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期末，鐘意的導師卻忽然請了假回老家。雖然臨行前已經安排好每堂課的內容以及做客教授，但還是有一節課空餘，於是鐘意就被火急火燎的推上了講臺。

作為他老人家門下得意學生之一，鐘意平時也只是給這群本科生們判判卷子，改改作業，還沒真正上過百人課。

她站在門口，手心裏都是汗，鼓足了勇氣才踏進教室。

好在老頭兒也沒難為她，這節課前期要看一部紀錄片，看完以後她大致講一下背景和淺層意義，再留下一個論文作業就結束了。

紀錄片放到一半，正好是無聲片段時，鐘意放在講桌上的手機忽然嗡嗡的發出震動聲音，她忙彎著腰將手機拿過來，摁下靜音鍵。

再看一眼來電顯示，是宋來年。

教室裏漆黑一片，窗簾拉的死死地，鐘意此時也不好意思摁亮手機屏幕，只好正襟危坐，將手機倒扣在自己腿上。

一個多小時後終於下了課，鐘意將自己的電腦收好，匆匆走出教室，一口氣快步走到停車場才回電宋來年。

“怎麽了？我剛才代課呢。”她用耳朵和肩膀夾著手機，邊開車門邊將電腦放到後座。

“幫你接了個大生意，”似乎知道鐘意會拒絕，來年氣都不帶喘的繼續說：“合同簽完了啊，這次真的是很好的機會。”

“做什麽？”

“給一個網游唱主題曲，投資方公司挺厲害的，聽說還請了個戰隊做代言人。”

“周五去錄音哈，我一會郵件你。”

“……要去他們公司？”

“人家錄音棚都是頂配，而且是幕後，也不會拍花絮什麽的，你就和工作人員露個臉而已。”

鐘意嘆氣：“好。”

“千萬，千千萬萬別忘了啊。”

“知道了——”

掛斷電話，鐘意掂量掂量時間，決定回家一趟。

家裏二位已經催過，她大概有小半月都沒回去了。但鐘意知道，自己只要回去，肯定又面臨被各種旁敲側擊的詢問有沒有戀愛。

也是，她都二十三，還未談過一場戀愛。學生時代嫌周圍的男孩都過於幼稚，大學畢業後又忙著讀研，根本抽不出時間。

況且在她過去的人生裏，也沒出現過能讓她覺得怦然心動，或是一眼就相中的異性。

但凡事也有例外，她前陣子就遇上一張只看一次就不會忘記的長相。

雖然時時板著臉，但他的長相並不帶有攻擊性，尤其是那雙眼睛，漂亮的過分。

第二次見面，他剛睡醒，起床氣很重，可看上去依舊柔軟。一頭黑發亂蓬蓬，睡衣松松垮垮，半邊鎖骨露在外面，眼裏不善，就連請求她幫忙都是淩厲的語氣。

鐘意卻偏偏覺得，他這樣子就像只醒來後沒奶喝的狗狗。

現在的男孩子都這麽可愛的嗎。

想這些時鐘意正等紅燈，她搓搓手，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駱葉的姨母粉。

到家時已經接近晚飯時分，鐘夫人在廚房忙著炒菜，客廳裏鐘先生正讀報紙，見她進門，眼鏡推到鼻梁下，笑道：“回來啦？”

她邊換鞋邊應聲：“爸。”

鐘先生放下報紙，還沒來得及說話，廚房的隔門就被拉開，鐘夫人探頭出來：“快洗手去，馬上吃飯了啊。”

鐘意將買的水果放下，進了洗手間。

在嘩啦啦的水流聲中，她隱約聽到外面兩個人的對話，模模糊糊，但耳尖的她依然捕捉到幾個關鍵詞“多大”“見一面”“再說吧”。

她關上水龍頭的下一秒，外面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鐘意擦幹手，深呼了口氣才出去。

果不其然，在飯桌上鐘夫人試探性的問了她最近有沒有什麽安排。

“來年幫我接了個工作，而且最近我導師也不在，很忙。”鐘意加了一筷子炒菜，擡眼看著欲言又止的爸媽，明知故問：“怎麽了？有事嗎？”

倆人對視一眼，都打了個哈哈：“問問，就問問。”

這頓飯平靜地吃完後，鐘意收了碗筷去廚房洗，鐘夫人解了圍裙，掛在墻壁上的鉤子上，“今晚別回去住了吧，在家裏留一晚？”

她在洗碗布上擠了點洗滌劑，聽見聲音後扭頭，原本別在耳後的頭發因為她的動作都順到胸前，擋住了視線。

“媽，幫我弄下頭發。”等鐘夫人將她那頭長發紮起來後，鐘意才說：“我在家裏住兩天，但是——”

聽到女兒能在家裏住，鐘夫人甚是開心，笑著問：“但是什麽？”

“別給我安排相親。”鐘意低下頭，擦著碗，聲音淡淡的。

被揭穿剛才在飯桌上的小心思，鐘夫人一時之間倒有點無話可說。她看著鐘意目不斜視的幹活兒，重重嘆了聲氣：“你這臭丫頭，我跟你爸還不是為了你好，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監。”

鐘意擰開水龍頭，將滿是泡沫的碗碟沖洗幹凈，“那您就別著急了。感情這種事情急也急不來，您應該懂得。況且，我又不是老到嫁不出去的年紀，放在別人那，二十三歲才是人生的開始。您倒好，想把我□□成家庭主婦。”

鐘夫人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油鹽不進，她說再多也沒用，只能嘴裏嘟囔著：“說什麽都有一百個理由等著，真是跟你爸一個樣。”

睡前鐘意收到宋來年發給她的郵件，裏面是周五要錄的主題曲文件夾，來年囑咐讓她好好練習，對方是大公司，去了不要丟她的人。

鐘意笑了笑，給她發微信：放心吧宋女士，保證完成任務。

聽了一遍demo後，鐘意記住了大概的旋律，只是這首歌的副歌部分稍稍有些快。她以往都是唱慢歌，很少會唱這種古風的激情歌曲。

因為自己這點不足，第二日鐘意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頭苦練，鐘夫人幾次敲門進來送水果，都只能看見她帶著耳機，投入地唱歌。

在家裏住了兩天後，鐘意在第三天吃過晚飯後回了自己租的單人公寓。

剛出電梯，她就看到自己家門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他是十八樓的住戶，家裏洗手間的水管爆了，有可能會殃及鐘意家，讓她如果造成損失需要維修，可以上樓聯系他。

鐘意讀完一遍紙條後，有些欲哭無淚。趕緊打開家門，和她所想一樣，墻皮還有地板都被水沖了，而且看上去需要大面積維修。

這會兒要是再開回家也不太現實，她站在樓梯間思考人生，最後掏出手機決定打給宋來年求救。

鈴聲響了好一陣才有人接起來，宋來年那邊的背景音十分嘈雜，她說話的音量也比平常高了幾倍：“餵？鐘意？”

“在哪呢？”

“中山路這邊新開了家酒吧，我過來坐坐。”

“……我這兩天回家了，剛才才回公寓，樓上新搬來的水管爆了，把我這裏也沖了。”

宋來年“啊？”了一聲，表示同情：“那你處理完住我家吧，現在過來拿鑰匙？”

“好，地址給我。”

“微信發你哈。”

收到宋來年給的定位後，鐘意先是上樓找了那家住戶，對方承諾說會完全承擔，她才放下心收拾自己需要帶的幾件衣物和化妝品，開車直奔那家酒吧。

門口已經沒有停車位，鐘意只好停在馬路對面，給宋來年打電話。但由於室內的音樂聲音太吵，她遲遲沒接電話，鐘意打了幾遍以後手機竟然轉移了。

她沒辦法，只能自己進去找人了。

吧臺沒有宋來年，路過的卡座裏也沒有，鐘意把目光放到舞池裏。

不出意料，那女人手裏拎著酒瓶，在舞池裏搖擺。

鐘意皺著眉擠進舞池裏，也不知道說了多少遍“讓讓”，才接近到宋來年身邊。

“把鑰匙給我。”鐘意扯著嗓子在她耳邊喊。

“知道了知道了，等我一下。”來年拉著她下了舞池，走到一個卡座，喊了聲：“躍躍，包遞我。”

卡座裏男男女女，大概有五六個人，來年取了包，折身回到鐘意身邊，借著昏暗的光線在裏面翻翻找找，拿出家鑰匙給她。

宋來年拍拍鐘意的臉蛋兒：“我應該會很晚回去，我還有一把備用的鑰匙，別等我哈。”

鐘意拿過來鑰匙，就看來年又笑嘻嘻的：“乖啊，我明早想喝點粥，你懂……”

“……”

她並不是很想懂。

鐘意微擡下巴，示意某個方向，“那邊——”

“誰啊？”

來年順著她的指示看過去，倆人目光交匯，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咬牙切齒道：“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來年皺著眉，“就是那天你來接我看到的男的，這都幾天了啊，還跟著我，煩死了。”

“噢——有故事，”鐘意拖了個長音，“我先走了。”

鐘意離開後，宋來年沒急著回卡座，而是擡腿朝著那個男人坐的位置走去。

她站在臺階下，男人坐在卡座裏，低著頭看她。

來年啪的一聲將手包拍在桌上：“你到底想幹嘛啊你？”

商陸雙手交疊著放在腦後，舒服的靠著軟包椅背，依舊是熟悉的笑容。

他今天終於換下那件破破爛爛的衣服，穿了件黑色襯衫，黑色休閑運動褲，但目測全套下來也不超過二百塊錢。

門口的服務生該換換了，怎麽什麽人都能放進來。

他不說話，宋來年就一直盯著他，那眼神恨不得給對方的臉看出一個窟窿。

你說人長得這麽好看怎麽就是一無賴呢？

她心裏暗想。

“把你微信給我，我就不跟著你。”

就在來年耐心值驟跌時，商陸終於肯說話了。

來年：“……”

媽的，真是神經病。

來年不想和他繼續說車軲轆話，瞪了他一眼，拿上自己的手包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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