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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回 千裏傳真 一鑒芳塘窺萬象 眾仙鬥法 五雲毒瘴失仙機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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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的地底,真磁精氣總源所在之區。我們已在磁氣層左近,幸虧這一帶是反弓形,我們走的是弓肚子,弓又往左偏斜。必是主人當初防他自己人行經此地,被元磁真氣將身帶法寶刀劍吸去,特地把正面避開。否則,我們的飛劍法寶,早就振動有大感應了。你入土那條歧路,偏右一些,相隔磁源越近,又是禦劍飛行,不把你二人困在土裏,還算便宜。你們就要試他這甬路和地底阻力能否如意通行,也等事完回來,算準裏數,擇地施行。此時對方又無人作梗,現成道路不走,白費心力做甚?”石生笑道:“誰能有癩師姊巧?專趁現成,不先試出虛實強弱,萬一對方突然發動,困在千丈地層以下,要想沖出去就來不及了。”癩姑笑道:“小娃兒家知道什麽。主人把這條路認作最隱秘的地道,出入口均有禁法隱蔽,如若無人洩機,確是不會有人知道。你看洞壁,雖經法力凝煉,修得異常堅固,但是內中並未設有分毫法術埋伏。此路決不想毀,也決想不到有外人經此,有甚妨害?如覺可慮時,易師姊早有打算了。倒是靈威叟護犢太甚,此是他日常往來之路,他那寶貝兒子又負傷在此,難保不撞上。不過我們遁光全隱,他如對面飛來,或是由後趕到,隔老遠我們先已發覺,隱身貼壁一躲,放他過去,十九也可以無事。別的就不用我擔心了。”

正說之間,忽聽後方來路飛行之聲,遠遠傳來,其行甚疾。易靜知道空洞傳音,最能傳遠。自己也正飛行,雖然遁光已隱,破空之聲也曾斂去,遇上法力高深之士,仍不免被聽出。又知這條密徑只有靈威叟父子偶然來往,別無他人。這兩人俱非庸流,恐被識破,於事有礙。忙命眾人停住,乘其發覺之前,趕緊停住,索性放他過去。因兩下裏相隔尚遠,停有半盞茶時,來人才自飛過。眾人見那人是個猿背鳶肩、相貌英俊的白衣少年,所駕遁光也正而不邪,看去神情似甚匆遽,又略帶有驚喜之容,正以全力催動遁光,加緊前駛。易靜知是靈奇。方想此人分明是有急事,莫非我們蹤跡已被發現。心念才動,遁光已一瞥而逝。因疑蹤跡已洩,趕往告知乃父,格外加了小心。又恐落得太後,吃他占先壞事,欲與相繼到達,即便他告知靈威叟,人已趕到島邊求見,不及作梗了。便把眾人遁光聯合運用法力,斂聲隱形,緊緊隨在後面,相隔只在數十裏左近。一面留神戒備,一味啞飛,也不做聲,以防警覺。靈奇始終不曾回顧。中間又連經了好幾處轉折,歧路更多。因靈奇熟路,前面有人領導,眾人省事不少。中間癩姑也疑靈奇去向乃父告密,想追上去將他截住,問明情由,禁在當地,歸途再放。易靜力主不可,也就罷了。

飛不多時,遙聞前面飛行之聲忽止,以為靈奇已然出洞,便把遁光加急追去。等到飛近洞口一看,這邊出口竟是一個廣洞,也是堅冰建成,並有兩層洞室。後層兩間,還設有用具。只是洞門封閉,非用開法不能出去。初意以為靈奇已先飛去,重又將洞口禁閉,阻住去路,及至飛抵盡頭,試照烏神叟所傳開法一試,只見一片煙光,明滅變化,晃眼便將洞口現出。易靜、癩姑二人見如此容易,與入口一樣,全無異狀,還不放心。當先飛出去一看,洞外是一極大冰谷。兩崖之上滿是積雪,洞口開在積雪裏面。未開時節,通體渾成。這時靠外二面,忽自崖頭往下直裂出百丈高下,十餘丈厚,三十多丈寬的一大片冰壁,移向前去丈許,宛如冰崖中裂所陷巨縫,洞口便深藏在裂壁之後。妙在是這麽大一片裂壁移開時,異常迅速,又無一點聲音。等後面諸人相繼飛出,行法封閉,晃眼便已覆原,也無一毫縫隙。再一查看,眼前這一片荒谷危崖,依舊冰天雪地,荒寒枯寂。靈奇蹤跡,已經不見,也不聽有破空之聲。易靜心想:“靈奇飛行沒自己快,而且末一段趕得更緊,只是行法開閉稍微耽延,算起自己這面還應快些,萬無追趕不上之理。如他發覺有人在後追趕,另有隱身妙法,破空飛行之聲也該聽出,怎的聲影全無?莫非留在洞內尚未飛出,那麽過時怎又無甚朕兆?”覺得奇怪。越過前面山崖,走完繡瓊原,便到陷空島海岸,為表誠敬,不能再飛。又恐靈奇趕前告密,步行延誤。想了又想,覺得仍按預計相機行事穩妥。

易靜正想和眾人商議,見英瓊手招自己,在雲中畫字,未及開口,癩姑已先說道:“前半似因沿途妖邪太多,又要繞行一段海路,恐其驚覺,偷聽我們機密,所以不能說話。這裏已過玄冥界,妖人天視地聽之法已無所施,有話但說無妨,只是大家留點心,且走且談吧。”英瓊說:“出洞時節,我走在最後。快出洞口,聞得身後有人微呼‘諸位道友’,底下便沒了聲,好似話到口邊又覆縮住。忙一回顧,似見左側室內有白影一閃。因未停留,看到時,人已隨眾飛出,未及告知眾人。又恐說話有礙,微一尋思,易姊妹已將洞門封閉。”易靜、癩姑聞言,才知靈奇並未先出。照此情形,必是後段發覺眾人在後,收了遁光,隱伏於側相待。自己初來,地理不熟,又見聲光皆斂,認定人已先出,匆匆追出,故此忽略過去。不知呼喚眾人做甚?英瓊主張退回洞中尋找。易靜、癩姑料他無有惡意,看他欲言又止之狀,不知又有何癡想,也許打聽崔綺近況都不一定,此時哪有閑心與他多說,便不去理他,仍照預計前行。

那冰谷對面,危崖特高,並還連有一座高聳雲表的大山,上積萬年玄冰白雪,明光耀眼,氣候奇寒。山嶺俱都相連如環,婉蜒不斷,均比對崖還高十倍。天空仍是暗雲低迷,氣象陰肅,荒涼已極。阿童笑道:“北極寒荒,僅烏神叟所居神峰一點奇景,並還深藏地底,此外一直未見到一草一木。此地相隔陷空島已近,仍是如此。我想繡瓊原在這酷冷的氣候中,也未必有甚好景致呢。”話未說完,金蟬笑道:“小師父,這話不然。我見最前面似有一圈青色天空,天也比這裏高得多。這些高山俱向那裏環抱,焉知山環裏面不有靈奇之境呢?”烏神叟說的島宮上下靈境,易靜、癩姑原未及向眾詳說。見二人爭論,癩姑笑道:“這裏離陷空島還有七八百裏哩。蟬弟神目透視雲霧,所見青天下面奇景甚多。前面山高遮眼,你怎能夠看出哩?”阿童道:“還有七八百裏麽?這麽遠的途程,要走多少時候才到?”易靜接口道:“我們有求於人,又是老前輩,自然須誠敬些。我們步行,又與常人不同。冰雪上滑行過去極快,至多三個時辰也就到了。這條路我雖未走過,但舊游之地,我還記得。大約走上前面冰原,越過右方橫嶺,見到海水時就差不多到了。”

眾人本在冰谷之中滑行飛駛,其實這一片盆地並非冰谷,當初原是與前面高山相連的大片冰原,經過地震所陷的冰窟。因地太廣大,四外冰原又高,人行其下,看去四面俱是高崖環聳,無路可通。等滑行到了盡頭,提氣上升,到了上面,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冰雪漫漫,除去路高山危崖而外,下餘三面俱是平坦冰原廣漠,一片白茫茫,直到天邊,萬裏無垠,氣象雄渾已極。眾人略一觀覽,便往前急滑過去。剛越過高山前面的一條橫嶺,便聽遠遠濤聲拍岸,清晰可聞。遙望右方碧波天際,海灘上時有白點移動,知是海鵝、白熊之類北海特有生物,在彼游行馳逐。山勢自右側冰谷來路起,越往右,越往前彎,離那海面將近,越變得兇,並不與海相連。

易靜知道陷空島是萬山環抱中的一片裏海,水源雖是相通,海中門戶已吃封禁,仍須由陸路始得過去。烏神叟又有此行不可過速之言,舊游之地正在前面,反正繞路不多,想領這些師弟師妹侄兒等一開眼界,便率眾人往向海一面滑去。還未走近海灘,路上便見那比人還高一倍,又肥又壯,通體白毛如霜的北極冰熊。前額長毛披面中,紅光閃閃,隱現一對大而且亮的紅眼。三三兩兩,人立而行。再往前去,冰熊愈多。有一片較高的雪地上,站滿不少冰鵝,身比常鵝略高,紅睛烏嘴,延頸直立,行動敏速。因生息在北極海濱荒寒之區,自來未遇人類,所以見了生人,全無心機,馴善已極。此外還有寒獺、冰犬之類,多是千百為群,身上皮毛油光水滑,鮮明可愛。不時又見海中巨鯨噴水為戲,水柱突湧,直起數十丈,此起彼落。數目沒有初入冰洋所見魚群之多,但較沈靜。忽然巨物山立,冒出水面,一會兒又沈下去,出沒無常,時隱時現,狀殊暇逸。餘如冰蛇、海馬、巨蝦、人魚之類尚多。金、石、阿童、英瓊四人俱是初次見到,互相指點笑說,稱奇不置。英瓊道:“想不到連我們不運用玄功真氣,差一點都難忍受的北極酷寒之地,竟會有這許多生物,可見造物之神奇偉大了。”阿童道:“這種吹氣成霜的苦寒天氣,海裏會沒凍冰,也真怪哩。”易靜道:“你們只見這裏奇怪,到了繡瓊原,還要叫絕呢。自來物極必反。極陰之中,必伏有真陽;極陽之中,亦必伏有真陰。海水並非不凍,何況又有萬千裏冰原雪嶺,時常不免崩裂,滑向海裏。只因這裏已離北極盡頭之處不遠,由陷空島起,到前面那一段,千餘裏海面,正是北極地軸的起點,隱伏純陽,又當北極磁光返照之處,所以終古海水不凍。往回路走,便成冰海了。”

眾人且談且行,先向半山半海之處斜駛過去。離海約有百裏,易靜忽引眾人改向北面。行不多遠,便到那大半環連嶺之下。只見入口之處,雙峰對列,犬牙交錯。中現一條峽谷,谷徑往後斜行,做“之”字形。進約十餘裏,俱是冰雪布滿。行約二百餘裏,才把“之”字形的山徑繞完,地勢忽然平展。到一參天危崖之下,那崖壁立兩三千丈,通體如削,與左右高山相連,寬約百丈。下有石門,十分高大,石黑如墨,溫潤堅瑩,無殊玉質,氣象越發雄偉。眾人一路行來,到此方見石土。回顧來路“之”形谷徑,由入口起直到盡頭,寬窄如一,冰崖石壁,俱做梯形橫立,異常整齊。方始省悟當初並無谷徑,乃主人以法力開山鑿成。繡瓊原全仗四面高山環繞,寒氣不能侵入,所以氣候較溫,景物獨勝。惟恐谷徑一開,到了下半年,北極寒風冷氣循徑侵入,故把谷徑開成“之”字形。又在谷盡頭,在危崖之下開一門戶,以供啟閉。沿途梯形崖壁,也必是阻擋寒風冷氣之用。到門一看,門高不過十丈,寬約五丈,頂上橫額刊有四字朱文古篆,文曰“繡瓊仙境”。初意如照直徑計算,那山也只有百多裏厚,門道必不甚長。哪知裏面甚長,每隔五裏,便有一層門戶,共是九層,尚幸全都兩面大開,並無梗阻。行約四五十裏,才把門道走完。一路清潔,不著點塵。

剛一出門,面前豁然開朗,現出奇景。只見四面都是高矗雲空的大山,環擁若城。別處都是凍雲壓頂,冷霧淒迷,數萬裏冰封雪積,不見天日。獨這平原一帶,天氣雖然極冷,常人到此,仍是重裘無溫,禁受不住,但比來路所經卻強得多。最奇的是,那冷只是幹冷,天宇反倒分外高曠清明,風日晴和。氣候如此奇寒,那景物卻似介乎中土春秋之間。遙望四外山色,上半都是白雪皚皚,直閃銀光。山腰以下,恰似滿植烏柏楓葉之類,經霜淩寒,深染丹霞,不是紫雲萬丈,便是紅雪千裏。斜日回光照將上去,朱霞綿緬,殷紅如血。再吃山頂白雪一映,愈發浮光泛彩,金紫輝煌,氣象萬千,難以形容。這樣看去,仿佛是個深秋景色。可是當中平地之上,又聳立著許多峰巒巖嶺,都比四山低下十之七八,最高的不過千百丈,無不靈奇瘦透。澗谷幽深,洞壑玲瓏,清溪飛瀑,映帶其間。不是嘉木插雲,便是芳草平蕪。端的水木清華,美景無邊。尤其那些林木花草,當地特產,獨具耐寒之性,種類繁多,冰蓮雪蕊,琪樹瓊林,與無數姹紫嫣紅,琪花瑤草,淩寒競艷,同鬥芳菲。看去又似陽春美景。似此一春一秋,佳時並秀,匯為宇內之奇。

眾中除易靜一人是舊地重游外,餘人連癩姑也未到過。那些珍木異卉,更是平生初見,多不知名了。石生問道:“此地景物怎這樣好法?看去都叫人心神爽快。就是天冷一點。”易靜笑道:“繡瓊原地方千裏,景物靈奇,為北極惟一福地靈境,久已受人覬覦,如非陷空老祖在此居住,早被附近各島妖邪占據去了。這裏不過起頭,更好的地方還未見到哩。這裏外層萬山環拱,陷空島恰在中心。四面又是群山環繞,當中現出一大片水,名為是海,實是一片湖沼。島在中央,形似仰盂。底下伏流,與海相通,上面卻看不出。共是三個圓環,由外至內,一層層矮小下去。你不是見當中平原群峰環列麽?陷空島和天涔海便隱在裏面。往常有人求見,或那些求道拜師的人,並不能遁入繡瓊原內地謁見島主,都在適才所見外海的西北角海岸上。那裏海中也有一島,形如覆碗。島中心有一深穴,與島宮相通,波濤異常險惡,地名也叫陷空島。大弟子靈威叟,便住島穴洞府以內。我若不是以前曾隨家父家師來過,頗受島主青睞,又有掌教師尊情面,也不敢如此造次,初意也只試試。適才如在‘之’字谷盡頭處遇阻,重關緊閉,不能通行,說不得只好和常人一樣,去至外海岸通誠求見了。聞說來人只要能到繡瓊原,即是有緣得了島主心許,前途便遇見宮中侍衛,也不會再有梗阻。我們要把心放虔誠些,到後各位師弟師妹可在海岸耐心靜候,不可多言。由我與癩師妹叩宮求見,島主看在各方情面,興許不至於見拒。事完,得了主人允許,再行游覽全景好了。”

眾人見易靜說時,道旁花林中似有奇形怪狀、宛如夜叉的影子出沒,忽又隱去。易靜只做不見,情知這麽大一片仙靈境域,空山寂寂,水流花開,縱目四顧,不見一人,必非無故,所說定有用意。地頭將到,成敗難知,俱都謹慎小心,不再談笑。眾人雖是步行,自比常人不同,由出口到中心近海之處,才只百多裏路,不消多時便已到達。沿途山靈水秀,景物清麗,眾人生長仙山福地,多歷靈境,雖然讚美,還不十分驚異。最以為奇的,還是那些花樹。遠看一片花光,處處繁霞,已是罕見。這一臨近,見那許多花樹,種類並不甚多,共只五六十種,但無一不是冰胎玉骨,寶霧珠輝。有的花開徑丈,葉大如帆;有的繁英細碎,密蕊如雪,清馨染衣,經時不散;有的翠幹瑤柯,高可參天,瓊蓮萬朵,滿綴枝頭,銀輝浮泛,耀眼欲花,疑幻疑真,不可逼視;有的花大如鬥,千葉重疊,粉膩脂溶,艷絕仙凡;有的花同杯大,密萼繁枝,香光如海,無限芳菲。內有一種形似梅花,而瓣作六出,朵也較大,鐵幹虬枝,形勢古拙,淩寒舒芳,清標獨上。更有冰芝、雪蓮之類,叢生路側,花林之下,多是從來未見之奇。除易靜見過外,無不暗暗稱奇叫絕。可惜此間草木多秉冰雪精英而生,易地不長,一離本土,便難存活。幾種最好的,多是參天排雲,蔭被數十畝的老樹,千年古木。即便主人割愛相贈,就有法力也難攜回。否則,恨不能帶上幾種回去,才稱心意。

那環繞海的群峰,都自平地突起,雖也成為一環,但是三五錯列,各具姿態,望如畫圖中海上神山,不相依附,峰與峰之間,到處皆可通行。眾人一路觀覽,剛剛穿過峰巒,便見前面現出數百裏方圓的天洋海。海水清碧,天空無風,偏是波濤澎湃,浪花飛舞,水勢十分險惡。遙望海中有一島嶼,其形正圓,四邊高起約二三十丈,中陷若盆。島旁波浪更大,水勢愈激,山容水態,樹色泉色,與天光雲影相互輝映,景更清奇。眾人知到地頭,便在近海之處擇一花林停立,由易靜、癩姑上前求見,二人便往岸邊走去。眾人在後遙望,暗笑主人師徒宮眾,占有這等靈秘之區,無上清福不來享受,任其棄置,卻去伏在海底。這麽大地方,除初出口時仿佛見到兩個夜叉影子,沿途竟未遇見一人,不知是甚緣故,方在奇怪。前行易靜、癩姑已到海邊,剛躬身立定,忽見驚波亂湧,水聲如雷。跟著冒起十來丈高一幢水柱,水花飛墮處,現出一個水怪,身高兩丈,碧發紅睛,獠牙外露,腰圍魚皮戰裙,通體烏黑生光,上下身赤裸,手持銀叉閃閃生光,與前見夜叉影子相似。一聲怒嘯,便舉手中叉惡狠狠朝二人刺來。二人自不把這類水怪放在心上,也不還手,只由癩姑一人放出一片佛光,將他逼住,不使近前。二人若無其事,照舊通誠祝告,拜了下去。身剛拜倒,水聲又響,由海中心島前不遠響起,一直響到海岸不遠夜叉出現的前面。隨著水花上湧,又跳出一個身材矮胖,形似侏儒,凸睛掀唇,面色碧綠,手執一把玉簡,身穿道袍的禿頂怪物。這個卻不動武,把手中玉簡一揮,夜叉先自含怒退去,沒水不見。然後搖搖擺擺,踏波而來。二人見他形態粗野,偏要扭捏,假裝斯文,方在暗笑,那侏儒已然走近。易靜看出他好似有點戒備之意,知畏佛光,忙令癩姑收去。那侏儒隨向二人躬身,口吐人言道:“適才島主已知二位仙姑來意,令即進宮相見。同行還有八人,還不到相見時候,請暫在繡瓊原相候,隨意游玩,恕不接待了。”

眾人相隔海邊原不甚遠,耳目均極靈敏。見後出水怪身材侏儒,說話聲音如破鑼也似。說到末兩句,似想眾人聽見,聲音更大得震耳,四山都起回應。說完,侏儒反身先走,徑引易靜、癩姑往當中陷空島踏波走去,其行甚疾,晃眼一怪二人同到島上,往右側一轉,便即不見。眾人等了半個多時辰,不見出來,方在懸念成否,忽見海邊白影一閃。定睛一看,竟是適才密徑中所遇白衣少年靈奇,正由左側沿海邊急行而來。到了易靜立處,把手一指,身便隱去。同時水上微響了一下,前見夜叉又覆湧現,持叉四望,見岸邊無人,眾人無一走近,面上略現驚疑之色,重又撥頭沒入水裏。靈奇由此未再現身。正不知此舉是何用意。又待片刻,便見前在紫雲宮黃精殿筵前向紫雲三女告警的矮胖長髯道人靈威叟,送易靜、癩姑由右側走出,到了島邊,互相舉手作別。易靜、癩姑便駕遁光飛來,晃眼到達。眾人忙問:“所求靈藥如何?”易靜悄答:“由陷空島上下降,直入島宮,島主賜見,頗為優禮。後向他提起來意,島主未允未拒,只說此藥為孽徒盜去不少,按說我們十人數萬裏遠道來求,又有好幾層淵源,自無不與之理。不過萬年續斷,還有靈玉膏,所存無多,也非全為備用,不肯送人,只因個中還有機密,不便先吐。又以久聞峨眉門下俱是能者,此番來了多人,跡近相強。現有兩條路由我們挑:一是孽徒鄭元規盜寶叛師,早應行誅,恰值無暇分身,被其漏網迄今,如能代將孽徒擒到,當即相贈。此事相隔太久,並還艱難,自然行不通。還有便是借此試驗我們法力,由他指明丹室所在以及一切埋伏禁制,由我們十人合力盜取,得手拿去,否則做罷。我二人也不知他是何用意,便以婉言相告,說我們後生小輩,無論見賜與否,焉敢無禮?至於人多,乃是諸同門久聞繡瓊仙境並島主的大名,崇欽已久,借此前來拜識,並無他意,請勿誤會,再三解說。他偏不聽,並還非我十人合力盜取不可。照那島主口氣,又非含有惡意。沒奈何,只得應承下來。他隨命大弟子靈威叟引我二人遍歷全宮,並還詳說各層宮門埋伏的威力妙用,一一指點,言之惟恐不盡,方始送了出來。一會兒還命宮中侍者設席相款,處處均以嘉賓之禮相待。盜藥成功以後,還要親身延見,重新宴勞。那意思,亟盼我們成功,偏又是極難之事,這等矛盾行徑,實是令人難解。”

眾人也覺真太不經,便問:“那藏處是否隱秘艱險?我們是否有到手之望?”癩姑道:“此事難說。他那藏處要想進去,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不去身經,決不能知。”金蟬笑問:“此話怎講?”癩姑道:“他那丹室在陷空島海眼極深之處,我們盜時,沿途所經埋伏阻礙和海眼中各層禁制雖難,還有法想。所難者是最下一層丹室竟是活的,全室用萬年寒鐵鑄成,海眼底下與玄冥界上磁源相通,有元磁真氣吸住,升降無定。如不先將上面全陣制住,我們到了那裏,不特好些飛劍法寶保不住,連自身也許被它吸住,不能遁逃。非有能制磁氣之寶,不能入內。可是主人意思,卻似極盼我們能夠得手,什麽機密都說出來,惟恐語焉不詳,自己說過不算,並還令引去的人詳細指點。看那意思,好似別人的東西他自己不便去取,必須假手於我們,他還在旁暗中盡力相助情景。主人如此用心,不是又有點容易麽?”易靜道:“我看容易雖不見得,不過丹室上面那一層埋伏,五正五反,人少決不能破。我們來的人不多不少,恰是十人。適才我已悟出克制攻入之法。你沒見島主先聽我說,同來共是十人,倏地面色一變,現出怒容,再三盤詰十人同來,是否出於師長之命?後我力辯不是,面色才轉。想了一想,又現喜容。這才令我十人合力往盜,並還有‘再多一人更好’的話,此事分明定數,得手雖難,望決不虛,否則,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我現時想起,再添一人,的確省事得多,還少好些擔心,無奈他說限期只有三日,今晚子時,極光力弱,便須下手。”

說時,又聽海面上水響,波濤分飛中,現出十二名身材高大、相貌醜怪的侍者。前頭四個,分捧著兩個梅花形的青玉圓桌,形式甚是古雅,桌上各擺著五副杯箸,直上岸來,放在眾人立處前面花林之內。另外八個各用六角雪花形的冰盤,上面分放著肴果酒漿之類,一一分設桌上。最後兩個身穿著冰紈短衣短褲,項圍紅邊雲肩,面如冠玉的俊童,走近前來,向十人道:“教祖有命,說諸位道友遠來,應盡地主之誼;覆又以諸位道友將有丹室之行,使我二人轉告,就在這裏設下兩席菲酌,一則慰勞,一則為諸位道友略壯膽氣。只惜教祖和各師長有事羈身,宮中連日掃除未終,不便延款。等諸位道友事成,再同延往宮中相見。此時只請隨意受用,並請把上下兩席座位自行排好,認明五方五位。入座少時,同觀敝島極光小景。看完便可起身,恕無人來此奉陪了。”易靜為首,向島主禮謝答道:“島主盛意,後輩等感謝無極。適才宮中已承教益,明知功力淺薄,難測高深,但是島主之命,不敢不遵,自來恭敬不如從命,後輩等末學無知,只好勉為其難了。盛筵敬領,敬乞轉代覆命,說我十人有此仙釀,足壯膽力。倘蒙島主德威所庇,不辱大命,未致隕越,再當趨前泥首以謝。”

石生見這兩個道童生得骨秀神清,通體白如玉雪,只不帶一絲血色,看去冷冰冰的。這樣奇冷之軀,所穿衣服薄如蟬翼,宛如一襲輕雲籠著當中半截身子,看去由不得使人心裏發冷。越看越怪,想看那衣服是何物所制,怎和雲霧一樣?剛湊過去待要發問,手指剛剛挨近,猛覺奇冷侵骨,趕忙縮回,笑問:“二位道友穿的是什麽衣服?這麽好看,又這麽冷,挨都挨不得,法力高強,可想而知了。”易靜覺著對方行事,令人難測。又知宮中頗有能者,禁忌又多。休看兩個道童,功力決非尋常。見石生冒失,涎著臉去摸道童衣服,恐有忤犯,方欲示意阻止,不料惺惺惜惺惺,氣求聲應。

二童也早看見石生年最幼小,相貌最為靈秀俊美,心中喜愛,不特不以為忤,冷冰冰一張臉反倒現出笑容。一個先笑答道:“我這衣服非絲非帛,乃萬年玄冰中所抽出來的冰絲所織,其冷異常,外人決穿不了。宮中也只我兩人能穿此衣,別人不喜穿它,也受不住。內有點原因,不能明言。我看你甚好。你們峨眉仙府久已聞名,想去不是一年兩年,可惜無此時機前往。將來如有機緣,我二人前往尋你,可肯做主人麽?”石生笑道:“像你二人這樣嘉客,哪有不接待之理呢?你們去了,一尋石生,就找到了。如若不在,別位師兄師姊也會接你們進去玩的。不過我和這位蟬哥哥等一共七人,因奉命行道,此時還未找到洞府,這時去了,卻不易找到我們哩。二位道友叫什麽名字?”二童同聲笑答道:“你這位道友真好。我二人一名寒光,一名玄玉,乃教祖再傳徒孫。我師父早年犯戒,已然遭劫。我二人本在丹井上面第三層洞門旁冰室中居住,那一帶均歸我二人把守。本來不管待客之事,因現在全宮徒眾俱在霜華宮大殿之內聽教祖傳訓,不能分身,只我二人空閑,與那事無幹,才命來此傳話,得與道友相見。除教祖愛憐外,全宮長幼三輩人眾,俱嫌我二人對人冷淡。我們也不大管他們,日常只我二人相對冷室之中。地方重要,卻是無事,也頗寂寞,難得道友一見如故,再好沒有。好些話此時俱不能說,也不便在此久停。少時去往丹室,中途過我二人守處,如有為難,可低喚寒光、玄玉,自有應驗。”石生含笑謝了,還想留他二人多談片刻,但二童即率領同來侍者,向眾匆匆作別而去。回到岸旁,紛紛入水,晃眼不見。

易靜、癩姑俱有眼力,看出二童骨相過於清冷,但又不帶一絲異類氣息神情,先疑是海中精怪,又覺不像,猜詳不出他們的來歷,好生奇怪,斷定決不是人煉成。適在島宮,曾經過二童把守之處,禁法頗為神妙,所說的話必有原因,便叫眾人到彼留意,如有險阻,石生立照所說行事。於是又想起那兩桌梅花形的筵席,恰好十人,五人一桌。再一詳忖二童所傳島主之命,分明隱示機密。忙令眾人暫勿入座,走近前去,先一查看。見那桌面大只數尺,坐位設在梅花形的花瓣交對中凹之處。席上肴果,葷素皆有,熊掌、鮫睛、蛤幹、蝦脯、風鵝、鮮蠔、冰魚、凍蟹,以及雪藕、寒梅、瓊珠、玉果、碧苓、銀筍、方梨、松桃之類,皆北極陷空島繡瓊原特產的珍奇幹鮮食品,共有數十樣之多,俱用四五寸大小高腳玉盤盛著,美食美器,備極豐美。此外並看不出甚異狀。方在沈吟,金蟬等八人也走了過來。石生笑道:“師父還命我們日常服氣導引,這些果子,樣樣鮮嫩清香,味道一定不差,吃些也罷。那許多魚蝦熊鳥的幹肉,腥氣烘烘的,誰耐煩吃它?”說時,金蟬一眼看到另一桌上,好似少了一樣葷肴,笑道:“你看那兩小道童,看去頂神氣,原來也是貪嘴,竟會中途吃了一樣。不然,兩桌食物俱都相同,怎麽這桌上少了一樣?”易靜聞言,將兩桌一比較,果然一邊五十樣,一邊四十九,陳列之法也不相同。再一推詳查考,猛觸玄機,知是大衍陣圖。主人有心指點,借著宴客為由,暗中顯示丹井上層所設陣法,先後天相生妙用。先前所見,只知外面,未能盡悉河圖四九微妙。這一來,恍然大悟,好生歡喜,以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所重仍在另一席的變化上。但是正面本位中心元宮,必須有大法力之人坐鎮。

易靜當下先把河圖全宮陣位生克正反變化,一一與眾人詳解之後,再把輕重權衡,分配座位:自率南海雙童甄氏弟兄和易鼎、易震,在第一席入座,照著席上河圖陣位,往深處研求;卻令癩姑為首,率領金蟬、石生、阿童、李英瓊四個法力較高的坐第二席。都各按各人席上位次,兩席看果所設陣形,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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