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們當然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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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因為和頭兒他們喝了一次酒，運氣變好了。5月1日，聯賽倒數第二輪，這是森林隊最後一個可以拉近他們和西布羅姆維奇之間差距的機會。
結果，森林隊在自己主場1：0小勝維岡競技。這場比賽，大多數森林隊球迷們心思都不在城市球場，而是飛到了雷丁隊的主場馬德捷斯基球場。在那裏，西布羅姆維奇似乎遭到了雷丁隊非常頑強的抵抗。
當那邊比賽的最終結果傳來，城市球場一片歡騰！
1：0！雷丁隊在主場幹掉了西布羅姆維奇！
命運女神在最關鍵的時刻重新眷顧了唐恩和他的球隊，現在諾丁漢森林和西布羅姆維奇之間只差一分！
最後一輪聯賽，森林隊贏了西布羅姆維奇，他們就可以壓過對方，躍上第二名，從而獲得直接升級的資格。唐恩覺得他的信心一下子回滿了。他不需要啟動B方案，去考察自己附加賽對手的情況。對於西布羅姆維奇，他已經研究了整整一個月！
西布羅姆維奇在最不該輸球的時候輸了 球，相信他們現在的士氣一定受到了影響。而森林隊則士氣高漲，球員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堅信自己可以直接升級。最後一輪森林隊又是主場作戰，幾乎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間轉而看好諾丁漢森林。
這幫墻頭草！唐恩現在可沒心思去管別人怎麽想。他們不看好森林隊的時候，森林隊也沒輸過；他們看好了森林隊，我們未必就一定能贏。
訓練計劃早就安排好了，各方面都由教練組負責。進攻、防守、定位球、體能、控球各種訓練……一切都在按照計劃表有條不紊地進行。
球員們的心態，經過這麽多場比賽，也已經逐步調整到了最佳。
西布洛姆維奇的檔案資料，唐恩和沃克足足研究了一個月。對方實力如何，有怎麽樣的變化，他甚至比不少西布洛姆維奇的鐵桿球迷還要清楚。
唐恩還需要做什麽呢？在這場重要的決賽之前，他突然發現自己成了最清閑的人。
5月9日將近，唐恩想起來，自己應該再去一次那個地方。
整整一年前，加文入土為安。一天之後，森林隊輸了附加賽半決賽第一回合。一個星期之後，森林隊輸了整個附加寨。曾經被評為二月份最佳教練，以追求勝利為目標的托尼·唐恩卻輸了最關鍵的一場比賽……
口口聲聲說什麽“我只追求勝利”，但只要一天還在這甲級聯賽混著，他就永遠都只是一個說大話的騙子，在加文的靈魂面前，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現在，一年過去了，諾丁漢森林再次到了決定命運的時刻，唐恩覺得很有必要再去一次加文的墓前。
於是，在5月8日，賽前最後一天上午，結束了球隊訓練之後，唐恩誰也沒告訴，獨自一人去了那座建於山坡上的灰色小教堂。
他以為那座靜謐的墓園一定不會有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光顧。但當他走到的時候才驚訝地發現，胖子約翰也在那裏。他手裏捧著一束潔白的百合花，正費力地彎腰放下去。
當胖子約翰站起來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
“托尼！你嚇死我了……”他是真被嚇到了——臉上的肉都在抖。
唐恩嘿嘿幹笑了一聲。
“你怎麽來了？球隊不訓練嗎？”
“訓練結束了。”唐恩聳聳肩。
“明天不是比賽了嗎……”
唐恩走上前，將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和胖子放下的並排。然後他盯著這座矮小的墓碑說道：“正因為明天就是比賽了，所以我才來這裏看看。”
約翰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著墓碑上的名字也出了神。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這空寂的墓園內仿佛沒了人般，只有頭頂上的幾聲鳥鳴偶爾響起。
半晌，唐恩嘆口氣，開口問道：“你和邁克爾還有聯系嗎？”
約翰搖搖頭：“沒。電話號碼、新地址……他都沒有告訴過我們，就好像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樣。”
“他的美國生活一定過得很不錯。”唐恩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這裏似乎不是一個聊天的好地方。
“邁克爾……一直都很喜歡足球的。”約翰喃喃道，“以前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吹噓自己愛足球勝過愛妻子，說足球就是他的一切，如果沒了足球，他一天都活不下去。你能想象他的那種瘋狂嗎？”
唐恩點點頭。對於一個親手創建了足球流氓團體的人來說，這麽瘋狂是很正常的。
“如果不是加文，我想也許他還會一如既往地瘋狂下去。我們是因為足球聚在一起的。他去了美國後，有一段時間，我和比爾都沒心思出來喝酒。”
“實際上，你們現在去伯恩斯的酒吧也去得少了。”
“因為我們也需要花時間來陪陪家人……”
“足球還是你們生命中的唯一嗎？”
唐恩這個問題讓約翰半天沒回答。
“……我想，沒有什麽東西會成為生命中的唯一。當然，加文除外。足球，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
聽見胖子這麽說，唐恩想到了邁克爾也說過類似的話：“從生到死，他都是森林隊的球迷。”
也許是覺得這個話題沈重了些，約翰換了個話題：“托尼，明天的比賽……我們會贏吧？”
“你語氣不太確定。”唐恩笑了，“你在擔心什麽？”
胖子約翰撇撇嘴：“好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真可惜，邁克兒看不到了。每次看英超比賽，他總是對我們嚷嚷，如果森林隊在英超會怎麽樣……呃。”他意識到這話題又轉了回去。
“森林隊在英超會怎麽樣……到時候就知道了。”唐恩看著遠方陰霾的天空，“我走了，約翰。希望明天不會下雨，那樣我們就可以盡情慶祝勝利了。”
胖子約翰向他擺擺手：“就算下暴雨，也可以盡情慶祝的。再見，托尼。”他目送唐恩慢慢走出這片森林環抱的靜謐墓園。
※※※
承胖子“吉言”，比賽當天下了大雨。天色昏暗，黑沈沈的濃雲壓在諾丁漢上空。下午的時候，城市球場就要把照明燈光全部打開。雨幕從天而洩，在靠近看臺頂棚前端的地方，那幾乎和瀑布也差不了多少。
這樣大的雨還要繼續比賽嗎？
當然。
城市球場的排水系統做得不錯，盡管靠近看臺的教練席附近大雨如註，但球場上除了濕滑一些，並沒有什麽積水。
唐恩站在場邊，任由雨水淋濕自己的西服，眉頭緊鎖，看著場內。
這是最後一輪聯寨，全部賽場同時開賽。這也是最關鍵的比賽。森林隊的球員們很明顯有些緊張了，他們在場上動作僵硬，加上場地濕滑，比賽正在向不利於森林隊的方向發展。
記分牌上顯示著到目前為止的比分，2：1，領先的是客隊西布羅姆維奇。
比賽剛剛開始森林隊就取得領先，當時城市球場一片歡騰，包括教練席和替補席，所有人都猛地跳起來，歡呼雀躍。
他們都在想——這可算開了一個好頭了！聯賽第二、英超聯賽都在向我們招手！
可是，進了一個球之後，有些放松的森林隊球員馬上被西布羅姆維奇抓住一次反擊的機會偷襲得手！
當比分變成1：1之後，森林隊球員的心態再次發生變化。
他們開始急躁，急於進球的想法讓他們越壓越靠上。這麽好的反擊機會，排名聯賽第二的西布羅姆維奇自然不會放過。又一次反擊，2：1！
森林隊從輕松到急躁，再到緊張。這就是上半場到四十分鐘的全部心理變化過程。
落後的森林隊開始擔心萬一輸了球怎麽辦？萬一他們不能直接晉級怎麽辦？這麽想著，動作變形、心不在焉、節奏全無……什麽都談不上了。
這樣怎麽可能贏球？！
賽前說的他們全都忘了！我們準備了一個多月，付出的努力、汗水就要隨著這場大雨付諸東流了？
真他媽的！
只有看臺上的球迷們沒有放棄，他們還在不停地唱歌鼓掌，為球隊加油。也許他們都相信唐恩和他的球隊，認為1：2不過是抵達最終勝利目標的小挫折而已。
我們的前途一片光明！我們必定會取代西布羅姆維奇，直接晉級英超！至於誰會成為在附加賽被淘汰的倒黴鬼，那不是我們擔心的事情。
客隊球迷也用歌聲來反擊狂妄的森林隊球迷。看著場面上不占上風，在比分上也處於劣勢的森林隊，他們有些幸災樂禍地唱道：“下個賽季我們去英超！啦啦啦啦，西布羅姆維奇！你們繼續留在這裏，啦啦啦，繼續留在這裏！”
當中場哨音吹響的時候，比分還是2：1，客隊西布羅姆維奇領先。
因為這是一場重要比賽，所以被選擇面向全國直播。解說員約翰·莫特森看著這個比分在解說席上搖頭：“托尼·唐恩教練推行年輕化，給他帶來了不少好處，讓森林隊更有沖擊力，體力更出色，鬥志更旺盛。作為回報，他拿到了自己教練生涯的第一個冠軍獎杯。但是現在，他也付出了代價。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年輕球員缺乏應付這種場面的經驗，他們心理變化太大了，不夠穩定。”
他說得不錯，這些年輕人太情緒化了。說點好聽的就能樂上半天，給點臉色就馬上不敢吭聲。
對於上半場球隊的表現，唐恩真是太憤怒了。從盲目自大、輕敵，到手足無措、縮手縮腳、緊張到不知道做什才好……要是最後比賽因此而輸，他估計撞墻的心思都有了。
※※※
森林隊的更衣室裏。
球員們顯然也知道自己表現不好，回來之後，大氣不敢喘，低頭坐著。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那是他們的對手，興高采烈的西布羅姆維奇隊球員。他們大聲談笑著從森林隊更衣室門口路過，拐進了客隊休息室。
這聲音更加深了對森林隊球員的刺激。一想到上半場，他們都會覺得恥辱。賽前他們覺得自己是如何如何強大，直接升上英超那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呢？
有一個腳步聲從遠處響起，持續到門口的時候消失了。
不用擡頭，他們都知道這次來的人是誰。
唐恩黑著臉，走進門。看著那些低頭默然不語的球員們，胸中怒火沒有因為他們現在的表現而有絲毫減弱。看了上半場球隊的表現，他要是還能不罵人，他就真是脾氣太好了，好到沒原則了。
他沙啞的聲音在更衣室內緩緩響起，語速不快，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清楚地感到他的怒氣。
“誰還記得我們之前說過的話？需要我重覆一遍嗎？甲級聯賽不是我們應該呆的地方！我們的目標是超級聯賽！我們需要面對的對手是曼聯、阿森納、利物浦、切爾西和紐卡斯爾這樣的球隊！還有歐洲大陸上的那些強隊們！而不是這些在甲級聯賽裏廝混的爛隊！我們目標遠大！我們是下賽季要參加聯盟杯的球隊！而現在——現在你們要輸給一支甲級球隊了！”唐恩似乎已經完全把自己的森林隊當成了英超球隊，“你們竟然要輸給西布羅姆維奇！嗯？西布羅姆維奇？！那個靠狗屎運才排在我們頭上耀武揚威的白癡！你們竟然要輸給他們！？”
咆哮完畢，唐恩猛地關了更衣室的門，出去了。現在他不需要布置什麽戰術，關於這場比賽的戰術他們整整布置了一個星期。球隊落後根本不是戰術的問題。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摔上，更衣室內重新恢覆了安靜。唐恩這個動作讓所有人都清楚他此時此刻有多憤怒。
走出更衣室的唐恩徑直走到了球場，回到教練席前。雨還在下，不過要比上半場小了很多。
我還要在最關鍵的時刻跌倒嗎？倒在終點線前和起跑線上有什麽區別？不成功的人不管你做得多好也是不成功的。當你摸著胸口說“我自己盡力了”的時候，你真的心甘情願嗎？你真的覺得問心無愧嗎？你真的就一點胸悶氣短的感覺都沒有嗎？我們為什麽不能讓對手酸溜溜地說“我盡力了”，而非要我們來說？
唐恩獨自坐在教練席的座椅上，看著空蕩蕩的球場，和看臺上稀稀落落的球迷。一年半了，自己來這裏一年半了。回過頭去看看，這一年半他經歷了多少事情，遇到了多少人，現在還歷歷在目。
因為還在下雨，看臺上的球迷大多數人都去避雨了。還堅守崗位的應該就是那些真正鐵桿，真正狂熱的森林隊球迷了。這些人在球迷中所占的份額不大，但他們的聲音是最大的。上半場那些不斷給球隊加油的歌聲幾乎全部來自於他們。
這些人聚集在城市球場的北看臺，靠近特倫特河畔。他們穿著紅色的森林隊球衣，手裏拉著森林隊圍巾，即使在中場休息的時候依然在有節奏地唱歌鼓掌。也許現在他們不是在球隊加油——因為球員們全都回了更衣室，他們只是在自娛自樂吧……
唐恩在人群中看到了胖子約翰和瘦子比爾的身影。他瞇上眼睛，仔細確認。沒錯，是他們。那動作太熟悉了，而且看上去他們是那群人的頭兒。這個發現分散了唐恩的註意力。他起身走過去，打算問問胖子，為什麽都這個時候了，這些人還在這裏淋雨，而不去球場的餐廳享受一杯啤酒。
當唐恩頂著雨走到北看臺前的時候，球迷們也發現了他。他們停下了唱歌，看著球隊主教練——這個用實際表現贏得他們尊敬的男人。
“約翰！比爾！你們怎麽還在這裏？”唐恩站在下面大聲喊道，“中場休息的時間，還在這裏唱歌做什麽？”
“排練，托尼！我們在排練！”約翰沙啞著嗓子回答道。這些球迷的嗓子是消耗最快的，因為他們九十分鐘都在不停地唱歌和吼叫，含片幾乎是他們的標準裝備。
“排練？這裏又不是合唱比賽！你們要和西布羅姆維奇的人比誰唱得更好聽嗎？”
“他們和我們比可差遠了！”比爾不屑道，“我們在排練下半場怎麽幹翻那群西布羅姆維奇的雜種！在看臺上！”
他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北看臺傳來一陣粗獷的笑聲。
唐恩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些愛恨分明的球迷真可愛。
胖子想起來一個問題：“托尼，現在是中場休息，你出來幹什麽？你不是應該在更衣室裏面嗎？”
唐恩聳聳肩：“該說的都說了。我出來隨便走走。”
“托尼！到了英超之後你有什麽打算？”這也許是球迷們最關心的打算了。
“你要買誰？需要我給你當球探嗎？我可是免費的，你不需要一分錢就能得到一個世界級的球探！報酬就是讓球員每天給我簽名。”
“得了吧，史蒂夫。別把你那些游戲裏面的人搬出來說了，我都聽煩了。”約翰掏掏耳朵，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
“其實我覺得埃弗頓的那個魯尼很不錯的！他會成為超級球星的。托尼，我們把他買過來吧！”
“不，我喜歡AC米蘭的卡卡！我們應該買他！”
“為什麽不是貝克漢姆？報紙上不都在分析他回英國的可能嗎？”
這些球迷七嘴八舌給唐恩出著主意，盡管他們想要買的人都很不靠譜。
唐恩笑著說道：“餵餵，我們現在還落後，能不能去英超都沒確定呢。”
“不！”這一次那些球迷們停止了爭論，異口同聲地回答了唐恩，“我們肯定能贏！西布羅姆維奇那群混蛋阻擋不了我們！托尼，你動搖了嗎？你不相信我們可以獲勝了嗎？”
幾百雙眼睛盯著他。唐恩從這場面中感受到了期待，和對自己的信任。分量不輕呢。
邁克爾，你以前是否也和這些人一樣，在看臺上就這麽看著我和我的球隊呢？加文，你呢？
這些人看著唐恩，都不吭聲。
“你們在等我回答嗎？這問題問得可太愚蠢了……”唐恩搖著頭說道。
後半句他還沒說，北看臺上的森林隊球迷就集體代他說了：“我們當然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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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森林隊在自己主場1：0小勝維岡競技。這場比賽，大多數森林隊球迷們心思都不在城市球場，而是飛到了雷丁隊的主場馬德捷斯基球場。在那裏，西布羅姆維奇似乎遭到了雷丁隊非常頑強的抵抗。
當那邊比賽的最終結果傳來，城市球場一片歡騰！
1：0！雷丁隊在主場幹掉了西布羅姆維奇！
命運女神在最關鍵的時刻重新眷顧了唐恩和他的球隊，現在諾丁漢森林和西布羅姆維奇之間只差一分！
最後一輪聯賽，森林隊贏了西布羅姆維奇，他們就可以壓過對方，躍上第二名，從而獲得直接升級的資格。唐恩覺得他的信心一下子回滿了。他不需要啟動B方案，去考察自己附加賽對手的情況。對於西布羅姆維奇，他已經研究了整整一個月！
西布羅姆維奇在最不該輸球的時候輸了 球，相信他們現在的士氣一定受到了影響。而森林隊則士氣高漲，球員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堅信自己可以直接升級。最後一輪森林隊又是主場作戰，幾乎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間轉而看好諾丁漢森林。
這幫墻頭草！唐恩現在可沒心思去管別人怎麽想。他們不看好森林隊的時候，森林隊也沒輸過；他們看好了森林隊，我們未必就一定能贏。
訓練計劃早就安排好了，各方面都由教練組負責。進攻、防守、定位球、體能、控球各種訓練……一切都在按照計劃表有條不紊地進行。
球員們的心態，經過這麽多場比賽，也已經逐步調整到了最佳。
西布洛姆維奇的檔案資料，唐恩和沃克足足研究了一個月。對方實力如何，有怎麽樣的變化，他甚至比不少西布洛姆維奇的鐵桿球迷還要清楚。
唐恩還需要做什麽呢？在這場重要的決賽之前，他突然發現自己成了最清閑的人。
5月9日將近，唐恩想起來，自己應該再去一次那個地方。
整整一年前，加文入土為安。一天之後，森林隊輸了附加賽半決賽第一回合。一個星期之後，森林隊輸了整個附加寨。曾經被評為二月份最佳教練，以追求勝利為目標的托尼·唐恩卻輸了最關鍵的一場比賽……
口口聲聲說什麽“我只追求勝利”，但只要一天還在這甲級聯賽混著，他就永遠都只是一個說大話的騙子，在加文的靈魂面前，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現在，一年過去了，諾丁漢森林再次到了決定命運的時刻，唐恩覺得很有必要再去一次加文的墓前。
於是，在5月8日，賽前最後一天上午，結束了球隊訓練之後，唐恩誰也沒告訴，獨自一人去了那座建於山坡上的灰色小教堂。
他以為那座靜謐的墓園一定不會有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光顧。但當他走到的時候才驚訝地發現，胖子約翰也在那裏。他手裏捧著一束潔白的百合花，正費力地彎腰放下去。
當胖子約翰站起來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
“托尼！你嚇死我了……”他是真被嚇到了——臉上的肉都在抖。
唐恩嘿嘿幹笑了一聲。
“你怎麽來了？球隊不訓練嗎？”
“訓練結束了。”唐恩聳聳肩。
“明天不是比賽了嗎……”
唐恩走上前，將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和胖子放下的並排。然後他盯著這座矮小的墓碑說道：“正因為明天就是比賽了，所以我才來這裏看看。”
約翰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著墓碑上的名字也出了神。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這空寂的墓園內仿佛沒了人般，只有頭頂上的幾聲鳥鳴偶爾響起。
半晌，唐恩嘆口氣，開口問道：“你和邁克爾還有聯系嗎？”
約翰搖搖頭：“沒。電話號碼、新地址……他都沒有告訴過我們，就好像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樣。”
“他的美國生活一定過得很不錯。”唐恩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這裏似乎不是一個聊天的好地方。
“邁克爾……一直都很喜歡足球的。”約翰喃喃道，“以前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吹噓自己愛足球勝過愛妻子，說足球就是他的一切，如果沒了足球，他一天都活不下去。你能想象他的那種瘋狂嗎？”
唐恩點點頭。對於一個親手創建了足球流氓團體的人來說，這麽瘋狂是很正常的。
“如果不是加文，我想也許他還會一如既往地瘋狂下去。我們是因為足球聚在一起的。他去了美國後，有一段時間，我和比爾都沒心思出來喝酒。”
“實際上，你們現在去伯恩斯的酒吧也去得少了。”
“因為我們也需要花時間來陪陪家人……”
“足球還是你們生命中的唯一嗎？”
唐恩這個問題讓約翰半天沒回答。
“……我想，沒有什麽東西會成為生命中的唯一。當然，加文除外。足球，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
聽見胖子這麽說，唐恩想到了邁克爾也說過類似的話：“從生到死，他都是森林隊的球迷。”
也許是覺得這個話題沈重了些，約翰換了個話題：“托尼，明天的比賽……我們會贏吧？”
“你語氣不太確定。”唐恩笑了，“你在擔心什麽？”
胖子約翰撇撇嘴：“好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真可惜，邁克兒看不到了。每次看英超比賽，他總是對我們嚷嚷，如果森林隊在英超會怎麽樣……呃。”他意識到這話題又轉了回去。
“森林隊在英超會怎麽樣……到時候就知道了。”唐恩看著遠方陰霾的天空，“我走了，約翰。希望明天不會下雨，那樣我們就可以盡情慶祝勝利了。”
胖子約翰向他擺擺手：“就算下暴雨，也可以盡情慶祝的。再見，托尼。”他目送唐恩慢慢走出這片森林環抱的靜謐墓園。
※※※
承胖子“吉言”，比賽當天下了大雨。天色昏暗，黑沈沈的濃雲壓在諾丁漢上空。下午的時候，城市球場就要把照明燈光全部打開。雨幕從天而洩，在靠近看臺頂棚前端的地方，那幾乎和瀑布也差不了多少。
這樣大的雨還要繼續比賽嗎？
當然。
城市球場的排水系統做得不錯，盡管靠近看臺的教練席附近大雨如註，但球場上除了濕滑一些，並沒有什麽積水。
唐恩站在場邊，任由雨水淋濕自己的西服，眉頭緊鎖，看著場內。
這是最後一輪聯寨，全部賽場同時開賽。這也是最關鍵的比賽。森林隊的球員們很明顯有些緊張了，他們在場上動作僵硬，加上場地濕滑，比賽正在向不利於森林隊的方向發展。
記分牌上顯示著到目前為止的比分，2：1，領先的是客隊西布羅姆維奇。
比賽剛剛開始森林隊就取得領先，當時城市球場一片歡騰，包括教練席和替補席，所有人都猛地跳起來，歡呼雀躍。
他們都在想——這可算開了一個好頭了！聯賽第二、英超聯賽都在向我們招手！
可是，進了一個球之後，有些放松的森林隊球員馬上被西布羅姆維奇抓住一次反擊的機會偷襲得手！
當比分變成1：1之後，森林隊球員的心態再次發生變化。
他們開始急躁，急於進球的想法讓他們越壓越靠上。這麽好的反擊機會，排名聯賽第二的西布羅姆維奇自然不會放過。又一次反擊，2：1！
森林隊從輕松到急躁，再到緊張。這就是上半場到四十分鐘的全部心理變化過程。
落後的森林隊開始擔心萬一輸了球怎麽辦？萬一他們不能直接晉級怎麽辦？這麽想著，動作變形、心不在焉、節奏全無……什麽都談不上了。
這樣怎麽可能贏球？！
賽前說的他們全都忘了！我們準備了一個多月，付出的努力、汗水就要隨著這場大雨付諸東流了？
真他媽的！
只有看臺上的球迷們沒有放棄，他們還在不停地唱歌鼓掌，為球隊加油。也許他們都相信唐恩和他的球隊，認為1：2不過是抵達最終勝利目標的小挫折而已。
我們的前途一片光明！我們必定會取代西布羅姆維奇，直接晉級英超！至於誰會成為在附加賽被淘汰的倒黴鬼，那不是我們擔心的事情。
客隊球迷也用歌聲來反擊狂妄的森林隊球迷。看著場面上不占上風，在比分上也處於劣勢的森林隊，他們有些幸災樂禍地唱道：“下個賽季我們去英超！啦啦啦啦，西布羅姆維奇！你們繼續留在這裏，啦啦啦，繼續留在這裏！”
當中場哨音吹響的時候，比分還是2：1，客隊西布羅姆維奇領先。
因為這是一場重要比賽，所以被選擇面向全國直播。解說員約翰·莫特森看著這個比分在解說席上搖頭：“托尼·唐恩教練推行年輕化，給他帶來了不少好處，讓森林隊更有沖擊力，體力更出色，鬥志更旺盛。作為回報，他拿到了自己教練生涯的第一個冠軍獎杯。但是現在，他也付出了代價。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年輕球員缺乏應付這種場面的經驗，他們心理變化太大了，不夠穩定。”
他說得不錯，這些年輕人太情緒化了。說點好聽的就能樂上半天，給點臉色就馬上不敢吭聲。
對於上半場球隊的表現，唐恩真是太憤怒了。從盲目自大、輕敵，到手足無措、縮手縮腳、緊張到不知道做什才好……要是最後比賽因此而輸，他估計撞墻的心思都有了。
※※※
森林隊的更衣室裏。
球員們顯然也知道自己表現不好，回來之後，大氣不敢喘，低頭坐著。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那是他們的對手，興高采烈的西布羅姆維奇隊球員。他們大聲談笑著從森林隊更衣室門口路過，拐進了客隊休息室。
這聲音更加深了對森林隊球員的刺激。一想到上半場，他們都會覺得恥辱。賽前他們覺得自己是如何如何強大，直接升上英超那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呢？
有一個腳步聲從遠處響起，持續到門口的時候消失了。
不用擡頭，他們都知道這次來的人是誰。
唐恩黑著臉，走進門。看著那些低頭默然不語的球員們，胸中怒火沒有因為他們現在的表現而有絲毫減弱。看了上半場球隊的表現，他要是還能不罵人，他就真是脾氣太好了，好到沒原則了。
他沙啞的聲音在更衣室內緩緩響起，語速不快，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清楚地感到他的怒氣。
“誰還記得我們之前說過的話？需要我重覆一遍嗎？甲級聯賽不是我們應該呆的地方！我們的目標是超級聯賽！我們需要面對的對手是曼聯、阿森納、利物浦、切爾西和紐卡斯爾這樣的球隊！還有歐洲大陸上的那些強隊們！而不是這些在甲級聯賽裏廝混的爛隊！我們目標遠大！我們是下賽季要參加聯盟杯的球隊！而現在——現在你們要輸給一支甲級球隊了！”唐恩似乎已經完全把自己的森林隊當成了英超球隊，“你們竟然要輸給西布羅姆維奇！嗯？西布羅姆維奇？！那個靠狗屎運才排在我們頭上耀武揚威的白癡！你們竟然要輸給他們！？”
咆哮完畢，唐恩猛地關了更衣室的門，出去了。現在他不需要布置什麽戰術，關於這場比賽的戰術他們整整布置了一個星期。球隊落後根本不是戰術的問題。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摔上，更衣室內重新恢覆了安靜。唐恩這個動作讓所有人都清楚他此時此刻有多憤怒。
走出更衣室的唐恩徑直走到了球場，回到教練席前。雨還在下，不過要比上半場小了很多。
我還要在最關鍵的時刻跌倒嗎？倒在終點線前和起跑線上有什麽區別？不成功的人不管你做得多好也是不成功的。當你摸著胸口說“我自己盡力了”的時候，你真的心甘情願嗎？你真的覺得問心無愧嗎？你真的就一點胸悶氣短的感覺都沒有嗎？我們為什麽不能讓對手酸溜溜地說“我盡力了”，而非要我們來說？
唐恩獨自坐在教練席的座椅上，看著空蕩蕩的球場，和看臺上稀稀落落的球迷。一年半了，自己來這裏一年半了。回過頭去看看，這一年半他經歷了多少事情，遇到了多少人，現在還歷歷在目。
因為還在下雨，看臺上的球迷大多數人都去避雨了。還堅守崗位的應該就是那些真正鐵桿，真正狂熱的森林隊球迷了。這些人在球迷中所占的份額不大，但他們的聲音是最大的。上半場那些不斷給球隊加油的歌聲幾乎全部來自於他們。
這些人聚集在城市球場的北看臺，靠近特倫特河畔。他們穿著紅色的森林隊球衣，手裏拉著森林隊圍巾，即使在中場休息的時候依然在有節奏地唱歌鼓掌。也許現在他們不是在球隊加油——因為球員們全都回了更衣室，他們只是在自娛自樂吧……
唐恩在人群中看到了胖子約翰和瘦子比爾的身影。他瞇上眼睛，仔細確認。沒錯，是他們。那動作太熟悉了，而且看上去他們是那群人的頭兒。這個發現分散了唐恩的註意力。他起身走過去，打算問問胖子，為什麽都這個時候了，這些人還在這裏淋雨，而不去球場的餐廳享受一杯啤酒。
當唐恩頂著雨走到北看臺前的時候，球迷們也發現了他。他們停下了唱歌，看著球隊主教練——這個用實際表現贏得他們尊敬的男人。
“約翰！比爾！你們怎麽還在這裏？”唐恩站在下面大聲喊道，“中場休息的時間，還在這裏唱歌做什麽？”
“排練，托尼！我們在排練！”約翰沙啞著嗓子回答道。這些球迷的嗓子是消耗最快的，因為他們九十分鐘都在不停地唱歌和吼叫，含片幾乎是他們的標準裝備。
“排練？這裏又不是合唱比賽！你們要和西布羅姆維奇的人比誰唱得更好聽嗎？”
“他們和我們比可差遠了！”比爾不屑道，“我們在排練下半場怎麽幹翻那群西布羅姆維奇的雜種！在看臺上！”
他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北看臺傳來一陣粗獷的笑聲。
唐恩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些愛恨分明的球迷真可愛。
胖子想起來一個問題：“托尼，現在是中場休息，你出來幹什麽？你不是應該在更衣室裏面嗎？”
唐恩聳聳肩：“該說的都說了。我出來隨便走走。”
“托尼！到了英超之後你有什麽打算？”這也許是球迷們最關心的打算了。
“你要買誰？需要我給你當球探嗎？我可是免費的，你不需要一分錢就能得到一個世界級的球探！報酬就是讓球員每天給我簽名。”
“得了吧，史蒂夫。別把你那些游戲裏面的人搬出來說了，我都聽煩了。”約翰掏掏耳朵，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
“其實我覺得埃弗頓的那個魯尼很不錯的！他會成為超級球星的。托尼，我們把他買過來吧！”
“不，我喜歡AC米蘭的卡卡！我們應該買他！”
“為什麽不是貝克漢姆？報紙上不都在分析他回英國的可能嗎？”
這些球迷七嘴八舌給唐恩出著主意，盡管他們想要買的人都很不靠譜。
唐恩笑著說道：“餵餵，我們現在還落後，能不能去英超都沒確定呢。”
“不！”這一次那些球迷們停止了爭論，異口同聲地回答了唐恩，“我們肯定能贏！西布羅姆維奇那群混蛋阻擋不了我們！托尼，你動搖了嗎？你不相信我們可以獲勝了嗎？”
幾百雙眼睛盯著他。唐恩從這場面中感受到了期待，和對自己的信任。分量不輕呢。
邁克爾，你以前是否也和這些人一樣，在看臺上就這麽看著我和我的球隊呢？加文，你呢？
這些人看著唐恩，都不吭聲。
“你們在等我回答嗎？這問題問得可太愚蠢了……”唐恩搖著頭說道。
後半句他還沒說，北看臺上的森林隊球迷就集體代他說了：“我們當然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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