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職業球員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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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格拉斯哥帶回來的勝利喜悅還沒有消散，唐恩就接到了另外一個好消息。
“你確定？”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面，唐恩盯著眼前的隊醫弗萊明說道。
弗萊明點點頭：“確定。”
唐恩見他這麽說，又低頭重新看著手中的一沓紙。
這是關於伊斯特伍德身體恢覆情況的最新報告。球隊的醫療組對伊斯特伍德的身體進行了跟蹤觀察，每天都會做一次檢查，以掌握他身體恢覆的情況。
從這份報告中得出的結論令人欣喜。
“我們一致認為，經過一個多月的恢覆和訓練，伊斯特伍德已經達到了可以上場參加正式比賽的要求了。”
雖然這些日子，伊斯特伍德已經在隨隊訓練了，可是沒有隊醫這句話，唐恩就不能派吉普賽人上場。
唐恩扭頭看看窗外的訓練場，伊斯特伍德正在隨隊訓練。
“你們告訴他了嗎？”
弗萊明搖搖頭：“必須第一個通知你。”
“嗯……”
“不過，他雖然身體已經可以應付比賽了，但是體能仍然不能保證打滿九十分鐘。”
“當然。”唐恩點頭道，“別說九十分鐘了，四十五分鐘都不可能。先讓他適應一下比賽節奏和氣氛吧……”
弗萊明點頭表示同意。
唐恩從座位上起身，和弗萊明一起走了出去。
這是比賽日前最後一天訓練，唐恩需要公布比賽的大名單了。
※※※
一天的訓練已經結束，大家也可以放松下來了。伊斯特伍德正在和隊友們開著玩笑。有他在隊伍中，笑聲都要比以往多。他就是這麽一個能夠活躍氣氛，惹人喜歡的小夥子。
唐恩和弗萊明走進了訓練場。剛才他被弗萊明叫出去，大家都知道肯定和伊斯特伍德有關。
“公布明天比賽的大名單。”唐恩揚揚手中的紙，訓練場上便安靜了下來。
“門將範德薩、羅切。後衛孫繼海、貝爾、齊姆邦達、皮奎、佩佩。中場伍德、德米、裏貝裏、楊、列儂、阿爾特塔。前鋒……”
念到這裏，唐恩擡頭看了一眼眾人。
“阿內爾卡。”
法國人輕輕微笑，他對此毫不意外。現在的他是球隊內的第一射手，如果連大名單都進不去，不是笑話嗎？
“本特納。”
丹麥小將也習慣了進入大名單和首發陣容的日子。本賽季因為伊斯特伍德受傷，他獲得了更多的出場機會。雖然進球不如阿內爾卡，不過也小有斬獲。
這兩人沒有意外的話，會成為明天比賽中的首發前鋒。
上一場冠軍杯比賽，首發的是阿內爾卡和維杜卡。在那種場合，唐恩更看中維杜卡的歐戰經驗。但是在國內聯賽中，唐恩則需要本特納的沖勁和體能。
大名單總共十六人，唐恩已經報出了十五個人的名字，那麽剩下一個應該就是替補前鋒了。
唐恩拿開名單，看著眾人說出了最後一個人的名字：“伊斯特伍德。”
球隊中發出了一陣口哨聲。
伊斯特伍德在聽到他的名字時，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圍紛紛向他祝賀的隊友們——他自己都還不敢相信。
※※※
“根據我們剛剛拿到的雙方大名單，發現因傷缺陣十個月之久的森林隊前鋒弗雷迪·伊斯特伍德出現在了這份名單裏面。”
“十個月……說實話，我很懷疑伊斯特伍德還能否回到以前的狀態了。看看羅納爾多受傷之後和受傷之前的變化，雖然我這麽說森林隊的球迷們一定不喜歡聽，可是我還要說，我不看好伊斯特伍德未來的職業生涯。”馬克·勞倫森作為這場比賽的評球嘉賓，註定要被森林隊的球迷們討厭了。
負責解說的約翰·莫特森咳嗽了一聲：“馬克，這可不是在BBC的《今日賽事》節目裏面。”
勞倫森聳聳肩：“說實話都不討人喜歡。一個在兩年時間內右膝接受了三次手術的球員，我認為要想恢覆到以前的狀態實在太難了，幾乎不可能。托尼·唐恩教練對他球員的關心讓我很感動，不過我想在今年夏天，他應該重新考慮引進一到兩名前鋒了。”
這句話說得其實很委婉了。勞倫森的意思是讓唐恩放棄伊斯特伍德，找新前鋒取代吉普賽人在球隊中的地位。
莫特森搖頭：“我可不認為唐恩教練會像你說的那樣做。”
“職業足球是殘酷的……非常殘酷。”勞倫森聳聳肩，“伊斯特伍德還能夠回到球場就已經是奇跡了。我認為森林隊的球迷們還能在城市球場看到他，就應該感到滿意了。”
其實莫特森口上不願意承認，內心也不得不認為勞倫森的說法是正確的。拋開感情因素，伊斯特伍德很可能真的無法再回到從前了。經歷了這麽嚴重的傷病，怎麽可能還會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呢？他的身體無法支持激烈的對抗，他的狀態成疑。那麽，托尼·唐恩會怎麽面對這個問題呢？
是在夏天轉會市場上為伊斯特伍德謀求繼任者呢？還是繼續使用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體又會出問題的吉普賽人？
為球員負責？為俱樂部負責？還是為了……什麽負責？
※※※
勞倫森在對伊斯特伍德發表評論的時候，唐恩正在更衣室給他的球員們布置任務，沒有聽到。否則的話，只怕他當場就要和勞倫森發飆了。
看著主教練在更衣室裏面安排每個首發隊友的具體任務，伊斯特伍德坐在一邊，雖然沒有他什麽事，臉上也還是笑呵呵的。
他喜歡這一切。十個月，他已經十個月沒有在更衣室裏面聽到頭兒意氣風發的說話了。
所以，哪怕只是做一個聽眾，一個觀眾，他都無所謂。就算不讓他上場也沒什麽。只要他在這裏，在十六人大名單中，就說明他是這球隊的一員，沒有人拋棄他。他不在乎外界怎麽看待他重新進入比賽名單的事，因為做出這個決定的不是外面那些人，是在這裏的主教練和隊友。
坐在更衣室裏面聽著頭兒講話，看他用力揮動手臂鼓舞士氣，唾沫星子似乎都能噴到天花板上去……這一切已經有點陌生了。
“聯賽上半程，我們客場輸給了紐卡斯爾。今天，輪到他們嘗嘗同樣的滋味了！在我們的主場，給他們點厲害瞧瞧，夥計們！”唐恩咧嘴笑著攥起了拳頭。
※※※
伊斯特伍德坐在替補席上，面前圍了一圈媒體。他們將手中的攝像機和照相機鏡頭對準了裹著外套的伊斯特伍德。作為受傷十個月之後再覆出的球員，或許正像勞倫森所言：不管他還能否恢覆到以前的狀態，能夠重新出現在場邊就已經是足夠大的勝利了。
媒體們現在關註他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兩年三次膝蓋手術還能重新站起來，這本身就很讓人欽佩了。至於說到他還能踢得怎麽樣……大家都會很默契地避開不談——何必讓人難堪呢？這不明擺著的嗎？去問問那些諾丁漢森林的支持者們，有多少人會天真地以為他們的“吉普賽魯尼”還能不斷用進球為球隊取得勝利？或許他們說得最多的是：“能夠再次看到他，我們就很高興了。”
城市球場看臺上的所有人都用歡喜欣慰的眼光看著坐在替補席上，裹著厚厚一件外套的伊斯特伍德。但在那層歡樂的表面下，更多的恐怕是一種同情吧？
——他已經無法重回巔峰。所以退而求次之，還能在這裏，還能偶爾上上場，我們就滿足了。
鏡頭中的伊斯特伍德微笑著看著面前的記者，然後目光越過他們，投向了球場。雙方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
當比賽開始之後，伊斯特伍德就不笑了。他盯著場上的表情很認真，神情很專註。
他要盡快熟悉比賽的節奏，熟悉比賽的氣氛，甚至熟悉比賽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會獲得上場的機會，這場比賽，或許是下一場，下下場，但是他堅信自己一定會出場。那個時候他可就要表現出實力來，到比賽的時候再去熱身找感覺可真是奢侈的行為……
伊斯特伍德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因為身體原因，頭兒也不可能給自己太多的時間。如果在有限的時間裏面他抓不住機會，那麽……他還有什麽用？哪支球隊會養一個廢人？感情再深，也有合同到期的那一天。
伊斯特伍德當初和諾丁漢森林簽訂的是五年合約，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年。按照慣例，在合同到期前一年，俱樂部就要和球員以及球員的經紀人坐在一起，談談續約的問題了——如果雙方都有續約的意向的話。也就是說，距離決定伊斯特伍德未來的時間還有兩年。這兩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可也不長。
吉普賽人當然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沒受傷時那樣了。如果還想要繼續在職業足球這行生存下去的話，他必須做出一些改變。以前他依靠自己的技術和速度能夠幹得不錯，或許以後他更多地需要依靠的不是雙腿而是大腦了。
從現在開始做起吧。
伊斯特伍德將下巴枕在手上，眼睛緊緊跟隨著場上奔跑的球員，在腦海中為自己勾勒一幅全新的圖景。
※※※
比賽進行得還算順利，諾丁漢森林在主場壓制住了做客的紐卡斯爾，並且在上半場中段由阿內爾卡打入一球。法國前鋒在聯賽射手榜上已經打入了十三個進球，位列第四，排在曼聯射手範尼斯特魯伊、阿森納前鋒亨利以及切爾西中場蘭帕德之後。這個成績是賽季前那些反對引進阿內爾卡的人們想都沒想到的。
這場比賽，唐恩作了一些局部地方的輪換。比如用孫繼海取代了齊姆邦達做首發右後衛，用加雷斯·貝爾頂替了雷頓·巴恩斯做首發左後衛。孫繼海和貝爾都是攻強於守的類型，唐恩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要在主場攻，用進攻打垮紐卡斯爾。
在賽前，唐恩就告訴孫繼海和貝爾兩人，在比賽中盡量大膽前壓助攻，不要擔心後防，有喬治·伍德在呢，一個人能當兩個人用，怕什麽？放心大膽給我插上去！
比賽中，這兩人真的按照唐恩的話來做，一次次邊後衛插上助攻讓紐卡斯爾的防線防不勝防，頭疼不堪。
本來，森林隊的兩個邊前衛就已經很厲害了，邊路進攻一直就是森林隊的特色和傳統。現在除了邊前衛助攻之外，森林隊的兩個邊後衛同時發威，就好像海潮一樣一浪接著一浪，浪浪不息，綿延不絕……
再看喬治·伍德呢？坐鎮後方，後半場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到他。時而客串邊後衛，時而進入禁區當起了頭球解圍的中後衛，當然，更多的是在中場正面阻截紐卡斯爾的反擊。
紐卡斯爾本來打定主意在城市球場拿走一分就算勝利了，沒想到反被領先。這下子，如果不攻出來就會帶著失敗離開諾丁漢，但如果攻出來，則可能繼續丟球。森林隊本場比賽的攻勢如潮，讓他們前後猶豫。
盡管紐卡斯爾有歐文這樣世界級的射手，但是在面對更生猛的喬治·伍德時，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伍德粗野的防守自然會讓歐文的支持者們大聲痛罵他，可足球場上只要裁判不吹犯規，這些都屬於規則允許的防守動作。
“看看歐文，來到紐卡斯爾之後頻繁受傷，他已經不如從前了。”勞倫森也是前利物浦球員，他這麽說，讓人覺得或許他之前評價伊斯特伍德真的和他與唐恩的恩怨無關。
“作為一名身體瘦弱的中鋒，卻要多次和對方身體強壯的防守球員硬碰硬，身體不受損傷是不可能的。如果歐文還是這麽踢，他還要受更多的傷病困擾。”
勞倫森在冷靜地分析歐文的現在與未來。但是在諾丁漢森林球迷聽來，他似乎在說伊斯特伍德的現在與未來……
場上的喬治·伍德成功防住了因為受傷而狀態下滑的邁克爾·歐文。當年的追風小子、英格蘭金童，現在面對伍德，卻只能在倉促射門之後喘著粗氣低頭向回走。看著他下巴周圍的胡茬子，真不知道這是歐文的新造型還是他已經沒有空去打理自己的容貌了。
這一幕讓不少人看了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諾丁漢森林球迷們曾經那麽喜歡的伊斯特伍德有一天也會成為這個樣子，而且不會很久……
※※※
上半場在森林隊占據全面優勢，多次威脅紐卡斯爾球門中結束了。
聽見半場結束的哨音，伊斯特伍德和替補席上的隊友們站起身，高興地談論剛剛結束的半場比賽。球隊領先，場面還占優，大家心裏都很輕松。
電視轉播給了唐恩一個鏡頭。然後又轉向替補球員們，定格在伊斯特伍德臉上，一直跟著他，直到他走進球員甬道。
中場休息的時候唐恩沒有說什麽，只是表揚了球員們上半場的表現，鼓勵他們下半場繼續保持。
大家情緒很高，拿下半場比賽似乎問題不大。伊斯特伍德依然坐在更衣室內自己的櫃子前，笑呵呵地看著大家。
※※※
下半場比賽重新開始之後，紐卡斯爾顯然不願意就這麽離開諾丁漢，他們加強了進攻。這不是陣容或者球員上的調整，而是決心上的堅定——他們堅定了要在下半場扳回局勢的決心。
比賽並不像諾丁漢森林人想象的那樣可以簡單結束。
唐恩必須做出一些調整。
他先用阿爾貝蒂尼換下了阿爾特塔，利用老將的經驗來穩定中場。接著他用阿倫·列儂換下了阿什利·楊，繼續加強邊路進攻。
雙方在場上僵持著，看起來紐卡斯爾有機會扳平比分，但是在喬治·伍德、佩佩、皮奎和範德薩等防守球員的努力下，比分依然定格在1：0。
從換上阿爾貝蒂尼開始，助理教練大衛·克裏斯拉克就把替補席上的球員全都叫起來出去熱身，伊斯特伍德也不例外。
教練席上的唐恩看看表，比賽已經進行了七十分鐘，距離比賽進入傷停補時的最後時刻還有二十分鐘。
“大衛，把吉普賽人叫回來吧。”
對於這個決定，助理教練克裏斯拉克也沒想到。他有些吃驚，並沒有第一時間起身，直到唐恩又重覆了一遍。
“啊？啊……好。”
克裏斯拉克起身向球員們熱身的區域走去。他沒有像平常那樣大聲吼，然後用手勢叫熱身球員回來，而是直接走上去，拉住了伊斯特伍德。
最先發現這一幕的不是電視轉播的鏡頭，而是在城市球場看球的球迷們。他們中有人尖叫了起來。
接著電視鏡頭迅速切過去，在電視機前收看比賽轉播的森林隊球迷們便都看到了——球隊的助理教練大衛·克裏斯拉克正拉著伊斯特伍德低頭說著什麽。
※※※
“上場？！”伊斯特伍德有些驚奇，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會得到出場機會，他原本以為今天這場比賽不過是讓他感受一些比賽氣氛的。
克裏斯拉克點點頭：“托尼叫你回去。”
伊斯特伍德慌忙向教練席跑去。
正在低頭彎腰拿戰術板的唐恩看到伊斯特伍德跑回來，笑著站了起來：“你還沒熱身夠嗎？不用急，不用急……”
“要我上場了嗎，頭兒？”伊斯特伍德氣息不平地問道。
唐恩點點頭：“沒錯。我們需要做出一些改變，打破場上的平衡。我認為換你上去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你覺得呢，弗雷迪？”
伊斯特伍德楞了一下，隨後重重點頭道：“我同意你的意見，頭兒！”
唐恩哈哈笑著，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戰術板，然後將它扔了出去。接著他拉過伊斯特伍德，兩人站在場邊，都看著球場。
“弗雷迪，雖然我還沒有聽到那種聲音，但是我想在這一刻，一定會有不少人質疑我現在這個決定：讓一個膝傷剛愈的球員在這種情況不利的時候出場比賽。你怎麽看？”
“他們是錯的。”
“為什麽？”
“因為你讓我在這個時候上場了，頭兒。如果現在球隊大比分領先，你再讓我上場，那麽才證明他們是對的。”
“那樣不是挺好嘛，輕輕松松的比賽，慢慢進入比賽節奏，一步步來恢覆……”
“可那樣他們就會認為弗雷迪·伊斯特伍德已經是一個只能在垃圾時間上場混出場次數的廢物了。就算我想告訴他們我不是，也沒有任何證據。”
唐恩扭頭看了眼伊斯特伍德，吉普賽人神色專註地看著球場。
“我知道那些比賽前圍住我拍照的記者們在想什麽，我不想讓他們如願，頭兒……”伊斯特伍德突然扭頭看著唐恩說道，“如果你也用那種同情的目光看我的話，我想我第二天就會宣布退役。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回去跟著我爸爸賣二手車而已，旅行車我也住得很習慣。不過謝謝你，沒有。”
唐恩張張嘴，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他發現其實什麽都不用說了。
他拍拍伊斯特伍德的後背，指著球場說道：“看到現在我們是什麽情況了嗎？雙方糾纏在一起，我們甩不開他們。”
伊斯特伍德撇撇嘴：“那可真糟糕。”
“上去之後，盡可能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接近對方球門，然後瞅準機會……”唐恩指向球場的手攥成拳頭用力砸了下去，“給我玩兒一手漂亮！”
※※※
一次界外球，第四官員舉起了換人的牌子。9號尼克拉斯·本特納下，11號弗雷迪·伊斯特伍德上！
城市球場的看臺上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和掌聲。
現場廣播裏面大聲喊道：“讓我們歡迎因傷缺陣十個月的吉普賽小子弗雷迪……”播音員拖了一個長音。
球迷們很默契地大聲接著道：“伊斯特伍德——”
本特納下場的時候和伊斯特伍德用力擊掌：“去好好幹他們，弗雷迪！”
伊斯特伍德點點頭，跑上了場。
和下場的本特納拍手之後，唐恩擡頭看著看臺。他轉了一圈，大家都在起立為伊斯特伍德的回歸鼓掌，不過這些人裏面有多少是還對伊斯特伍德抱著像以前那樣的期待呢？
以前吉普賽人出場的時候就意味著進球，大家總是希望看到這個微笑小子出現在球場上。
現在呢？
回來就好，重新上場就是奇跡！
唐恩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他又想到了剛才伊斯特伍德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這些人或許並非出於惡意，但是這樣施舍一般的掌聲卻更加刺耳。
※※※
伊斯特伍德跑上場，隊友們都跑過來和他擊掌。
“歡迎回來！”這是大家說得最多的話。
輪到伍德的時候，他什麽都沒說，只是伸出手狠狠給了伊斯特伍德的掌心一巴掌，吉普賽人也沒有躲開。
“啪”的一聲。
※※※
“沒想到托尼·唐恩教練真的讓吉普賽人上場了。”莫特森這麽說著，看了一眼旁邊的勞倫森。
勞倫森沈默著沒說話，只是用手不斷撫摸著自己那光禿禿的嘴唇上方。
見勞倫森沒接話，莫特森只好自己把話題繼續下去：“這是他最後一個換人名額，這也是一次賭博……”
※※※
“伊斯特伍德接到了阿爾貝蒂尼傳來的球，他背對對方球門，但是他又把足球傳了出去，似乎並不敢做動作。膝傷的陰影還在籠罩著他……”
“我說了嘛，一個受過嚴重膝傷的球員根本不可能還像過去那樣踢球了。”勞倫森終於開口了。他松了口氣，伊斯特伍德的表現符合他的預期。
十分鐘過去了，比賽進入最後十分鐘。伊斯特伍德的上場什麽都沒有改變，雙方繼續糾纏在一起，紐卡斯爾看起來有機會，卻依然無法扳平比分。而如果比賽以這個比分結束，那麽對於唐恩的球隊來說是很不錯的結果，但是對於另外一個人來說，則是失敗。
第八十二分鐘，伊斯特伍德禁區前沿帶球尋求機會的時候，被紐卡斯爾球員推倒。他的倒地引發了一場小小的混亂。森林隊的球員們圍住犯規的球員，對他怒目相向，而紐卡斯爾的球員們顯然不甘心讓自己人受欺負，雙方這次可是真正地“糾纏在了一起”了。城市球場巨大的噓聲在為這場沖突推波助瀾。而沖突的起因人，伊斯特伍德卻並沒有參與其中，而是拉住了要上來主罰任意球的加雷斯·貝爾
“這個球我來踢。”他對小貝爾說道。
“可是……”貝爾有些猶豫。主教練說了，可以直接威脅到對方球門的任意球都必須由他來踢的。
“讓我來吧！貝爾！”伊斯特伍德加重了語氣。
貝爾看著兇神惡煞的伊斯特伍德，松開了足球。
伊斯特伍德給了貝爾一個微笑：“謝謝你。”
在沖突的人群中，戴著隊長袖標的喬治·伍德在最裏面，主裁判正在向他亮黃牌。他和犯規球員各吃到一張黃牌。
如果不是阿爾貝蒂尼拉得快，估計他的右手直接就掐在對方球員脖子上了。
那時候可不是一張黃牌就能解決的事情了。
等沖突雙方都散去，排人墻的去排人墻，幹擾人墻的去幹擾人墻的時候，大家這才發現，站在足球前面的人不是熟悉的加雷斯·貝爾，而是弗雷迪·伊斯特伍德。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的第一反應是“一楞”。有誰看到過伊斯特伍德在比賽中主罰直接任意球嗎？
似乎很少見啊……
※※※
唐恩從教練席上站起身，卻並沒有向前走到場邊，就是站在座位前面，甚至還擋住了助理教練克裏斯拉克的一點視野。
※※※
“伊斯特伍德站在了球前，看樣子這個球是他來踢。這……真令人想不到。”莫特森除了這麽說，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手頭沒有任何關於伊斯特伍德主罰任意球的數據。
※※※
前面是紐卡斯爾人排起的五人人墻，伊斯特伍德站在足球後面。身邊就他一個人，沒有人給他假射真跑作掩護。
主裁判看到人墻排好，距離也符合要求，便退開吹響了口中的哨子。
伊斯特伍德助跑，起右腳射門！
動過三次手術的膝蓋帶動小腿踢出一腳弧線球。
足球繞過紐卡斯爾的人墻，然後準確地鉆入了球門！
門將吉文面對這個進球毫無反應！
“GOOOOAL！GOOOOAL！！OOOOAL！！！弗雷迪·伊斯特伍德！！”
城市球場發出“轟”的巨響，猶如一聲驚雷。
唐恩高舉雙臂，緊緊攥起了拳頭。
就在進球者伊斯特伍德身邊，阿爾貝蒂尼第一個沖了上去，將伊斯特伍德一把抱住，舉了起來。
※※※
在解說席上，勞倫森徹底沈默了，只有莫特森在對這話筒大吼：“……這是他十個月之後重返球場的第一場比賽，一個進球！太完美了！太完美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一刻，但他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
※※※
伊斯特伍德掙脫了老隊長，振臂向天空中揮動拳頭大聲嘶吼著。
不能重返過去？笑話！我為什麽要重返過去？過去的我只是一個斷了腿的二手車推銷員，在業餘球場踢球過過癮……我他媽憑什麽要回到那樣的過去？！
只要回來就好？
傳奇射手可是要進球的，進很多很多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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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面，唐恩盯著眼前的隊醫弗萊明說道。
弗萊明點點頭：“確定。”
唐恩見他這麽說，又低頭重新看著手中的一沓紙。
這是關於伊斯特伍德身體恢覆情況的最新報告。球隊的醫療組對伊斯特伍德的身體進行了跟蹤觀察，每天都會做一次檢查，以掌握他身體恢覆的情況。
從這份報告中得出的結論令人欣喜。
“我們一致認為，經過一個多月的恢覆和訓練，伊斯特伍德已經達到了可以上場參加正式比賽的要求了。”
雖然這些日子，伊斯特伍德已經在隨隊訓練了，可是沒有隊醫這句話，唐恩就不能派吉普賽人上場。
唐恩扭頭看看窗外的訓練場，伊斯特伍德正在隨隊訓練。
“你們告訴他了嗎？”
弗萊明搖搖頭：“必須第一個通知你。”
“嗯……”
“不過，他雖然身體已經可以應付比賽了，但是體能仍然不能保證打滿九十分鐘。”
“當然。”唐恩點頭道，“別說九十分鐘了，四十五分鐘都不可能。先讓他適應一下比賽節奏和氣氛吧……”
弗萊明點頭表示同意。
唐恩從座位上起身，和弗萊明一起走了出去。
這是比賽日前最後一天訓練，唐恩需要公布比賽的大名單了。
※※※
一天的訓練已經結束，大家也可以放松下來了。伊斯特伍德正在和隊友們開著玩笑。有他在隊伍中，笑聲都要比以往多。他就是這麽一個能夠活躍氣氛，惹人喜歡的小夥子。
唐恩和弗萊明走進了訓練場。剛才他被弗萊明叫出去，大家都知道肯定和伊斯特伍德有關。
“公布明天比賽的大名單。”唐恩揚揚手中的紙，訓練場上便安靜了下來。
“門將範德薩、羅切。後衛孫繼海、貝爾、齊姆邦達、皮奎、佩佩。中場伍德、德米、裏貝裏、楊、列儂、阿爾特塔。前鋒……”
念到這裏，唐恩擡頭看了一眼眾人。
“阿內爾卡。”
法國人輕輕微笑，他對此毫不意外。現在的他是球隊內的第一射手，如果連大名單都進不去，不是笑話嗎？
“本特納。”
丹麥小將也習慣了進入大名單和首發陣容的日子。本賽季因為伊斯特伍德受傷，他獲得了更多的出場機會。雖然進球不如阿內爾卡，不過也小有斬獲。
這兩人沒有意外的話，會成為明天比賽中的首發前鋒。
上一場冠軍杯比賽，首發的是阿內爾卡和維杜卡。在那種場合，唐恩更看中維杜卡的歐戰經驗。但是在國內聯賽中，唐恩則需要本特納的沖勁和體能。
大名單總共十六人，唐恩已經報出了十五個人的名字，那麽剩下一個應該就是替補前鋒了。
唐恩拿開名單，看著眾人說出了最後一個人的名字：“伊斯特伍德。”
球隊中發出了一陣口哨聲。
伊斯特伍德在聽到他的名字時，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圍紛紛向他祝賀的隊友們——他自己都還不敢相信。
※※※
“根據我們剛剛拿到的雙方大名單，發現因傷缺陣十個月之久的森林隊前鋒弗雷迪·伊斯特伍德出現在了這份名單裏面。”
“十個月……說實話，我很懷疑伊斯特伍德還能否回到以前的狀態了。看看羅納爾多受傷之後和受傷之前的變化，雖然我這麽說森林隊的球迷們一定不喜歡聽，可是我還要說，我不看好伊斯特伍德未來的職業生涯。”馬克·勞倫森作為這場比賽的評球嘉賓，註定要被森林隊的球迷們討厭了。
負責解說的約翰·莫特森咳嗽了一聲：“馬克，這可不是在BBC的《今日賽事》節目裏面。”
勞倫森聳聳肩：“說實話都不討人喜歡。一個在兩年時間內右膝接受了三次手術的球員，我認為要想恢覆到以前的狀態實在太難了，幾乎不可能。托尼·唐恩教練對他球員的關心讓我很感動，不過我想在今年夏天，他應該重新考慮引進一到兩名前鋒了。”
這句話說得其實很委婉了。勞倫森的意思是讓唐恩放棄伊斯特伍德，找新前鋒取代吉普賽人在球隊中的地位。
莫特森搖頭：“我可不認為唐恩教練會像你說的那樣做。”
“職業足球是殘酷的……非常殘酷。”勞倫森聳聳肩，“伊斯特伍德還能夠回到球場就已經是奇跡了。我認為森林隊的球迷們還能在城市球場看到他，就應該感到滿意了。”
其實莫特森口上不願意承認，內心也不得不認為勞倫森的說法是正確的。拋開感情因素，伊斯特伍德很可能真的無法再回到從前了。經歷了這麽嚴重的傷病，怎麽可能還會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呢？他的身體無法支持激烈的對抗，他的狀態成疑。那麽，托尼·唐恩會怎麽面對這個問題呢？
是在夏天轉會市場上為伊斯特伍德謀求繼任者呢？還是繼續使用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體又會出問題的吉普賽人？
為球員負責？為俱樂部負責？還是為了……什麽負責？
※※※
勞倫森在對伊斯特伍德發表評論的時候，唐恩正在更衣室給他的球員們布置任務，沒有聽到。否則的話，只怕他當場就要和勞倫森發飆了。
看著主教練在更衣室裏面安排每個首發隊友的具體任務，伊斯特伍德坐在一邊，雖然沒有他什麽事，臉上也還是笑呵呵的。
他喜歡這一切。十個月，他已經十個月沒有在更衣室裏面聽到頭兒意氣風發的說話了。
所以，哪怕只是做一個聽眾，一個觀眾，他都無所謂。就算不讓他上場也沒什麽。只要他在這裏，在十六人大名單中，就說明他是這球隊的一員，沒有人拋棄他。他不在乎外界怎麽看待他重新進入比賽名單的事，因為做出這個決定的不是外面那些人，是在這裏的主教練和隊友。
坐在更衣室裏面聽著頭兒講話，看他用力揮動手臂鼓舞士氣，唾沫星子似乎都能噴到天花板上去……這一切已經有點陌生了。
“聯賽上半程，我們客場輸給了紐卡斯爾。今天，輪到他們嘗嘗同樣的滋味了！在我們的主場，給他們點厲害瞧瞧，夥計們！”唐恩咧嘴笑著攥起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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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伍德坐在替補席上，面前圍了一圈媒體。他們將手中的攝像機和照相機鏡頭對準了裹著外套的伊斯特伍德。作為受傷十個月之後再覆出的球員，或許正像勞倫森所言：不管他還能否恢覆到以前的狀態，能夠重新出現在場邊就已經是足夠大的勝利了。
媒體們現在關註他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兩年三次膝蓋手術還能重新站起來，這本身就很讓人欽佩了。至於說到他還能踢得怎麽樣……大家都會很默契地避開不談——何必讓人難堪呢？這不明擺著的嗎？去問問那些諾丁漢森林的支持者們，有多少人會天真地以為他們的“吉普賽魯尼”還能不斷用進球為球隊取得勝利？或許他們說得最多的是：“能夠再次看到他，我們就很高興了。”
城市球場看臺上的所有人都用歡喜欣慰的眼光看著坐在替補席上，裹著厚厚一件外套的伊斯特伍德。但在那層歡樂的表面下，更多的恐怕是一種同情吧？
——他已經無法重回巔峰。所以退而求次之，還能在這裏，還能偶爾上上場，我們就滿足了。
鏡頭中的伊斯特伍德微笑著看著面前的記者，然後目光越過他們，投向了球場。雙方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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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比賽開始之後，伊斯特伍德就不笑了。他盯著場上的表情很認真，神情很專註。
他要盡快熟悉比賽的節奏，熟悉比賽的氣氛，甚至熟悉比賽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會獲得上場的機會，這場比賽，或許是下一場，下下場，但是他堅信自己一定會出場。那個時候他可就要表現出實力來，到比賽的時候再去熱身找感覺可真是奢侈的行為……
伊斯特伍德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因為身體原因，頭兒也不可能給自己太多的時間。如果在有限的時間裏面他抓不住機會，那麽……他還有什麽用？哪支球隊會養一個廢人？感情再深，也有合同到期的那一天。
伊斯特伍德當初和諾丁漢森林簽訂的是五年合約，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年。按照慣例，在合同到期前一年，俱樂部就要和球員以及球員的經紀人坐在一起，談談續約的問題了——如果雙方都有續約的意向的話。也就是說，距離決定伊斯特伍德未來的時間還有兩年。這兩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可也不長。
吉普賽人當然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沒受傷時那樣了。如果還想要繼續在職業足球這行生存下去的話，他必須做出一些改變。以前他依靠自己的技術和速度能夠幹得不錯，或許以後他更多地需要依靠的不是雙腿而是大腦了。
從現在開始做起吧。
伊斯特伍德將下巴枕在手上，眼睛緊緊跟隨著場上奔跑的球員，在腦海中為自己勾勒一幅全新的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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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進行得還算順利，諾丁漢森林在主場壓制住了做客的紐卡斯爾，並且在上半場中段由阿內爾卡打入一球。法國前鋒在聯賽射手榜上已經打入了十三個進球，位列第四，排在曼聯射手範尼斯特魯伊、阿森納前鋒亨利以及切爾西中場蘭帕德之後。這個成績是賽季前那些反對引進阿內爾卡的人們想都沒想到的。
這場比賽，唐恩作了一些局部地方的輪換。比如用孫繼海取代了齊姆邦達做首發右後衛，用加雷斯·貝爾頂替了雷頓·巴恩斯做首發左後衛。孫繼海和貝爾都是攻強於守的類型，唐恩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要在主場攻，用進攻打垮紐卡斯爾。
在賽前，唐恩就告訴孫繼海和貝爾兩人，在比賽中盡量大膽前壓助攻，不要擔心後防，有喬治·伍德在呢，一個人能當兩個人用，怕什麽？放心大膽給我插上去！
比賽中，這兩人真的按照唐恩的話來做，一次次邊後衛插上助攻讓紐卡斯爾的防線防不勝防，頭疼不堪。
本來，森林隊的兩個邊前衛就已經很厲害了，邊路進攻一直就是森林隊的特色和傳統。現在除了邊前衛助攻之外，森林隊的兩個邊後衛同時發威，就好像海潮一樣一浪接著一浪，浪浪不息，綿延不絕……
再看喬治·伍德呢？坐鎮後方，後半場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到他。時而客串邊後衛，時而進入禁區當起了頭球解圍的中後衛，當然，更多的是在中場正面阻截紐卡斯爾的反擊。
紐卡斯爾本來打定主意在城市球場拿走一分就算勝利了，沒想到反被領先。這下子，如果不攻出來就會帶著失敗離開諾丁漢，但如果攻出來，則可能繼續丟球。森林隊本場比賽的攻勢如潮，讓他們前後猶豫。
盡管紐卡斯爾有歐文這樣世界級的射手，但是在面對更生猛的喬治·伍德時，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伍德粗野的防守自然會讓歐文的支持者們大聲痛罵他，可足球場上只要裁判不吹犯規，這些都屬於規則允許的防守動作。
“看看歐文，來到紐卡斯爾之後頻繁受傷，他已經不如從前了。”勞倫森也是前利物浦球員，他這麽說，讓人覺得或許他之前評價伊斯特伍德真的和他與唐恩的恩怨無關。
“作為一名身體瘦弱的中鋒，卻要多次和對方身體強壯的防守球員硬碰硬，身體不受損傷是不可能的。如果歐文還是這麽踢，他還要受更多的傷病困擾。”
勞倫森在冷靜地分析歐文的現在與未來。但是在諾丁漢森林球迷聽來，他似乎在說伊斯特伍德的現在與未來……
場上的喬治·伍德成功防住了因為受傷而狀態下滑的邁克爾·歐文。當年的追風小子、英格蘭金童，現在面對伍德，卻只能在倉促射門之後喘著粗氣低頭向回走。看著他下巴周圍的胡茬子，真不知道這是歐文的新造型還是他已經沒有空去打理自己的容貌了。
這一幕讓不少人看了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諾丁漢森林球迷們曾經那麽喜歡的伊斯特伍德有一天也會成為這個樣子，而且不會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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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場在森林隊占據全面優勢，多次威脅紐卡斯爾球門中結束了。
聽見半場結束的哨音，伊斯特伍德和替補席上的隊友們站起身，高興地談論剛剛結束的半場比賽。球隊領先，場面還占優，大家心裏都很輕松。
電視轉播給了唐恩一個鏡頭。然後又轉向替補球員們，定格在伊斯特伍德臉上，一直跟著他，直到他走進球員甬道。
中場休息的時候唐恩沒有說什麽，只是表揚了球員們上半場的表現，鼓勵他們下半場繼續保持。
大家情緒很高，拿下半場比賽似乎問題不大。伊斯特伍德依然坐在更衣室內自己的櫃子前，笑呵呵地看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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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場比賽重新開始之後，紐卡斯爾顯然不願意就這麽離開諾丁漢，他們加強了進攻。這不是陣容或者球員上的調整，而是決心上的堅定——他們堅定了要在下半場扳回局勢的決心。
比賽並不像諾丁漢森林人想象的那樣可以簡單結束。
唐恩必須做出一些調整。
他先用阿爾貝蒂尼換下了阿爾特塔，利用老將的經驗來穩定中場。接著他用阿倫·列儂換下了阿什利·楊，繼續加強邊路進攻。
雙方在場上僵持著，看起來紐卡斯爾有機會扳平比分，但是在喬治·伍德、佩佩、皮奎和範德薩等防守球員的努力下，比分依然定格在1：0。
從換上阿爾貝蒂尼開始，助理教練大衛·克裏斯拉克就把替補席上的球員全都叫起來出去熱身，伊斯特伍德也不例外。
教練席上的唐恩看看表，比賽已經進行了七十分鐘，距離比賽進入傷停補時的最後時刻還有二十分鐘。
“大衛，把吉普賽人叫回來吧。”
對於這個決定，助理教練克裏斯拉克也沒想到。他有些吃驚，並沒有第一時間起身，直到唐恩又重覆了一遍。
“啊？啊……好。”
克裏斯拉克起身向球員們熱身的區域走去。他沒有像平常那樣大聲吼，然後用手勢叫熱身球員回來，而是直接走上去，拉住了伊斯特伍德。
最先發現這一幕的不是電視轉播的鏡頭，而是在城市球場看球的球迷們。他們中有人尖叫了起來。
接著電視鏡頭迅速切過去，在電視機前收看比賽轉播的森林隊球迷們便都看到了——球隊的助理教練大衛·克裏斯拉克正拉著伊斯特伍德低頭說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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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場？！”伊斯特伍德有些驚奇，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會得到出場機會，他原本以為今天這場比賽不過是讓他感受一些比賽氣氛的。
克裏斯拉克點點頭：“托尼叫你回去。”
伊斯特伍德慌忙向教練席跑去。
正在低頭彎腰拿戰術板的唐恩看到伊斯特伍德跑回來，笑著站了起來：“你還沒熱身夠嗎？不用急，不用急……”
“要我上場了嗎，頭兒？”伊斯特伍德氣息不平地問道。
唐恩點點頭：“沒錯。我們需要做出一些改變，打破場上的平衡。我認為換你上去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你覺得呢，弗雷迪？”
伊斯特伍德楞了一下，隨後重重點頭道：“我同意你的意見，頭兒！”
唐恩哈哈笑著，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戰術板，然後將它扔了出去。接著他拉過伊斯特伍德，兩人站在場邊，都看著球場。
“弗雷迪，雖然我還沒有聽到那種聲音，但是我想在這一刻，一定會有不少人質疑我現在這個決定：讓一個膝傷剛愈的球員在這種情況不利的時候出場比賽。你怎麽看？”
“他們是錯的。”
“為什麽？”
“因為你讓我在這個時候上場了，頭兒。如果現在球隊大比分領先，你再讓我上場，那麽才證明他們是對的。”
“那樣不是挺好嘛，輕輕松松的比賽，慢慢進入比賽節奏，一步步來恢覆……”
“可那樣他們就會認為弗雷迪·伊斯特伍德已經是一個只能在垃圾時間上場混出場次數的廢物了。就算我想告訴他們我不是，也沒有任何證據。”
唐恩扭頭看了眼伊斯特伍德，吉普賽人神色專註地看著球場。
“我知道那些比賽前圍住我拍照的記者們在想什麽，我不想讓他們如願，頭兒……”伊斯特伍德突然扭頭看著唐恩說道，“如果你也用那種同情的目光看我的話，我想我第二天就會宣布退役。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回去跟著我爸爸賣二手車而已，旅行車我也住得很習慣。不過謝謝你，沒有。”
唐恩張張嘴，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他發現其實什麽都不用說了。
他拍拍伊斯特伍德的後背，指著球場說道：“看到現在我們是什麽情況了嗎？雙方糾纏在一起，我們甩不開他們。”
伊斯特伍德撇撇嘴：“那可真糟糕。”
“上去之後，盡可能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接近對方球門，然後瞅準機會……”唐恩指向球場的手攥成拳頭用力砸了下去，“給我玩兒一手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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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界外球，第四官員舉起了換人的牌子。9號尼克拉斯·本特納下，11號弗雷迪·伊斯特伍德上！
城市球場的看臺上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和掌聲。
現場廣播裏面大聲喊道：“讓我們歡迎因傷缺陣十個月的吉普賽小子弗雷迪……”播音員拖了一個長音。
球迷們很默契地大聲接著道：“伊斯特伍德——”
本特納下場的時候和伊斯特伍德用力擊掌：“去好好幹他們，弗雷迪！”
伊斯特伍德點點頭，跑上了場。
和下場的本特納拍手之後，唐恩擡頭看著看臺。他轉了一圈，大家都在起立為伊斯特伍德的回歸鼓掌，不過這些人裏面有多少是還對伊斯特伍德抱著像以前那樣的期待呢？
以前吉普賽人出場的時候就意味著進球，大家總是希望看到這個微笑小子出現在球場上。
現在呢？
回來就好，重新上場就是奇跡！
唐恩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他又想到了剛才伊斯特伍德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這些人或許並非出於惡意，但是這樣施舍一般的掌聲卻更加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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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伍德跑上場，隊友們都跑過來和他擊掌。
“歡迎回來！”這是大家說得最多的話。
輪到伍德的時候，他什麽都沒說，只是伸出手狠狠給了伊斯特伍德的掌心一巴掌，吉普賽人也沒有躲開。
“啪”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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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托尼·唐恩教練真的讓吉普賽人上場了。”莫特森這麽說著，看了一眼旁邊的勞倫森。
勞倫森沈默著沒說話，只是用手不斷撫摸著自己那光禿禿的嘴唇上方。
見勞倫森沒接話，莫特森只好自己把話題繼續下去：“這是他最後一個換人名額，這也是一次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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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伍德接到了阿爾貝蒂尼傳來的球，他背對對方球門，但是他又把足球傳了出去，似乎並不敢做動作。膝傷的陰影還在籠罩著他……”
“我說了嘛，一個受過嚴重膝傷的球員根本不可能還像過去那樣踢球了。”勞倫森終於開口了。他松了口氣，伊斯特伍德的表現符合他的預期。
十分鐘過去了，比賽進入最後十分鐘。伊斯特伍德的上場什麽都沒有改變，雙方繼續糾纏在一起，紐卡斯爾看起來有機會，卻依然無法扳平比分。而如果比賽以這個比分結束，那麽對於唐恩的球隊來說是很不錯的結果，但是對於另外一個人來說，則是失敗。
第八十二分鐘，伊斯特伍德禁區前沿帶球尋求機會的時候，被紐卡斯爾球員推倒。他的倒地引發了一場小小的混亂。森林隊的球員們圍住犯規的球員，對他怒目相向，而紐卡斯爾的球員們顯然不甘心讓自己人受欺負，雙方這次可是真正地“糾纏在了一起”了。城市球場巨大的噓聲在為這場沖突推波助瀾。而沖突的起因人，伊斯特伍德卻並沒有參與其中，而是拉住了要上來主罰任意球的加雷斯·貝爾
“這個球我來踢。”他對小貝爾說道。
“可是……”貝爾有些猶豫。主教練說了，可以直接威脅到對方球門的任意球都必須由他來踢的。
“讓我來吧！貝爾！”伊斯特伍德加重了語氣。
貝爾看著兇神惡煞的伊斯特伍德，松開了足球。
伊斯特伍德給了貝爾一個微笑：“謝謝你。”
在沖突的人群中，戴著隊長袖標的喬治·伍德在最裏面，主裁判正在向他亮黃牌。他和犯規球員各吃到一張黃牌。
如果不是阿爾貝蒂尼拉得快，估計他的右手直接就掐在對方球員脖子上了。
那時候可不是一張黃牌就能解決的事情了。
等沖突雙方都散去，排人墻的去排人墻，幹擾人墻的去幹擾人墻的時候，大家這才發現，站在足球前面的人不是熟悉的加雷斯·貝爾，而是弗雷迪·伊斯特伍德。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的第一反應是“一楞”。有誰看到過伊斯特伍德在比賽中主罰直接任意球嗎？
似乎很少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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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恩從教練席上站起身，卻並沒有向前走到場邊，就是站在座位前面，甚至還擋住了助理教練克裏斯拉克的一點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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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伍德站在了球前，看樣子這個球是他來踢。這……真令人想不到。”莫特森除了這麽說，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手頭沒有任何關於伊斯特伍德主罰任意球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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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紐卡斯爾人排起的五人人墻，伊斯特伍德站在足球後面。身邊就他一個人，沒有人給他假射真跑作掩護。
主裁判看到人墻排好，距離也符合要求，便退開吹響了口中的哨子。
伊斯特伍德助跑，起右腳射門！
動過三次手術的膝蓋帶動小腿踢出一腳弧線球。
足球繞過紐卡斯爾的人墻，然後準確地鉆入了球門！
門將吉文面對這個進球毫無反應！
“GOOOOAL！GOOOOAL！！OOOOAL！！！弗雷迪·伊斯特伍德！！”
城市球場發出“轟”的巨響，猶如一聲驚雷。
唐恩高舉雙臂，緊緊攥起了拳頭。
就在進球者伊斯特伍德身邊，阿爾貝蒂尼第一個沖了上去，將伊斯特伍德一把抱住，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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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說席上，勞倫森徹底沈默了，只有莫特森在對這話筒大吼：“……這是他十個月之後重返球場的第一場比賽，一個進球！太完美了！太完美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一刻，但他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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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伍德掙脫了老隊長，振臂向天空中揮動拳頭大聲嘶吼著。
不能重返過去？笑話！我為什麽要重返過去？過去的我只是一個斷了腿的二手車推銷員，在業餘球場踢球過過癮……我他媽憑什麽要回到那樣的過去？！
只要回來就好？
傳奇射手可是要進球的，進很多很多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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