·唐恩，是他挽留德米再留下來踢這一個賽季的。諾丁漢森林的球迷要謝謝你，德米，我也要謝謝你。”
※※※
反覆了一次，終於將隊長袖標戴好了，阿爾貝蒂尼擡起頭向伍德告別：“再見，喬治。”
伍德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微笑著轉身，向場下走去。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來當年羅伊·基恩在維爾福德訓練基地的浴室內對自己說過的話：
“……阿爾貝蒂尼那個意大利人是一個非常好的隊長。但是他總有一天會老，會退役，會離開你和球隊……”
他這個時候才如夢方醒：德米是真地要走了，是確實要離開了，不會再回來了。他這個“代理場上隊長”成了真正的“場上隊長”……
他就站在原地，楞楞地看著阿爾貝蒂尼的背影，目送他離開。
他看到阿爾貝蒂尼走向場邊，沿途不管是森林隊的球員，還是AC米蘭的球員都上來和他握手擁抱。
當他走到場邊的時候，他高舉雙臂，向看臺鼓掌。
這一刻，看臺上呼啦啦站起來一大片人，不管是諾丁漢森林的球迷，還是AC米蘭的球迷，全體起立鼓掌，向他們的隊長送行。
在場下，唐恩和森林隊教練組全體成員，以及替補席上的球員們也都站在了場邊，與那些球迷們一道鼓掌。在AC米蘭的替補席那邊同樣如此。
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大家忘掉了場上的激烈廝殺，靜下心來，暫時放下恩怨，為他們共同的朋友送別。
“謝謝……”他蠕動的雙唇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大家都看到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再見。”
阿爾貝蒂尼終於走下了場，他向唐恩走來，想要和這個給了他第二次青春的主教練握手。沒想到唐恩將他一把抱住。
“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德米。讓我抱一下吧……你就要走了……”他很驚訝地聽見頭兒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他哪裏知道，當唐恩決定將他提前換下的時候，心裏就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很不好受了。
在這一刻，他不是主教練，他只是一個普通球迷。一個看著阿爾貝蒂尼第一次代表AC米蘭出現在意甲賽場上，然後起起伏伏，痛失世界杯冠軍，痛失歐洲杯冠軍，痛失摯愛米蘭，被迫在最後背井離鄉漂泊在外，於淒涼中無奈選擇退役，與他同甘共苦十數載的普通中國球迷。
他真想對阿爾貝蒂尼說：“我是看著你踢球長大的啊，德米。”
阿爾貝蒂尼以為這只是頭兒作為一個朋友的真情流露，他拍了拍唐恩的後背：“你想我還可以去米蘭找我，頭兒。”
唐恩松開他，笑道：“你說的沒錯，夥計。去和他們告別吧……”他指指身後的人。
阿爾貝蒂尼走上前去，同自己的隊友和教練們一一告別，然後他跑去AC米蘭的教練席與球員們告別。
※※※
比賽繼續。
AC米蘭依然沒有放棄，在最後這幾分鐘內對森林隊的球門展開了圍攻。
馬爾蒂尼幾乎不回防了，他就在前面等待著參與進攻。
阿爾特塔上場的任務不是組織進攻，而是協助防守，幫助伍德將後衛前面的防線築得堅不可摧。
戴著金色隊長袖標的伍德格外顯眼，幾乎每個地方都會有他的身影。漂亮的鏟斷，和對手爭頭球，用身體阻擋對方的大力射門，靠犯規來拖延米蘭的進攻……他比之前任何一分鐘都還要努力和來勁，仿佛這不是比賽的最後幾分鐘了，而是比賽剛剛開始的頭幾分鐘。
他發了瘋一樣奔跑，防守，沖刺，爭頂……好像落後的不是AC米蘭，而是諾丁漢森林一樣。
他的想法很簡單：AC米蘭不甘心失敗，他們會在最後時刻發動總攻。如果掉以輕心，說不定就會被對方得逞。德米把隊長袖標給了我，這個冠軍是屬於諾丁漢森林的，我可不能讓他失望。
森林隊全線回收，三條線保持緊湊的隊型，人全都聚集在球門前的三十米區域內。這是他們最自豪的終極防守陣型——墻式防守。
AC米蘭地球員面對這道“嘆息之墻”，發起了絕望的沖鋒。
第四官員在場邊舉起了傷停補時的牌子——四分鐘。
馬爾蒂尼頭球太正，足球被範德薩直接沒收。森林隊直接大腳將足球開向前場，AC米蘭斷球之後繼續發動攻勢。
還有三分鐘。
西多夫的遠射被佩佩用身體當出。AC米蘭的球員們舉起手臂示意佩佩是手球，主裁判不予理睬。加圖索不滿地質問主裁判，結果招致一張黃牌。看臺上的米蘭球迷們發出了不滿的噓聲。
還有兩分鐘。
卡卡嘗試強行突破，被阿爾特塔放倒在禁區線上。AC米蘭的人認為這是一個點球，主裁判卻判了任意球。與此同時，雙方球員在犯規地點發生了沖突。諾丁漢森林的人希望將沖突越鬧越大，馬爾蒂尼識破了他們拖延比賽時間的詭計，奮力拉開自己的隊友，告誡他們這時候最重要的不是和對方打架，而是保持冷靜，抓緊時間進球。
阿爾特塔和安布羅西尼在沖突之後各得到一張黃牌。
還有最後一分鐘。
看臺上的諾丁漢森林球迷已經開始燃放紅色的焰火了，AC米蘭球迷那邊則漸漸沈寂了下去。電視特寫鏡頭中米蘭球迷一個個默然無語，雙目含淚，眼眶發紅。他們將圍巾攥在手裏，無助地盯著球場。面對森林隊的嚴防死守，AC米蘭的場上隊員也毫無辦法。
安切洛蒂在場邊不停地咆哮，揮舞著手臂。要在最後一分鐘內連進兩球，這概率大概和一個人連續被雷劈中兩次差不多。但他不願意放棄，或者說他不甘心就此認輸，因為他的對手是自己最討厭的托尼·唐恩。
諾丁漢森林的全體替補球員和教練員都肩並肩手挽手地站在場邊，他們歡呼雀躍，就等著主裁判鳴哨結束比賽的那一刻便沖上去慶祝。
英格蘭的解說員已經不解說比賽了，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二十八年前森林隊第一次獲得冠軍杯時的盛況。那時候他還年輕，如今也已年過半百。
範德薩一次又一次舉起手臂，也不知道他是在做撲救的準備動作，還是在提前開始慶祝。
伍德依然在奔跑著履行他的防守責任。
馬爾蒂尼在最後這一分鐘內成了徹底的前鋒，他在森林隊的禁區裏不出去了。
唐恩緊攥雙拳，他感覺到心臟那個位置一陣陣的抽緊，甚至不敢大口喘氣，生怕心臟從嘴巴裏跳出來。他的雙腿已經在微微打顫了，這不是緊張，這是因為興奮，是一種巨大的幸福即將來臨的情緒，難以言喻，卻美妙無比。
還有三十秒。這將是他執教生涯中第一個夠份量的冠軍，這可比獲得英格蘭聯賽杯那樣的冠軍更讓人激動與興奮。
因為這是歐洲冠軍，我們戰勝的對手是六次冠軍杯得主的強豪AC米蘭。
我們3：1完勝，還有什麽比這個更有說服力嗎？
誰還敢小瞧我們？誰還敢認為我們不夠資格站在這裏？誰還敢嘲笑我們！誰！
想看我跳海？想看我出醜？真對不起，又一次讓你們失望了！
還有三十秒。
“幾乎全意大利的媒體都在決賽前信誓旦旦地說唐恩肯定會去跳海，唐恩必須去跳海。因為諾丁漢森林的對手是AC米蘭，是擁有無數次奪冠經驗的豪門AC米蘭。無論怎麽分析，他們都想不到AC米蘭輸球的理由和可能。甚至有意大利旅行社組織了去雅典看球同時在賽後現場觀看唐恩跳海的旅游路線……現在，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些意大利人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英格蘭的解說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高舉雙臂，靜待命運的哨音吹響。
※※※
諾丁漢城內，所有的酒吧已經提前開始了狂歡，他們不相信AC米蘭能夠在最後幾十秒鐘連進兩球，就算是上帝來了，也沒這個可能！
森林酒吧中的客人在輪番向酒吧老板肯尼·伯恩斯敬酒：“肯尼，我們以為自己再也看不到這一天了啊！”這些人都是老得無法去雅典現場看球的老家夥了。
“感謝上帝，感謝上帝……”
“嘿，老夥計們！你們得感謝托尼！”一個年輕點的聲音叫道。
“咳咳……都一樣，都一樣……”老頭子咳嗽道，“托尼就是上帝，上帝就是托尼……”
※※※
意大利解說員不吭聲了，AC米蘭的球員們也不跑了。
這時候足球在森林隊球員腳下。裏貝裏把足球傳給伍德，伍德再傳給阿什利·楊，楊把球轉移給阿爾特塔。森林隊不斷傳球，就是不給AC米蘭球員貼身逼搶的機會。
“比賽要結束了！”看臺上的森林隊球迷大聲喊道，“我們是冠軍！我們是這該死的冠軍！！”
主裁判在看表。
球場外面的森林隊球員們全部高舉雙臂，身體前傾，做欲沖刺狀。
安切洛蒂坐在椅子上，他身邊都是人，擋住了他的視線。不過他不在乎了，反正看不看球場也沒什麽區別。他輸了。
巨大的喧囂聲充斥著這座球場的每一個角落，相隔緊鄰的兩個人要說話，都必須將嘴巴湊到對方的耳朵上才能讓對方聽清楚。
但是在這樣喧鬧的環境中，那三聲哨音還是格外清晰。
正在來回倒腳的森林隊球員伊斯特伍德聽見主裁判吹了第一聲哨，他就迫不及待地將足球大腳開向了空中。
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接踵而來。
這是比賽結束的哨音！
唐恩身邊的人瞬間消失得一幹二凈——他們全都沖了上去，張開雙臂四處擁抱了。
“全場比賽結束！冠軍屬於諾丁漢森林！”
“萬歲！萬歲！”看臺上響起一個統一的呼喊聲。
“從英格蘭第二級別聯賽到歐洲冠軍，托尼·唐恩和他的球隊用了四年。我們仿佛在他身後看到了布萊恩·克勞夫的影子，那支光榮的球隊再次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這不是意外，這是一場紅色風暴！諾丁漢森林，曾經連續兩年獲得歐洲冠軍杯的球隊，第三次君臨歐洲！”
唐恩發現身邊的人都跑沒了，他這才反應過來，張開雙臂跟著沖上了球場。
這是我的路啊，用冠軍獎杯和無數榮耀鋪就而成，那代表著尊貴的紅色地毯從腳下一直延伸到……一直延伸到天邊。我看不到它的盡頭，卻知道它還將這麽延伸下去。
有人說拿到冠軍就是結束，就是成功。
成功？
嘿，我才剛上路呢！
冠軍，一個怎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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