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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回 熊血兒喜得陰雷珠 小仙童初涉人天界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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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付,至多把此島用法力毀去,也無失陷不出之理。哪知劫數臨頭,靈智已非往日。上人在初走火身僵時,惟恐有人覬覦磁峰,來奪此島,難於抵禦,便設下此陣相待。不特上層陣法玄妙,地底更是禁制重重,厲害非常。就這樣,還恐困不住敵人,又以全力加功施為。

乙休當時不曾看出,到了下面,才知入網,已是無及。總算煉就玄功,法力高強,縱不能出,也不致送命;如換旁人,也就慌了。乙休則不然,雖知妙一真人等一幹好友,均知雙方鬥法之勢,還有老妻韓仙子,至多人困上數日,必來救援,耐心等候,終可脫身,不必輕舉妄動。然而一則人本好勝,生平不受人恩,第一次大劫也是失陷地底,全仗東海三仙相助出困,乃迫不得已,引為深憾,如何二次又借人力相援?二則人已中魔,倒行逆施,把上人恨同切骨,立意報覆。乙休一見用盡方法,不能出土,上人又在上面催動陣法,發動極厲害的土木禁制,地底不比上面,身已受制,雖不致死,到底困苦難禁。恨極心橫,頓生毒計。一面暗拔命門主發,不惜耗損真元,化出一個法身,在地底禁網以內裝著苦鬥,亂竄不已。一面又全力運用玄功,往地底穿去,直下數千丈,欲將地肺中所藏千萬年玄陰之火,攻穿爆烈,使全島裂成粉碎,一齊陸沈,再乘機飛出尋仇。

地肺深居地底五千丈下,約有全宙極十分之一大小,形與真肺相同。共有十二萬九千六百三十二個氣包,連在一起。氣包大小不等,最小的也有千百裏深廣。內中不是布滿沸漿,便是漲滿黑毒之氣。可是每包中心,均有一團厲害無比的玄陰真火,只要將外皮攻破,立即破土上升,所過之處,無論金鐵石土,遇上便成熔汁。一會兒,地底熔空,真氣鼓蕩,越來越猛,多神奇的禁制也制它不住。因在地下太深,難於觀察,不等上面人看出警覺,一聲巨震,千百裏的地面立被震裂,直上遙空。陰火更是元磁真氣的克星,一燒便燃。別人無此法力下去,就有此法力,誰也不肯冒此奇險,身入無底湯火地獄,去受那等苦難。乙休是因勢所迫,不得不鋌而走險,強忍艱危苦難,好容易冒險到達。倉猝之中,只覺出這一帶地肺的氣包太大,不知內中的陰火毒氣,早在千萬年以前,被前古太火吸收了去,結成一個長大幾及萬丈的禍胎,緊貼肺包上部,正待時機發動。妙一真人這時已率長幼眾仙趕到,在和上人行法,一倒轉乙休攻穿之處,恰是其地。肺包連禍胎才一穿破,毒氣立即激射而出。乙休雖是法力高強,連在地底飽受苦難,已數日夜,地層堅厚,人已勞極,又驟出不意,沒想到還未攻入中心,毒煙便已激射,如此猛烈。忙運玄功,行法護身,受傷已是不輕。知比預計厲害,雖喜必可報仇,自己也是不敢大意。先斷定到了禁制層中必要爆裂,正好合適。及見過了禁地,上升更遠,又是直徑,仿佛熟路。忿氣難消,心想:“先借這火脫險出去,再行法施為,一樣可使中途爆發,將全島連帶磁峰一齊毀去,自己卻要安全得多。”念頭才轉,本隨火氣上升,猛覺通身炙熱如焚,痛楚非常,雖覺有異,還不知道此乃洪荒以前太火毒焰,無論多大法力,久了也被煉化。乙休一見不好,不敢再任火氣圍身,忙使法力搶向前去,破地上升。一面發動太乙神雷,想把四外土地震裂開來。正準備一上去,便鬧個天翻地覆。誰知剛自火穴飛出,采薇僧朱由穆早已沖煙冒火而下,用一圈佛光將他接去。隨與妙一真人眾仙相見,才知幸免天劫。表面不說,心感妙一真人為友心熱,設想猶為周詳。此來反罪為功,他年末劫決無為害之理。

乙休向來無德不報。知眾弟子少時分手,便要各去修積,適才席上想到,立借醫治靈木為名走出,欲向眾弟子詢問柬帖上所示行止,並定彼此相會時地,有事如何向己告急求救,作那人定勝天之想,免眾弟子於難。不料話還未及說,老妻忽來,說起遇仇之事,暫時須代韓仙子去尋那仇人,無暇及此,只得罷了。略說前事,只和眾人訂約相見,便即回洞歸座。

上人極口稱謝。又問:“韓道友既然來此,如何不肯臨貺?”乙休笑答:“此次因果,易道友已與明言,絕無他意。只是有一仇人途中相遇,必須即時回山,匆匆和我說了幾句話,便已走去。等山荊覆體重生,再同來拜望吧。”白谷逸笑道:“駝兄劫後重逢,語言文雅乃爾。子何前倨而後恭也?”眾仙聞言,多半笑出聲來。朱梅道:“白矮子,不要開他心了。須知雙鳳山兩小,與兩個老殘廢交往頗密。他夫人遇見一個,便鬥法兩日夜,兩下裏又近,駝子前去尋他,未必便能順手,一到便占了上風呢。”乙休把怪眼一翻,正要答話,朱由穆接口問道:“你說老殘廢,可是天殘、地缺麽?我和姜道友正要去尋他們呢。雙鳳山兩小又是何人,敢捋乙道兄夫婦虎須?我只靜坐了些年,還有這許多無名妖孽猖獗。乙道兄如不嫌我二人,攜帶同去拿他們,試試多年未用的手段如何?”乙休道:“這兩小賊,乃山荊未遭劫以前的仇人,老弟怎會不知?”姜雪君怒道:“邢家兩個忘恩小賊,尚在人間麽?我們太無用了。我知乙道兄向不喜人相助,但這兩小賊,我卻恨之入骨,非加誅戮不可,不允同往,卻是不行。”乙休道:“我倒並非懼怕二賊與老殘廢,只是二山相向,望衡對宇,勢孤難勝,倒是防他們詭詐滑溜,善於隱跡,和那年一樣,一逃走便難找到。他們受人指教,詐死多年,我夫妻竟然忽略,直到防身法寶煉成,他們新近出世,才得知悉。因和這裏訂約,又想人家已怕我至極,詐死匿跡,只要悔罪,山荊不向我絮聒,何必不予以自新之路?哪知他等妄恃煉成法寶,又來惹我們,如何容得?有朱老弟和道友前往,伏誅無疑了。”說時,妙一真人微笑不語。

白谷逸道:“靠不住。你看教祖真人在笑你說大話呢。”白雲大師接口道:“二賊委實成了公敵,誰也容他們不得。我為他們還煉有兩枚戮魂針,也被假死瞞過,真是笑話。”佟元奇道:“大師兄和掌教師兄早知他們未死,只為二賊氣運未終,還有點別的牽引,所以一直未說。我還是那年在東海煉丹,大師兄無事間提起的。否則屠龍師太先放他們不過,何待今日。”餐霞大師道:“如論邢天相、天和兄弟,不知是何居心,身非邪教,已將成就,無端背師叛友,比匪行兇,人只要與他們相交,必為所賣。天殘、地缺起初憐他們窮無所歸,又重朋友情面,百般袒護。我看此是玄門兇星,將來兩老恐也不免被他們連累呢。”姜雪君道:“如此說來,峨眉諸道友俱早知二賊下落了。我恨二賊尤勝於乙、韓夫婦,別人不常見,怎妙一夫人和頑石大師不和我提起呢?”餐霞大師笑道:“你想左了。以前知此事的,連二位師兄不過四人。我和齊師嫂、白雲師兄,俱在開府以後,道友未來時,方聽掌教師兄說起。不久你和朱、李二位道友重返凝碧,大家一直有事,閑談時少,所以不曾提到。”醉道人道:“事前已知二賊伏誅,當不在遠,無須再提。我們已然厚擾,一同走吧。”眾仙應是,便起謝辭。上人知各有事,難再挽留,殷勤約定後會。眾弟子已在外侍列恭送,眾仙又勉勵了幾句,隨向主人作別。

除乙、朱、姜、李寧四人往尋仇外,玉清大師、楊瑾二人做一路,早有前約,白、朱二老也各回山,峨眉眾仙自回仙府。只一個小阿童沒有去處,先想和二位師兄同往雙鳳山去,朱由穆不許。阿童道:“那我看大家全都回山去打坐,等師父好了。”朱由穆道:“你想跟金蟬、石生他們結伴惹事麽?留神我稟告師父,要你好受。”阿童膽小,賭氣答道:“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叫我到哪裏去?你看人家師兄弟互相攜帶,多親熱,偏我受欺。”朱由穆道:“師父叫你下山修外功,是要你和人湊熱鬧麽?不會自己找地方去?”說時,阿童見峨眉眾仙和白、朱二老等已縱駕遁光飛走,十餘道金虹高射遙空,電閃星馳,一瞥即逝。金蟬假作和石生、甄、易弟兄六矮一起相商去處。阿童乘朱由穆旁看,把俊眼一眨,心中會意,答道:“那我就單人走吧。”乙休早見金蟬和阿童對使眼色,也不叫破,便對朱由穆道:“令師弟法力足可去得,管他同誰一路,我們走吧。”朱由穆道:“你不知家師的話,聽去似不經意,一句也違背不得。我在前一世,比他還膽大任性,那苦就吃多了。畢竟李師弟有見識經歷,師命無違,終日謹慎,故盡管半路出家,入門才得幾年,便能到今日。我是為好,阿童不聽良言,定有苦吃。”阿童只笑嘻嘻,一語不發。乙、朱、姜、李四人一同飛去。

天癡上人因阿童曾有前惠,意欲留他小住。阿童見峨眉眾弟子已在高空將行,再三辭謝。上人只得贈一口神木劍,傳以用法。阿童因要行道,貪得飛劍,峨眉眾弟子又旁觀未走,方始喜諾。傳完,隨眾辭別。行至海邊,湊近金、石二人,笑問:“二位道友要我一路麽?”金蟬道:“一路多好,為何不要?聽你師兄的話,本是隨緣修積,難道和我們一路,便有虧吃?都是同門,你佛家對師兄怎麽這等怕法?”阿童笑道:“你不知我這位大師兄,看似一個小和尚,比我大不許多,厲害著呢。以前師父為他世緣未盡,前生又多殺孽,特意令他轉劫重修,又為他費了許多事,念經懺悔。聽說以前鬧事太多,可惜我彼時還未出生,不曾得見,又不敢問,只在師父教訓他時,聽個一句半句。那同他走的姜雪君,大約便是他前生情侶呢。”眾人紛紛問故。阿童一見人多,不肯當眾宣揚,笑答道:“說來太長,傳說開去,師兄知道,不過罵我幾句,那姜雪君最難說話,豈肯與我甘休?不說也罷。”秦寒萼道:“小師父,你已說出他二人是情侶了。本來光明正大的事,以白眉老禪師和媖姆的得意高足,難道還有甚逾分越禮的事做出來?你這一吞吞吐吐,好像有甚不可告人似的。轉不如說將出來,省得別人胡猜亂想,反而不好。”金蟬、石生、李英瓊、餘英男、癩姑、女神嬰易靜等六人,本在互相敘別,訂約後會,恰又都不喜聞問人的陰私。見阿童走來,一不留神,說漏了口,秦寒萼、申若蘭、何玫、崔綺、李文衎等七八個女同門同聲追問,寒萼更是巧語盤詰,阿童被她逼得臉已發紅,老大不以為然。金蟬、英瓊更是心直口快,接口說道:“人家私事,與我們何幹?別的不說,單看師尊對他二位的禮貌和他的法力已可看出,他那前生是發情止禮的了,不然哪有今日?怎會因小師父不說,便起猜疑呢?天已不早,閑話無益,我們辭別主人走吧。”金、李二人俱是相同口吻,無意中正刺中寒萼的心病。金蟬性子更急,說完,便拉阿童道:“小師父,我們先走吧。”說罷,同了石生、甄、易弟兄,連阿童共是七人,朝送別的人一舉手,便駕遁光飛去。寒萼也是好事已慣,無心之言,鬧了個好大無趣。總算近來性情已然大變,雖未記恨生嫌,卻由此想起日前通行火宅所受教訓,如非恩師垂憐,乙師伯一力成全,預有重托,幾乎失陷在內。道心不凈,俱由於紫玲谷失去元陰之故。她不自怨自艾,刻意求進,而根骨緣福又不如人,以致日後幾遭滅形之禍,此是後話不提。

這時,天癡上人已然說完了話,自回洞去,由門下弟子柳和、樓滄洲等做主送客。峨眉眾男女弟子,除齊霞兒、諸葛警我、岳雯三人隨侍師父,暫且還山待命外,凡是奉命下山的,俱都隨來島上。各人所賜仙書密柬,差不多俱已看過。因師命由島上各按所去之處,分別起身,不是預定的同伴,不許結隊同行,何時再見,久暫難定。彼此各有交厚,尤其是鄭八姑、齊靈雲、秦紫玲、林寒、莊易、嚴人英等男女七八人,平日謙虛隨和,對於同門一律親切,毫無軒輊,遇上事更無不盡心,所以誰都和他們交厚。一說要走,俱極依戀,紛紛趨前致詞敘別,幾乎應接不暇。金、石、二甄、二易、阿童等七人開頭一走,靈雲方說:“蟬弟心性忒急,我還有話忘了叮囑,他便領頭去了。”八姑笑道:“本來該走,我們又非從此不見,弄巧兩三月內就在一起,都在意中,如此依戀,原可不必。”易靜接口道:“我看兩位小師弟福澤最厚,定能無往不利。師姊骨肉情重,未免關心太過,實則決可無虞,由他去吧。”靈雲道:“舍弟雖是厚根美質,不知怎的,童心猶在。一行六人,又以他為首,加上小神僧又是初生之犢,此去決難免多事,故想叮囑幾句。許是怕我說他,急忙走了。”英瓊笑道:“大姊多慮,小師兄如不勝任,恩師肯令他為六人之首,便宜行事麽?據他對我說,恩師還命他另建立一座別府,事業且比我們大呢。”靈雲驚喜道:“他那仙書賜柬,寫甚事情?他沒和我說,瓊妹可知道麽?”英瓊笑道:“詳情我不知悉,他只說奉命建立別府,許他六人為洞主,到時還有一人加入罷了。”易靜道:“適才我倒聽鼎侄和我說,那別府在貴州深山之中,乃道家西南十四洞天中最好的一處。此時尚被幾個妖人占據,應在三年以後,還早著呢。大約只他七人和眾同門相見之時最多呢。”八姑笑道:“我們休再閑談,也該分途起身了。”

易靜、李英瓊、癩姑三人,本定海外歸來,不返峨眉,另覓一鄰近幻波池的靜地,勤修四十九日,再尋紅發老祖。一則英瓊門徒米鼉、劉遇安、袁星三人連同神雕鋼羽,俱在峨眉候命,沒有帶了同走。二則餘英男和英瓊患難至交,聞得英瓊日後要和易靜、癩姑二人重建幻波池,亟欲相依,同修仙業,偏生日前奉命,是和李文衎、向芳淑三人做一起,隨緣修積,並無一定處所,大非本懷,又不敢向師乞求,只在島上偷偷和易、李、癩姑三人求說。易靜終較知機,告以:“師父玄機妙算,凡事前知。同門中好似只你三人沒有一定去處,此中必有原因。三英二雲,本門之秀,你怎妄自菲薄?李師妹和你情逾骨肉,師父焉有不知之理?依我想,只好聽之,且俟將來幻波池到手再說。”英瓊心熱,又恃恩憐愛,本不舍英男離開,便想出一個法子,令英男暫時仍隨李、向二人一起,每日暗向峨眉通誠祝告,許她和自己一路修為。一面自己借領門人雕、猿為由,回山一行,暗向妙一夫人代為求恩。如若允準,設法尋見告知;否則至遲兩月之後,去往南疆,向紅發老祖負荊,如有險難,必發信火,振動法牌告急,千裏如對,也可抽空告知,所以尚須回山一行。易靜知道英瓊說得容易,師父既命無須回山,去了十九不能見到,如何求法?因和二女交厚,尤喜英男溫婉,也頗願與同修,一想反正無事,妙一夫人鐘愛二人,也許虔求感召,勉徇所請,便未勸阻。商定便先起身,辭別本島主人和未走諸同門,三人一路,望空飛去。林、莊、鄭、齊為首諸人,也催促大家起身,就在島上,依照預定結伴,相繼往中土飛去。不提。

且說易靜、英瓊、癩姑三人飛遁神速,沿途無事。剛趕到峨眉後山凝碧崖上空不遠,正值天陰欲雨,滿山雲霧彌濛中,遙見袁星駕了神雕,由遠處飛回。一會兒兩下迎面,一同降落一看,米、劉二徒也在鎖雲舊洞門外相待,見了三人,上前拜見。三人一問,才知各位師長已然早回,到後便命岳雯傳諭米、劉、袁星三人和神雕各自出洞,等主人一回來,即代傳命:速往依還嶺覓地虔修,照前法諭行事。各位師長行即煉法。英男將來,本來與三人一起,今尚非時,無庸瀆請,人到即行,不可遲延。因獨角神鷲同時奉命往尋主人,袁星、神雕見時尚早,又知它要經由姑婆嶺飛過,恐有妖人阻害,便送了它一程,倒還無事。大約不久,便可迎上紫玲姊妹。三人聽完英男之事,已然有望,自是欣慰。便向師長通誠拜辭,未進仙府,隨往依還嶺飛去。

那嶺伏處南疆萬山之中,並不怎高,但是四圍削壁天成,高數百丈,又滑又陡,險峻已極。並有無數崇山峻嶺,二千裏方圓的森林,環繞於外,中藏毒蛇猛獸,多不知名。環著嶺腳,還有一絕澗,廣逾百丈。下有千尋惡水,瘴煙時起,觸之立病。猿猱不能攀渡,亙古無有生人足跡。內裏卻是自來仙靈窟宅,巖壑深秀,洞谷幽奇,異草奇花,所在都是。松、杉、檜、梅、杞、梓、楠、桂之屬,無不畢具,合抱參天,蔚然成林,綠雲匝地,蒼翠欲流。珍禽奇獸,游行出沒,見人不驚,仿佛解意。端的靈山勝域,妙絕塵間,易靜、英瓊上次往嶺上幻波池醫治神雕,並探聖姑仙寢,雖曾到過兩次,因值開府在即,急於回山,又是在幻波池小住,來去匆匆,不曾盡情游賞,有似走馬觀花,只見景物佳勝,並未覺著十分妙處。這時同了良友門人舊地重游,知道這座洞天福地不久便辟作自己仙府,長時在此修煉,自然不免加意觀察,這才看出此嶺妙處。師徒六人見此靈境,好生欣幸。因沿途所見,可供清修的洞穴甚多,英瓊說:“反正無事,且把全嶺游完,看明形勢,再行擇居。”易靜更想往幻波池一看,便同往中段走去。癩姑笑道:“易師姊,師父手諭不是說,不到我們在此建立別府,不可往幻波池去麽?”易靜道:“我不過是想讓你和米、劉、袁三弟子觀看此間靈跡,就在池旁一游。那池底仙府,按著先後天五行,設有五座洞門,禁制神奇,一一緊閉,常人休想入內。我們只在上面看看,又不下去,有甚要緊。”這時英瓊已較前多了經歷,行前又得玉清大師、靈雲、霞兒姊妹勸誡,說眉間煞紋日顯,此次下山,正值師長在府煉法,有了劫難無人往援。吉兇禍福,全由自召,務須小心行事,謹記師言,方可無礙。老父教勉,尤為殷切。全部記在心裏。聞言想起自己所得手諭,也有“幻波池不到時機不可輕往”之言。方想勸阻,癩姑已先把仙示說出,易靜仍是要去。知她素來說到必行,心想:“既不下去,看看何妨?”便未再說。一會兒走到地頭。下餘四人,俱未來過,見前面生著一大片異草,綠茸茸隨風起伏,宛如波浪。癩姑方問:“此草何名?我這地理鬼,居然未曾見過。”英瓊笑道:“這就是幻波池哩。”癩姑才想起日前英瓊所說池景,笑道:“底下是空的麽?”易靜道:“妙就妙在這片草上。這麽大一片水,竟被全數遮掩,不知底細的人,便近前也看不出。尤其那天生靈瀑發出來的水力,那麽勻凈。不將這草分開,口說也難詳盡,你一看,就知道了。”

英瓊方要攔阻,易靜道法高強,心隨手應,手指處,那數百畝方圓一片茂林,立往下面彎折下去。眼底跟著一亮,銀光閃閃,現出大片池塘。眾人定睛看時,原來上面並非綠草,乃是大片奇樹,約有萬千棵,環池而生,俱由池畔石隙縫中平伸出來,虬枝怒發,互相糾結,將全池面蓋滿,通沒一點縫隙。樹葉卻和綠草一樣,又繁又密,個個向上。每葉長有丈許,又堅又銳,犀利如刀,人獸所不能近。便撥草細看,也只看出柯幹縱橫,看不出一絲水影。那水源便在環湖一圈樹下石隙縫中,直噴出來,水力奇勁,直射中心。到了中央,激成一個漩渦,飆輪疾轉,浪滾花飛。上面看去,一片波瀾,離水面數尺以下,直落千丈,卻是空的。癩姑連聲誇妙。易靜笑道:“我們在上面看,還只如此。這池極圓,水口整齊,一線環繞,宛如人工。水力既猛,發出時又極平勻。射到中間,再由渦漩中往下飛墮,落到池底一個深穴以內。再順石脈水路,逆行向上。循環噴射,千年一日。人在池底,朝上仰望,好似一根水晶柱子,撐著一面水晶天幕,那才是奇觀呢。這水並不厚,你運用目光往下一看,就可看出大概了。”

英瓊這次竟是格外謹慎,方恐易靜領眾飛下違背師命,生出枝節,聞言才放了心。奇景美觀,誰也流連,不舍遽去,眾人同運法眼朝池底觀看。易靜最先註視,目光到處,瞥見池底第二座洞門略動了動,好似本來開著,現往裏關情景。知道下面洞門本有極嚴密的禁制,又經李寧用佛法加上一層封鎖,多高法力的人也進不去,更無隨意開閉之理,不禁大力驚訝。忙再定睛仔細往下查看,五座洞門全都關得好好的,並無絲毫異狀,門上禁制也似原樣存在。心疑由上往下初看時,是水光浮動所幻影子,實則下面並無動靜。但是別人尚可,憑自己的目力,怎會看花了眼?又覺不對。因為乍看到時,門已將近關嚴,時機快極,不容一瞬,自己並未十分看真,也實拿它不定。繼而一想:“師父不許事前下去,同來兩師妹均謹記師命,何可獨違?池底如果有外人進入,像上次所遇昆侖門下,固是不能常在洞內,非出不可;如是艷屍崔盈已將元神煉就,出來為祟,洞門已可啟閉自如,決不再容外人窺伺。並且照適見閉門情景,那人已將此洞據為己有,洞外稍有動靜,定必出門無疑。再看一會兒,如無異狀,便暗中行法,試探一下。洞門如仍原樣,便是真個眼花看錯;否則,不是艷屍妖孽成了氣候作怪,便有外人來此竊據。此洞應是自己和三四同門所有,並還有聖姑遺留的道書、法寶在內,自不能落入人手。就照師命,時機未至,好歹事前也有一個準備。”於是故意和眾人高聲說笑,想借此驚動,將敵人引出。同時註定地底五座洞門,留神觀察。待了一會兒,仍無動靜。英瓊、癩姑俱覺流連時久,已在催行。易靜有心下去,又想:“身是一行表率,如何首背師命?”眾人全都未見,又不願說出,使人說己多疑。只得答道:“你們先走,我把它覆原就來。”癩姑隨口應聲,和米、劉三人先自走開。

英瓊因老父曾經說過,易靜入居幻波池以前,恐有危難。眾中以她法力最高,平日對師父原極尊崇,還曾對同門說,掌教師尊凡事前知,洞悉隱微,有無上法力。今日怎會忘卻?又這等目註池下,一瞬不見?面上神色若有心事。她又知道池中底細,不禁生疑。口中笑諾,故意徐行,側顧相待,看她是否將人支開下去。同時,袁星也另具有一種心思,仍站在側,往下觀看。易靜見眾人已走,暗使法術,往下一指。這原是佛家的金剛杵,上面的人雖聽不出,池底洞門上便受極巨震動,如若原有禁制已破,那門必被撞開。易靜見行法過後,洞門上光芒亂閃,紋絲未動,既無人出,也無甚別的異兆,這才料是自己眼花。一面行法,將池面的奇樹碧草上升,恢覆原狀;一面還在暗中觀察。直到池面覆原,終無異狀,益料池底無事,便返身隨眾走去。說也真巧,易、袁二人恰是相背轉身。易靜先是全神貫註下面,嗣見英瓊在前相候,連忙趕去,走得又忙,一時疏忽,沒有留神別處,袁星就在她身側不遠,竟未看出。袁星卻看出易靜行法撞門,又支眾走開,別有用心,心中不以為然,恐自己看她,被其發覺不快,故意繞路過去。英瓊卻看在眼裏,當晚尋到住所,背人一問,袁星說了經過。英瓊和易靜交厚,疑她想得洞中寶物,雖暗笑她貪心,不應背人打算,心中並無不快之念。反因易靜道行法力既高,又是師姊,奉命為一行表率,如與說穿,恐不好意思,轉而囑袁星不許走口,再告別人。並令隨時留意,以防她萬一不遵師命,貪功涉險,被陷洞中,好為設法應援。哪知連經多日,易靜既未背人獨行,也未再往幻波池去。以為她人本靈慧,決無背師行事之理,許是一時想到,動了貪心,後又知道不合,念發隨止,故不再往。日久未見動作,也就丟開。後話不提。

當日眾人所尋到的居處,偏在嶺南一處幽谷之中。洞旁有清溪一道,綠竹萬竿。洞前平坡之上,老桂參天,蔭蔽數畝。更有松杉巢鶴,石磴穿雲,水木清華,時聞妙香。加以到處白石嶙嶙,光潤如玉,除旁溪大片竹林外,所有松、杉、楠、桂等嘉木茂樹,均自石隙之中生出,此外更無寸土。偶有苔蘚之屬,附生石上,也都綠油油,鮮潤欲流,青白相映,分外鮮明。真個靈境清絕,點塵不到,師徒六人尋到這等好所在,自然高興非常。米、劉、袁三人忙把由仙府帶來的簡單行囊打開,取出蒲團等坐臥之具。一面分人行法,打掃洞穴,分出三間石室,取出蒲團鋪上,才請三位師長入洞少息。易、李等三人入內一看,石洞本就清潔,再經米、劉、袁三人用心一收拾,愈發凈無纖塵,宜於起居。

原來那蒲團和些零星用具,本是米、劉、袁三人想到三位師長回來,便須另行覓地清修,外間多好,也與仙府相去天淵,坐臥之具更是無有。乘著師祖、師父以次俱往銅椰島未歸,一時空閑無事,便就仙府所產靈草,按人織備。先恐人數不止此數,暫時不能回山,外間卻無處采取這靈草,又多織備了一份。易靜、癩姑俱未收過徒弟。一個平日所居,俱是仙山樓閣;一個久隨屠龍師太,也有住處。雖然華美安逸,不如前人,到底坐臥之具總有。先前並未想到要用東西,米、劉、袁三徒雖各攜有一個隨身行囊,看去是用法術縮小,以便攜帶,卻不知自用之物也帶備在內。及至尋到住處,二人才想起,除法寶、飛劍外,毫無長物。空空一座大石洞,連個起坐之具皆無,如不設法置辦,便須坐在地上,心暗失笑。在洞中轉了一轉,便和英瓊走出。正商量削石為榻,斷竹為幾,或是搬些幹凈石頭入洞,以供起坐,忽見三徒來請。二次入洞一看,已然恢覆舊觀,自己所想到的不特全備就,並還在當中一個長大石榻上,擺上三個極精細柔軟、靈草織就的大蒲團。一問經過,才知除蒲團用具多自峨眉帶來,那石榻幾凳,乃米、劉二人行法在洞壁上挖掘下的整塊大石,再加匠心,削制而成。壁上的洞也經行法磨光,再安上兩扇石門,便可作為壁櫥,以供藏物之用。三徒所居另一石室,也是如此,只是為示恭敬,不敢與師長一樣,用具都矮小粗糙一些。又在當中石室內設下講臺,當中石榻,旁有矮墩,以備師徒共聚,傳授道法之用。

易、李、癩姑三人初到時,因見外景清美,天時尚早,洞中空空,坐處皆無,不願在內,同出觀賞流連。英瓊見神雕只管空中盤飛,正想將它招下,照易靜所說,往別處找些好石頭來,當幾榻用。三徒便說:“洞中布置停當,來請師長入觀。”全沒想到,只出洞兩個時辰,便備辦得如此齊全美觀。法術無足為奇,而對師長如此誠敬用心,易靜、癩姑固是欣喜讚獎,英瓊是三人嫡傳師父,也覺面有光彩,十分歡喜,笑道:“這等細法,難道我們還打長久住此不走的主意麽?”易靜道:“此話不然。幻波池雖是我們日後清修之所,內中設備齊全。但是師父尚無確命,知是幾時才可前往?即便最早,也許在四十九日期間,南疆之行歸來以後,此時自然應有棲身之所。何況此洞風物靈秀,又在本山,便將來移居幻波池以後,也可常來留止,或是作為後來新收弟子所居洞室均可。他三人此舉細心周到,對師長猶為虔敬,實可嘉賞呢。”英瓊道:“實也虧他們。這洞既做將來別府,給它起個地名如何?”劉遇安笑稟道:“弟子適已想到,最好和紫雲宮一樣,借著師長法諱起名。這裏竹子又多,宛如一片綠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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