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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回 驚獸陣 絕澗渡孤藤 采山糧 深林逢惡道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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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當時攬了下來,接過許飛娘的寶幡靈符,傳了煉法,便悄悄帶了兩個徒弟往峨眉後山姑婆嶺飛娘所指之處進發。好在深知峨眉派素來與人為善,不咎既往,只要自己不露出為仇痕跡和在外胡為,煉法之處又深藏地底,有符封鎖,除非先知底細,絕難為人發現。即使遇見峨眉派中人,也可和他明說自己因愛峨眉靈秀,隱居修煉,也不致受人幹涉。師徒三人到了地頭,便每日天明,照傳授之法施為起來。到底做賊膽虛,知道自己兩個新收的門徒本領不濟,不能勝瞭望之責,事雖隱秘,還恐有敵人中的高手尋來為難。想尋一個同黨,以便自己行法時在山頂瞭望,一遇有警,一個暗號,立時可將法收起,敵人尋來也不怕,豈非萬全?叵耐自己多年不曾出世,所有當年同惡,因受各正派逼迫傷害,大都或死或逃,不通音問,急切間尋不著人。起初又忘了請飛娘代約,只好仍命兩個徒弟勉為其難,小心行事。

這日忽然靜極思動,到峨眉城內尋一酒家小飲,冤家路狹,下山一露面,便遇見矮叟朱梅、醉道人和元敬大師三個。心裏一慌,剛暗道一聲:“晦氣!敗了興致。”本想回山,又知這三人靈警無比,恐啟人疑,故意裝作不見,仍在城中買醉,吃了一頓堵心酒。回山時節,忽然遇見多年不見的一個小師弟,便是那姓尤的妖道。說起也因避跡多年,靜極思動,無心中在鴉林砦山民群裏發現一個好所在,地甚隱僻,還可以役使山人建造宮觀,以為立足之地。南疆僻遠,足可盡情快樂。已約好一個姓門的同黨,在野騾嶺煉迷魂丹,丹成便即前往赴約。此次帶了一個心愛徒弟到成都去尋工匠,路遇許飛娘,說起煉法之事,約他前來相助等語。黎半風聞言,正合心意。先還留神矮叟等人,數日不見有甚動靜,好在添了助手,可以聞警即行防備,也就略微放心。

雲從、風子避雨那一晚,山腰以上原本滿天星月,兩個妖道各帶愛徒在山頭對酌,裝那閑散逍遙神氣。忽見風子手持的寶鏡光華,上燭重霄,看出不是曾經修道人祭煉過之物。以為寶物出土,連忙追蹤一尋,並未尋著。黎半風忙著煉法,又不舍那寶物,防為外人得去。貪心一萌,以為只此一晚無人瞭望,哪有這巧就出事?便留下妖道師徒搜尋,自己回山煉法。天明事完,趕來一看,昨晚所坐大石已經移開,巖壁間現一洞穴,妖道師徒蹤跡不見。看出那大石是本門妖法所移,起初也為風子所布疑陣所惑,疑心妖道師徒吞沒異寶逃走,勃然大怒,罵不絕口。偏他兩個徒弟一名晁敏,一名柏直,均甚機智。晁敏說:“尤師叔雖是多年不見,他人單勢孤,正想這裏事完,約師父同去創立基業。又說了他許多機密和鴉林砦根本之地,如若吞寶逃走,豈不怕我師徒尋去?”妖道先還不信,以為要真是件奇珍異寶,豈還不舍一個將要創業的地方?後來柏直忽然拾著一個法寶囊,裏面裝的丹藥和一些煉而未成的法寶,認出是小妖道之物,上面還染有血跡。再把地上掘動過的地方一查看,竟無處不有血跡。先還當是遇見峨眉方面敵人,後來跟著泥中腳印,又在附近山澗中尋著妖道師徒屍身首級一看,一個雖似飛劍所傷,而小妖道頭破腦裂,分明是尋常人用的兵器。妖道師徒怎會死在平常人手內,好生不解。因屍首未用丹藥化去,已知不是峨眉門下所為。黎半風素來心硬,見妖道已死,所煉妖法已快完功,當地鄰近敵人巢穴,不願再去生事,也就罷了。偏兩個小妖道因既斷定那傷處是平常兵器所傷,必是山中潛伏的盜賊乘其無備下手暗害,否則何必還要移屍滅跡?而且地上現有凡人腳印,是個明證。不代報仇,說不過去,執意要去搜查。妖道到底心還惦著寶物,也未攔阻。只囑咐不要飛離太遠,以防遇見敵人,只可在附近尋找。如有可疑之人,急速先與自己送信,拿穩下手。囑罷,便自先回。兩個小妖道以為常人絕不會走遠,又值雨後,一路腳印鮮明,更易查訪,一心以為必在近處潛伏。卻沒料到風子、雲從走路本快,又是心急奔逃,早跑出老遠。那雨又只下了半邊山,有的地方並沒點雨。兩個小妖道尋了好一會兒,忽然不見腳印。兩人一商量,便駕劍光飛身空中,盤旋下觀。尋沒多時,便發現雲從、風子二人蹤跡,回去向黎半風報信。

第一三九回 入穴仗靈猿 火滅煙消奇寶現 驚風起鐵羽 大鳴地叱雪山崩

黎半風因姑婆嶺後山麓雲林岡一帶已離凝碧崖不遠,知道峨眉不久開辟五府,常有敵派高人經過,本不敢前往生事,偏又舍不得昨晚所見的寶物。便囑咐兩個徒弟,去時不可造次,務要見機行事,問明了那人的來蹤去跡,昨晚是否殺人,再行下手。自己在後,暗中接應,暫不露面,以防遇見峨眉敵人時,好措詞搭話。誰知晁、柏二人俱是少年喜事,報仇心切。對面商風子更是急性。晁敏還沒問明敵人來歷,柏直在後面一眼看到風子兜囊,才出聲一喊,兩個便跟著動起手來。黎半風原是隱身在側,相隔甚近,首先發覺風子身旁暗藏有寶。再一細看二人資稟,竟勝過自己徒弟好幾倍。默察來蹤去跡,料知是峨眉門下新收弟子,既愛其寶,又愛其人,滿想兩得。肯甘心歸順自己門下,固然是好,不然生擒回去,日後也有好大用處,所以始終未下毒手,欺著敵人不會飛劍,由晁、柏二人去將他制服。不料峨眉劍法竟是神奇非常,兩下爭鬥了一陣,並無勝負。同時晁敏的飛劍比著雲從手中那口霜鐔劍還有相形見絀之勢。恐耽延下去,被峨眉派中能人走來,遇上不便。正想行使妖法,忽被風子撒手一飛鐧,因為輕敵太甚,猝不及防,鐧雖沒有打中,卻被身後斷石碎塊連壓帶激濺,脊背頭面連挨了好幾下,怎不怒發如雷。口中念念有詞,將手往前一指,頭上便飛起九道黃光,光中裹著九根飛叉,直往雲從、風子頭上飛去。

雲從、風子用步法迎敵空中飛劍,本已吃力,哪裏還經得起這麽多的飛叉,沒有兩個照面,已受了好幾處傷。所幸妖道心還未死,打算逼著二人投降,未下絕情,才得暫延殘喘。二人被空中飛叉、飛劍圍繞,耳聽妖道師徒齊聲喊著:“肯降便活!”正在死命支持,危急萬分,忽見眼前又是兩道青黃光華一亮,閃出兩個道裝矮子。以為敵人又加添了幫手,剛自驚惶,猛聽雙方喝罵之聲,又一眼瞥見空中黃光分開大半,與來人青黃光華鬥在一起,才知是友非敵。正暗想那光華之色不對,猛覺眼前一黑,傷處疼痛,便即暈倒在地。那來人是米、劉二矮,因從卦象上看出本門有人在中途遇難,便向英瓊討命,前去接應。一到便認出雲從、風子的峨眉劍法,被飛叉真人黎半風困住,連忙上前救應。交手不多一會兒,雲從、風子已經受傷倒地。那黎半風初見二矮飛來,以為同黨。及見他們一到,竟相助敵人,同敵自己飛叉,不禁勃然大怒,手指處又發出兩套飛叉,同時便要施展妖法取勝。那米、劉二人自知不是妖道敵手,見雲從、風子倒地,本想上前搶了,借遁光地行逃回山去,偏偏敵人飛叉如驟雨一般打來,應付尚且不暇,怎能救人?眼看黎半風招呼兩個小妖道,要將雲從、風子擒走,忽聽空中一聲雕鳴,接著便見兩道光華一齊飛來。定睛一看,來者正是神雕,雕背上坐著袁星。一到便直入黃光叢裏,長臂起處,那兩柄長劍的光華便如神龍離海、青虹貫日一般,上下翻飛,疾如閃電。黎半風一見這厲害的雕、猿,知道尋常妖法絕難取勝,便從身上取出一面小幡,方要招展,忽然身側有人喝道:“大膽妖孽,敢在此間放肆!”言還未了,從斜刺裏一道金光比電閃還疾,直往黎半風手上那面妖幡飛去。黎半風聞聲註視,早看出來人是誰,嚇了個魂飛膽落,連忙回身逃走,只怕不及。金光過處,黑煙飛揚,黎半風手上妖幡折為兩段。還算妖道見機得快,沒有受傷。二矮、袁星見來人是個中年女尼,知是本門前輩,上前拜見,一問法號,正是元敬大師。

原來黎半風受了萬妙仙姑許飛娘的蠱惑,師徒三人來到姑婆嶺後山行法,準備異日三次峨眉鬥劍,暗害秦紫玲姊妹。自以為多年不曾出世,又和峨眉派無甚仇怨,布置下手均極嚴密,人不知,鬼不覺,事完自去,等到兩下裏對敵時節,再來發動。不承想妙一真人早已防到敵人的各種陰謀,預先派了醉道人和元敬大師巡視全山,探察一切。黎半風到的第一日,便被醉道人在暗中看出他的行跡詭秘,當時本要下手除害,元敬大師卻主張從緩。一則黎半風洗手多年,新惡未著;二則敵人一計不成,定生二計。不如欲取姑與,聽他施為,暗中將他的虛實探明,預先想下防禦之策,到時再將妖法破去,以挫敵人銳氣。當下議定,每值黎半風行法之際,便由元敬大師用玄門隱遁,另由別的地方穿入地底,察探細情。幾天過去,知道敵人是借了鳩盤婆的攝心鈴和一道魔符,煉那因意入竅小乘魔法。雖然厲害,只要在事前知道底細,凝碧仙府仍有克制之寶,不足為害,越更放心。

這日路遇矮叟朱梅,特意在黎半風面前現身示警,黎半風仍是無所覺察。雲從、風子無心中顯露寶鏡,計殺妖道師徒,醉道人和元敬大師俱已看在眼裏。後來黎半風師徒追去,本要上前救援,猛想起妖道空巢而出,正好趁此時機暗入地底,先將那攝心鈴破去,減去異日妖法許多阻力。那攝心鈴也是魔教中一件至寶,破時又要保存原來形式,不使敵人看出形跡,甚是費手。元敬大師和醉道人到了黎半風行法的地方,各運玄功將飛劍煉到細如游絲,穿入鈴孔,將鈴中一粒晶丸磨去,換了元敬大師小半截發簪,施了法術,使它照樣發聲。算計那鈴輕易不會振動,不到動手時節,不致被敵人看破,才趕出來,去救雲從、風子。元敬大師剛一露面,便將黎半風嚇退。那兩個道童見勢不佳,也各用妖法遁走。雕、猿、二矮還要追趕,被元敬攔住。給雲從、風子服了點丹藥,吩咐送回仙府,仍會合醉道人前去行事。不提。

那黎半風逃回山去,不多一會兒,兩個道童也一同逃了回來,一問敵人,並未隨後追趕。先疑蹤跡敗露,存身不得,好生後悔。想要離去姑婆嶺,又因所煉妖法只有兩夜便要功行圓滿,又覺可惜。想了想,敵人既未追來,想是逃走得快,藏身之處又在地底,所以未被發覺。還是冒一點險,多加小心,將法煉成之後,再行離去為是。師徒三人便在地底潛伏了三日兩夜,剛將一套魔法煉完,便相率出了地底。仍由兩個道童瞭望,悄悄用邪法將行法之處封閉,離開峨眉,去尋許飛娘覆命。那攝心鈴、因意入竅魔法,三次峨眉鬥劍時自有交代。

神雕、袁星和米、劉二矮護送雲從、風子到了飛雷崖,見了英瓊。正值芷仙要英瓊命神雕去擒捉野味,回來腌臘,餘英男忽然定要跟去。英瓊因英男大難已過,平時擒捉野味的地方相離峨眉不遠,料必無事,便命袁星保了同去。米、劉二矮將雲從、風子送入凝碧仙府,走至太元洞前,正遇齊靈雲陪了玉清大師一同走出,米、劉二矮說了經過。玉清大師略看傷勢,說是無妨,少時服了丹藥,當日便可痊愈。吩咐靈雲送入洞內紀、陶二位道長房中,請紀道長調治。米、劉二矮正要托起雲從、風子,玉清大師忽然喚住問道:“你二人從後洞來時,可曾看見餘仙姑麽?”米鼉便將英男騎著佛奴,帶了袁星前去擒捉野獸之事說了。玉清大師便命二矮速將雲從、風子送入洞府,回來候命。二矮聞言自去。

玉清大師笑對靈雲道:“昨晚我略露口風,英男便警覺。她知無此劍,也難與三英二雲並列了,只生性太急了些。”靈雲便問何故?玉清大師道:“英男師妹因開山盛典在即,門下弟子只她一人道淺力薄,連口好劍都無。雖有英瓊妹子送她的一口,偏又本質不佳。昨晚因聽我說起法寶囊內藏有幾口從異派手中得來的好飛劍,意欲在開府時,分送給幾個新進的同門,她便示意求我挑一口好的相贈。我笑對她說:‘你是本門之秀,三英之一,怎便看上異派之物?你的寶劍自有,每日閑著,只不去找,卻要這個則甚?’她便請我給她指點一條明路。我來此無事,也為她無劍可惜。仙府珍品雖多,都遠比不上紫郢、青索。曾代她算過,知道她應得一口好劍,雖仍非紫郢、青索之比,卻也相差不甚遠。經她一磨,我又給她占了一卦,卦象竟是甚奇,大概一出門便可到手,劍也是在那裏等著她的。那藏劍的人與她頗有淵源,得時也頗費一些周折,並且此行只宜獨行,卻又要假手一個異類。我因她得劍時,既不能約了眾姊妹同去,而得劍以後,又有仇敵從旁劫取,以她能力萬非敵手,當時再三勸她不要心急,容我今日和你把開府一切應辦之事布置定了,然後想好主意,由她一人先去取劍,算準她得到手後,再派人前去與她接應。她卻這般性急,恨不能今日便到了手。因我說了一句借助異類,便騎了佛奴,帶了袁星同往。劍是一定可得,只是難免遇見大敵。雖說她大難已過,不致兇險,總是不可不防。那阻礙英男的敵人,正是米、劉二人以前同黨,命他二個急速跟去,便無礙了。”正說之間,米、劉二矮已經事畢覆命。玉清大師示了方略,米、劉二人領命自去。不提。

且說英男的心事,已在玉清大師口內說出。她從小就飽經憂患,自被英瓊救回凝碧仙府,借靈泉、溫玉、仙丹之力,覆體還原之後,見英瓊已是一步登天,自不必說,其餘諸同門個個英姿仙骨,都一個賽似一個,自愧弗如,滿腹俱是艷羨欽服之心。雖然時常虛心請益,從來只在本分內用功,並沒絲毫過分的要求。再加上人既絕頂聰明,性情又覆溫和異常,對誰也是一樣親熱,分不出一點深淺。因此除英瓊共過患難,是她至交外,所有仙府同門,個個都成了她的莫逆。只為開府在即,聽靈雲說,到日教祖回山,不論同門新舊、本領高低,俱要當眾將自己藝業施展出來,給師長評定。英男雖是柔順服低,人總是向上的。因見仙府同門俱有師父仙劍,自己僅有英瓊送的一口得自異教的飛劍,本質既是下品,而且那劍經過邪法祭煉,僅能作為平時練習之用。如改用本門心傳,下苦工夫將它煉好,似太不值,煉起須時,也來不及。聽說玉清大師收了幾口飛劍,雖然得自異派手內,劍的本質卻要好些。因見玉清大師平時對她甚好,估量去要,不會不肯。及至被玉清大師一點破,恍然大悟。暗想:“英瓊得那口紫郢劍費了多少事,吃了多少辛苦,幹莫神物,豈能隨便到手?久聞玉清大師占驗如神,何不前去試它一試?”便問明了大師劍的方向,想背人先和英瓊商量一下。到了後洞一看,同門好幾個在彼,不便將英瓊喚開說私話,只好暫時秘而不宣,省得徒勞,不好意思。正趕上神雕奉命擒捉野獸,去的方向恰好正對,便借騎雕飛行閑游為名,帶了袁星同去。

在雕背上飛行了一陣,乘虛禦風,憑淩下界,覺得眼界一寬,甚是高興。暗忖:“玉清大師雖從卦象上看出神物方向,卻未說準藏在哪裏。茫茫大地,宛如海底撈針,何處可以尋找?”不由把來時高興打退了一半。知道雕、猿俱是靈通之物,玉清大師又有借助異類之言,想了想,無從下手,只得對雕、猿道:“我餘英男昨日受玉清大師指點,說我該得一口仙劍,就應在前途和二位仙禽仙獸身上。我肉眼凡胎,實難找尋,千萬看在你主人分上,幫我一幫,把它得到,真是感恩不盡!”說時,袁星原在英男身後扶持,聞言剛要搭話,那神雕已經回首,向著英男長鳴一聲,倏地雙翼微束,如飛星隕瀉一般,直往下面山谷之中投去。英男望見下面崖轉峰回,陂陀起伏,積雪未消,一片皚白,日光照上去都成灰色,只是一片荒寒人跡不到的絕景,以為神雕發現什麽野獸。及至落地一看,神雕放下英男,便將雙翼展開,往對面高峰上飛掠過去。英男見那山盡是冰雪布滿,一片陰霾,寒風襲人,乃完全荒寒未辟境界,休說野獸,連飛鳥也看不見一個,不知神雕是何用意?方在猜疑,忽然一陣大風吹起,先是一陣輕微爆音,接著便是驚天動地一聲大震。定睛一看,對面那座雪峰竟憑空倒將下來,直往側面冰谷之中墜去。那峰高有百丈,一旦墜塌,立時積雪紛飛,冰團雹塊,彌漫天空,宛如數十百條大小銀龍從天倒掛,四圍都是霧縠冰紈包擁一般。那大如房屋的碎冰塊紛紛墜落,在雪山深谷之中震蕩磨擊,勢若雷轟,餘音隆隆,震耳欲聾。就在這時,耳際似聞神雕鳴聲。仰面一看,神雕飛翔越高。袁星站在身後兩丈遠近,用長臂向著空中連揮。再看神雕,只剩一個小黑點,只管時隱時現,盤旋不下。英男尚以為神雕是將自己放落,好去擒捉野味。知道袁星能通人語,正想再說那剛才尋劍之話,連喊數聲,叵耐雪聲如雷,兀自不止。走將過去一看,只見袁星面向對崖,定睛註視著下面的奔雪,連眼都不瞬一下。剛走近前,忽見袁星將手連擺,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下面的山谷,又叫英男將身隱伏在近側一個雪包後面。英男猛地心中一動,剛將身伏倒,便見谷中雪霧中沖起一道五色光華,直往空中飛去。轉眼追離神雕那點小黑影不遠,忽然往上一升,一同沒入雲中不見。

袁星連忙站起,喊聲:“餘仙姑,快隨我走!”說罷,拉了英男一把,首先往谷中躥了下去。英男聞言,靈機一動,連忙飛身跟了下去。英男稟賦既佳,輕身功夫又好,身體更是在冰雪寒霜中經過淬煉,脫劫以後,又多服靈藥仙丹,日近高人,端的奇冷不侵,身輕如燕。不一會兒,一路履冰踏雪,到了下面,見袁星在前,徑往雪塵飛舞中鉆了進去。趕到跟前,竟是三座冰雪包裹的洞穴,裏面火光熊熊,甚是光亮。入內一看,洞內寬大非凡,當中燃著一堆火,看不出所燒何物。到處都是晶屏玉柱,寶幔珠瓔,流輝四射,光彩鑒人。英男萬沒想到寒荒冰雪中,會有這般奇境靈域,好生驚奇。原來那洞本是雪山谷中一座短矮孤峰,峰底有個天生古洞。因洞外峰頂終年積雪包裹,亙古不斷,再加谷勢低凹,那峰砥柱中流,山頂奔雪碎冰到此便被截住,越積越高大,漸將峰的本形失去,上半截全是凝雪堅冰。雪山冰川,少受震動便會崩裂,哪經得起適才神雕雙翼特意用力一扇,自然上半截冰雪凝聚處便整個崩裂下來。英男見洞中不但景物靈奇,而且石桌冰案,丹爐藥竈,色色俱全,料知必有仙靈盤踞。袁星既將自己引到此間,必與那口寶劍有關。方在定睛查看,忽見袁星拔出雙劍,朝室當中那團大火一揮,立時眼前一暗,火焰全滅。猛聽袁星又高叫道:“寶物到手,仙姑快些出去,省得對頭回來撞見不便。”英男聞言,又驚又喜,連忙縱身跳出。袁星業已躍向前面,往崖上跑去,兩手抱定大有五尺、形如棺材的一塊石頭。英男跟著袁星一路飛跑,躥高縱矮,從寒冰積雪中連越過了幾處冰崖雪坡,直到一個形如巖洞的冰雪凹中鉆了進去。袁星才將手中那塊石頭放下,說道:“仙姑的劍想必藏在石中,只沒法取。待我去將佛奴喚回,帶回山去,再想法吧。”說罷,便自走出。

英男往那石頭一看,石質似晶非晶、似玉非玉,光潤如沐。正中刻著“玄天異寶,留待餘來;神物三秀,南明自開”十六個凸出的篆書。細玩詞意,心中狂喜,知道是前輩仙人留給自己的。“南明自開”,想必要用火煉。用手一捧,竟是沈重非凡,何止千斤。暗忖:“自己不會飛行。袁星抱著它跑了一路,已累得渾身是汗。除了神雕此時回來,帶了回去,求眾前輩師伯叔與眾同門行法打開,更無法想。適才那道五色光華,必是藏石之人,本領定然不小,萬一回洞發覺追來,怎生抵敵?神雕怎地去了這一會兒還不見回來?”想到這裏,探頭往外一看,天空灰雲中,那一道五色光華已高得望上去細如游絲,正和一個黑點飛行馳逐,出沒無定,雙方鬥有好一會兒,忽聽一聲雕鳴,黑點首先沒入雲空,那道五色光華也相繼不知去向。袁星卻從側面跑來,近前說道:“佛奴已將對頭引到遠處,少時便要飛來,帶了我們逃回峨眉。那對頭也頗靈敏,恐她發現,請仙姑到崖後面等去。”說罷,進洞將那大石夾起,引了英男,直奔崖後。到了一看,相離那座崩塌的雪峰已有三十餘裏,中間還隔著許多崇崗峻嶺,甚是隱秘。仍擇了一個幽僻之所,先將那大石放下,靜等神雕一到便走。

英男仰望天空,只是一片昏茫,估量神雕不會就回。便問袁星:自己尋取仙劍之事,除玉清大師外,並無別人知曉。適才在雕背上想起得之不易,雖求雕、猿相助,也只為玉清大師事前指示,有借重異類之言,一時情急,說將出來。怎地今日之事這般湊巧,仿佛一切俱有人安排一般?是否玉清大師先有分派,事情才這樣順手?袁星答道:“袁星事前也不知道。還是今日佛奴從姑婆嶺接應米、劉二人回來的前兩個時辰對我說,那日破史南溪都天烈火妖陣時,它在空中巡視,正遇它師兄白眉老禪師座下仙禽白雕飛來,說它近來隨著我主人的父親,在龍藏山波羅境,參一微宗佛法。日前奉到白眉老禪師法旨,說佛奴近來功行俱都精進,不久便和它一樣,斷食換毛,靜等主人大功告成,即可一同飛升。只是還有一因三劫未完,命它隨時仔細。那一因便是仙姑昔日在凝碧仙府的前洞,與我主人結了姊妹之後,常常來往。偏巧神雕每隔些時,要往老禪師處聽經,以致撇下主人一個,被赤城子攝往莽蒼山去。仙姑去尋找主人,又被陰素棠逼走。主人得劍,仙姑本身有劫,事有前定。但是佛奴若非聽經之後起了貪心,與白雕偷往北溟島絳雲宮盜取九葉紫靈芝,耽誤些時,仙姑遇見陰素棠的前一日恰好趕回。那就必定騎了它,同往莽蒼去將主人尋回,異日縱有災劫,也不致在莽蒼山陰被玄冰黑霜凍死。雖說仙姑經此重劫,免卻許多魔難,但佛門最重因果,佛奴造一因便須還果。也是仙姑運氣,白眉禪師知道達摩老祖渡江以前所煉的一口南明離火劍,藏在大雪山邊境一座雪峰底下,有瓊石匣封,不遇有緣人,不能得去。偏在二十年前,被一個異派中的女子知道,為了此劍,不惜離群脫世,獨自暗入雪峰腹內,辟了一座洞府,尋到那藏劍的瓊石匣。一見那匣上的字與她的名字暗合,越發心喜,以為得了此劍,便可尋求佛門降魔真諦。心雖存得不壞,可惜錯解了詞意,那劍也並非她應得之物。以致她在雪峰腹內枉費心機,借她本來所煉三昧真火,凝成一團,將這石匣包圍,每日子午二時,連煉了二十三年,石匣依然未動。白眉老禪師因此劍早註定是仙姑所有,特命佛奴相助成功,了此一場因果。又因凝碧崖五府開辟在即,大受異派嫉恨,教祖未回以前,仙府左近常有妖人潛伏窺伺:一則覬覦仙府許多靈藥異寶,打算相機奪取;二則探聽機密。來人俱佩有絳雲宮神女嬰的隱身靈符,不和人動手,除了三仙二老幾位尊仙,簡直不易看破行藏。連佛奴一雙金睛神眼都看不出,幾次聞見生人邪氣,撲上前去,便是一個空,因此不敢大意。今日仙姑一上騎,便直往這裏飛來,先用雙翼將雪峰扇塌,引出那異派女子,再由袁星陪了仙姑前去盜劍。那女子一經追遠,必然想起洞中寶劍,趕將回來。佛奴等她不追,再從側面繞回。去了有這一會兒,想必也該回來了。”

正說之間,忽見遠處坡下面隱現一個小黑點,由小而大,往前移動,轉眼到了面前,正是神雕佛奴貼地低飛而來。英男、袁星見大功垂成,正在高興,準備起程回山,忽聽頭上一聲斷喝,一道五色光華從雲空裏電一般射將下來,跟著落下一個又瘦又幹、黑面矮身的道裝女子。同時袁星也將雙劍拔出,待要上前去,卻被神雕一聲長鳴止住。那女子一現身本要動手,一見雕、猿是英男帶來,知道厲害,把來時銳氣已挫了一半,便指著英男問道:“我與道友素昧平生,為何盜取我的寶物?”英男知道來人不弱,先頗驚疑,及見來人先禮後兵、神態懦怯,頓生機智,便答道:“我名餘英男,乃峨眉山凝碧崖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門下弟子。此寶應為我所有,怎說盜取?”

那女子一聽英男是峨眉門下,又見英男從容神氣,摸不出深淺,更加吃驚。暗忖:“來人雖非善與,但是自己好容易辛苦多年,到手寶物,豈甘讓人奪去?”不由兩道修長濃眉一豎,厲聲答道:“我名米明娘。這裝寶物石匣外面的偈語,明明寫著‘南明自開’,暗藏我的名字;又經我幾次費盡辛苦尋到,用三昧真火煉了多年,眼看就要到手。怎說是你之物?我雖出身異教,業已退隱多年,自問與你峨眉無仇無怨。我看道友仙風道骨,功行必非尋常。峨眉教下,異寶眾多,也不在乎此一劍。如念我得之不易,將石匣還我,情願與道友結一教外之交。我雖不才,眼力卻是不弱,善於鑒別地底藏珍,異日必有以報。道友如是執意不肯,我受了這多年的辛苦艱難,絕難就此罷手。漫說勝負難分,即使讓道友得了去,此劍內外均有靈符神泥封鎖,你也取它不出。何苦為此傷了和氣?”

英男聽她言剛而婉,知她適才嘗過神雕厲害,有點情虛,仗有雕、猿在側,越發膽壯。答道:“你只說那劍在你手中多年,便是你的。你可知道那劍的來歷和石匣外面偈語的寓意麽?我告訴你,此劍名為南明離火劍。南明乃是劍名,並非你叫明娘,此劍便應在你的身上。乃是達摩老祖渡江以前煉魔之寶,藏在這雪峰底下,已歷多世,被你仗著目力尋見。果是你物,何至你深閉峰腹煉了二十三年,仍未到手?聽你說話,雖然出身異派,既知閉戶潛修,不像是個為惡的人。如依我勸,由我將此劍攜回山去,不傷和氣,以後倒真可以做一個教外朋友;否則漫說我,你不是對手,便是這一雕一猿,一個是峨眉仙府靈猿,一個是白眉老禪師座下神禽,諒你也不是對手。”

那米明娘原是米鼉的妹子,當年異教中有名的黑手仙長米和的女兒。只因生時天色無故夜明,所以取名叫做明娘。兄妹二人,俱都一般矮小。尤其明娘,更是生就一副怪相奇姿,周身漆黑,面若猿猴,火眼長臂,一道一字黑眉又細又長,像發箍一般,緊束額際,真是又醜又奇。左道旁門原不禁色欲,偏明娘人雖醜陋,心卻光明。自知男子以色為重,自己容貌不能得人憐愛,如以法術攝取美男取樂,豈非淫賤?起初立志獨身不嫁,專心學道。後來見父兄行事日非,看不下眼去,幾次強諫。有一次觸怒黑手真人米和,幾乎用法術將她禁死。就在那一年,米和因惡貫滿盈,伏了天誅。明娘痛哭了一場,見乃父雖死,乃兄米鼉仍然怙惡不悛,越想越害怕。她母親原是民女,被米和攝去成為夫婦,早已死去。好在原無牽掛,便著實哭勸了米鼉好幾回,終因不納忠言,兩下反目分手。明娘由此避開異派一幹妖邪,獨自擇了名山洞府,隱居修道。自知所煉的道法,若說防身延年還可,於此中尋求正果,終究難免天劫。正教中又多半是父兄仇敵,而且也無門可入。在山中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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