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特伍德趴在地上，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但顯然他已經做不到這一點了。

而羅申巴克還在向裁判解釋自己並沒有碰到伊斯特伍德，是對方想要欺騙裁判，撈得一個任意球而已。

“他媽的！假你媽摔！”在場下看到羅申巴克那副無辜的表情，唐恩一句漢語粗話脫口而出，他才顧不得旁人會用怎樣詫異的眼神看自己。他就是不能容忍一個騙子傷害了自己的球員，卻還要用演技來欺騙裁判，逃避懲罰。

諾丁漢森林的球員們紛紛圍上去，打算找羅申巴克“要個說法”。裏斯本競技的球員們眼疾手快，連忙將羅申巴克拉開。他們都知道羅申巴克的脾氣很不好，為一點小事可能就大動幹戈，和人打起來。

當初羅申巴克在巴塞羅那隊的時候，也是靠強悍的防守功夫在這支西甲豪門謀得一席之地的。但就是因為脾氣太暴躁，很難有球隊和教練能夠容忍得了他，最後他只能離開巴塞羅那，來到葡萄牙尋找機會。

如果讓羅申巴克和對方幹上，自己這邊可就要因此少一個人。0：2落後的情況下，再少一個人，基本上就可以舉白旗投降了……

數名裏斯本競技的球員沖上來，將神色間多有得意的羅申巴克圍在中間，阻隔開那些憤怒的諾丁漢森林球員。場面亂糟糟的，主裁判不得不用力吹響嘴中的哨子，提醒諸位球員冷靜一些。當然，占了便宜的裏斯本競技球員也出來幫忙和稀泥，將諾丁漢森林隊的球員們攔下來。英語好的還能幫著解釋解釋——你看我們的人真不是故意的，足球比賽嘛，這種意外的身體接觸在所難免是不是……

就在森林隊的球員圍住裁判和裏斯本競技的球員想要討個說法的時候，喬治·伍德一直站在最遠處，表情冷漠，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沒關系似的。這使得那些記者更加堅定了他們內心的想法：喬治·伍德和弗雷迪·伊斯特伍德之間的關系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了！看看現在，他的隊友被人侵犯，其他隊友都上去為伊斯特伍德出頭的時候，他卻一個人躲在角落裏面冷眼旁觀！這是多麽美妙的畫面啊。拍下來，印在明天出版的報紙頭版，再套上駭人聽聞的大幅標題，一定可以起到震撼的作用，一定可以吸引更多讀者關註的眼球，讓他們爭先恐後地自掏腰包。

記者們的眼中所看到的景象仿佛已經不是足球場，不是喧鬧的看臺，而是一幅巨大的馬賽克壁畫。拉遠了看還算是一座看臺，是一座球場，是一片綠茵場，是那些鮮活的球員。推近了看呢？分明就是一張張貨真價實的鈔票！

——喬治·伍德冷漠對待隊友受傷！

——喬治·伍德和伊斯特伍德矛盾大公開！

——毫無責任心的喬治·伍德！

……

諸如此類標題在記者們的腦海中迅速成形。

當主裁判還在和雙方球員糾纏不休的時候，森林隊的隊醫就已經帶著擔架組沖上了場。在經過簡單的檢查之後，弗萊明決定把伊斯特伍德擡下場接受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情況並不樂觀。

當場上局勢終於得到控制，主裁判將羅申巴克從人群中叫了出來，擡手將一張黃牌亮在了他眼前。

城市球場中頓時再次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噓聲。主隊球迷對主裁判這個判罰結果非常非常不滿，他們只能用噓聲和英國國罵來對這位意大利裁判發洩心中的不滿。而諾丁漢森林的球員則顯然沒辦法通過如此直白的方式來表達他們地憤怒了。

隊長阿爾貝蒂尼走上去，想要和來自祖國的主裁判交流一下，為什麽做出這樣的判罰。主裁判的回答則是：“鏟球是從側面鏟過來的，所以按照規則，還沒有嚴重到需要直接紅牌罰下的地步。你們自然有你們的考慮，不過作為主裁判，維持比賽平衡也是一項很重要的工作。”

也是看在都是老鄉的份上，主裁判才給阿爾貝蒂尼解釋這麽多，否則理都不會理。

“但是他的犯規讓我們的球員受了傷……”阿爾貝蒂尼指著被擡下場的伊斯特伍德。

裁判也無奈地聳聳肩：“德米，我也很遺憾，但是規則的評判標準並不是是否有球員受傷和受傷的嚴重程度。如果他是背後鏟，哪怕你的隊友沒有受傷，我也會直接給出紅牌。但現在這種情況，我沒辦法。”

阿爾貝蒂尼也知道主裁判給他說的都是大實話。畢竟他們都是意大利人，用意大利語交流著，也沒有必要隱瞞什麽。阿爾貝蒂尼在意大利國內足壇的影響力還在，並沒有隨著他離開國內而消失殆盡。他以前可是意大利球員總工會的官員幹事，甚至一度被認為是最有可能成為未來球員工會主席的人選，如果他還繼續留在意大利國內的話……

從主裁判這裏得到了他並不樂意卻只能接受的解釋，阿爾貝蒂尼轉身離開了主裁判。看臺上刺耳的噓聲並沒有絲毫減弱，球迷們對裏斯本競技的不滿全都轉移到了這個意大利主裁判身上。

意大利的足球圈子一直不幹凈，這全世界都知道，當然不妨礙英格蘭球迷們聯想一番了：是不是裏斯本競技收買了意大利裁判之類的……

伊斯特伍德還在場外接受治療，阿爾貝蒂尼提高音量對隊友們喊道：“好了，讓我們把註意力都放在場上，比賽還遠沒有結束呢！”

※※※

非常湊巧，擡著伊斯特伍德的擔架就放在了靠近諾丁漢森林教練席這一側的場邊。唐恩看了看圍著擔架的三名隊醫，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情況怎麽樣？加裏。”看著這群人圍在一起討論了半天，唐恩已經覺得事情不太妙了。

果然，加裏·弗萊明擡頭給了唐恩一個皺眉的表情。

“很不好，托尼。我沒法給出確切的診斷結果，他必須被送到醫院去做更詳細的檢查。”他指指躺在擔架上的伊斯特伍德。

唐恩心頭一顫，最壞的結果還是來了。

“我想還不算太壞，頭兒。”伊斯特伍德躺在擔架上，皺著眉頭齜牙咧嘴地說道。

“是不算太壞，弗雷迪。不過今天這場比賽你肯定沒法踢了。”唐恩安慰著他，然後轉身走開。弗萊明也很聰明地起身跟了上來。

“叫救護車開進來吧。”唐恩吩咐道，“另外，告訴我實話，加裏。伊斯特伍德的情況究竟有多糟糕？”

“托尼，你還記得吉普賽人在來我們森林隊之前被伍德踢斷過腿的事情吧？”

唐恩點點頭。

“這次受傷的部位只比那次低一點。”

“FUCK！”唐恩低聲咒罵了一句，他已經知道會有多糟糕了。

很快，停在球場外面的諾丁漢大學皇家醫學院的救護車開進了足球場，在場邊接上伊斯特伍德。弗萊明跟著一並上車，救護車又在眾目睽睽之下駛離了城市球場。整個過程，電視鏡頭多次關註。看得出來，伊斯特伍德這麽嚴重的受傷，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或許也包括那個罪魁禍首羅申巴克。

目送救護車離開，唐恩收回目光，看了看站在他旁邊已經換好球衣，做好一切準備的高中鋒皮特·克勞奇，在心裏嘆口氣。真沒想到這麽快就要用上第一個換人名額，這場比賽雖然還是兩球領先，但是突然變得非常困難起來。

“皮特，上去之後……按照你平時訓練的來吧。你不用完全取代弗雷迪的作用，你和維杜卡可以輪流來……”

※※※

送走了克勞奇，唐恩回到教練席，坐下來的時候大衛·克裏斯拉克焦急的詢問就跟了上來：“伊斯特伍德的情況怎麽樣？”

“非常糟。”唐恩盯著球場答道，“我心裏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或許吉普賽人要缺席本賽季接下來的所有比賽了……”

聽見唐恩這麽說，克裏斯拉克楞了一下，隨後便再也沒有問下去了。

倉促換人能夠起到什麽作用，唐恩心裏可一點也沒底。克勞奇和維杜卡的風格會不會導致森林隊進攻陷入無序狀況，他也顧不上。他現在就想著先撐過這剩下的十幾分鐘，然後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再做進一步細致的調整。

究竟是誰造成這麽混亂尷尬的局面？唐恩將目光投向裏斯本競技半場，很輕易地找到了羅申巴克。他當然知道雙方在場上就是敵人，為了自己的勝利，用犯規戰術對付對方最有威脅的球員是多麽正常的一件事情，但他就是不能接受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頭上。

法比奧·羅申巴克！

你成功了！

我記住你了！

※※※

羅申巴克自己都沒想過他的一次犯規竟然可以收到如此奇效，黃牌的代價在讓對方主力前鋒受傷離場的結果面前，顯得那麽微不足道。他也不用擔心現在自己背著一張黃牌，沒法在防守中放開來踢，要縮手縮腳。伊斯特伍德下場之後，森林隊並沒有專門的前腰，需要他糾纏的對手並不多。

不用再盯防某個森林球員的他，甚至還有機會帶球助攻上去。

裏斯本競技打算趁著森林隊現在剛剛進行了調整，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將雙方的比分差距縮小。

或許這手段不太光彩，但是裏斯本競技的主教練何塞·佩塞羅還是得稱讚一下羅申巴克剛才那一腳。冒著可能被紅牌罰下的危險，幫球隊解決了最危險的一個敵人。

裏斯本競技進攻。法比奧·羅申巴克在後場看了看，發現除了那個電線桿一樣高的森林球員還在自己這邊，其他人都回去防守了，他再留在後面也沒什麽用，不如上去參與進攻，撈個進球或者助攻數據。

阿爾貝蒂尼正在指揮喬治·伍德防守，讓他留意對方從邊路突破的可能，隨時準備去幫助裏貝裏。

伍德點點頭，眼睛卻盯上了悄悄靠過來的羅申巴克。

他不知道這個人叫什麽名字，但他記住了此人的長相和號碼，他想自己不會認錯人。

薩·平托（Sa Pinto）正在帶球。他發現向前傳的話成功率會很低，因為喬治·伍德和阿爾貝蒂尼猶如一道墻，封鎖了可能的傳球路線。

這個時候，他聽到身後有人叫他。

“薩！薩！”

是羅申巴克的聲音。

喬治·伍德擡起頭，目光越過薩·平托的肩膀，看到了藏在後面的羅申巴克。

平托聽到羅申巴克喊他，便把球用腳後跟磕了出來。幾乎是與此同時，喬治·伍德扔下他的防區，沖了出去，目標正是準備接球的羅申巴克！

羅申巴克似乎沒有看到伍德。他眼睛盯著足球，做出接球的動作。

球到。

伍德到。

眼角餘光掃到伍德的羅申巴克心中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為什麽不順便再把這個傻小子整下去呢？

羅申巴克將足球向外側撥去，準備誘使喬治·伍德犯規。只要他裝得像一點，說不定能讓這個13號直接下場呢！

來吧，小子！來吧！

我來了，混蛋！

喬治·伍德在距離羅申巴克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已經飛鏟出去。羅申巴克才剛剛完成轉身，伍德的右腳鞋釘已經踩在了他的左腳腳踝上！

結結實實地……跺了上去。

“嘭”的一聲悶響，就算是坐在看臺上的那些觀眾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一腳的威力。

從側後方擊中羅申巴克之後去勢未消，喬治·伍德繼續向前滑行。羅申巴克則被從地上鏟翻起來，在空中翻了個跟頭，接著摔在了地上……草屑揚起，再紛紛落在羅申巴克地身上。

喧鬧的球場安靜了一剎那，接著刺耳的哨音響起。

主裁判快步跑向出事地點，同時手伸到胸前口袋，從裏面翻出一張紅牌，準備亮給喬治·伍德。背後鏟人，毫無疑問是直接紅牌罰下。

伍德毫不理會主裁判，起身便直接向場下走去。出腳之前他就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但這並不能阻止他完成這一擊。既然目標完成，他才不管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審判是什麽呢。

主裁判給喬治·伍德背影亮了一張紅牌。他再次遭到了主場球迷瘋狂的噓聲和辱罵。在他們看來，既然伍德被罰下了，那麽那個將伊斯特伍德鏟傷下場的羅申巴克也應該直接被紅牌罰下！

羅申巴克的目的達到了，他一個人成功地讓森林隊少了兩個核心主力。不過作為代價，他恐怕這場比賽也無法繼續踢下去了——躺在地上的羅申巴克只覺得左腳腳踝的地方已經麻木了，完全沒了知覺。他嘗試取回控制權，卻無能為力。作為職業球員，他心裏清楚，他自己也該下場了。

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個喬治·伍德下腳這麽狠，這麽快，完全不是沖著足球去的，從一開始他就是想要自己也下場！

喬治·伍德一臉平靜地向場下走去，不緊不慢，完全沒有為他剛剛傷了一個人而感到絲毫抱歉與內疚。憤怒的裏斯本競技球員向他沖去，想要討個說法，但是還沒有靠近伍德，先讓阿什利·楊和維杜卡一把推開。

場面頓時又亂了起來。雙方球員混在一起，有要大打出手的意思。主裁判不得不扔下受傷的羅申巴克，鳴哨沖向糾纏在一起對峙的兩隊球員。當然，他也沒忘向場下招手，示意擔架趕快進場。

唐恩在場下看到了全過程，這個結果是他在看見伍德沖向羅申巴克的時候就預料到了的。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反正森林隊註定要十人迎戰。

他站在場邊，等伍德走下來，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回更衣室洗澡換衣服吧。”

沒有責罵，也沒有抱怨。

伍德點點頭。

“另外，鼓掌對球迷們表示感謝。”唐恩又吩咐道。

從來沒有哪個球員在被罰下之後舉手向球迷們致意的，因為那樣的行為實在太諷刺了。被罰下的球員往往都低著頭快步走回更衣室，生怕面對球迷。但唐恩偏偏要求伍德這麽做，仿佛在他眼裏，伍德不是被罰下，而是被換下一樣平常。

伍德聽話地舉起雙手，向看臺上的森林隊球迷們鼓掌致謝。

他得到的是什麽？

來自三面看臺，雷鳴般的掌聲。

“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惡意侵犯對手，被紅牌罰下的喬治·伍德卻成了城市球場的英雄！”

伍德的行為被裏斯本競技人當作了挑釁和侮辱，就連裏斯本競技替補席上的人都沖到邊上大聲抗議。但伍德毫不理會，一邊向球迷們揮手，一邊走向了球員甬道。讓裏斯本競技主教練何塞·佩塞羅更加不滿的是，森林隊主教練托尼·唐恩不僅沒有為此行為感到羞愧，反而站在一邊和球迷們一起為伍德鼓掌！

“你還有沒有體育道德精神，唐恩先生！”佩塞羅用不太流利的英語指著唐恩斥道。

唐恩一臉微笑地回應：“問得好，佩塞羅先生。請將這句話代我轉問法比奧·羅申巴克。”

“你……”

第四官員出現在了他們兩個中間，瞪了兩人一眼，佩塞羅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教練席，唐恩則繼續站在場邊，將目光投向球場。

騷亂已經平息，在耶羅、阿爾貝蒂尼、範德薩等老將的努力下，這架終於還是沒有打起來。

喬治·伍德也已經消失在了甬道中，看臺上的掌聲重新變成噓聲。噓聲之大之猛烈，甚至讓場上球員都幾乎忘了他們還應該繼續比賽。

大衛·克裏斯拉克走上來，站在唐恩身邊：“很糟糕的比賽，不是嗎，托尼？”

“沒錯，很糟糕，大衛。”唐恩咬著牙說，“去把古納爾森叫回來，我想該他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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