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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回 地叱天鳴 劍氣縱橫寒敵膽 金聲玉振 卿雲糺縵麗鴻都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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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最後飛落的兩人,同穿著一身黃麻布的短衣,看去只是中年,卻生著三絡黃須,面如紙白,最奇的是也和二女一樣,是孿生兄弟,不但相貌如一,連舉止動作俱都一樣,似是快地震以前趕到,眾人都不認得。只摩雲翼孔淩霄想起十年前路過大庾嶺時,曾見這兩人在一山僻小村之內,糾合七八個村人在織漁網,也因見二人孿生異相,看了兩眼,彼時只當是兩個尋常村人。後雖想起,二人生就一雙金黃色眼睛,暗無光澤,所結的網廣被數畝,還未結完,覺得奇怪,想過也就丟開,不曾在意,不料竟是有道之士。這兩位黃衣人,由斜對面一所小亭舍飛落,也不與眾合流,單獨立在一邊旁觀。藏靈子好似對他倆有留意神情。石玉珠最是好奇喜事,因兩位黃衣人憑空飛墮,隨身不見雲光,又不帶有邪氣,看不出是何路數,正想去向師父請問,忽聽空中一聲雷震。趕緊回看,滿空光霞瀲灩中,金、石二人立身的朵雲前面,突現出一座紅玉牌坊,長約三十六丈,高約長的一半,共分五個門樓,一色朱紅,晶明瑩澈,通體渾成,宛如一塊天生整玉,巧奪天工,不見絲毫雕琢接樣痕印。當中門樓之下,有一橫額,上鐫著“玄靈仙境”四個大約丈許的古篆字,字作金色。一時朱霞麗霄,金光映地,襯得仙府分外莊嚴堂皇。

仙都二女見眾仙俱集,底下新奇之事還多,忙向葉、楊等三人說了,約同張錦雯、孔淩霄、林綠華、石明珠、石玉珠五人一同趕去。石玉珠等因先時師父不令離開,不料二女一說便允,二女又只顧走快,不暇再問,匆匆同往場中飛落。這時各仙館中長幼外賓又飛落了二三十位。地既寬大,來去相隔又遠,多半俱在四下圍觀。站在當中的仍是先來乙、淩諸仙與後添的易周和寧一子。眾人知道那紅玉牌坊,未開府前乙休便帶了來,為顯神通,故作驚人之筆,也沒和妙一真人商量,一到便將凝碧崖前的上空雲路開通,連上洞均整個掀去,展開了十來裏方圓雲空。另用七層雲帶將上下遮斷。等到將紅玉牌坊建好,因仙府諸長老說起五府未辟前數日,正是多難之期,茲事體大,不可大意,敵人厲害,中間又須發動水火風雷,重新鼓鑄峰巒,陶冶丘壑。就算道術神妙,防備周密,可以無害,但妖人刁狡無恥,敗時甚事做不出?這等稀世奇珍,當初海國水仙采萬年紅珊瑚熔鑄此寶時,和本府靈翠峰一樣,不知費了多少心力,你道友也用至寶換來,得之不易。萬一妖人情急時有甚殘毀,不特可惜,反負道友這番盛情美意。最好先行收起,開府時再行建立。乙休先還恃強,不肯撤去,力說自己早已算就,來敵中只一血神子紮手,但已約了極樂童子到時趕來,用先天太乙神雷合力除他,決可無害。自己既代了主人,洞開門戶,自然身任其難,不令妖人妄越雷池一步。後來還是妙一真人知他性情古怪,這等勸說無用,笑說:“此時仙府景物雖也都不差,終嫌地太逼窄,不稱此寶。與其先立在此,使外人笑我受了厚禮,立即賣弄,倒不如等到五府宏開,當眾出現,既可使他們見識道友法力高深,又為新居生色,豈非絕妙?”乙休明知眾人說得極是,只為與白、朱二老鬥口已慣,不願輸口,故意執拗。等妙一真人一勸,立即乘機應諾撤去。這麽大一座堅硬之物,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一聲雷震,萬道霞光,突然建立,適才又有水火風雷之劫,先前不知隱藏何處,說現便現,遠近群仙目睹的,十有八九竟沒有看出它的來路。就那看出的幾位,如神尼優曇、屠龍師太、白、朱、淩、崔以及靈嶠諸仙、寧一、藏靈等二十餘位仙人,見這等神速靈妙,也都讚佩不置。

眾仙賓正觀賞稱道間,淩渾回顧藏靈子和少陽神君並立一處談說,忙喊道:“藏矮子,剛才靈嶠諸位道友說這裏新建出來,地方大,景致少,想給主人添點東西,由這廣場到後面,看少什麽,添什麽。你看駝子多人前露臉,你當教祖多年,不似我這窮叫花,才當了三天半花子頭,休說送人,連自己衣食還顧不過來呢。你打算送什麽?快說吧,這不比世人新屋落成宴客,須等主人親出招呼。莫非你非見了主人才獻不成?”藏靈子道:“淩花子,你已創立教宗,還是改不了這張貧嘴,一點修道人的氣度身份都沒有。真可謂是甘居下流,不顧旁人齒冷。無怪峨眉發揚光大,你看齊道友,無論平日今時,哪一樣不叫人佩服?豈似你們這樣,連說話都惹厭的?”朱梅道:“藏矮子,我如不和淩花子站在一處,也不多心。你說他,我不管,為什麽要加‘們’字?”藏靈子微笑道:“這話還便宜你呢。淩花子不過說話討厭,人還可交;不似你和白矮子,又討厭,又陰壞。你知道駝子吃激,故意將他,往銅椰島去惹禍,自己卻三面充好人。我聽說日內癡老兒便要往白犀潭赴約,駝子夫妻敗固是敗不了,就勝也有後患。看你將來怎對得起朋友?”朱梅方說:“這個不用你多心,憑駝子決吃不了人的虧,當是你麽?”淩渾道:“兩個矮子休要鬥嘴,你們倒是有東西送主人沒有?誰要拿不出新鮮物事,把我這根打狗棒借他。”藏靈子冷笑道:“你不用巧說將我。我知兩矮子在紫雲宮混水撈魚,得了好些沙子。那本是峨眉門下弟子之物,你們還要給人,有什麽稀罕?齊道友千古盛舉,又承他以謙禮相邀,我早備有微意,已將孔雀河三道聖泉帶了一道來,總比你們這些慷他人之慨的有點誠心吧?”這句話一出口,眾仙俱知那一道聖泉,藏靈子看得極重,他和峨眉又無深交,並且門人還有殺徒之恨,就說前仇已經乙、淩二人上次化解,妙一真人優禮延請,藏靈子素來性傲不肯服人,怎會如此割愛厚贈?除已知用意的有限幾人,俱都驚詫。淩渾笑了一笑,方要答話,乙休忽道:“你耍貧嘴有甚意思?還不快看靈嶠諸仙妙法。”說時,阮、甘、丁三仙已按預計,命陳文璣、管青衣、趙蕙三女弟子如法施為。三女領命回身,立時足下雲生,同時飛起,各將肩挑花籃取持手內,分成三路,由紅玉牌坊前起始,沿著各處峰崖溪澗上空,緩緩飛去。花籃中的花籽,便似微雨輕塵一般,不時向下飛落。

當地震時,除仙籟頂一處兀立火海之中,不曾崩陷外,裘芷仙、章南姑、米明娘等所掌仙廚石洞,因是存儲款待仙賓酒食之所,也由米明娘為首,用妙一真人靈符,將全洞室拔地飛起,等地皮略微凝結,覆了原狀,便移往繡雲澗故址東面。新建危崖之後,姜雪君帶來的那些化身執役仙童的花木之靈,氣候淺薄,禁不住那麽大陣仗,也都藏身在內,靜俟後命。陳文璣等三仙眼看快要繞遍全境,飛到盡頭,這些執役仙童倏都出現,往五府後面的山上飛去。三女看出用意,沒到後山,便自飛回。神尼優曇笑道:“想不到媖姆師徒也如此湊趣。這些已成氣候的花木果樹,我們稍微助力,每株俱能化身千百。仙府前面,本多嘉木美樹,瑤草琪花,只嫌地方太大,倉猝之間,不夠點綴。如從別處移植,當時又來不及。今有許多天府仙花異種,再加上許多珍奇通靈的花木果樹,越發錦上添花,十全十美了。貧尼對齊道友無可為贈,且送少許甘露,聊充催花使者吧。”藏靈子聞言走過,正要答話,先是陳文璣、管青衣、趙蕙三女仙趕回,向師覆命。跟著姜雪君由後山前現身飛來,見面便向優曇大師行禮,笑道:“那些花木之精,本在東洞庭生根。後輩起初可憐它們只采日月風露精華,向不害人,小有氣候,頗不容易。又值齊真人開府盛典,初意它們俱有幾分靈氣,種植在此,既可點綴仙山,權當微禮;又可使它們免去許多災害,一舉兩得。本來為數甚多,因料仙府花木必多,恐難容納,特選帶了一少半。適見仙域廣大,頗有空隙,為期全盛,只得令其各憑功力,化身培植,但此事自必戕其元氣。雖然仙府地氣靈腴,易於成長覆原,只是暫時受創,終且大益。但是家師和妙一夫人適才談起,它們區區草木之靈,尚知自愛,連日服役仙賓,也頗勤勉稱職,事後無賞,轉使有所雕殘,未免辜負。知道大師玉瓶中藏有甘露靈漿,青海教祖此來攜有靈河聖泉,欲請加恩,賜以膏露,俾得即時覆原榮茂,於開府之時,略增風華。不知尊意如何?”

優曇大師知道媖姆師徒是因自己玉瓶中甘露所帶無多,遍灑全山花木難足敷用,終不如悉數灌註在這些靈木身上,可使得到大益,惟恐兼作催花之用,林木沾潤無多。而那些靈嶠仙花的種子,如無靈泉滋潤,又難頃刻開花,終年不謝。恰巧藏靈子心感三仙前斬綠袍老妖時許多留情關註之處,久未得報;又以大劫將臨,非有玄真子、妙一真人夫婦等峨眉長老出力相助,難於脫免。平日性傲,恥於下人,路數不同,正苦將來無法求助。不料妙一真人竟命門人親往送柬,延請觀禮,詞章更是謙虛,不禁又感又佩又喜,正合心意。竟把守了多年的三道地脈靈泉,用極大法力,帶了一道前來,惜以結納,並為他年萬一之備。優曇大師既知藏靈子的心意,自己身帶靈丹又多,正好挹彼註茲。所以一聽姜雪君如此說法,便笑答道:“這些靈木,原本不應辜負。時已不早,就煩道友大顯神通,以靈泉澆灌那些仙府奇花。貧尼去至後山,助那些花木果樹成長,就便令它們結點果實,與諸位仙賓嘗新吧。”藏靈子道:“孔雀河靈泉,不與本源相接,固然可用,終不如源遠流長的好。但是仙府全境山巒溪澗,均經仙法重新鼓鑄陶冶,地脈暗藏禁制妙用,與凡土不同,不是外人可能穿通接引。適聞李、謝二位道友鎮壓地肺,不知事完與否?來時泉源已由荒山引到山外,只限雷池之隔。可請李、謝二位指一泉路,與外通連,一勞永逸,行法時也方便些。”姜雪君知他用意,笑道:“李、謝二位真人已早畢事,現正在中元仙府以內,與齊真人等相聚。家師與妙一夫人等,仍在太元仙府聚談。來時,妙一夫人曾說,教祖盛情可感,已將數千裏泉脈貫穿,不特源遠流長,無須竭澤而漁,異日雙方音聲如對,尤為絕妙。特令轉告,本府地脈中樞便在靈翠峰下,已由極樂真人留有泉脈,通向府外飛瀑之下,與教祖所穿泉路相連。而此峰又是長眉真人鎮山至寶,中藏無數妙用。道友只須將泉母由峰西角離地九丈三尺的第五洞眼之中灌入,內裏自會發生妙用,內外通連。用時再向東方斜對第三穴中行法,便可隨意施為了。”

藏靈子一聽,這等天機玄秘,最難推算的未來之事,分明又被識透,越發愧服,旁立人多,恐被聽出,略微稱讚了兩句,便依言行事。走向靈翠峰前,仔細一看,果然仙法神妙,不可思議。隨照所說,把身後背的一個金葫蘆取下,手掐靈訣,施展法力,朝峰孔中一指。立有一股銀流,其疾如箭,由葫蘆口內飛出,射向峰眼中去。眾人見那葫蘆長才一尺二三,泉母未射出時,看去似並不重。及到銀泉飛射,立時洪洪怒響,長虹一般,接連不斷往外發射,藏靈子那麽大法力,雙手捧持竟似十分吃力,一點不敢松懈。淩渾在旁笑道:“藏靈子,真虧你,大老遠把這麽多水背了來。要差一點,賠了自己一份家私,還得把背壓折,去給乙駝子當徒子徒孫,才冤枉呢。仙府都快開了,種的仙花連葉還沒見一片,靜等澆水,你不會留點,少時再往峰裏倒麽?”藏靈子冷笑道:“淩花子,你知道什麽?隨便胡說。”說時場上諸仙都已有一多半隨了優曇大師,越過當中三座仙府,往後山飛去。二女等覺著藏靈子水老放不完,也都趕往。

姑射仙林綠華生平最愛梅花,見眾木精仍是仙童打扮,一個個疏落落,分立山上下,見眾仙到來,紛紛拜倒叩謝,卻不開口。玉清大師恰在身旁,笑問:“哪幾個是梅花?”

二女也俱有愛梅花癖,也搶著指問。玉清大師道:“你們看,那穿碧羅衫和茜紅衫的女童,便是綠萼梅與紅梅。”謝琳笑問:“那肩披鮫綃雲肩,身穿白色衣,長得最為美秀出塵的,想必是白梅了?”謝瓔又問:“有墨梅異種沒有?”玉清大師道:“怎麽沒有?不過只有一株,那和兩株荔枝鄰近的便是。除卻穿紫雲羅,腰系墨綠絲絳,是增城掛綠外,凡是女裝的,都是林道友的華宗,處士的眷屬。有人惹厭,不必問了,看姜道友和家師行法吧。”二女聞言,也未留意身後有人走來,只見姜雪君朝男女諸仙童把右手一揮,左手一揚,立有一片五色煙雲,把全山籠罩。優曇大師隨由身上取出一個玉瓶,手指瓶口,清香起處,飛出一團白影,到了空中,化為靈雨霏霏,從上飛灑。約有盞茶光景,雨住煙消。再看山上下,男女仙童全都不見,前立之處,各生出一株樹秧,新綠青蔥,土潤如膏,看去生意欣榮,十分鮮嫩。孔淩霄笑告林綠華:“如非仙家法力,似這一點嫩芽,間隔又稀,要等成林開花結實,不知要等幾多年哩。”謝琳道:“就這樣,恐怕也只開花結果,要想一株株長成大樹,也恐不容易吧?”一言甫畢,眼看那些樹漸漸發枝抽條,越長越大,轉瞬便有四五尺高下,枝葉繁茂,翠潤欲流。姜雪君道:“這樣慢長,等得多麽氣悶。我再助它們一臂吧。”隨說,正要掐訣施為,優曇大師笑說:“無須。這裏地氣靈腴,便無甘露滋潤,法力助長,也能速成。此是靈木感恩,欲求極茂,加意矜待所致。好在為時有餘,藏道友尚未施為,少時與各地仙葩一齊開放,一新眼目,也是好的。我們回去吧。”說完,眾仙便往回飛。

二女和林綠華俱因愛梅,心想相隔前面過遠,少時只能遙觀,這梅花中有好些俱是異種,商量看到樹大結萼,差不多到了時候再走。張錦雯、孔淩霄與石氏雙姝,同有愛花之癖,見三女不走,也同留下。那些梅樹也似知道有人特為看它們,故意賣弄精神,比別的荔枝、枇杷、楊梅、玉蘭之類長得更快。晃眼樹身便已合抱,一會兒越長越大,綠葉並不雕落,忽變繁枝。眾人知道樹葉已盡,花蕊將生,又喜又讚,在花前來回繞行,指說讚妙不絕。二女更喜得直許願心:“花若能快開幾朵好的大的出來,讓我們觀看,日後我們如成道,必對你們有大好處。”張、孔、林、石五女見二女稚氣憨態,純然天真,又笑又愛。

正在說得高興,忽然身後怪聲同說道:“你們如此愛梅,可惜所見不廣。這有限數百株尋常梅花,有甚稀罕?西昆侖山頂銀贍湖兩孤島,有萬頃荷花,四萬七千餘株寒梅,其大如碗,四時香雪,花開不斷,為人天交界奇景。你們會後可去那裏一飽眼福便了。”眾人回頭一看,正是先前那兩個不相識的黃衣人,尚在旁觀,還未走去。這一對面,越看出一對孿生怪人相貌異樣,聲如狼嗥刺耳,面上白生生通無一點血色,眼珠如死,竟無光澤,板滯異常,胡須卻如金針也似,長有尺許,根根見肉,又黃又亮。穿的黃色短衣,非絲非麻,隱隱有光。神態更傲兀可厭。二女先見他們隨眾同來,二人單立一處默無一言,也無人去睬他們,心本鄙薄。這時聽他們突在身後發話,武當五女見多識廣,雖也厭惡,卻知不是庸流,未便得罪。姑射仙林綠華正想婉言回絕,謝琳已先搶口答道:“誰曾和你們說話來?梅花清高,就因它鐵幹繁花,淩寒獨秀,暗香疏影,清絕人間,不與凡花俗草競艷一時,所以清雅高節,冠冕群芳。如要以大爭長,牡丹、芍藥才大呢。若把它們開在這梅花樹上,成了無數纖弱柔軟的花朵,亂糟糟擠滿這一樹,看是甚醜樣兒?真看梅花,要看它的冰雪精神,珠玉容光,目游神外,心領妙香,不在大小多少。哪怕樹上只開一朵,自有無限天機,不盡情趣。如真講大,牛才大呢。”謝瓔也插口笑道:“你兩個枉是修道人,既在此做客,不論是人請是自來,修道人總該明理,打扮像個鄉下人,衣冠不整,便來赴會。我們素昧平生,要請我們看花,應該先問姓名,不該在人背後隨便亂說,說得還不客氣,又是假話。你們既沒問我們的姓名,我們也懶得問你們。只是一樣,你家既有好多的花,為何還和我們一樣,守在這裏等開花結蕊?出家人不打誑語,看你二人這一身,也許不是釋道門中弟子,所以隨便說誑。你們莫看淩真人,穿得破,一則人家游戲三昧,自來隱跡風塵,故意如此;二則他是一派宗祖。你們何能和他比?再說人家雖穿得破,也是長衣服,不像你們短打扮呀。怪不得一直沒人理你們哩。”謝琳又道:“按說彼此都來做客,我姊妹至多不理你們,不應如此說法。但我們也是為好,想你二人能夠守到開府,福緣實在不小,看看人家,想想自己,應該從此向上,免得叫人輕視。你們要學好人,仙府眼面前多少位上仙,哪個不比你們高強?如肯虛心求教,要得多少益處呢!至少也和我姊妹一樣,交下多少朋友,豈不是好?你們這一身打扮跟臉上神氣,先就叫人討厭,還要說人所見不廣。連梅花都要生氣,不肯先開,使我姊妹都看不成了,多糟!”

武當五女見二女你一言,我一語,毫沒遮攔,信口數說,兩黃衣人仍是不言不笑,默然難測。知道不妙,連和二女使眼色,全不肯住。正在暗中懸心戒備,忽見兩黃衣人把死臉子一沈,朝二女剛說得“娃娃”兩字,忽然回身便走,也沒有見用遁光飛行,眨眼工夫,便到了十裏廣場之上,竟沒看出他們怎麽到的。料知不是好相識,二女已經惹事,看神氣要變臉。只不知他們何故突然收鋒,反似受驚遁走,俱覺奇怪。回望那數百株梅花樹,已經大有數抱,長到分際,枝頭繁蕊如珠,含苞欲吐,姹紫嫣紅,妃紅儷白,間以數株翠綠金墨,五色繽紛,幽香細細。同時別的花樹也俱長成,結蕊雖不似梅花,別有芳華,清標獨上,卻也粉艷紅香,各具姿妍。

方在讚賞誇妙,猛聽連聲雷震,瞥見來路廣場上水光浩渺,一幢五色光霞正由平地上升霄漢,矗立空中,倒將下來。連忙一同飛身,趕將過去觀看。原來藏靈子聖泉已經放完,屠龍師太又施展法力,將靈翠峰前十裏方圓地面陷一湖蕩,即將藏靈子聖泉之水,由靈翠峰底泉脈通至湖心,湧將上來,已快將全湖布滿。百禽道人公冶黃笑道:“這湖正在紅玉坊與仙府當中,將正路隔斷,出入均須繞湖而行。再搭上一座長橋,直達仙府之前,氣象就更好了。這該是嵩山二道友的事吧?”追雲叟白谷逸笑對矮叟朱梅道:“紫雲神砂,為數太多,正想不出有多少用處,盡建造些樓臺高閣,也沒意思。屠龍師太辟此一湖,實是再好不過。”隨即和朱梅各由身畔取出一枚朱環,隔湖而立。白谷逸首先左手托環,右手掐著靈訣,朝環一指,立有一幢五色光華,自環湧起,上升天半,漸漸越長越大。二女等七人到時,倏地長虹飛擊,往對岸倒去。同時這一頭也脫環而出,恰巧搭向兩岸,橫臥平波之上,成了一座長橋。易周在旁笑道:“這橋還是做半月形拱起好些。”矮叟朱梅道:“後半截是我的事,不與白矮子相幹。”隨說,飛身到了橋中心,雙手一搓,抓起彩虹,喝一聲:“疾!”那條筆也似直的彩虹,便由當中隨手而起,漸漸離開水面約有四五丈。公冶黃道:“夠了,夠了!湖長十裏,兩頭離水二丈,當中離水只高四五丈,形勢既極玲瓏,日後眾弟子們可以蕩舟為樂,不致將兩邊隔斷,兩頭看去,還不怎顯,宛如一道虹臥在水上,太好看了。”朱梅道:“鳥道人,你說好,偏不依你。”手指處,彩虹忽斷為二,各往兩頭縮退十多丈,懸在空中,當中空出一段水面。朱梅照樣手托朱環,掐著靈訣,往下一指,彩霞又自環中飛瀉,落向水面,晃眼展布開來。朱梅在空中直喊:“白矮子快幫點忙!我一人顧不過來,這東西一凝聚,再弄它就費事了。”說時白谷逸已應聲飛起,到了湖心上空,一同行法施為。不消頃刻,朱環收去,當中彩霞隨手指處,先現出一片彩光燦爛的二三十丈方圓的平地。跟著彩光湧處,地上又現出一座七層樓閣,四面各有三丈空地,兩邊彩虹隨往下落,搭在上面。朱、白二老分向兩面飛去,到了兩橋中心,用手一提,各拱出水面三丈高下。然後分赴兩頭,各掐靈訣行法施為,對面馳去,仍到閣中會合,再同往眾人立處飛來。這一來,一橋化而為二,每道長約四裏餘,寬約十丈,中間矗立著一所玲瓏華美的樓閣,兩邊俱有二丈高的雕欄。乍成時,遠望還似氣體。等到二老飛回,便成了實質,直似長有十裏一條具備五彩奇光的整塊寶玉雕琢而成,通體光霞燦爛,富麗堂皇,無與倫比。

眾仙正紛紛讚美,意欲由橋上走將過去,觀賞一回,藏靈子道:“後山靈木俱已結蕊,各處峰崖上的仙府琪花,還不成長,莫為矮子賣弄手法,誤了催花之責。”淩渾笑道:“湖裏有的是水,誰都能夠運用,並非你不可。”藏靈子冷笑道:“淩花子,你知道什麽?我那聖泉豈是這樣隨便糟蹋的?湖中之水,雖也有少許聖泉在內,大體仍是飛雷崖上那道飛瀑,不過仙府泉脈只此一條,借我聖泉引導來此罷了。為想使湖水亙古長清,甘芳可用,日後養些水族在內,易於成長通靈,摻入了些。如說全是,休說急切間沒有這麽多,便是灌滿全湖,聖泉比飛雷瀑布山泉重二十七倍,水中生物怎能在內生息游動?靈翠峰奧妙我已盡知,少時自會用我聖泉為仙府添一小景,並備日後眾弟子煉丹之用足矣。”淩渾笑道:“如此說來,你那點河水並沒舍得全數送人,不過帶了些來做樣子罷了。怪不得,我剛才想你怎會有這麽大法力呢!”藏靈子道:“你又說外行話了。這萬年靈石玉乳與千載巖青,只有輕重之分,一則遇風即化了,一則離了本原,日久便即堅凝成玉。我起初原想竭澤而漁,全數相贈,只不過主人要以法力養它,甚是費事,齊道友特意留下泉脈,使其兩地相通,不特省事,而且互有益處。當我吝嗇,就看錯了。”淩渾笑道:“你當我真不知道麽?再往下說,你非情急不可。算我不懂,你自行法如何?”藏靈子知他再說必無好話,便不再還言。嗔道:“血兒,持我紅欲袋汲水灌花,不可遲緩。”熊血兒隨從身後走來。朱梅笑道:“我聽你這法寶名字,準不是什麽好東西。莫要汙了靈嶠仙花,你沒辦法交還人家。”藏靈子方欲答話,神駝乙休已先接口說道:“你們三個欺負藏矮子,我不服氣。你們不知此寶來歷,就隨便亂說。”藏靈子笑道:“到底駝子高明識貨,不像你們隨口胡言亂說,全無是處。”追雲叟笑道:“朱矮子成心慪你哩,誰還不知氤氳化育之理?此寶用以澆花,實是合用。不過仙葩遭劫,多少沾點濁氣,比起人間用那豬血、油汁澆花,總強些罷了。”乙休道:“你既明此理,還說什麽?藏靈子,彼眾口利,孤嘴難鳴,不要理他們,催完了花,白、朱二矮還有事呢。”

那靈翠峰自從靈泉灌入,泉路開通之後,峰腰便掛起兩條瀑布,相隔兩三丈,下面各有一原生洞穴承住,並不外流。乙休說時,血兒早走過去,由法寶囊內取出一個尺許長的血紅色皮袋,接住泉流。約有半盞茶時,飛起空中,將袋往空中一擲,立即長大畝許,由下望上,絕似一朵紅色雲霞。血兒緊跟在後,手掐靈訣一指,適接聖泉便化為濛濛細雨,四下飛落,沿著各處峰巒溪澗,遍地灑將過去。雨雲飛駛甚速,頃刻之間,便將適才仙葩布種之處,一齊灑到,水也恰巧用完,血兒收寶歸來覆命。藏靈子正要行法催花,赤杖仙童阮糾笑道:“這些小草琪花,得道友靈泉滋潤,當益茂盛,道友不必多勞吧。”藏靈子知道靈嶠諸仙法力高強,照此說法,必早在暗中行法,便無滴水,也能花開頃刻,不便再為賣弄,便停了手。

易周笑道:“後山花木,已全結蕊綻開,遠望一片繁霞。道友何不使仙府奇芳略現色相,使我們先飽眼福呢?”阮糾笑答得一聲:“遵命。”晃眼之間,適才千百布種之處,突然一齊現出三尺許高的花枝,都是翠葉金莖,其大如拳,萬紫千紅,含芳欲吐。有的地方還現出一叢叢的九葉靈芝。除靈峰、平湖、甬道、通路、廣場外,一切峰巒巖石,溪澗坡陀,全被布滿,繁茂已極。寧一子道:“貧道無多長物,只帶了千本幽蘭來,不料仙府名葩開遍全境。一則此間無處培植;二則幽谷小草,性本孤僻,也須另為覓地。適見那溪谷滿布喬松,貧道所攜,有一半是寄生蘭,本該寄生老木古樹之上。仙府將開,微禮尚未奉諸主人,乙道友煩往同行,了此小事如何?”阮糾笑道:“我適聞到幽蘭芬芳,由道友袖間飛出,我早已料到。空谷孤芳,不同俗類,已暗命弟子留有一處幽谷,就在繡雲澗後。諸位道友何妨同去,一賞芳華?”眾人俱稱願往。寧一子遜謝了兩句,便由朱、白二老前導,往仙府左側橫嶺轉將過去。

一路之上,只見洞壑靈奇,清溪映帶。原有的瑤草奇花,本是四時不謝,八節如春,名目繁多,千形萬態。又經仙法重新改建之後,景物越顯清麗。眾仙順著繡雲澗,到了鳴玉峽盡頭。循崖左行,面前忽現出一片松徑,松柏森森,大都數抱以上,疏疏森立,枝葉繁茂,一片蒼碧,宛如翠幕,連亙不斷。左邊一片陂塘,水由仙籟頂發源,中途與繡雲澗匯合,到此平衍,廣而不深,溪流潺潺,澄清見底,水中蔓草牽引,綠發絲絲。樹聲泉聲,備極清娛。寧一子笑道:“這裏便好,且把寄生蘭植上吧。”隨說長袖舉處,便有細長如指的萬千翠帶一般,往沿途老松翠柏的枝丫之上飛去。立時幽香芬馥,令人聞之心清意遠。定睛一看,那寄生蘭葉,俱在二三丈之間,附生樹上,條條下垂。每枝俱有三五花莖,蘭花大如酒杯,素馨紫瓣,藤花一般,每莖各有十餘朵,累如貫珠,香沁心脾。乙休道:“仙蘭渚上奇蘭,異種名葩,何止千百,此是其中之一。雖是人間嘉卉,但經過寧一道友仙法培植,休說常人無法覓得,只恐各地名山仙府中,也未必能有這樣齊全呢。”阮糾笑道:“丁師妹最喜蘭花,靈嶠宮中還植有數十種,除朱蘭一種得諸靈空仙界外,餘者多是常種。道友奇種甚多,不知還肯割愛數本麽?”寧一子道:“丁道友見賞,敢不拜命。袖中尚剩五百餘本,約百餘種,真屬罕見的不過十之一二。荒居所植,除朱蘭只有一本,未舍送人外,稍可入目的,每種都分了些來。請丁道友指示出來,不俟會畢,便可奉贈。”丁嫦笑道:“阮師兄饒舌,重辱嘉惠,無以為報。小徒籃中花種尚有少許,即當投桃之報如何?”陳文璣隨取花種奉上。寧一子喜謝收下。

話說眾仙走完松徑,轉入一個幽谷。寧一子見左邊危崖排雲,右邊是一大壑,對岸又是一片連峰。一條極雄壯的瀑布,由遠遠發源之處,像玉龍一般蜿蜒奔騰而來,到了上流半裏,突然一落數丈,水勢忽然展開,化為平緩。遙聞水聲淙淙,山光如黛,時有好鳥嚶鳴於兩岸花樹之間,見人不驚,意甚恬適,襯得景物愈發幽靜。仙都二女笑問玉清大師道:“這麽多禽鳥,適才地震怎禁得起?莫不又是法力幻化的吧?”大師道:“這事還虧我呢。仙府本無魚鳥,這些都是申、李、金、石等四人閑中無事搜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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