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沒有再說話，更衣室內重新恢覆了安靜。但在這種平靜下卻還有股激流在醞釀。

過了一會兒，房間中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唐恩知道時機到了。

“好了，夥計們。只靠一腔熱血是沒法贏球的，我們還需要動動腦筋。”他敲敲戰術板，“米爾沃爾踢的足球是什麽，我想大家都看到了，還有誰打算在他們面前展示腳法的？沒人？很好。”

“上半場他們拼命地實施全場緊逼，效果不錯，讓我們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我要說對方的主教練是個白癡。他們的體能已經出現了問題，下半場註定是我們的天下。學會利用球場寬度，我們多轉移和直傳，打得簡單一些。他們想要和我們在中場決一死戰，別給他們這樣的機會，快速通過中場。他們喜歡打高球，我們就陪他們玩！泰勒！”唐恩看向剛剛從預備隊回來的加雷斯·泰勒。

“下半場你上，替下約翰森。所有人都註意了！”他提高音量，“有機會的話就起高球！他們的中後衛在頭球上根本爭不過你。那個最能頂球的這場比賽連大名單都不在。二十一歲的馬克·菲利普斯還太嫩，他威脅不到你什麽。”唐恩看著泰勒說道。大家都看出來了，下半場球隊獲勝的關鍵就在這個家夥身上。

“至於另外一個……馬斯卡特那個混蛋身高只有一米七八，和你差了十厘米。那家夥的頭球水平嘛……比他鏟斷別人的腿的能力可差遠了！但是，我給你的任務不是在爭頭球方面贏過他。我要你……把他弄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泰勒想了想，然後點頭：“他身上有一張黃牌。”

唐恩咧嘴嘿嘿笑起來：“你很聰明，大塊頭。想辦法把他弄下去，但別傷到自己。記住，一定要逼真！如果你因為假摔吃到一張黃牌，我可不會同情你。”他搖搖手指頭。

泰勒又點點頭：“我明白怎麽做了。”

當著全隊的面給泰勒委以重任，是唐恩收買這支球隊人心的一個手段。正所謂先打板子再給糖。

給泰勒分配完任務，其實大家都知道下半場森林隊的戰術是什麽了：將身高一米八八，頭球能力出色的泰勒作為進攻前場的橋頭堡。不管是讓他射門還是做球，都得先通過他的頭。

“雷布羅夫，你這場比賽的任務不是組織進攻，而是射門得分。泰勒很快就會被對方看住，他會吸引米爾沃爾全部防守註意力。你要隨時跟在他的身側。當他把球爭下來，你一定要搶在米爾沃爾的球員前面拿到第二落點，然後……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把球給我轟進他們的大門！”

雷布羅夫用力點點頭。

“接下來……歐根·波普，你應該反省上半場那張愚蠢的黃牌。如果我有後腰替補的話，我一定會現在把你換下來。”唐恩盯著德國小將說道。

波普低著頭不敢看他。

“但你小子運氣好。除了你和古納爾森，我們沒有其它後腰了，你還得留在場上。但註意你的動作，別主動給我申請紅牌！”

“我……我知道了，老板。”波普低聲回答道。

“古納爾森，波普身上有張牌，下半場你多幫幫他，你們兩個聯手把卡希爾看死！別給他像上半場那樣的遠射機會！”唐恩揮了揮拳頭。上半場就是因為波普和古納爾森沒有及時合圍，才讓卡希爾從容起腳的。

“好的，先生。”冰島人面無表情地回道。

“至於他們的隊長……”唐恩閉上眼，稍微停頓了一下，從現在開始他要和過去徹底說再見了。丹尼斯……讓我送你最後一程！

“三十七歲的老頭子，不足為懼！”

※※※

趁著唐恩給球員們分派任務、布置戰術的時候，德斯·沃克一個人跑出去看球場的情況。發生騷亂的看臺已經重新恢覆了平靜，不過一眼看去還是空了不少座位，應該是被警察帶走，或者直接送到醫院去了。

客隊看臺兩側各站了三排全副武裝的防暴警察。雙方還偶爾有球迷隔著三層人墻打打嘴仗，但局勢基本上已經平息。看來下半場可以正常進行了。

正好裁判們也從裁判休息室走出來，沃克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們。第四官員對他點點頭：“下半場的比賽可以繼續進行了，教練先生。”

沃克笑了：“真是一個好消息。”如果裁判們決定下半場取消，比賽延期的話，其實受到打擊最大的是諾丁漢森林，是托尼·唐恩。

看到沃克這種反應，第四官員停下來，對他說道：“我也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教練先生。我還希望下半場我們大家看到的是一場比賽，而不是其它什麽。所以，請轉告你們的主教練，讓他在場邊冷靜一些。”

沃克聳聳肩：“你打算把同樣的話再對米爾沃爾主教練和他們那群球迷們說一遍嗎？裁判先生。”

這個問題讓第四官員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楞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我會把這場比賽的一切情況如實上報給足總的。再見，教練先生，祝你們好運。”他轉身離開了。

看著這個人的背影。沃克笑著大聲說道：“您應該祝麥克萊利先生好運。”

他轉身向更衣室走去。推開門，發現唐恩已經講得差不多了。

“托尼，下半場準時進行。”他給唐恩帶來了最好的消息。

唐恩笑了：“好極了！夥計們，你們不用再擔心怒火無處發洩！記得我說的全部內容嗎？”

“記得，老板！”球員們大聲回答道。

“閉上眼，回想一下上半場他們是怎麽對待我們的！你們想到了什麽？你們感覺如何？”唐恩仿佛一個巫師，循循善誘著這些球員達到他想要的狀態。

邁克爾·道森攥起了拳頭，渾身微微發抖：“我……我想要上去比賽！頭兒！我想讓那些混蛋閉嘴！”

“那就去吧！去幹他們！”唐恩和沃克從門口讓開，球員們一窩風地沖了出去。“讓他們明白——激怒我們的下場！”

※※※

下半場的比賽開球之後，看臺上米爾沃爾球迷們的噓聲絲毫沒有減少，甚至還能聽到侮辱加文的歌聲。唐恩卻不再和教練席後面看臺上的球迷們較勁。他站在球場邊，雙手抄兜，一臉嚴肅地看著正在進行的比賽。

看上去他好像很擔心很擔心比賽的結果，因為他的球隊一球落後。麥克萊利翹著二郎腿坐在教練席上，準備欣賞一場好戲。

一場……誰的好戲呢？

卡希爾試圖帶球從中路突破，結果他被古納爾森和波普聯手關在大門外。斷下球的古納爾森將足球傳給了左邊路的安迪·裏德。裏德的長傳球是他的優勢。他按照唐恩的吩咐，直接起腳找前面的加雷斯·泰勒。

現在防守泰勒的人並不是馬斯卡特，而是年輕的馬克·菲利普斯。無論是在經驗上還是身體上，他都無法和泰勒相比，兩人還沒有起跳，就已經先輸了——他被泰勒擠在身前，完全搶不到落點！

現在泰勒還沒有進禁區，直接頭球攻門是不可能的。在和菲利普搶位置的他看到了從後面跑上來的雷布羅夫，懷斯正在緊緊跟著他。到底要不要把球傳給他呢？

當看到裏德把球傳給泰勒的時候，雷布羅夫就在向前跑。無奈經驗豐富的懷斯幾乎瞬間就猜到了森林隊的戰術，也跟了上來。這給烏克人下一步的動作制造了很大麻煩。

停球？很可能被懷斯斷下。那個小個子的腳太快了！而且現在米爾沃爾後防線上沒有幾個人，他原本希望直接趟過去，順勢突破那些彼此距離太近的後衛們，然後面對門將的，現在看來是不要想了。

為了不讓懷斯把足球斷下來，他只能把足球停到邊路。這樣一來，雖然保住了控球，卻也失去了最好的進攻時機。

他要怎麽辦？

科利莫爾走了，原本雷布羅夫以為自己在森林隊的日子也到頭了。卻沒想到上一場比賽新任主教練一番話和一個變動，讓他重新獲得了新生。是的，雖然他原本是一個射手，但他在托特納姆熱刺隊的時候沒有取得和前鋒稱號相符的成績，到了森林隊也一樣。就在他開始懷疑自己能力的時候，唐恩告訴他，把位置向後撤二十米，你就會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雷布羅夫擡頭看向米爾沃爾的球門。對方門將站位靠前，後衛寥廖無幾，大片大片的空間。他看到了無數條從自己這裏飛向球門的路線。

是的！我看到了。

泰勒將菲利普斯卡在身後，他擡頭望球，眼角餘光瞟到了雷布羅夫。身穿黃色客場球衣的隊友正在向自己招手，那手勢是讓他把足球頂回去。

給你就給你。

泰勒猛地躍起將菲利普斯壓在身下，然後頭球把裏德傳來的高球擺給了正在前沖的雷布羅夫！

懷斯做好繼續緊跟對方的準備，卻沒想到森林隊的10號突然加速，只兩步就甩開了自己！他想要趕上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不聽使喚，他老了……只能腳步踉蹌地看著雷布羅夫迎著飛來的足球，橫身躍起，掄開腿抽向足球……

“泰勒，頭球……”

我看到了，這是通往球門的路。這是……全新的世界。

“雷布羅夫……REBR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V！”

米爾沃爾的門將托尼·沃納爾沒想到雷布羅夫會在禁區外面，距離球門大約還有三十米的地方直接淩空抽射！他站位過於靠前，就算再怎麽用力躍起，再怎麽將手臂伸長，也無法阻止這腳力拔千鈞的大力抽射！足球從他手上掠過，然後急速下墜，伴著解說員的嘶吼撞上了球網。

“太不可思議了！太難以置信了！超級遠射！來自謝爾蓋·雷布羅夫。”

被警察重重包圍的客隊看臺上傳來了巨大地歡呼聲。這一刻他們壓住了米爾沃爾球迷們的歌聲和噓聲，這一刻諾丁漢森林讓米爾沃爾的人閉上了嘴！

“這才是雷布羅夫！偉大的進球！托尼·唐恩的球隊向我們展示了他們驚人的勇氣！他們在客場將比分扳平！主隊看臺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腳驚天遠射嚇呆了！漂亮！漂亮！米爾沃爾的門將托尼·沃納爾輸得無話可說！”

完成射門後的雷布羅夫從地上爬起來，擡頭看了眼球門，足球剛好撞上球網。他知道自己成功了！興奮的他沒有和為自己助攻的泰勒擁抱，而是轉身跑向了在場邊和沃克慶祝進球的球隊主教練托尼·唐恩。他要感謝這個人，是他給了自己新生！

他不善言辭，說不出什麽肉麻的話，此時此刻唯一可以表達他內心感激的只有……用力將那個男人抱在懷中，雙臂緊緊箍住，幾乎要把唐恩弄窒息了。身後他的隊友們蜂擁而至，將他和主教練撲倒在地，然後全都壓了上去……

“啊！見鬼！我的肋骨！”被壓在最下面的唐恩發出了一聲哀嚎。

※※※

“……這是英格蘭聯賽杯四分之一決賽！米爾沃爾主場迎戰諾丁漢森林！在經過了上半場最後階段的球迷騷亂之後，下半場比賽繼續進行！剛剛開始五分鐘不到，我們就看到了這腳漂亮的進球！這是一個值回票價的進球！”

酒吧上的電視機內傳來了莫特森激情四射的聲音，電視機下已經成了歡呼的海洋。幾個興奮的球迷跳上了桌子，將手中的大杯啤酒傾瀉而下。更多的人學他們的樣子，將手中的啤酒潑向空中。酒吧內下起了一場啤酒雨，酒花灑在所有人的身上。他們毫不在乎，張大了嘴巴接著從天而降的啤酒，同時揮舞著拳頭高聲吼道：“幹得漂亮！烏克蘭人！幹得漂亮！托尼！這是對那群雜種最好的回擊！”

“沒有人在觸怒了我們之後還可以平安無事！沒有人！”

“米爾沃爾的白癡會後悔的！你們不應該提起加文的名字！”

※※※

森林球迷看臺上的歡呼和慶祝還在繼續，比賽已經重新開始，米爾沃爾辣迷們不滿的噓聲再度響起。

被扳平了比分的麥克萊利慌張地走到場邊，想要挽回局勢。唐恩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對他完全構不成威脅。

在他帶領一線隊打了十幾場比賽之後，唯一讓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主教練就是謝菲爾德聯隊的主教練尼爾·沃爾諾克。因為那個老家夥在最關鍵的比賽中擊敗了自己，留下一場讓他永生難忘的失敗。

利用一腳世界波扳平比分的諾丁漢森林已經完全打出了狀態，就算是懷斯面對瘋狂湧上來的森林隊球員們，也覺得束手無措。在他十九年的職業生涯中，他還是第一次從心底湧出這樣的無力感……他老了，而球場是屬於年輕人的。

在森林隊扳平比分後，他們又成功地反超了比分。這次進球的是安迪·裏德。森林隊經過一次漂亮的禁區前配合，由他帶球殺入禁區，然後在左路低射破網！

2：1領先之後，森林隊踢得更加積極主動。而米爾沃爾的球員們也看出來了，他們的對手殺上了癮，絕不想就此罷手。

因為馬克·菲利普斯防不住加雷斯·泰勒，所以凱文·馬斯卡特被主教練麥克萊利吩咐去盯防諾丁漢森林的18號。對方可是足足比他高了十公分啊！差距不僅體現在身高上，還體現在身體強壯度上。

馬斯卡特在和泰勒的糾纏中耗費了全部精力，而且火氣正像被放進開水中的溫度計一樣快速上升。他真想將這個大個子的腿踢斷，大不了自己被紅牌罰下，但是對方說不定要在醫院躺上半年呢！

當他又一次背後放倒加雷斯·泰勒的時候，泰勒慘叫一聲癱倒在地。接著，他抱著自己的腳踝痛苦地翻滾著，看上去就仿佛真的斷了一樣。

主裁判的哨音響了。澳大利亞中衛馬斯卡特面帶微笑地接受了他的結局——第二張黃牌，和一張紅牌。這是他意料中的，他甚至都沒有做出任何辯解。當隊友們還在圍著主裁判為他求情的時候，他則把球衣從褲子中拽出來，笑嘻嘻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泰勒。

小子，我走下去，你被擡下去，這就是我們各自的結局。你覺得哪一個更好一些？

他剛剛這麽想完，卻看到剛才還在地上翻來覆去，絕望地伸出手呼叫擔架的大個子在隊醫面前站了起來！而且自己走下了球場！

當然，他也沒忘回頭對馬斯卡特笑笑。

朋友，我們都是走下去的。不過我接著就能上來，而你……回更衣室洗澡換衣服，然後直接回家吧。

凱文·馬斯卡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

少了一個人同時還在比分上落後的米爾沃爾並沒有放棄比賽，他們在球迷們的助威聲中準備瘋狂反撲。

可是，他們的鬥志還沒有燃起就被掐滅在了心中。

磨磨蹭蹭的馬斯卡特剛剛走到場邊，客隊看臺上又傳來一陣巨大的歡呼聲。

“加雷斯·泰勒！漂亮的頭球！可憐的馬克·菲利普斯根本防不住和他同樣身高的泰勒。諾丁漢森林本賽季的頭號射手，將他的個人進球增添到了第十一個！3：1，做客紐登球場的諾丁漢森林隊領先！”

馬斯卡特看到和隊友們擁在一起慶祝進球的泰勒，懊惱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欄桿上。他上了這個大個子的當。不，從根本上來說，他上的是那個人的當。

他將目光投向諾丁漢森林隊的教練席，托尼·唐恩正興奮地跳起來揮舞雙臂。

他突然覺得不光自己被騙了，球隊主教練麥克萊利先生也中了唐恩的圈套。

這個……混蛋！

在第四官員的催促下，被紅牌罰下的馬斯卡特終於不甘心地離開球場，鉆進了球員甬道。

接下來，看臺上的米爾沃爾球迷們也逐漸沈默了下來，他們只能看著自己的球隊被突然爆發的森林隊屠殺，無能為力。誰讓他們竟然想用“加文”這個名字挑釁托尼·唐恩的球隊呢？

看看，這就是下場！

4：1！

5：1！

6：1！

7：1！

森林隊全都打瘋了，仿佛隨便一腳射門都能進球。不管麥克萊利做出怎麽樣的換人調整，也無法挽救球隊主場慘敗的命運了。

他楞楞地站在場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賽前他躊躇滿志，中場休息他前途光明，現在……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恥辱！

主裁判終於吹響了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米爾沃爾三十八歲的主教練阿蘭·麥克萊利和他的球隊，以及看臺上那些米爾沃爾球迷們的噩夢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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