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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八回 喜得先機 良友關心辭小住 憂深末劫 妖屍失計召淫魔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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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有個把時辰,金霞斂處,仍覆原狀,謝琳神色似頗欣喜。葉繽對二女道:“我本意留你姊妹在此,聚上兩日再去,因你爹爹還約我去同謁天蒙禪師,必須前往。離約期雖還有些時日,但我還有好些事未完,加上重煉神泥,使其覆原,封閉洞穴,均非容易。不特不能留你姊妹在此,並還要你姊妹速急回山,以免延誤事機。因你姊妹中途多事,毒手摩什之外又樹下了一個強敵。烏頭婆孽子雖然天性乖戾,極惡窮兇,妖婦近以四九重劫將臨,卻極害怕,斂跡已久。彼時孽子安心報覆,也不過想使拉纖土人吃場大苦,觀其狼狽受傷,引為快意,並非真要全數殺害。等氣一出,必現出身形,施展邪法,以示神仙顯靈,迫使土民向他叩拜求饒,再貢獻他一點平日想吃而乃母不許的酒食,便即了事。縱然有所傷亡,妖婦也必趕往救治。偏是他夙世惡孽太重,雖經乃母用盡心力,使其轉劫重生,無如惡根難盡,夙孽未消,他母子註定劫數終逃不過。妖婦愛之如命,尋常閑氣尚且不受,何況被琳兒連施佛法異寶,使其形神皆滅,連再轉一劫都萬辦不到,如何不恨?妖婦對你二人仇深似海,決解不開。此雖是她昔年積惡太重,惡貫滿盈,劫運將到,不自警悟,但是妖婦邪法厲害,自成一派,不在當年鬼母朱櫻以下。除那七煞形音攝魂大法,一旦遇敵,施展起來,對方只要被她窺見一點形影,或是聽到一點聲息,真魂元神立被攝去,狠毒無比,更還煉就鬼爪抓魂和那獨門哭聲鬼嘯,無一樣不是修道人的致命兇星。並且邪法異寶甚多,周身俱是利器,一眉一發之微,均有極大兇威。尤其人隨聲到,來去如電,防不勝防。適才自被芬陀大師化身驚走,暫時退去,越想越恨。因被丘道友所愚,只算出你們在附近巖洞之中訪友,不知一定地點,此時正在方圓二三百裏之內狂施邪法毒手窮搜,你們飛出不遠,定與相遇。休看琳兒學了制她之法,但你現時功候尚差,妖婦畢竟苦煉多年,人又機詐絕倫,她雖傷你姊妹不了,要想就此除她,不特不是容易,時限也還未至。務要聽話,勿為過分,以免窮途中她誘敵之計,縱不吃虧,也生枝節。

“你們上路,稍有警兆,可故意出聲引她,一面做之字形盤旋急飛。身有佛光隱護,她難於追撲,必將妖法埋伏發動。你們入伏之後,她立警覺,必定現身追來。你們可即分開,發聲誘敵,等她運用全力發出抓魂鬼手,琳兒已將事先準備停當、適才學會的滅魔神符發將出去。妖婦必受重創,逃遁無疑。你們也各自回山便了。還有,絕尊者在此間所藏滅魔寶箓,最犯妖邪左道之忌。只為佛法威力神妙,不可思議,千餘年來,為了盜取寶箓喪生敗道的,不知多少。近百年來,才無人敢生心覬覦。便我也仗著一半機緣和十二分的至誠,才得到此,防衛行動尤為慎秘。她初追你們時,本應發覺,幸有芬陀大師事先算定,將她驚退出數百裏外;我又恰巧發現你們,開閉神速;加上禁制嚴密,她知絕尊者藏寶之地,多高法力也難入門,妖婦遍處窮搜,獨未想到會在這裏。再如移山出去,她知所藏寶箓已為人得,不免又要生事。我雖無慮,此時無暇與妖邪糾纏,只好費點事。峰頭寶鏡原是我初來時通路,我大功告成,本應取下,自知妖婦尋仇,我便收回,通路並未封閉,你姊妹就由此出去吧。到了外面,先不要往回飛,反正相隔二三百裏內,她必警覺,索性壓低聲音,迎前叫陣倒好。”

二女一一領命。葉繽隨即手掐靈訣,口誦真言,向上一指,笑道:“由此上去,到頭望見側面圓洞,出去便是。我不送你們了。”說罷,洞頂金雲急漩若輪,突然高起,直上千丈。二女立縱神光往上升起,晃眼到頂,果見前壁有一小圓洞,也是金雲電轉。二女一到,忽然開放,趕緊飛將出去,只數丈遠,便已通過。到了外面一看,時已入夜,月光如晝,天宇澄清。回顧來路出口,仍是先來所見圓形石壁,只是一片頑石,光華已隱。古木蕭蕭,空山寂寂。遠望大雪山,連嶺重山,靜蕩蕩地矗列於歸路天際。寒煙杳霭之中,方覺無甚跡兆,彼此悄語。忽聽哭聲淒慘尖厲,若斷若續,起自倚天崖附近。二女近年功力精進,已非昔比,又在有無相神光保護之下,因見出時無甚朕兆,略微疏忽,出了聲音,立時覺著心旌搖搖,真神欲顫;仿佛靜夜空山夜行,突遇雲低月暗,陰森怖人之境,四周鬼物來攝,心神驚悸之狀。二女知道厲害,忙即加緊戒備,並運用禪功鎮定心神,同時謝琳暗中如法施為。準備停當,互相打一手勢,照著葉繽指教,姊妹二人並肩一起,忽左忽右,做之字形加急迎上前去。

妖婦原是明知芬陀大師他出,不在龍象庵內,但又不敢樹此強敵,尋上門去。而且算出仇人已然離庵他往,就在左近一帶,不曾遠去,偏算不出其落腳之所,心中驚疑,斷定仇人決非易與,只奇怪正派門下從未聽說過有此人物。尤其那隱身法異常神妙,不特自己竟會破它不了,也看不出分毫跡象。看那形勢,攝魂法雖不為神尼芬陀所阻,也未必能生甚大效。此時即便報了殺子之仇,仇人既與芬陀相識,仇人的師長也必是個非常人物,對己決不甘休,後患也所難免。不過,殺子仇恨太深,便拼一劫,也說不得了。越想越橫心,二次重來,便在倚天崖方圓二百裏內先飛行了一轉,施展妖法,布好網羅,只要仇人一過,立即警覺,以防不出聲息,隱身遁去。哪知忙中有錯,因雙杉坪偏在倚天崖之西,雖只二十裏之遙,妖婦知那地方險惡,草木不生,從古無人來往停留。以為二女既不在龍象庵,附近山中頗多洞穴和苦行修道人的茅篷石窟,也許訪甚同道。沒想到雙杉坪絕尊者兩處石穴通路,已被人開通入內,寶箓業已取出,制她的法術就在其內,也被仇人學去。只以為對方法力太高,算不出來罷了。及至二女一出聲音,妖婦只稍微有點警覺,而且二女飛行又快,一出來便是左旋右轉,妖婦並未聽真。二女聞得哭聲,便生戒心,住口不語。妖婦呼聲攝魂,又未生效,只得加緊尋來。其實二女飛行不遠,便入妖婦的埋伏,雖因神光護身,邪法無功,妖婦已經警覺。這次卻被認準去路,趕將上來,可是仇人影子仍看不見。二女正飛行間,忽見前面一團愁雲慘霧,擁著一個妖婦飛來,忙照預計,分向兩旁閃開,定睛一看,那妖婦又高又大,臉似烏金,一頭烏灰色的亂發披拂肩背之上,兩邊鬢腳垂著一蓬白紙穗,穗下垂著一掛紙錢。生就一張馬臉,吊額突睛,鼻孔深陷,兩顴高聳,闊口厚唇血也似紅,白牙森列,下巴後縮。長臂赤足,手如鳥爪,掌薄指長。身穿一件灰白色短麻衣,腰懸革囊,肩背上斜掛著七個死人頭骨,並非骷髏,都是相貌猙獰,獠牙外露,口眼鼻子亂動。背上釘著三叉一刀。正是妖婦恨極仇人,特現原形,全身披掛而來。二女出世不久,只在峨眉開府略有見聞,幾曾見過這等醜惡窮兇,一身鬼氣的妖邪?

謝瓔方在暗笑見了活鬼,謝琳業已準備應付,笑罵道:“瞎眼鬼妖婦,你睜著一雙鬼眼,連人都認不清,亂找些什麽?”話才出口,人也同時加緊飛行,忽左忽右往斜刺裏飛去。妖婦正在咬牙切齒,仔細查看仇人來路,聞聲一聲厲吼,兩手一揮,便往發聲處憑空撈去。哪知對方早已防到,又在暗處,一見妖婦手上發出十條黑灰色的暗影閃電一般掃來,早縱神光避開。妖婦鬼爪抓魂之法竟未用上,不禁大驚,立用邪法施展全力,又發出一聲極尖銳的淒厲哭聲。她這妖法非同小可,只要對手一出聲,再聽到她的哭聲,心神便即不能自制,將魂攝去。謝琳心恃敵明我暗,本意還想侮弄,及聽哭聲入耳,竟比上兩次所聞還要厲害,盡管有了戒備,依然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才知葉姑再四叮囑不許輕敵,果然妖婦不是易與。因此不敢怠慢,忙照滅魔寶箓所傳破法,也以全力運用真氣,將手一揚,連同靈訣發將出去。當時好似一個極大的皮泡當空爆裂,震得天搖地動,四山皆起回應。

妖婦驟不及防,立受重創,元氣耗散。她原先見邪法無功,仇人不曾現形,又看不出是何來歷門戶,心已驚疑。不料還有極大神通,才一照面,沒看出一點動靜,便破了攝魂之法。這一震之威,竟將自己元氣擊散,耗掉好些,不禁心魂震悸。一想仇人這等年輕,從未聽說,會具有如此法力,不是靈嶠仙府那些地仙,也必是那些同類人物。再鬥下去,只白吃虧,盡管仇深,也不宜自尋苦吃。當時又恨又痛,又急又怕,決計逃退,等訪問出仇人來歷,再作報覆之計。不敢戀戰,長嘯一聲,就此破空遁去。謝琳看出妖婦受傷,還待再取法寶,乘勝給她一下,沒料去得這麽快,才聽嘯聲,已然化黑煙遁去,只聽尾音搖曳遙空,更無形影。忙與謝瓔會合,正要開口,吃謝瓔搖手止住,想起葉繽之言,點頭會意,撥轉遁光,同往小寒山飛去。

剛飛出不多遠,忽又聽異聲再起遙空,十分耳熟。循聲一看,來路天邊現出大片烏金色的雲光,勢如潮湧,正由東南方飛來,往適才妖人鬥處鋪天蓋地一般橫掃過去,其疾如電,飛得又低又廣。二女一見,便認出是強仇毒手摩什的妖雲,頗似發現自己蹤跡,仗著他烏金光幕飛行神速,展布又廣,趕緊追來搜索情景。自己除龍象庵、雙杉坪兩處外,並未現出形蹤,怎會仍被妖人覺察?好生驚異。幸而適才見機,沒有窮追妖婦;又先進後退,起初由北向南往前迎敵,末了卻改作從東往西往回飛駛,神光飛行,無形無聲,致使妖人無法追蹤。否則,毒手摩什正照適才飛行途徑向前追趕,也許就是妖婦引來,如稍遲延,豈不正與相遇?二人方在尋思,那烏金雲光已然追出老遠,忽又由極遠處飛將回來,勢子比前更急,展布也更廣大,天被遮黑了半邊,似因撲空暴怒,光中發出極猛惡的厲嘯。這時來路上晴空萬裏,片雲不生,皓月明星之下,只見天邊烏雲萬丈,彌漫遙空,中夾千萬點小金星,彗雨流天,星馳電掣,向妖婦去路疾駛而過。晃眼之間,只剩極小一片烏金色的雲影,沒入青旻杳霭之中,端的神速已極。

二女雖恃神光護身,百邪不侵,見此猛惡聲勢,也甚駭然。途中只是回顧,原未停歇,一會兒便由大雪山頂飛越過去,小寒山已然在望,心越放定。二女出入靈境本無阻隔,便催遁光直飛茅亭前面落下。見師父尚在入定,一同走向蒲團前拜倒。行完了禮,待要退下,忍大師忽然啟眸微笑道:“琳兒自尋苦惱,殺機一啟,從此多事,你看如何?為了葉姑,又有你父之命,便多受點辛苦,遲延正果,也說不得了。烏頭婆早知運數將終,隱匿已有多年,不料仍誤於孽子之手,此乃夙世因果。縱無此行以啟其端,異日終須相遇。除非你姊妹此時能學到我的境地,專以慈悲度世,化盡一切孽冤,她或者能於幸免。想是她以前惡孽太重,任憑如何機智狡詐,防範周密,終歸徒勞。可見惡因是造不得呢。妖婦將來必為琳兒誅戮,形神皆滅。邪法雖然厲害,琳兒已有制她之法,又有神光護身,此時即使狹路相逢,她也侵害你們不得。時至自能除她,無足為慮。往常你姊妹每不自量力,好勝貪功,今日卻甚知機。那毒手摩什與烏頭婆本是素識。你姊妹雖在龍象庵、雙杉坪兩地現身,因這兩處俱有佛法封閉,先並不曾發現。可是此人自峨眉開府不久,訪問出你姊妹蹤跡姓名以後,雖找不到我這來,想起前仇和未來隱患,時刻都在留意訪查窺伺。事有湊巧。昔年赤身教主鳩盤婆初創教宗時,曾收有一個男徒,名叫胡覽。因與她教下女魔徒陰四娘勾結,犯規被逐。先恐乃師行誅,一同逃到滇緬交界荒山中隱伏多年。近聽同黨之勸,投到烏頭婆門下。烏頭婆雖是邪教中有名人物,比起赤身教主,自然不如遠甚。胡、陰二妖人本意實是想學那獨門形音攝魂之法,並非真個拜師求庇。烏頭婆也知二妖人來意,始而謙謝,後因二妖人再四求請,勉強應諾,卻只管推宕,不肯真傳。二妖人自是不悅,新近又想投到軒轅門下,因知老怪近已不肯收徒,便由陰四娘用邪媚之術勾引毒手摩什。烏頭婆本把二妖人認為禍水,只是不便明拒,見他們改圖,自然樂意。可是毒手摩什也有顧忌,只為魔女所迷,近日時往巫山相會。琳兒殺死烏頭婆孽子烏蠻時,胡覽早已聞聲趕來。因忿烏頭婆不肯傳法,又知是個勁敵,沒有現身相助。孽子死後,才照你二人答話之處,循聲施展邪法,暗放冷箭,試了一下。繼見你二人隱身神妙,邪法無功,未敢再試。此時魔女與毒手摩什在外幽會,琳兒現形,並未覺察。後來烏頭婆自警,趕回追蹤。隔了一會兒,毒手摩什也送魔女回來。一聽胡覽說起琳兒相貌,並說還有一少女,只聽問答,不見人影,便料定是他仇人,當時大怒,也追了去。路遇烏頭婆敗回,問知仇人飛行途向,立施毒手,加緊追趕。他算計邪法神速,必能追上。妖光所照之地,任何隱身法也失靈效。哪知你姊妹受了葉姑指教,設下疑兵之計,途向顛倒,並未追上。這妖人邪法已得軒轅老怪真傳,你二人雖有神光護身,因是初習,功候尚淺,如被妖光照住,縱然不被所傷,也必被困。再如不知厲害,一現身出手,便不免於吃虧。妖人又極機警神速,從此多事,你姊妹除他不了;我又發大願力,只以佛力度化,終身不開殺戒。何況又是一個淫兇冥頑,叢惡如山的妖邪。你姊妹這一退避,沒有撩撥,甚為合宜。此人終究放你姊妹不過,相逢狹路,為時已近,有好些事不能預言。我再入定,為期甚長。日內,你父與葉姑同來,也不交談,無暇再考查你姊妹的功課。新居興建以後,務照我傳勤習,以期精進。琳兒習練寶箓,也是要緊。瓔兒除與琳兒在雙杉坪同習佛法以外,每值琳兒習練寶箓諸法時,務要避開,不可在側。暫時禦敵降魔,琳兒自較擅場。將來成就,仍是瓔兒占先。以後表裏為用,各有補益。如若見獵心喜,非徒無益,且有損了。”說罷,又指示了一些功課,便即入定。

二女自拜師以來,師父的這等口氣尚是初次聽到,俱料下山期近,愈發用起功來。過了八九天,謝、葉二人忽同飛到,好像早就知道忍大師在入定中,不能相見,一到便和二女同去後山看好新居,擇定幾處好風景,互相商議,由一音大師葉繽代為布置興建,並把太湖東洞庭縹緲峰和武夷謝山那裏存放的陳設用具,取了些來,一一安排停妥。以後葉繽又來了幾次,每次必在二女新居流連,踵事增華,別開生面。本是靈境,經此一來,愈發成了神仙宮室。雖不如峨眉仙府那麽壯闊宏深,氣象萬千,卻也幽麗清華,美景無邊。二女生來愛好天然,又料下山在即,新居遷入以後,便在裏面分別用功,日夕勤奮,進境異常神速。葉繽本不想謝琳全習寶箓,以防耽誤禪修。經不住謝琳再三纏磨求請,說全書已然記下,如不肯指教,不過習時難些,早晚仍要學會。葉姑既不加指教,習時艱難,反倒多延時日,轉不如一氣將它學會,以免正經功課因此分心。葉繽笑道:“我是恐你貪多嚼不爛,如欲分清界限,非有極堅定的道力智慧不可,你當真能勉為其難麽?”謝琳力說早已想過,必能說到做到。葉繽只得允了。因此不消數月光陰,謝琳便將全書習完,一切伏魔諸法均可隨意運用。雖還未到爐火純青境地,法力高強已遠勝往昔。禪門基本功夫,卻比謝瓔遜了一籌。謝琳自料決可追上,並且有了姊姊在前,還可得她指點,學時也較容易。異日下山行道修積外功,誅戮妖邪,卻有了極大威力,滿心高興,未以為意。因這幾月中謝瓔一意禪修,毫不外務,不特心光湛然,靈慧獨超,便是護身神光以及平日經佛法重煉的飛劍、法寶,也同增了威力妙用,這卻不是謝琳所及。二女恰巧各有勝場,不過內外功夫各有深淺,言行心性不覺也有動靜之異,只大體不差罷了;不似以前,姊妹二人一言一動,連心意都是一樣。

這日寒月大師謝山忽然來傳天蒙老禪師之命,說:“大雪山絕壑之下,有一佛家靈境,地名青蓮峪,有一神僧大智禪師,又名智公禪師,在彼隱居。這位神僧原是我佛座下第四十七尊者阿閻修利羅,因在南宋末年轉世,有許多心願未了,為此閉關苦修,以完當年願力。每隔一甲子開關一次,普度有緣人。他那蓮池底下靈泉穴內,有西方嘛羅揭波提尊者千年前封藏的一件至寶,名為七寶金幢,上附七寶奇珍,威力神妙,不可思議。這次禪師開關,正當此寶期滿出世。當時並有花開見佛靈異之景。盡管智公禪師廣結法緣,非有極大緣福的人仍是不能參與。禪師曾發宏願,當他六十年一次開關之日,只要是有緣來謁之人,有求必應。此事一則無人知道底細,二則此寶曾經揭波提尊者佛法封禁,上有九字真言,四句偈語,非能理解持誦,也無法相授。除智公禪師外,知底細的神僧、神尼僅僅數人。二女如在期前趕到,向禪師跪求,必能蒙其相助。此寶一得,不特將來萬邪不侵,並可宏宣佛法,光大禪宗,成就遠大,功德無量。

“只是另外還有一個與禪師淵源甚深的人想得此寶,並還有一個極有法力的佛門弟子從旁相助,代向禪師求說。但這兩人雖知此寶來歷,而不知詳細和那真言佛偈,數中也不該為他所有。二人也有自知之明,先本不是一路。前一個是為己打算,後一個是為友熱腸,勉為其難,均是存著萬一之想。無如事前定數,一任二人設想周密,一個是起身雖早,枝節橫生,到晚了一步;一個是過去諸生難孽太重,今生操行堅苦,戒律甚是謹嚴,他和那至友今生尚未會過面,又是背師行事,姑試為之,不敢輕率妄為,種種顧忌遷延,到得雖是不晚,陰差陽錯,終於徒勞。不過此人法力頗高,已算就此行如若無成,金幢玉寶必為二女所得,雖不如自有的好,他日仍可借用,打著萬一不行,仍可退一步打算的主意。

“此外,去參謁的人雖多,俱都與此無關,在禪師第二次開山升座之後,便各先後散去。還有許多人,均在當日子夜禪師末次升座時再來。寶幢出現是在第三次升座以前,在場的共只寥寥數人,連花開見佛的福緣盛況,十九均遇合不上,佛門至寶更無庸說。二女可在期前持誦偈語真言,照著預示機宜,在禪師第一次升座時趕往,必能到在前面。到時,不問那兩人在否,可照師傳默運真靈,心向禪師虔誠求告,無須口說。好在小寒山在忍大師佛法封禁之下,外人推算不出一點動靜,去時,又是忍大師佛法相送,無跡可求,神速異常。那兩人即或有一先到,倉猝之中定想不到有此舉動。再者,一是孽重,一是代人為謀,與你二人受人指教,依言行事不同,全部恭謹萬分,兢兢業業,決不敢如此輕率從事,對方見已被人捷足先登,立即退讓,決不再爭。雖然事所必成,但是金幢頂上有一個十色寶光舍利,可能飛返西方,如能收下,更是再好沒有。天下事無有萬全,琳兒近習寶箓,又分了一點精神,瓔兒獨力難任,只恐十九不能如願。姑試為之,惟力是視,無須勉強。佛家上乘法寶迥異尋常,心靈一通,便與相合,回山再用些功,便可如意運用了。”

二女聞命大喜,忙照所示機宜,日夕用功準備。來前又得師父相助,由小寒山起身,晃眼便達雪山上空,往青蓮峪照直飛降,毫未受到阻滯。這時,禪師還未升座,青蓮峪上空還有七層祥雲封鎖,加上凍雲緊合,冷霧如雪,外人休說下去,連地方都找不到。許多有法力的男女修士,俱在四邊靜候,虔心禮佛,等候禪師開山,爭先下降。二女因早有人算準時刻,到得恰好,人剛飛落,雲層封鎖也自開放,本是第一個到達。餘人一見雲開,也各爭先飛下。二女雖是先到,因剛開山,禪師還未升座,上面到的人全都相隨同下,聚集洞外,一同跪伏地上。跟著,禪師開洞升座,現出法身,算是同時參拜。禪師升座,說完幾句偈語,向眾略微曉諭,便自講經說法,指點上乘妙諦。來的人多非初次,俱為請求指點迷途,結緣傳道而來,專有所求的人並沒幾個,俱在說法以後陳請。第一次參拜,人數太多,二女在眾人中,只認得一個眇姑。下餘還有兩個道裝的男女看去面熟,似在峨眉開府時見過的海外散仙,此時和眾同輩道友一起,未與交談,此外全都素昧平生,也不知有無那兩人在內。二女天真自然,心雖誠敬,並無顧忌,只知遵照師父所說行事,不似眾人那等拘謹,就在說法之際,便向禪師虔心默祝起來。

第一次說法完後,禪師含笑,首喚二女近前,先嘉勉了兩句。沒等跪下開口求說,禪師便說:“你二人多生福慧,夙根深厚,此寶本和你們有緣。不過,昔年揭波提尊者曾有願語,不是容易可以得到,你們已備知底細,無庸多言。事情尚須自己勉力為之,千載一時,佛緣良機稍縱即逝,既有天蒙師兄之囑,我必相助一臂。你二人暫退一旁,尚有別人待我指點,等我發付完了他們,還有話說。”二人自是欣喜,拜謝領命,退俟一旁。禪師隨命眾人無事自退,有事的依次上前答話。說完,眾人俱各口宣佛號,膜拜謝恩,退將出去,眇姑也在其內。留下的,只兩男女散仙和一兩個不相識的僧尼。二女為示肅敬,沒敢窺聽,退得頗遠。禪師和那五人問答,語聲均低,沒聽出說些什麽。五人退時,俱都喜形於色。那女散仙走近時,並朝二女合掌示意。跟著禪師命二女再向座前,指示幾句,對於如何取寶,只略示玄機,並未明言傳授取法。二女二次拜謝退出。

行到門外,那女散仙已早在彼相候,迎將上來,向二女極為周旋,甚是親熱。自稱沈薇,乃西海女散仙。上次峨眉開府並未接到請柬,乃是自往觀光。因此一會,始覺正宗修道之士畢竟高超得多。此次也是受一前輩神尼指點,來求禪師指點迷途,解化未來災厄,已蒙慈悲恩允。前晤二女,便即傾慕,只為彼時身是不速之客,恐被主人門下輕視,未便親近。今日在此相逢,可見有緣,異日尚望下交,不吝賜教。二女素喜交友,看出這女散仙不似旁門左道中人,貌既清麗,話更溫雅謙和,越談越投機,便訂了交。

沈薇無意中談起禪師坐關,以及那門人歷劫多生經過,並把那轉劫門人指與二女觀看。二女先未理會,因取寶是在第三次說法以前。第二次禪師升座,隨眾聽經,禪師說天蒙禪師適與通靈,又命留住。依舊眾人先退,二女留後。這次說的話,多關未來之事,不許先洩。接連兩次,始終也未見有人向禪師提起取寶之事。等二次退時,忽然發現沈薇所說轉劫多生的禪師舊徒,竟和眇姑異常交厚,心中奇怪,意欲窺聽,微一疏忽,竟吃覺察。沈薇訂了後會,已先辭別。不久,眇姑和那轉劫門人,忽然相次無蹤。

底下便是癩姑趕到。等二女取寶回來,癩姑和英瓊、輕雲三人,第三次同上小寒山,拜見過忍大師。二女約往新居靈石小築小坐,飲那靈泉玉乳。謝琳談完前情,癩姑等三人聞言,自是十分欣慰。

癩姑等三人心中均記掛著依還嶺靜瓊谷中留守的門人,盡管忍大師曾說日內不會有事,幻波池除妖之行不宜早去,恐於易靜將來有害,終恐上官紅等懸念憂慮,便請二女同去靜瓊谷中等候,以免心懸兩地。二女本是想盡地主之誼,及見三人堅欲先行,便不再留,隨同起身。三人又去前山向忍大師亭前下拜告辭。行時,謝瓔說:“毒手摩什記恨前仇,日常都在窺伺,難保不相遇。固然此時他已不能奈何我們,但照師父平日所說口氣,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與這妖孽見面,總較省心,何況我們又忙著往靜瓊谷去。眼前反正除他不了,何必白費力氣,與他糾纏?我們五人都用神光隱形飛遁吧。”

謝琳笑道:“姊姊如今怎地怕起事來?休說今非昔比,我們已有敵他之法,他不尋我,我們不久還要尋他,為世除害;並且幻波池妖孽勢在必去,終須交手,不能避免,轉不如此時相遇,試探一下深淺,等幻波池再遇時,也好準備。先前青蓮峪回時,這妖孽趕來生事,彼時七寶金幢新得到手,不曾用過,只憑葉姑所傳絕尊者寶箓,尚想鬥他一下,因被師父召回山去,未得施展。自從得寶回來,又蒙師父指教,當面試演,已能運用自如。有此佛門至寶在手,莫非還輸與他?師父令我姊妹隱身避道,不與見面,乃是半年以前的意思,今日又是別有原因,加以智公上人傳經結緣,開山盛會,不應在當地妄啟爭殺,故此阻止對敵,將我姊妹召回,並非真個怕他。否則,這次出山,師父早有預示了。這妖孽兇惡猖狂,越不與見,越當我們怕他,似這樣鬧得我們行動都難自如,豈非笑話?索性遇上,給他一點厲害,縱不能就此除害,也好使這妖孽稍見風色,以後不敢正眼相覷。我們仍由明走,從容上路,妖孽不來相犯,也不故意尋他生事;如若遇上,或他來尋晦氣,就說不得了。”英瓊聞言,首先鼓掌稱善。

謝瓔笑道:“琳妹只顧說得高興,固然你習寶箓諸法,法力大長,但照你目前功力,尋常妖孽自非你的對手,軒轅師徒卻是難操勝算。七寶金幢雖有無上威力,無奈上面十色舍利已飛返西方,容易多傷無辜異類。智公禪師和師父、葉姑均曾再三告誡,不許輕易施為,又豈是一遇妖邪,不論在什地方,便可冒失取用的麽?我也知幻波池必與妖孽相遇,那時我們人在地底,不致傷累別的生靈,又有李老伯父在彼,好些便利之處,一舉可以成功,給他一個重創。不比此時撩撥,勝既難必,徒多麻煩,強得多麽?”謝琳仍不謂然。癩姑和李英瓊,一是受了眇姑之托,想先見識七寶金幢威力;一是天性好勝,疾惡如仇,覺著二女此行必可成功,早晚要與妖人交手,既無可畏,何須掩藏,示敵以怯?就算二女金幢不能妄用,還有牟尼寶珠、紫青雙劍和屠龍刀,哪一件都是妖人克星,三人新得的幾件法寶,還不在內。自信無差,同聲相勸。輕雲卻是兩可。

謝瓔原意,照現在的功候法力,便與軒轅老怪相對,也未必便吃大虧,只是妖人兇狠毒辣,一與為仇,永不休止。自己姊妹在有無相神光護身之下,隱現進退,悉可自如,自無傷害。癩姑等三人如與妖人結下深仇,便多一後患,不勝其擾。如到幻波池再行交手,有李寧在前出面,縱然結仇,也較輕些。再如途中相遇,三人一旦不敵,豈非更糟?

因有先入之見,只想仇敵厲害,所以這等說法。及聽癩姑、英瓊俱都附和妹子,不願隱秘行蹤,才想起三人同樣也非昔比,各人均有極神妙的法寶;再者,三人此次幻波池結仇樹敵,必所不免,跟著建立別府,在外行道,也委實怕不了許多。

謝琳知道乃姊心意,是為三人著想,再如堅持隱形,三人必疑輕視,對於良友也非所宜。故意拿話點道:“我不問姊姊願否,決計明裏飛行。就算七寶金幢不能妄用,還有癩姊姊屠龍刀和周、李二妹的雙劍一珠呢,蚩尤墳中妖鬼便是榜樣,我倒要看看這邪孽能有多少伎倆。”謝瓔會意,口風立轉,笑道:“我是想早到靜瓊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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