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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以身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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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薩姆,你幫我把井裏的人救上來,可以嗎?”

艾裏吩咐道。伊薩姆應了一聲,趕到枯井邊開始忙碌起來。

井口窄小,要把裏頭的人吊出來也挺麻煩的。要是往常,艾裏不會單指使別人忙活,自己卻袖手旁觀,而這次他卻心不在焉地走到一旁,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他現在心頭一片紊亂,只想獨個兒安靜地想個明白,一時實在分不出心神理會別的。畢竟,本是軟弱無力的身體,竟擲出了剛才那樣強悍絕倫的一劍,恐怕沒有人能在經過這樣的事後還能保持鎮定從容吧?

將小孩抱出來,又把巴德萊這大個子拉上來,伊薩姆已累出一身大汗。巴德萊之前受傷不輕,一出了井口,兩個大人都癱在井邊喘了好一陣。只有弗蘭克那小鬼還在呼呼大睡,渾不知在甜甜的睡夢中自己已在生死線上打過好幾個來回,無驚無嚇,倒也算是好命。

恢覆了幾分力氣,伊薩姆擡起頭來,見艾裏已撿回剛才擲出的那把劍,正呆呆坐在一旁怔怔看著手中的劍。

“首領?”他這才發覺首領神色有異,不像是救人後應有的表現,猶豫地探問道。

艾裏卻對他的話聲充耳不聞。這時他腦中已被重重疑問填滿。

剛從粉碎石柱的一擊中回過神來,有一瞬間他曾以為自己恢覆了力量而大喜若狂。然而搜尋體內,卻依舊空空蕩蕩,經脈也照常“漏氣”。被揚到高處的心瞬間又跌入谷底。

他勉力鎮定下來繼續思索。巴德萊和弗蘭克的生還確是事實,可見把石柱化作齏粉的那一劍並不是自己的幻覺。那麽,剛才的力量究竟是從哪裏來?

盡管心頭一片紊亂,很難靜下心神思考,但這其中的奧秘卻非弄清不可。當自己失去力量,親身體會過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後,對力量的渴望反而變得愈發迫切。一旦知道自己還可以施展出強大力量,就算是再細微的可能性都不會放過。艾裏知道,只要他想通剛才究竟是如何發揮出力量的,今後就算真力無法恢覆,單靠這個也足以立足!

只是……剛才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剛經受過強烈沖擊,腦中灰蒙蒙的,連思考的方向都找不到,艾裏只能茫然地凝視著握在手中的佩劍發呆。

這把劍依舊如剛從戰場上撿來時那般破舊,劍鋒上崩開了好幾個米粒大小的缺口,劍身上滿是劃痕,怎麽看也不像是神兵利刃。回想起剛才那一瞬,再對比它的平凡,讓人不由得有種奇異的陌生感。

無意識地轉動手中的劍,他眼前驀地一亮。本是裂痕斑斑的黯淡劍身,正好反射正午艷陽的強光,剎那間閃耀出奪目的光芒。艾裏雖立刻閉目扭開了頭,雙眼還是一陣刺痛,眼前發花看不清東西。但原本灰暗一片的腦海中卻有一個念頭慢慢明晰起來。

縱然是這樣隨地揀來的劣質劍,在那一剎那也能折射出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華。這光芒並不是這把破劍本身發出的,而是借助強烈的陽光。在那一刻,破劍本身只是裝載天地威力的器皿罷了。以自身為器皿而借助天地之威,縱使本身不過是塊凡鐵,也能放射出這銳不可當的光芒。

那麽,如果能將自己這傷病之身也如這把劍一般作為反射天地之威的“器”,不是就可以超越身體限制,發揮出巨大的自然之力了嗎?!

這個念頭從腦海深處浮現出來時,他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不論是削金斷玉的絕世名劍,還是手上這把殘跡斑斑的劣劍,反射日光時它們不過都只是一片光滑的金屬罷了,本身是否鋒利無甚緊要。同樣的道理,如果能將身體作為發揮自然之力的媒介,自己本身是否擁有真力又有什麽關系?

天地孕育了萬物,它浩瀚的威力,本就是單個人苦修多少年也比不上的。如果真能運用得了這力量,失去的那些真力根本就不足掛齒!

停頓的思緒開始飛速運轉,原本蒙昧的想法一一變得清晰,忽然之間,他想通了一切。

在擲出那一劍之前,召喚力量的強烈意念讓他本能地急速喚來大量的魔法精靈。而後,一些不同於以往的事便發生了。

艾裏對魔法雖然所知有限,也知道人的身體是封閉的個體,從外召喚來的魔法能量通常會被隔絕在體外,是無法直接化為魔法師自身的力量的。以往召喚魔法精靈的力量後,它都是圍繞著四周等候調遣,像是水和油一樣與自己的身體全不相溶。然而這一次,巨大的魔法能量卻在對力量強烈的渴望下,毫無阻礙地直沖了進來,完全融入了身體。隨後周身湧現的溫暖感覺,就是體內被力量充滿的結果。

另外,在他不假思索地將它貫註在劍上擲出後,佩劍確實發揮了只有武道的真力才能做到的物理破壞力。這說明這能量在流轉運作的頃刻間,性質已經完全從魔法能量轉變為了武道之力。可見,那一劍的威力,是由那些湧入自己體內的魔法力量轉變成武道之力而發揮出來的!

魔法能量與真力的轉換……這句話觸發了他腦中另一段記憶。這不是羅炎曾經說到過的,而自己和蘿紗一直百思不解的問題嗎?

過去雖曾聽羅炎說過,魔法和武道之力同是源於天地萬物的力量,只是形式有所不同。二者本質一樣,是能夠相互轉化的。但他和蘿紗後來幾經苦思,也沒能想通二力轉化的關竅。想不到剛才他糊裏糊塗地竟然做到了!

一旁的巴德萊和伊薩姆已察覺艾裏神色變幻不定,似乎完全沈浸到另一個世界去了,不由得擔心起來。兩人疑惑地湊近艾裏叫出他名字,想喚回他的神智。

“艾倫,呃……艾裏?”

“萊文?你沒事吧?”

伊薩姆正煩惱著到底該叫哪個名字,卻聽那拉夏士兵叫著另一個陌生名字,不由驚訝地看著他。“萊文?你在叫誰啊?”

而巴德萊同時也一頭霧水地望著他。“艾倫、艾裏的,那又是誰?”

發現對方和自己叫的是同一個人,他們楞了一下,看看中間的艾裏,一時都沈默了下來。兩人都意識到,呆坐在中間的這人有一段經歷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伊薩姆知道艾裏的真實身份在這裏不可隨意外洩,而被他救出的男人顯然並不知內情,害怕胡亂開口又會不小心洩漏口風,他不敢再多說話。而巴德萊則第一次發現,與自己相依為命共同維護弗蘭克的同伴,或許並不像自己過去以為的那樣單純……

“噗哈哈哈!”

突然冒出來一串笑聲,把各懷心思的兩人嚇了一跳。轉頭看去,見一直心神恍惚的艾裏不知為何忽然笑得極其歡暢,仿佛見到了天下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兩人更是如墜五裏雲霧之中。剛才發生什麽值得他笑得那麽誇張的事嗎?巴德萊疑惑道:“萊文?你到底在笑什麽啊?”

艾裏仍笑得不可抑止,根本停不下來回答。而且事情本身也太過玄奧,要向旁人解說清楚實在不大容易。就算原原本本告訴伊薩姆、巴德萊,他們大概也沒法領會吧。

在阻擋魔核光炮爆炸時,自己體內的經脈被過量的魔法能量沖擊而受到永久性破壞,從此後變成了發散性的體質,體內的真力無法留存,而會迅速地散佚入外界。正是因為體內再無法儲存真力,這才完全斷絕了自己重新修行的可能。

卻想不到,這讓他吃了許多苦頭的體質,現今反而成為了讓他能夠將魔法能量轉化為真力的原因!

既然體內的力量能輕易流出去,這意味著外界的能量也能輕易地流進來!普通人的體質是封閉性的,與外界的能量隔絕開來;而發散性的體質卻等於是撤除了身體與外界能量間的藩籬,在強烈意志的驅動下,就可以讓外界巨大的能量奔湧而入,化作自身的力量來使用!

雖然這種體質依舊不能留存力量,聚斂來的自然之力馬上又會消失,那些力量終究不是自己的。但是,若是需要的時候就能夠施放出那巨大的力量,這和真正擁有那些力量又有什麽不同?換句話說,雖然那些失去的真力是無法追回來了,但是沒了就沒了,根本不打緊,自己從此已不必再依賴修習所得的那些真力。那次受傷,反而讓他有機會能發揮出更勝以往的力量!

一旦想明白了其中緣由,實在叫人無法不覺得好笑。“禍福相依”這句老話,果然說得不錯啊!

此時艾裏一掃往日的萎靡陰霾,只覺整個心胸都脹滿了狂喜和振奮,豁然站起身來。旁邊的伊薩姆和巴德萊又是一驚。沒頭沒腦地狂笑之後又忽然站起來,不知道接下來他還會怎麽發瘋。

而剛才那幾近瘋狂的恍惚神態已經從艾裏臉上消失,他只是靜靜環視周圍。

在旁人眼中,廢棄神殿中的景色依舊陰森荒涼。但艾裏此時心境不同,感受已全然不同。魔法能量孕育於自然萬物之間。這天空,這大地,潺潺水流,森然綠意,穿透荒木殘垣的隱蔽而投射下來的一縷縷金色光柱,眼前所及的一切都蘊含著能為己所用的力量,只待一召喚,便可源源不斷地提供巨大的力量。

一般武者窮一生之力所能修得的力量,相對自然之力來說不過是極小的一部分。能打碎石頭的武者雖多,但有多少人能壓制得了潮汐漲落?他的特殊體質是因魔核光炮的爆炸而偶然地變成這樣,想來會與他有相似體質的人世上絕不會太多。換句話說,若果真能運用得了自然之力,天下便沒有幾人是他的對手!

沒有實力,做什麽都難以放開手腳,艾裏在受傷後過了許久低沈苦悶的日子,此刻卻像是終於掙脫出牢籠的一頭猛獸,一股豪邁暢快的氣概直沖雲天。

旁邊的巴德萊瞥見他的神情,輕噫一聲,眼光中透出驚訝。

自己所認識的萊文,是這樣氣勢強得可以令人屏住呼吸的人嗎?巴德萊有些迷惑。

萊文不擅戰鬥,那點魔法也是拿來唬人的,要說他一無所長也可以。印象中他總是需要有人來保護的,又常是心事重重,一副陰郁低沈的模樣。但看他此刻的神色氣度,簡直是判若兩人。巴德萊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只知道現在的萊文看起來就是說不出的了得。那樣子哪裏像是個普通小兵?簡直比自己過去曾見到的最厲害的將軍還更加威風神氣,好像天下再沒有什麽他做不到的事……

巴德萊又回想起自己得救的經過。從當時聽見的響動來看,飛過來擊碎巨石的那支劍應該不是這個把自己拉出井口就喘得不行的魔法師射的,那麽就只可能是萊文射的了。能把巨石完全碎為細粉,這力道絕非平常。這絕對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萊文能做得到的!究竟是怎麽回事?

※※※

艾裏深呼吸兩次,平覆有些太過激動的情緒,向伊薩姆和巴德萊道:“等我一會兒,我想先去試一下……”

話都來不及說完,他便急匆匆地騰身往神殿後面飛去,留下沒搞明白狀況的兩人在那裏大眼瞪小眼。

平時他並不是如此急躁的人,但這次事情實在太過要緊,他心急著要做個確認。雖然剛才的事除了魔法能量轉換外沒有別的解釋能說得通,不過到底只是猜測而已。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嘗試一次,看看自己是否真的能再使出力量。

飛到神殿另一端的庭院上空,艾裏見這裏場地夠寬闊,也不用擔心被外人看見,便落下地來。

和前頭的庭院差不多,這裏殘破的石塊也堆得到處都是。他打量了周圍幾眼,最後選定庭院中央處的一塊厚實的大石作為試練的目標。這巨石原本是神殿的一部分,殿堂崩毀後,只有這面最堅實的石壁頑固地留存了下來。

“如果能劈得開它,就足夠證明我確實能運用自然之力!”艾裏站到巨石前拔出佩劍,閉上了雙眼。

閉上眼後,感覺便敏銳起來。他感覺得到氣流撫弄皮膚的輕盈觸感,聞得出這裏泥土、草木的氣息,聽得見風兒穿過石頭空隙間的低吟,草葉拂動的沙沙聲,幽暗處水流滴落的聲音。而這一切也不再是和他無關的事物。他所需要的“力”,便蘊含於它們之中。

一旦體悟到這一點,感覺上天地萬物便以某種方式成了自己肢體的延伸。又或是,自己這個身體,成了這浩瀚天地的一部分。這種奇異的感受,是艾裏以前從不曾體會過的。潛心體會這與天地萬物相融的感覺,不知不覺間心境變得平和寧靜,頭腦中一片澄明,對於魔法精靈之力的感應也變得更加鮮明起來。

雖然看不見也摸不著,隱然流動於天地間每一處,相生相克而又保持著奇妙平衡的各種性質的自然之力,仍可以以更加玄妙的方式被感知。它們在每一方空氣中流動著,綿綿密密地圍繞著他,讓他仿佛置身於無邊的海底。然而卻沒有窒息感,仿佛是嬰兒回到了孕育自己的母體裏一般,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溫暖和安全感……

那麽,開始吧!

原本在空中平和躍動的風之精靈立刻強烈地波動起來,回應了他的召喚。

盡管事實上並沒有揚起強風,但屬於風的力在瞬間集中到了艾裏周圍,並毫不停滯地直接沒入他的體內。艾裏只覺一股強勁卻柔和的氣息包容住了自己,身體仿佛與這氣息同質了一般,渾身只覺輕飄飄的,仿佛自己便是一陣輕風,隨時沖上天際。而同時,充盈體內的風也帶給他一種奇妙的充實感,力量源源不斷地自身體深處湧現出來!

至此,艾裏便知道自己之前的推想果然沒錯,這些跡象便是身體吸納了魔法能量時生出的感受。同時,也明白這力量來得快去得也快,可不能感動過頭,拖拖拉拉地錯過了放送體內力量的時機。想來,若在體內轉換的力量累積到最高點時一口氣將它放出,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就是現在!

憑感覺抓準最佳時機,艾裏猛然睜眼,大喝一聲,閃電般的一劍便淩空縱劈下去!

劍刃並沒有觸及石壁,但在劍身揮動的同時,一股巨大的風壓自劍上沛然迸發!一時間庭院內飛沙走石,周圍亂草都被逼得向兩側貼伏在地,斷折的草葉漫天飛舞。

紛亂的氣流中,那柄不起眼的長劍猝然放射出令人不可逼視的銀亮光華,淩厲森寒的劍氣朝艾裏揮劍的方向筆直轟去!劍風掠過的地面,立刻現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而正面承受劍風的石壁所受到的沖擊,更是千百倍於擦掠而過的力道。地表翻卷撕裂開來的痕跡蔓延至石壁前的瞬間,看似堅不可摧的厚實石壁簡直就像一層薄紙一般被輕易撕裂開來!

周圍被那一劍卷起的氣流擾得沙塵大作,睜眼相當吃力,不過艾裏仍眼都不眨,筆直地站在風中凝視這一幕。直至見到石壁果真被劍風撕裂,他終於松一口氣,頓時覺得身體有些脫力。不是因為剛才那一劍用力過度,而是因為在等待結果時太過緊張了。

一旦安下心來,身體也隨之松懈下來,艾裏放松地坐到地上。現在的他,只想仰天大笑。

太好了……自己還能有作為!

卻沒想到,嘴巴才剛張開,他便突然發現……事情好像有些不對?!

石壁崩裂之後,應該就結束了吧?那麽,這稀裏嘩啦、劈裏啪啦的聲音又是哪來的?!

艾裏剛直起身想看看是怎麽回事,便有一堆石屑劈頭蓋腦地落在頭上。空氣中的煙塵碎屑讓他不得不用手護著眼睛,透過指縫他看到前頭廢棄神殿那堂皇宏大的正殿,竟然自正中開始迅速地坍塌下去!不斷崩毀陷落的石塊砸落地面,發出轟然巨響,劇烈的崩塌讓大地都震顫起來。

“這……這是……”

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幕景象,艾裏醒悟過來,剛才那一劍並未在劈開石壁後就完結!

這段時間來身體一直虛弱無力,試練時只想著盡力劈開石壁,並未控制力度。而這次是以將力量集中於一線的方式來發力,石壁不至於誇張地碎成齏粉,但是他卻也完全忘了一個常識——力量集中的話,威力絕對會比力量分散時大上許多!那道劍風在劈裂石壁後繼續向前方推進,將擋住它去路的神殿也一並切成兩半!約摸是支持神殿的什麽支柱也被這一劍切斷了,神殿支撐不住,緩緩向內傾塌下去。

只是,這威力未免也太誇張了吧?借用自然之力所能發揮的威力,看來比他預想中還要驚人。一道劍風就有這種力量,而且這一劍的技巧並不成熟。如果在揮劍時能收斂勁力,將帶起的勁風控制在較小規模,想必威力還可以更上一層樓……

艾裏到底還是武者。跌坐在地上的他一臉茫然,卻已開始揣摩起如何更好地發揮自己的力量了。

能量轉換是提供力量的方式,本身卻並不是什麽必殺技之類的東西。在應用上,不同的人素質各不相同,只有按照最適合自己的方法才能發揮出最佳效果。轉換的道理是從羅炎那裏知道的,羅炎自己戰鬥時卻主要依靠魔法進行攻擊,武道之力多半只用來防守。這是因為羅炎的資質更偏向於魔法方面,故以轉換真力的方式來維持魔力的充沛,至於攻擊的具體方式,則不必舍長就短。

說到底,如何更好地將轉換真力的能力融入實戰,是每個掌握這種力量的人不可回避的問題,這也將是自己今後修行的方向。

說起來,既然自己今後與羅炎一樣都是從天地自然中汲取力量,便等於擁有了不遜於羅炎的力量根基,和他站到了同一個起跑線上。也就是說,自己從此便有了戰勝羅炎的機會——至於以前,雖然說來沒面子,兩人的力量差距還真不是一個檔次上的……

若能好好地把握,便有可能戰勝他!戰勝那個羅炎!

這個念頭一浮現,便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心底越來越強烈地騷動起來,鼓動得全身的血液加速奔湧。欣喜、振奮,加上尚未退去的對這一劍威力的震驚,讓艾裏一時只能坐在原地望著前方崩塌的場面發呆,腦中一片空白,再想不了什麽別的。

過了一陣,隆隆的土石崩落聲終於不再響起,整座神殿已經完全化作一片廢墟。崩塌揚起的煙塵灰霧漸漸散開淡去,透過殘垣斷壁間的空隙,幾條灰暗的身影緩緩浮現。

當廢墟上空的塵埃淡去,視野漸漸清晰起來,前院的人們和艾裏便隔著廢墟錯愕地相互對望。

艾裏分辨出前院的人除了抱著弗蘭克的巴德萊和伊薩姆外,還多了好些人與他們站在一起。其中擋在最前做出防禦姿態的人影,依稀是年輕女子的體態。

不斷變得淡薄的煙塵終於再無法遮掩住她的容貌。那是一張瑩白如玉的端麗容顏,有著與這一片臟亂的背景渾不搭調的優雅脫俗。與此同時,女子也看清艾裏面容,護在身前的手驚訝地垂了下來,水色的唇瓣輕輕顫動。雖然相隔距離尚遠,艾裏仿佛也能聽到她的聲音。她脫口喚出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青葉?”艾裏低聲叫出女子的名字。看來他離開去試練的空當,落在後頭的青葉他們也趕到了。

之前他掛心弗蘭克的安危,無暇多想什麽,而現在救人已經連著得回力量的事一並解決掉了,這次再看到青葉,屬於黑旗軍聖劍士的責任,鮮明地自他腦中浮現。他知道,自己的假期就到此為止了。

之前為了查找伊格等人的去向,他不得不動用一切可用的力量才找到青葉他們幫忙。那時他只打算等此事一了,便將自己失去力量的實情告訴青葉他們,表明自己再沒有擔任首領的能力,費多少口舌也要讓他們打消帶自己回去的想法。卻沒想到,他竟在這次事件中學會了轉換力量。這樣一來,能縱容他繼續脫離黑旗軍的理由便已完全消失,這一次,非隨他們回去不可了。

想到這些,艾裏便覺得肩上仿佛壓上了重物。但看到那一頭的青葉等人看見自己,紛紛露出振奮鼓舞之色,顯然他剛才那一擊的威力讓他們知道首領全然無恙,讓他們十分欣喜,艾裏重又挺直了身板。既然都要回去,自己的迷惑遲疑,還是不要讓這些完全信賴他的部下看到為好。

艾裏強撐起專屬於聖劍士的輕松笑容,一邊揮手跟他們打招呼,一邊大步穿越廢墟,氣宇軒昂地走向他們——老實說,要保持這副瀟灑派頭著實不是件易事。

地上凹凸不平,在這裏兩眼直視前方地“大步走”而不致摔個狗吃屎,踩到什麽古怪東西臉上表情也要有如閑庭信步,是很需要一些能耐和忍耐的。艾裏覺得自己費了不下於與強敵死戰的力氣才沒出紕漏,好不容易維持住形象。

不過他好像忘了,自己過往的耍帥,向來支撐不了多久的。果然才走到前院那兒,他便被人一把拽住衣領揪了過去,頓時形象全失。

拉他過去的人是巴德萊。他上下打量著艾裏,狐疑地問道:“這神殿是被你弄塌的?你幾時有這等本事的?”

在場眾人中,以完全不知道艾裏底細的他對艾裏剛才摧毀神殿的表現最為驚訝。其他人雖也心存疑問,礙於下屬身份,也不會這樣大咧咧地直接追問首領。而巴德萊一直只當艾裏是普通小兵萊文,想到就說,沒什麽顧忌。

“艾裏你的本領似乎又精進了許多!”青葉也感慨道,話聲中亦帶著些許詢問的意味。

先前初見面時,艾裏便覺得青葉喚自己的那一聲半是欣喜,半是疑惑。初識不久時她就與艾裏交過手,這幾月來在黑旗軍中並肩作戰,比一般人更加清楚艾裏過去的實力。一發現把神殿劈作兩截的人竟是艾裏,她便意識到這一劍根本已經超越了他過去的能力。

被他們的問話挑動起記憶,這段日子所受的種種苦楚磨難,曾折磨內心的絕望孤單,一時都湧上心頭。如今被往日的同伴這樣關切地問起,一瞬間艾裏有強烈的沖動,想將這些日來自己的經歷感受都向她一一傾訴。

然而才要開口,他發現自己竟不知該從何說起。從在亞布爾城被魔核光炮炸傷之事起,其中的緣由非當事者很難明白,艾裏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青葉、巴德萊等人解說清楚。何況這種事就算說了,其實也沒有什麽意義。反正,是好是壞,那一切都已經熬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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