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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回 都火梵唄 毒煉少林僧 撒手煙雲 驚逢鐵傘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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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珠等三人到了嵩山,遍尋三鳳、冬秀二人蹤跡,一點影子也無。慧珠隨師多年,熟悉寺廟中規條。因來時算出二女是往嵩岳一帶,估量尚未遠去。便命初鳳帶了金須奴在少室等候,以免驚駭俗人耳目。獨向少林寺一帶庵觀中尋覓禪友,打聽下落。

那少林寺在元明之際,正是極盛時代,能手甚多。慧珠原從後山趕向前山,因寺中方丈智能以前曾有一面之緣,打算尋他,詢問門下僧徒,在每日樵蘇挑水之時,可曾見過像二女打扮的女子。不料行近少林寺還有三數裏遠近,見前面懸崖陡立,上出重霄。崖側一條深澗擋住去路,寬約二丈。正欲飛身越過,忽聽木魚之聲起自天半,心中詫異。擡頭一看,懸崖危壁上面附著一片灰雲,雲影裏映現著一株古怪松,斜坐崖隙,那梵唄之聲,便從那裏發出。慧珠知道當地異人甚多,見那僧人故炫精奇,來路不正,不願招惹,裝作不知,徑直縱過澗去。身才立定,便聽洪鐘也似的一聲“阿彌陀佛”,眼前現出一個紅衣赤膊、相貌極其兇惡的番僧,左手持著一柄鐵禪杖,背著一個大盆般的鐵缽,右手單掌當胸,指著慧珠道:“此山豺虎甚多,女檀越孤身獨行,意欲何往?可要和尚護送一程麽?”慧珠知他來意不善,暗中留神,合掌當胸答道:“弟子因來此游玩,中途失去兩個伴侶,欲往前面少林寺中探聽有無人見。自幼曾學過少許薄藝,雖是獨行,倒也不畏豺虎。前行不遠,即可到達,無須煩人保護。禪師好意,只有心領了。”

番僧聞言獰笑道:“女檀越竟與少林寺智能賊和尚是舊相識麽?我奉大力法王之命,來此已有九日。每日早晚功課完畢,便到寺前尋他。他卻縮頭不出,弄些障眼法兒將寺門封鎖,不敢出面。本當沖了進去,又覺我和尚老遠到此趕盡殺絕,未免有些不好。昨日我已遞了法牒,限他三日將全寺讓出,由我住持。今日已是第二天了,還沒見他動靜。且等三日過去,仍沒回音,我便用佛家禪火將全寺一火燒個精光。昨日我已在寺前大罵,你那兩個同伴不知輕重,竟敢出言和我頂撞,被我略施佛法,將她二人鎖在後山天蕩崖洞底之內。預備這裏事完之後,將她二人獻與法王享受。我看你生得比她二人還要美貌,又是她二人的同伴,正好打做一路,乖乖由我送往崖洞之內等候,免得丟醜。”

慧珠一聽,以智能那般道行,竟由他在本山猖狂胡為,這個番僧必非易與,如若力敵,恐怕不是對手。三鳳、冬秀被他攝去,又不知天蕩崖在後山什麽所在。莫如將計就計,等他到了崖前,再用師父所傳遁法脫身回去,告訴初鳳、金須奴,想主意救人除害。想到這裏,剛要張口答話,那番僧已好似看出她心意,兩道濃眉倏地往上一皺,罵道:“你這賤婢!目光不定,想在大和尚面前搗鬼,哪裏能夠?你這個賤貨,好好善說,叫你隨我到天蕩崖去;若然不聽,非出乖露醜不可。”說罷,將袍袖往上一舉,慧珠見勢不佳,暗道一聲“不好!”正待行法遁走,猛覺眼前一亮,一片黃雲已將身子罩住。知道逃走不及,連忙手中捏訣,盤膝坐定,將小乘法術中的金剛住地之法施展出來。先將身子定在山石上面,化為一體,以免被敵人的妖雲卷走。然後虔神內照,一拍命門,放起一片銀光,將身子護住。這佛門小乘法術專備修道人在深山中修道防身之用,專一以靜制動。雖不善攻,卻極善守,只要心不妄動、神不亂搖,任你多厲害的邪術也難侵害。

那番僧原是西藏大力法王妖僧哈葛尼布的大弟子,所煉邪法妖術甚是厲害。因為路過嵩山,想起少林寺方丈智能為人正直,劍術高強,法王手下紅衣妖僧屢次吃他大苦,氣忿在心,又覬覦寺中那片基業,仗著自己新近煉成了一種毒火紅砂,親往寺中尋仇。誰知智能早已得了能人報警,知道一時難以抵敵,一面用飛缽傳書,各處求救;一面約束手下徒眾禁止出外,緊閉寺門,外用法術封鎖,以待救援。番僧見全寺均被雲封,知道內藏奇門妙用,攻不進去。連在寺前辱罵了幾日,始終不見人出來。又防中了誘敵之計,不肯輕易施展毒火,好不氣悶。

那三鳳同了冬秀離了紫雲宮,原打算游歷天下名山古洞,尋訪仙師。無奈一個是自幼深居海底,各地名山勝域均無聞知;一個雖是自幼隨了父親保鏢,闖蕩江湖,僅知道一些有名的江湖好漢,至於神仙居處,仍是茫然。二人先在海外閑游了幾處島嶼,覺得景致平常,不似仙人所居,好生掃興。末後冬秀想起幼時曾聽父親說起,嵩山少林寺慣出能人異僧,名頭高大,有一次曾親見寺中一個和尚放出飛劍,斬人於數十裏外等語。不知事隔多年,寺中還有這種能人無有?便和三鳳說了。三鳳笑道:“我們姊妹幾個,哪個不會?何況我們深居海底仙宮,出入驚濤駭浪。大姊曾說我們本領道法已和散仙差不多了,尋常能放飛劍的人,尋他有甚用處?”冬秀道:“話不是如此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拿金須奴說,他的本領已比我們二人高強得多,如論道行,還遠在大姊之上。但是每一提起他那對頭鐵傘道人,事雖過去,還在膽寒。我們此次出門,原為爭這口氣,不成不歸,有志者事竟成。且不必單說前往嵩山,你我把天下名山,人跡不到之處,全走一遭,早晚必能遇上。即使我們真個仙緣淺薄,開開眼界,長點見識也是好的。”三鳳本無目的,因在安樂島時常聽冬秀說中土山川雄秀,如何好法,早就神往。既然嵩山常有異人劍仙來往,便先往嵩山一游,到了再議行止。

當下說定,同往嵩岳進發。一入中土,遇見繁華城鎮,也曾降下去游覽,就便訪問嵩山少林寺的途徑。冬秀因二人所著都是仙家衣履,惹人註目,想起乃父在日之言,江湖上行走,不宜過事炫奇。雖說現在所學已離仙人不遠,到底還怕遇見能手。一落地,首先將從紫雲宮中帶出來的兩枝珊瑚,向大城鎮中去換些金銀備用。那珊瑚,紫雲宮後園中到處皆是,冬秀所帶雖是兩枝極小的,在塵世上已是無價之寶,立刻便將金銀換來。先買了兩身尋常衣履,與三鳳一齊換了。有了前車之鑒,仗有靈丹辟谷,除打聽出附近有甚名山勝跡,必去登臨外,大都無甚耽擱。不消數日,已達嵩山。先在山麓降下,商量了一陣,然後往少林寺中走去。

此時少林寺聲望雖稱極盛,但是山徑崎嶇,猶未開辟。除慕名學藝和有本領的人來往外,尋常人極少問津。二人在來路上已屢聽人說起少林寺的威名遠震,寺中和尚如何勤苦清修。有了先人之見,不由起了幾分敬愛之心。冬秀更是滿心記著昔日江湖上尋師訪友的步數。因寺廟中不接待女施主,原打算到了寺前遇著本僧,略顯身手,將寺中人引了出來,看看有無真實道法,再行定奪。起初以為這麽大一座叢林,縱不接待女客,進香的男子必不在少。誰知入山走了好一程,一個人影俱未遇上。二人也未覺奇異,仍往前走。沒有頓飯光景,已經望見前面樹林隙裏,紅墻掩映,知離寺門不遠。正待前行,耳邊忽聽喝罵之聲。再往前幾十步,便出樹林,半山崖上現出一座大廟,墻宇高大,殿閣重重,看去甚是莊嚴雄偉。只是廟門緊閉,廟前巖石上坐定一個身背大鐵缽,手持鐵禪杖的紅衣番僧,正在戟指朝著寺門大罵。三鳳還要前進,還是冬秀機警,忙把三鳳一拉,同時止步,躲在一株古樹後面,看那番僧動作。那番僧說話聲如洪鐘,所罵之言俱都不堪入耳。罵了一陣,想是罵得火起,猛將手中禪杖一起,一脫手,便化成一道半紅不黃的光華,龍蛇一般直往寺門沖去。轉眼沖到,倏地寺前起了一片粉紅色的雲煙,彌漫開來,將全寺罩住。光華只管左沖右突,休想前進一步。氣得番僧口中喃喃念那梵咒,滿頭須發皆張,狀如醜鬼,仍是無用。只得將手一招,收了回來。光華才斂,寺前雲煙也跟著隱去,依舊大門緊閉,廟貌莊嚴,巍立在半山之上,沒有絲毫傷損。那番僧二次持杖大罵了一陣,又將禪杖化成光華飛起,在雲煙中沖突了些時,又重飛回。如是者好幾次。

三鳳越看越氣,大忿,便向冬秀道:“這賊和尚同人家有何仇恨?他罵了這半天,人家關上門不理他也就是了,為何這般辱罵不休?待我去問他去。”先時番僧臉朝寺門,本不知道二女藏處,罵得正在起勁,忽聽二女說話聲音,便即回身尋視。三鳳本是初生犢兒不怕虎,隨說便走了出來。冬秀雖因生長江湖,除聰明機警外,歷練也甚尋常,在樹後看出了神,三鳳說話時節,也未攔阻。及見番僧聞聲回視,知要出事,想拉三鳳,已是不及,只得跟著迎了上去。三鳳指著番僧問道:“廟中和尚,與你何仇?人家怕了你,不出來,為何還要苦苦辱罵作甚?”番僧也未還言,睜著一雙怪眼,只管上下打量二女。三鳳見他神色鬼祟,越發不耐,正要喝問。番僧獰笑著答道:“聽你說話,你莫非與智能賊和尚相好麽?我奉法王之命,到處尋找美貌女子,數日以來,並未尋著一個可意之人,不想無心相遇。識時務的,快快歸順,等我破了少林寺、殺了智能,帶你二人去到法王那裏,叫你快活不盡。”一言未了,三鳳早已怒氣填胸,按捺不住,嬌叱道:“賊和尚!死在眼前,還敢胡言!”說罷,左肩搖處,一道青光直往番僧頭上飛去。冬秀見三鳳業已動手,知道番僧兇橫,決難善罷甘休,也將飛劍跟著放出,上前夾攻。番僧見二女同時放出飛劍,哈哈大笑道:“難怪賤婢猖狂,原來還會這些伎倆。禪師面前須容不得爾等。”隨說,隨將手中禪杖拋起,化成一道半黃半紅的光華,疾如閃電,將二女飛劍接住。三鳳見飛劍無功,正想探懷取寶,番僧口中念動梵咒,倏地大喝一聲,手揚處,一片烏黑雲煙飛向二女頂上。二女還未及施為,已被雲煙罩住,猛聞一股奇膻之氣,立時頭暈眼花,再也支持不住,只覺身子懸空,半晌方才落地。等到醒來一看,身子已在一個石洞之內,四外陰黑。幾次想行法沖出,誰知番僧業已用了妖法,將石洞封閉禁制,洞壁比起百煉精鋼還要堅硬十倍,一任二女用盡生平本領,休想損傷分毫。

妖僧將二女困入少室石洞以後,因寺門有智能法術封鎖,攻不進去。心中貪戀二女美貌,本想先用一個。又因法王這次所需有根基的少女正是兩名,恐日後知道怪罪,只得作罷。仍回崖壁上面,算計寺中不見人出,不是等候救兵,便是設有埋伏,想誆自己毒砂。決計再等數日,寺僧不肯投降,便用魔火化煉全寺,逼他出來。那時再用毒砂,一個也難漏網。自己仍不攻進去,以免中了敵人奇門遁法。

正在唪誦魔咒,忽見崖壁轉角又走來一個絕色美女。慧珠本是千年老蚌轉生,麗質仙根,比起初鳳姊妹還要美貌得多。番僧見了,如何舍得放過。便飛身下去,攔住去路,以為也和前日兩個美女一樣,手到擒來。不想慧珠雖不善攻,卻精於守,坐在地上,身子竟似與山合體,生了根的一般。番僧連用妖法,但都未能將她攝走。兩下相持了大半日工夫,番僧想去少林寺前惡罵,不能分身。崖下面不比崖壁之上,可以遠觀寺中虛實,又恐智能乘機逃走,就此罷手,心又不甘,好生委決不下。這一面,慧珠雖仗小乘佛法,用禪功入定,屏禦百魔。無奈這種法術只能防身,不能沖出妖雲氛圍逃走,除了靜以待變外,別無善策。還算自幼出家,心神澄定,不為恐懼憂危所擾;否則心神一亂,真靈失了主宰,定遭毒手無疑。

兩下正在相持,忽聽暴雷也似一聲長嘯,空中飛下四道光華,直取番僧。番僧見來的敵人是三個絕色少女和一個腦披金發、相貌奇醜的怪人。三女當中,一個穿著一身仙衣霞裳,另外兩個正是日前被自己擒住,囚禁少室的女子。那封鎖少室的魔法極其厲害,不知怎能到此?心中大吃一驚。那仙女裝束的一個,劍光尤其厲害。一面飛起手中禪杖,化成一道紅黃色的光華迎敵;一面口誦真言,打算行使妖法取勝。誰知新見一男一女的劍光,疾如電掣虹飛,自己一柄禪杖竟然應付不了,急迫中大有有力難施之勢。知道稍一疏虞,被敵人飛劍攻近身旁,不死必傷。不敢怠慢,連忙轉攻為守,先將禪杖招回,護住全身,再作計較。

這來的正是初鳳、三鳳、冬秀和金須奴四人。原來初鳳、金須奴自慧珠走後,二人便在山頭閑眺,等候慧珠回音。初鳳忽然想起金須奴得道多年,便問他嵩山可曾來過,少林寺中可聽說有甚能人?金須奴道:“小奴生長極荒寒海之地,距離中土甚遠,先時所知俱是海外散仙。後來因為心懷遠志,也曾數游中土名山勝境,訪求正道。這嵩山雖是舊游之所,還在數十年前來過兩次,彼時少林寺僅有幾個精通武藝的高僧,無甚出奇之處。倒是末次重游此山,在少室絕頂遇見兩個矮子在那裏對弈,小奴不合欺他們生得矮小、貌不驚人,躲在他二人背後,暗用禁法,將棋子移亂取笑。不料棋子沒有移動,如非那兩個矮子意在儆戒,不肯傷人,險些喪了性命。就這樣,還被他們用劍光將小奴圈住,跪在他二人下棋的石旁七天七夜,直等那一盤殘棋終了,才行釋放。後來一打聽,才知二人是有名的嵩山二矮白谷逸和朱梅。他們年紀不大,學道日子更是不久,卻是得了真仙傳授,不但劍法高深,彼此已有半仙之分。只恨緣慳眼拙,遇見異人不去跪求度化,反而意存戲弄,自找無趣,後悔了好些年。如今不知可在那裏隱居沒有。除此以外,四川峨眉山還有一位極厲害的正派劍仙,名叫長眉真人,宋初已經得道,只為發下宏願,要創立一個正派教宗,積修十萬外功,才行出世,所以至今還未飛升。別的正邪各派異人能手雖多,據小奴所知,當以此人為目前在世正邪各派散仙中的魁首了。”

初鳳聽得高興,便想叫金須奴領往少室,一尋仙蹤。問他以前曾經開罪,此去可有妨害?金須奴道:“小奴被他二人收去劍光釋放時,曾聽他二人說,小奴雖是異類,平日尚知自愛,看去沒有惡意。自隨主人在海底仙府修煉天箓秘笈,不僅道行增長,心地愈覺光明正大。這類仙人大都除惡獎善,自問無過,至多無緣不見,否則不在此地隱居,決無別的妨害。不過我們離開這裏,恐老主人回來相尋費事罷了。”初鳳道:“這有何難?”說罷,放出飛劍將路旁大樹的皮削去數尺,劃上幾行字跡,請慧珠回來,前往少室相晤。當下同了金須奴同往少室飛去。劍光迅速,相隔又近,轉瞬便即到達。剛一落地,金須奴首先驚“咦”了一聲,同時初鳳也看出山頂四圍隱隱妖氣籠罩。情知有異,再一尋找少室的門戶,竟是無門可入。初鳳猜是內中必有妖人盤踞,悄問金須奴:“洞中潛伏的人雖然路道不正,一則他沒有招惹我們,不犯多事;二則我們俱是初次出門,不知外面各派中人深淺,萬一抵敵不住,豈非求榮反辱?還是回到原處去等母親吧。”金須奴聞言,仔細向四外看了一陣,答道:“話不是如此講。仙家內外功行並重,主人此時內功已經修成了十之八九,外功卻一件未立,除惡去害,分所當然。這妖氣如此濃厚,洞中決非安分之人。如今我們明明算出三公主現在此山,到此卻遍尋無著,說不定陷落洞中妖人之手,也未可知。再加我們既然到了他的門戶,他在洞中不會不知道,卻不出面,又將洞門用妖法封閉,情更可疑。主人不可大意,被他瞞過。萬一三公主真個被陷,夜長夢多,如為妖人所害,那時悔也無及了。”

初鳳聽他說得有理,不禁著起急來。地闕金章中原有撥雲破霧之法,連忙禹步立定,施展起來。不消頃刻,妖雲盡掃,現出洞門。入內一看,裏面還有一層門戶,門外有一玉屏風,將出入道口堵得嚴嚴實實。試用手推了一推,覺出堅固異常。一心惦著同懷好友的生死下落,也不再尋洞中有無能人,左肩搖處,放出劍光,直往玉屏上射去。眼看劍光飛近玉屏,倏地眼前一晃,現出一個矮子,一伸右手,便將劍光接去。初鳳大吃一驚,忙又將第二道劍光放出,才一飛近矮子面前,那矮子只笑了一笑,一伸左手,又將第二道劍光接去。初鳳痛惜至寶,忙運玄功,打算收回。誰知一青一白兩道光華,只管似龍蛇般在矮子手上亂掣亂動,一任初鳳用盡心力,哪裏收得回來。正在著忙,忽聽金須奴在旁高叫道:“主人快請住手!這位真人便是我說的那位矮仙師。”一言未了,猛地又聽矮子笑道:“你們既無本領去破別人妖法,沒得將我們這座玉屏風毀去,你們賠得起麽?這劍還你,還不快些進去救你妹子。”說罷,影子一晃,兩道劍光已經飛回,矮子蹤跡不知去向。再看當門的一座玉屏風,已於轉眼工夫移向壁間。初鳳雖然道法已非尋常,因為初逢異人,似這般神龍見首,也鬧了個迷離倘恍,不知如何是好。

金須奴畢竟懂的事多,見初鳳還在遲疑,忙道:“仙人已走,三公主定在裏面,還不快去解救!”初鳳被他提醒,不暇答話,匆匆往洞內便走。行沒幾步,忽聽洞內深處隱隱有兩個女子怒罵之聲,頗似三鳳、冬秀口氣。心中怦地一動,忙即搶先沖了進去。剛一起身,忽然一道劍光從黑暗中劈面飛來。幸而初鳳劍術煞有根底,知道來勢太猛,不及迎敵,忙用遁法避過。身剛立定,又是一道劍光接踵而至。跟著沖出兩個女子,定睛一看,果是三鳳和冬秀二人,已是急得滿頭大汗,神色甚是狼狽。同時金須奴也由外趕到,彼此認清面目,俱都喜出望外。

三鳳道:“我們在少林寺前,被一個紅衣妖僧用妖法困此洞內,已經二日,用盡法術飛劍,俱難脫身。本來都絕了望,準備妖僧再來,用劍自殺。適才猛覺洞壁虛軟,死中求活,拼命往前一沖,竟然空若無物。不想卻是姊姊親來解救。二姊可同來麽?”初鳳一聽困她二人的果非適才所見矮子,對頭是另一個紅衣妖人。一同出洞,各將前事一說。金須奴又重將矮子來歷及適才所聽語氣,解說了一遍,這才明白封洞妖法還是矮子所破。只不知這洞既是矮子清修之所,何以又容妖僧將人困入洞內?因聽三鳳、冬秀說那紅衣妖僧正與少林寺中和尚為難,又那般好色作惡,恐慧珠前往遇上也遭了他的毒手,話一說畢,便即領了眾人直往少林寺前飛去。

行至中途,便望見下面妖雲蒸騰。低頭仔細一看,那紅衣妖僧正站崖下,面前一幢雲霧凝聚不散。金須奴目光厲害,斷定霧中被困的人正是慧珠,必有防身法術,所以尚未被妖僧擒去,快救還來得及。三女聞言,同仇敵愾,忙即招呼一聲,各自將手一揮,紛紛將劍光飛起,直取妖僧。論四人此時的道力法寶,初鳳雖然最好,也非妖人對手。偏是占了人多勢眾的便宜,妖僧驟不及防,又是滿腹輕敵之心,這才鬧了個手忙腳亂。縱有一身妖法和毒火神砂,不但一時施展不開,收回禪杖護身時,略一心慌疏忽,還幾乎為初鳳飛劍所傷。好生咬牙痛恨,一面暗想惡毒主意,報仇雪忿。

且緩說妖僧暗中施為。只說初鳳等四人用劍光困住了妖僧,忙即行法驅散妖雲,與慧珠相見。母女難中重逢,自是驚喜交集。初鳳因妖僧有光華護住身體,不能將他除去,正待另想法寶取勝,忽見妖僧身旁飛起一團綠陰陰的妖焰,裏面夾雜著許多紅黃火星,風卷殘雲般往上直升。四人的飛劍光華竟阻它不住,眼看飛入空中,布散開來,就要往四人頭上罩下。

猛地想起仙箓上曾載有各派邪法異寶中,有一種都天毒火神砂,厲害無比,遇上須要速避,一沾身上,立時把道行打盡,化成膿血而亡。但並未載著破法。所說形狀與此相似。同時又聽慧珠、金須奴同聲高喊道:“妖法厲害,你們還不快躲!”

大家正在忙著,忽然身後一陣風聲吹到,眼前人影一晃,現出一僧一道。慧珠見那僧人穿著法衣,相貌甚是莊嚴,正是少林寺的方丈住持智能。那道人不認得,生得形容古怪,凹鼻凸眼,兩顴高聳,骨瘦如柴。面目手足比墨還黑,一張闊嘴唇卻比胭脂還紅。微一張口,露出上下兩排雪也似白的密齒,三色相映,越顯分明。手持一柄鐵傘,一縱到便即將傘撐開,大有丈許。先時傘上起了一股濃煙,煙中火星四外飛濺,布散開來,遮蔽了數畝方圓的地面,恰好連慧珠等四女一男一齊護住。這時上面番僧的毒火神砂也自天空布散飛下。兩面剛一接觸,道人鐵傘上的火星黑煙越來越濃,倏地往上一起,立刻煙火消散,化成一片烏光,將毒火紅砂托住,往上直升。對面番僧想已看出不妙,急得滿頭大汗,口中梵咒念個不住。放出去的毒砂兀自收不回轉,眼看被敵人那柄鐵傘越托越高,變得越來越小,漸漸都附到傘上,凝在一處。

猛聽道人大喝道:“大膽妖僧!我師侄智能在此清修,與你有何仇恨,你每日上門欺人?他不與你計較也就是了,你還倚強逞能,限他三日之內獻出少林寺,否則便用魔火將全寺僧徒煉化。你不過憑著老禿驢的妖勢胡作非為,有何本領道行,敢口出狂言,把數百年清凈禪林化為灰塵?今日祖師爺特地從海外追來,領教你佛教中的妖火,到底有多大狠處,原來也只如此微末伎倆。本當暫饒你的狗命,由你歸報老禿驢前來送死。只是情理難容,此時想逃,焉得能夠!”說罷,袍袖揚處,飛出七道尺許長的烏金華光,直取番僧。當道人初來時,初鳳姊妹和冬秀三人看出來了幫手,不但未將飛劍收回,反倒運用玄功指揮飛劍,將番僧困了個水洩不通。妖僧一柄禪杖護身已覺不支,加上毒火神砂被道人鐵傘托住,飛入雲空,不見蹤影,知被收去,越發心亂著忙,哪裏再禁得起道人的黑門散仙多年修煉的至寶修羅神釘。看見七道烏光飛來,剛暗道得一聲:“不好!”打算棄禪杖不要,借了遁光逃走,已是不及。被那七道烏金光華分光直入,相次打在身上,“哎呀”一聲,翻身栽倒。道人更是狠毒,接著將手一指,那烏光便似七道小電閃一般,圍著番僧屍首亂閃亂躥,不消頃刻,便刺成一堆鮮血爛肉,才行收了回去。

慧珠忙領眾人上前參見時,忽然一眼看到金須奴跪在道人身側,索索索抖個不住,心中好生奇怪。智能見慧珠朝他行禮,只打了個問訊。那道人竟連理也不理,慢騰騰先從身後葫蘆內倒出一些粉紅色的藥粉,彈向番僧死屍的腔子裏。然後指著金須奴罵道:“當年我在極海釣鰲,你竟敢無故壞我大事。後來被我用法壇將你封閉,原想將你永埋海底,萬劫不得超生。不想海底潛伏著你的同類,將我法壇毀去,潛藏海眼之內。那時我因忙著擒鰲,不暇尋你算賬。你這孽畜偏也靈巧,在我禁期之內,居然潛伏了九年沒有出世。今日相遇,你以為我的限期已過,可以饒你?誰知我那九首金鰲自從被你驚走,再也不肯上鉤,累我多年不能飛升靈空天闕。非用你這千年得道魚人的靈心,不能將那金鰲鉤住。你如知事,等我寶傘飛回,乖乖地隨我回轉極海,由我取用。我恩開一面,當可助你轉劫托生;否則形神一齊消滅,化為烏有,悔之晚矣!”

初鳳見道人裝束打扮和所用的一柄鐵傘,又見金須奴伏地害怕神氣,已猜出他是金須奴的對頭鐵傘道人,聞言正在驚惶無計。旁邊三鳳始終不知番僧毒火厲害,因看道人倨傲,已是不悅,還念在他有解圍之德,沒有發作。及聽了道人這一席話,竟要強取金須奴的性命。平時和金須奴雖有嫌隙,到底是自己人,不由敵愾同仇,勃然大怒,走上前去,對道人說道:“這個金須奴平日在海底潛修,從不出外生事。此番隨了家姊來到嵩山,也未做過一樁壞事。你執意要傷他的性命,是甚緣故?”道人朝著三鳳冷冷一看,答道:“無知女娃,曉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誰不知我鐵傘真人言出法隨?休說你們這幾個小女孩子,便是各派群仙,誰敢與我違拗?念你年幼無知,不屑與你計較,快些住口,少管閑事,以免自找無趣。”

三鳳正要發作,慧珠和初鳳見智能那般恭謹,及金須奴害怕樣子,深知道人難惹,剛在彼此用目示意,一同跪下,代金須奴乞命,一見三鳳神色不善,怕她闖出禍來,越發不妙,正要上前禁阻。忽聽“叭”的一聲,道人手捂著左臉直跳起來,四下觀望,目露兇光,似有尋仇之意,心中不解何故。忙先把三鳳拉開時,道人右臉上也“叭”地響了一下,登時兩面紅腫起來。氣得道人破口大罵道:“何方妖孽,竟敢暗箭傷人?少時叫你死無葬身之地!”隨說,袍袖展處,早飛起一片紅雲,將身護住,睜著一雙怪眼,四外亂看。一眼望到地下跪著的金須奴倏地縱身起來,駕遁光便要逃走,愈發暴怒如雷,口裏喝得一聲:“大膽業障,往哪裏走!”袍袖展處,一只漆黑也似的鐵腕平伸出去,有數十丈長短,一只手大有畝許,一把將金須奴抓了個結實,撈將回來。

慧珠、初鳳等人見道人用玄功幻化大手擒回金須奴,知他性命難保,俱都捏著一把冷汗,又想不出什麽解救之策。正在憂急,還未上前,道人“哎呀”一聲,接著便聽一個生人發話道:“好一個不識羞的牛鼻子,挨了兩下屈打,還不知悔悟,專門欺負天底下的苦命東西,你也配稱三清教下之人?”大家循聲註目一看,道人面前不遠站定一人,正是初鳳在嵩山少室外面所見的那個矮子。金須奴好端端地站在矮子身後,面有喜容,並未被那道人的大手抓去,心中奇怪。再朝道人一看,不知何時鬧了個滿頭滿臉的膿包,護身紅雲業已消盡。氣得連口都張不開來,手一指,便飛起七道烏光,直取矮子。那矮子卻不慌不忙,笑嘻嘻站在當地,眼看烏光飛臨頭上,也不放甚法寶飛劍迎敵,只將小腦袋一晃,立時蹤跡不見,眾人並未看出他是怎麽走的。方疑道人不肯罷休,必要遷怒旁人,猛聽“叭”的一聲,矮子又二次在道人身前出現,打了道人一巴掌。這一巴掌想是比前兩下還要厲害,直打得道人半邊臉特別高腫起來。

道人連吃大虧,越發暴怒如雷,也顧不得收回飛劍,手一伸處,一把未抓住,眼看矮子一晃身形,從手臂下鉆了過去。剛暗道得一聲:“不好!”“噗”的一聲,背心上又吃矮子打了一拳。拿這樣一個天下聞名的鐵傘道人,這一下竟會禁受不住,好似一柄重有萬千斤的鐵錘打在身上一般,立時覺著心頭吃一大震,兩眼直冒金星,身子連晃數晃,幾乎栽倒在地。這才知道矮子用的是金剛大力手法,厲害非常。幸是自己,若換道行稍差一點的人,這一拳,怕不立時打死。情勢不妙,不敢再次輕敵。一面收回劍光,先護住了身子,靜等那鐵傘在空中化完毒砂魔火飛回,再打報仇主意。矮子想已看出他的心意,也不再上前動手,仍是態度安詳,笑嘻嘻地說道:“你這牛鼻子,全靠那柄破傘成名。我今日原是安心領教,你無須著忙,由那破傘將砂托升靈空二天交界之處,受乾天罡氣化盡之後,再行回來與我爭鬥也不為遲。你的傘如不飛回,我是決不會走的。”

此時矮叟朱梅剛剛成道,不過數十年光景,新奉師命下山積修外功。本領雖高,還未成大名。這一席話,把道人氣得咬牙切齒,當時又無奈他何。明知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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