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7日星期二，對於諾丁漢森林隊代理主教練托尼·唐恩來說，是忙碌的一天。

結束了兩天的假期，重新回到訓練場的球員們身體狀況有輕微下滑。唐恩站在場邊看了一會兒，球員們的表現讓他直皺眉頭。他幹脆喊停，然後把體能教練安迪·斯托維爾和助理教練都叫來，把球隊今天的訓練計劃改成體能恢覆訓練，其他什麽都不做，就是恢覆體能。

唐恩對於訓練知之甚少，基本上他都是扔給兩個助理教練德斯·沃克和伊安·鮑耶來管理，門將訓練有門將教練，體能訓練有體能教練，整個教練組分工明確，基本上也用不到他操心什麽。他只要審核沃克提出的訓練計劃就行了。

這樣也好，省得他這個半吊子教練露出馬腳。

做完這些調整，他從康斯坦丁教授那兒“訂購”的兩個醫師也來了，唐恩又帶著他們去理療室，將他們介紹給另外兩個隊醫：三十五歲的愛爾蘭人加裏·弗萊明，五十八歲的英格蘭人約翰·哈塞爾登。

新來的兩個醫師年齡都在五十五歲以上，剛剛從諾丁漢大學皇家醫院退休下來的。他們是鐵桿森林隊球迷，這讓唐恩很放心，國外球迷的忠誠不會讓他們做出對俱樂部有害的事情。

“這兩位是斯蒂夫·德文和羅格·朗利基，他們是你們的新同事。加裏，你給他們介紹一些球隊的情況，我得回去了。”唐恩把兩個醫師簡單介紹了一下，又和他們分別握手，祝他們工作愉快，就轉身離開了。

剛剛回到訓練場邊，他的手機又響了。

“我是唐恩。”

“托尼，我這裏有一個孩子找你，說是你讓他來的。”電話裏響起門衛伊恩·麥克唐納的聲音。

唐恩低頭看看手表，九點三十，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這小子很守時嘛。

“沒錯，我讓他來的，你帶他進來吧。”

十分鐘後，老伊恩帶著一個高大的小夥子走進了訓練場，將他送到唐恩面前，就轉身回去了。

唐恩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喬治·伍德，臉上比昨天幹凈多了，衣服也新換過。腳下是一雙耐克的運動鞋，有些磨損，不過總算沒寒磣到露出腳趾的地步。

“吃過早飯了嗎？”很中國化的問候，有些習慣唐恩還是改不了。

伍德有些驚訝，隨後他點點頭：“吃過了。”

“怎麽來的？”意識到自己也許問錯了問題的唐恩只能轉移話題。

“坐車，巴士，然後跑來的。”

唐恩聽到他這麽說，又仔細打量了一番伍德：面色紅潤，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但不明顯，氣息微喘。他想到了昨天這小子把需要四十五分鐘走完的路十五分鐘跑完的事。和他那個體弱多病，嬌小的母親完全不一樣，喬治·伍德身高大約一米八，很強壯。也許索菲婭把自己全部的生命精華都給了自己的兒子，才會有這麽一個怪物吧。

“很好，你跟我來吧。我們要穿過這裏，北邊那些訓練場才是你要呆的地方。”

伍德奇怪的問：“不是這裏？這裏不是訓練基地？”

“這裏是一線隊訓練的地方，我帶你去的是青年隊的訓練基地。”唐恩在前面帶路。

沒想到伍德停住了腳步：“青年隊？我不去，我就要在這裏，踢職業比賽，拿薪水和獎金。”

唐恩回頭看著他道：“那可不行。你從來沒踢過球，這是成年隊的比賽，你還不能適應……”

伍德站在原地不動：“我一定要踢。”

“為什麽？”

“他們說一線隊踢球拿的錢多。”

如果是昨天下午聽到伍德這麽說，唐恩一定會笑得很開心。但是在親眼看到他們家什麽情況之後，他笑不出來。看著倔強的伍德，唐恩突然想到一個辦法。

“好吧，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但是你要成為一線隊的一員，我一個人說了不算。看到他們了嗎？”唐恩指著在訓練場上訓練的一線隊成員和教練們。

伍德點點頭。

“你得證明自己有能力和他們並肩作戰，說服那些眼光苛刻的職業教練，讓他們同意你加入一線隊。”

“要如何證明？”

魚上鉤了。唐恩心裏偷笑，卻臉上一本正經地說道：“很簡單，和他們踢一場對抗賽，讓大家來評判你的水平如何。”

唐恩算是摸清楚伍德的脾氣了，這種不撞南墻不回頭，不見黃河淚不流，不到長城心不死的倔驢，就要讓他吃盡苦頭，否則他根本聽不進別人說的任何話。一個完全沒踢過球的菜鳥和職業球員比賽，結果是什麽，唐恩清楚得很。這不是YY小說，不存在這種奇跡。他就是要讓伍德吃點苦頭，長點記性，知道職業足球不是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伍德點點頭：“好！”

於是唐恩帶著他重新拐回去，站在場邊大聲叫停了訓練，然後把德斯·沃克叫回來。

“怎麽了，托尼？”沃克奇怪地看了看站在唐恩身邊的喬治·伍德。

“讓大家踢一場簡單的對抗賽，然後把他……”唐恩指指伍德，“算進去。萊姆。”唐恩招手叫來一個教練。

“帶他去更衣室換衣服。”他指著伍德對跑來的萊姆·奧坎說道。

看著伍德走了，沃克才問道：“托尼，他是誰？”

“嗯，我在街頭發現的一個……有些才華的小孩，他對我表達了成為職業球員的迫切願望，我就帶他來訓練。在去青年隊之前，讓他先提前感受一下職業足球的氣氛。”唐恩選擇了一些說，他沒告訴沃克全部實情。畢竟，他也不知道伍德是否介意讓別人知道他家的情況。

“哦，對了，德斯，把伍德分在不穿背心那組。然後告訴那些穿黃背心的，如果他們想要得到在下場比賽首發上場的機會，這場對抗賽就是一次重要的考核，表現不好會影響到他們的出場。”

森林隊內的訓練比賽，不穿背心就代表替補組，而主力則身穿黃色背心。沃克點頭表示明白了，返身給球員們布置去了。

很快，伍德也換好衣服重新回到了場邊。唐恩打量了一下，穿上球衣的伍德，還真有些球員的樣子了。

“嗯，從外形上來說，你是個職業球員了。”唐恩點點頭，“去吧，你和那些沒穿黃背心的人一隊。德斯，你做裁判！”

接著，唐恩就雙手抱胸站在場邊看起比賽來。

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伍德不會踢球，也不懂得和隊友配合。給他安排的位置是前鋒，他卻只知道跟著球跑。哪兒有球，就往哪兒跑。跑到跟前，人家把球傳出去了，他又跟著轉身跑回去……十分鐘過去了，連一次球都沒碰到。

做裁判的沃克不斷回頭看場邊的唐恩，他怎麽也沒看出來這小子有什麽才華。

老實說，唐恩也沒看出來，除了……呃，除了，體力比較好，速度快。可是他這樣的表現說明他更適合做田徑運動員，而不是球員。

被沃克看得心慌，唐恩幹脆從大衣口袋裏面掏出墨鏡給自己戴上，這樣就算他閉起眼睛也不會有人發現了——他是真覺得伍德這小子的表現讓他不忍卒睹。

沃克看到唐恩戴上墨鏡，大致就能猜出一些了。接下來的比賽其實完全沒用了，這小子是徹徹底底的足球新人菜鳥。

和伍德一隊的隊友們也覺得有些莫名奇妙：這小子根本不會踢球，為什麽要和他們一起訓練？幹脆沒人傳球給他了。伍德還是在埋頭跑，哪兒有球，哪兒就有他的身影。

唐恩又看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喬治一點改變都沒有。他甚至猜測這孩子都沒怎麽看過球賽，完全不了解足球。看他在場上氣喘籲籲的樣子，估計也不好受，於是唐恩招手示意換人，將伍德換了下來。

伍德低著頭，喘著粗氣來到唐恩面前。

“喬治，感覺怎麽樣？”唐恩問他。

伍德只管喘氣，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唐恩清楚，他已經知道職業足球的厲害了。

“這只是訓練的水平，如果是正式比賽……你以為職業足球是那麽簡單的嗎？以你現在的水平，你根本得不到職業合同，最低檔次的合同都得不到。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在這裏訓練，但是能夠在這種地方訓練也要看水平的。毫不客氣地說，你剛才的表現真是狗屎。你覺得就憑你剛才的表現，能夠讓我和你簽職業合同嗎？”

伍德仍然不說話，低著頭，也許還不服氣吧。

“好了，跟我去青年隊那邊，好好接受訓練吧。你不是沒有機會。另外，做一個青年隊成員也有錢拿的。”

聽到唐恩這麽說，伍德這才擡起頭，瞪著他問道：“真的？”

唐恩就知道，只有說到“錢”，這個窮小子才會有反應。

“我騙你做什麽？我是職業教練，我有信用卡，所以我的信譽是有銀行擔保的。”

“多少錢？”伍德的意思是他做青年球員，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唐恩想了想，給這小子簽一份比較好的青年合同吧，他家的情況確實困難。

“周薪八十英鎊。如果出場比賽的話，每場比賽三十五鎊出場費；如果有進球，一個球七鎊；如果有助攻，一次助攻三鎊。這是最好的青年合同了，那些初入隊的只有五十五鎊周薪。另外，俱樂部負責中午那頓飯。你是本地人，所以就不提供住宿了。”

唐恩沒說謊，這確實是森林青年隊中最好的青年合同了。當初邁克爾·道森和安迪·裏德在青年隊表現優異，拿的就是這合同，只是身為後衛的道森沒有進球獎和助攻獎。

他們兩個到現在還是這份合同，因為他們剛剛從青年隊中抽調上來。不過唐恩已經在琢磨著給他們開待遇更好的一線隊合同了。畢竟，這種人才要留在球隊裏面，要安心讓他們為球隊效力，就要給他們豐厚的回報。

沒想到伍德聽完唐恩說的話，神情反而有些猶豫。唐恩也看出來了：“怎麽了？”

“這真是最好的了？”伍德問道。

敢情他嫌低了啊……唐恩點點頭，隨後指著在訓練場上的道森說道：“看到那個高個子沒有？他元旦前才剛剛升入一線隊，一直拿的青年隊最好的合同。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把他叫來你自己問。需要我叫嗎？”

伍德搖搖頭，也許他覺得唐恩不像在騙人。

“你在搬家公司幹，能拿到多少錢一個星期？”唐恩問道。

伍德想了想：“二百鎊。”

墨鏡後面的唐恩翻了一個白眼，這確實比在青年隊踢球賺的多多了。唐恩也明白伍德有絕對的理由猶豫。

“青年隊的待遇確實不高。但是你要知道，就連魯尼在青年隊的薪水也不過一周八十英鎊，和你一樣。”

“魯尼是誰？”伍德一臉迷茫。

唐恩這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伍德不是球迷，平時如果不關心足球的話，也確實不會聽說這個英超新鮮出爐的天才球員的名字。2002年8月17日，十六歲的魯尼初次代表埃弗頓出戰英超，隨後在10月19日和阿森納的比賽中打入全場唯一入球，那是他職業生涯的第一個聯賽進球，終結了此前槍手三十輪聯賽不敗的紀錄，從此名震英格蘭足壇。說來也巧，兩年之後的2004年10月25日，剛剛十九歲的魯尼又在和阿森納的比賽中打入致勝球，那是他加盟曼聯之後打入的第一個聯賽入球，這次他終結的是槍手四十九輪聯賽不敗的英格蘭頂級聯賽連續不敗紀錄。

“呃，是現在炙手可熱，以後必將加盟豪門球隊，賺很多很多錢的埃弗頓天才小子，他和你一樣大。”唐恩覺得這樣給伍德說，他才能夠將自己和魯尼聯系起來。“你知道他現在一個星期能賺多少錢嗎？”

伍德當然不會知道。

“我也不知道。”唐恩咧嘴嘿嘿笑道，“你知道他以後一個星期能賺多少錢嗎？”

伍德搖頭。

唐恩想到了他曾在網上看過的一個笑話。背景是魯尼剛剛和曼聯續約，有一家中國財團開價八億五千萬英鎊收購曼聯。當然，現實中曼聯老板格雷澤直接拒絕了。這個笑話就是假設如果中國財團收購成功，那麽會發生什麽：魯尼擔心自己要求的十二萬英鎊能否兌現，於是自作主張地跑去找中國財團大老板。那個老板坐在椅子上，嘴裏叼著中南海，對魯尼說道：“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麽周薪拿十二萬英鎊，要麽拿一百二十萬人民幣。你好好想想吧。”魯尼用他那小腦袋瓜算了半天，最終選擇了拿一百二十萬人民幣。從此以後，魯尼每天都要關註人民幣的升值情況，再也不去看脫衣舞表演也不去酒吧鬼混了，每天都在看著中國股市的情況，生怕影響到自己的周薪。弗格森看到魯尼現在變得如此老實，拍著腦袋追悔莫及：“早知道當初就給貝克漢姆的工資發人民幣了，那樣他就沒時間去追辣妹了。”

這當然是一個笑話，不過唐恩倒是記住了那個數字：十二萬。

於是他對伍德伸出兩手，一手比一，一手比二：“十二萬……英鎊。”

伍德眼睛都瞪圓了：“你怎麽會知道？”

“猜的。”唐恩當然不能說我來自四年半之後的中國，那個時候隨便在互聯網上一搜就能知道魯尼這種超級球星的周薪。“不過小子，我只是讓你知道你以後可能拿到的周薪是多少。你在青年隊用心訓練，努力踢球，逐漸成長為一名球星，然後被豪門看上。到時候他們自然揮舞著支票本就找上你來了。再找個好的經紀人，幫你簽一些世界知名品牌的廣告代言……我告訴你，光是廣告收入就比你到時候的年薪還要多得多。”

唐恩並不知道喬治·伍德最後會成為什麽樣的球員，也許他壓根就不能成為職業球員呢。但這不重要，現在需要給年輕人一點鼓勵和希望，讓他看到美好的未來，然後為之奮鬥。接下來的事情……那就看各人造化了。

“你是打算接受現在八十英鎊一周的青年合同，然後在青年隊訓練，為日後成為大球星努力；還是繼續回去做你的搬運工，每個星期賺兩百英鎊，也許一直幹到你搬不動為止，也許你中途就會丟掉這份工作。你自己選吧，小子。”唐恩說完這話，轉過身去看一線隊的對抗賽了，留了一個很酷的背影給伍德。

兩人之間陷入了一陣沈默。這裏只有沃克不時響起的哨聲和球員們互相提醒的吆喝聲，以及足球撞擊發出的嘭嘭聲。

唐恩不關心伍德選什麽。他給了伍德一個機會，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伍德沒有選擇留下來，而是繼續去做搬運工，那麽他只是會在心裏為那個美麗的母親感到惋惜，稍微同情一下。也許一個星期後他就不會再記得那對母子，因為他自己也要面臨生活和命運的挑戰呢。他不是同情心泛濫的好人，見到要飯的就會把身上的錢全都掏出來。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

片刻後，他身後響起了伍德的聲音：“帶我去青年隊吧。”

唐恩轉過身看著他：“這是你的最終選擇了，不會中途反悔吧？”

伍德搖搖頭。

唐恩還是不放心，於是嚇唬他：“我們會簽合同的。如果你違約，可是要付賠償金的。”

伍德點頭：“我知道。”

“那就好。回更衣室換下這身衣服，然後跟我走。”

※※※

唐恩帶著喬治·伍德穿過一線隊訓練基地，徑直來到青年隊訓練基地。說老實話，雖然唐恩是青年隊主教練出身，但是如今的唐恩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和一線隊的基地比起來，青年隊基地感覺更新，更現代化，連大門都是電動的。門衛也是穿制服的保安，而不是熱心的老球迷。

青年隊基地和一線隊基地一樣，被成列的綠樹環繞，四周空曠，附近沒有高大的建築，視野極好。再往北一些，樹林之後就是諾丁漢的母親河特倫特河了。

唐恩離開青年隊之後，這裏的主管換成了他曾經的助理教練大衛·克裏斯拉克（David Kerslake）。既然是自己的老搭檔了，就沒那麽多禮節性的寒暄客氣，唐恩直接將伍德帶到克裏斯拉克面前。

“喬治·伍德。”唐恩指著伍德給克裏斯拉克作介紹，“這小子身體素質很不錯，讓他跟著你訓練，看能練成什麽樣吧。”

克裏斯拉克打量了一番，也很讚同唐恩對這孩子的評價：身體素質很不錯。看看他的肩膀，還有他的腿，粗壯得好似馬腿，強健有力。

他招手讓伍德過來：“小夥子，你多大了？”

“十七。”

“你喜歡踢什麽位置？”

“前鋒。”

因為前鋒能進球，比較容易出名，還有進球獎，亂七八糟……總之，伍德貧乏的足球知識讓他認為做前鋒會很有“錢途”。

“很好，去更衣室換衣服吧，然後來訓練！”克裏斯拉克發現唐恩在對自己使眼神，於是很幹脆地打發了伍德，然後問道，“托尼，有什麽事嗎？”

“呃……我想稍微提醒你一下，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足球菜鳥。”

“菜鳥？”

“在足球水平方面，他也許連那些只在中學裏面上體育課才接觸足球的學生都不如。”

克裏斯拉克看了看唐恩的表情，完全不像在開玩笑。他突然覺得頭疼起來。

“托尼……”

“呃，因為他的家庭情況很覆雜，比較窮……恰好他幫助了我一次，我決定給他一個機會，讓他來青年隊試試看。也許能夠成為職業球員，也許不能……總之，你稍微照顧一下他，但能不能練出來，看他自己的。”看了伍德那二十分鐘慘不忍睹的表現之後，唐恩也不願意給自己的老搭檔帶來更多的麻煩……

克裏斯拉克嘆口氣：“我明白了，我會盡力的。不過他的身體素質確實很好，只是作為初學者，他的年齡實在是……”

唐恩點點頭：“凡事皆有例外。萬一這小子成了例外呢？”

克裏斯拉克繼續嘆氣：“太渺茫了。把全部青春和精力都賭在這麽渺茫的可能上……森林隊的青訓體系很出色，但能出幾個傑梅恩·耶納斯？”

“大衛，那小子剛剛經歷了一次人生中很重要的選擇。不是賭上不賭上的問題，他原本也沒有什麽希望可言……”唐恩想到了在那個貧民區的生活，“他如果想要擁有希望，就必須這麽幹。我們能做的就是給他一個機會。”

克裏斯拉克點了點頭：“你放心，托尼。我會盡我所能地教導他。”

唐恩笑著拍了拍克裏斯拉克：“我們都是保羅帶出來的，我相信你的能力。”他們倆曾同為保羅·哈特在青年隊的助教。

說話間，伍德已經穿著青年隊的訓練服跑了出來。唐恩叫住他，打算最後給他叮囑幾句。他以後要專心於一線隊事務，來這裏的時間會非常非常少。

克裏斯拉克很聰明地選擇了回避，他回到了訓練場，繼續他的工作。

“喬治。”當周圍再無他人的時候，唐恩對伍德說道，“我很清楚你的情況，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但我還是那句話：別把職業足球看扁了，否則它會懲罰你的。你在這裏什麽都別想，只管埋頭練。有困難的話就來找我。你母親是好人，別讓她失望。”

伍德用力點點頭。

“去吧，去訓練吧！”

喬治·伍德轉身跑向了訓練場，在那裏有和他差不多大的隊友們，也有屬於他的、目前還一片朦朧的未來。這小子究竟能踢出來個什麽樣呢？唐恩心裏完全沒底。

看著伍德的背影，唐恩和克裏斯拉克一樣嘆了口氣。

盡人事，安天命。小子，看你造化啦……

接著，他轉身走向和伍德完全相反的方向，離開了青年隊訓練基地。

※※※

回到一線隊訓練場的唐恩被沃克告知，剛才主席先生和他的兒子來了一趟訓練場，把自己的兒子介紹給了大家認識，並且讓他回來之後去一趟主席辦公室。

唐恩聽到這個消息心裏嘀咕開了。老頭子生氣了？只是因為他介紹自己兒子，而自己不在這裏就生氣，顯然不符合一個主席應有的度量啊……

“他沒說什麽事嗎？”唐恩問沃克。

沃克搖搖頭。唐恩邁開腿打算走，卻聽到沃克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主席先生的臉色很嚴峻。”

唐恩心裏頓時“咯噔”一下。球隊雖然在足總杯輸球，但是從主席專門打電話過來祝賀上可以看出來，應該不是和成績有關。難道是更衣室的事情？唐恩知道英格蘭足球到處是傳統，可是也沒想到一個主席這麽在乎傳統哇……

他忐忑不安地趕到了主席辦公室——在他這個經理辦公室的上面一層，正上方。

敲開門，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寬大辦公桌後面的主席尼格爾·多格蒂。他身前的老板桌可比自己辦公室的那張大多了！這房間裏面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尼格爾·多格蒂，另外一個就是他的兒子埃文·多格蒂。

唐恩沒想到這個“美式”英國人也在，稍微有些錯愕，臉上還是迅速堆起了微笑。

“主席先生，埃文先生。”

打過招呼，尼格爾從椅子上站起來，手裏還拿著一張紙，然後向唐恩走來。

唐恩緊張地看著尼格爾主席手上的紙。不會是解職信吧？他大學畢業之後找的第一份工作幹了三個月就讓人給辭了，當時那個經理就是這樣拿著一張工資單讓唐恩簽字走人的。

剛剛還幫一個窮困少年找到生活的希望，如今自己就沒希望了……丟了教練工作的自己能去幹什麽啊？他什麽都不懂啊！

主席開口了：“這是足總發來的傳真……”

啥？唐恩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己被解職關足總什麽事啊？

“他們希望你明天去倫敦參加一個聽證會。”

唐恩腦袋反應了過來：“是有關那場比賽後我言論的問題嗎？”

尼格爾點點頭。

雖然不是解職信，但是唐恩的心情並沒有絲毫好轉。給俱樂部惹了這麽大麻煩，按照在中國的傳統，也一樣逃脫不了被球隊解職的命運。

但是接下來尼格爾的話，讓唐恩覺得生命中一下子充滿了陽光。

“俱樂部會全力支持你的。我們已經將那場比賽的錄像整理好提交給了足總。那兩個球進得一點問題都沒有。”

唐恩再擡頭看尼格爾。主席先生一臉微笑地對他說道：“準備一下，明天我兒子和你一起去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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